第九回 攀登者的隕落

風沙漫天，渺無人煙。

楊遠風護著眾人，跟著吳嶺匆匆忙忙穿過了航天港與吳國中間荒涼的隔離區，進入了吳國的土地。

吳嶺回頭道：「前面有一個小城，那裡有一處安全的處所，但我們必須在天黑後進去，才能隱藏行跡。我們先到小城東面的樹林中休息一下，等天一黑，我們就行動。到時候你們先在那裡躲幾天，等風頭過了再說。」

楊遠風感激道：「這回還要多謝吳兄仗義相救，以後必有所報。」吳嶺臉上閃過一絲愧色，道：「不敢。快跟上，要快，不能讓他們追上來。」

眾人來到了小樹林，找了一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休息。余康周圍轉了一圈，發現除了樹林北面有一個破屋子外什麼也沒有。破屋子的門已經壞了，斜斜地靠在牆壁上，屋中積了很厚的灰塵，這間屋子肯定已經被主人放棄很久了。走進殘破的屋子，四周看看，屋中只有一個灶頭，一張床，一隻桌子，一把椅。

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他無聊的朝灶頭裡望去。要知道，此時他的眼力已經極佳，他居然看到在漆黑的灶頭底下，一層厚厚灰燼的一角，有一個把手。好奇心大起後，他彎下腰伸向把手，入手冰涼，竟然是鐵質的。用力一提，竟然能提起，原來是一扇朝天開的小門。

拉開小門後，露出了黑漆漆的地下室，雖然暗淡無光，他還是看得一清二楚。地下室不大，一眼就能看通透，什麼東西都沒有。他不禁一陣失望，看樣子是原主人的修煉密室或是其它什麼用途的。他放下了小鐵門，離開了破屋子。

想起以前華自強留給自己的手持終端機號碼，要不要打給他呢？好像這次事件把吳國國君也牽扯進來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幫我們。還是看看再說吧。

入夜後，在吳嶺的帶領下，眾人飛進了小城。吳嶺道：「我知道有一個隱蔽的院子，吃的喝的都有，你們就在那裡躲幾天吧。」周尚連連感謝。

不一會兒，眾人在他的帶領下來到了東南角一個黑燈瞎火的所在。吳嶺輕聲說：「這個院子裡沒有人住，三天前主人搬到京城吳都去了。屋主是我的好朋友，本來托我順便管理這的。廚房裡吃的喝的還在，你們先進去，記住不要開燈，我去外面打探消息，馬上回來。」

楊遠風道：「小心點，快去快回。」吳嶺應了一聲，消失在黑暗中。

眾人飛到屋中後院，余康隱隱發覺不對，感覺好像四周有許許多多人似的。見楊遠風一切正常，他也就放心提著呦呦跟在眾人後面落下。待眾人全部落地後，大變陡然發生。後院四面燈火突然亮起，還有人拿著探照燈照著眾人。

哈哈大笑一聲，吳風從黑暗中走出，道：「久違了啊，楊先生，周先生，看你們這回往哪裡逃？今天我一定要把手腳做得乾乾淨淨，讓你們還原為宇宙塵埃，再也沒有人知道這事是我們吳國做的。」

楊遠風一剎那間心中升起一股明悟：航天港內應該才是最安全的所在，自己怎麼莫名其妙跑到吳國國內來了呢？

余康這時站在楊遠風身邊急急悄聲道：「大舅舅，白天的樹林中有一個隱蔽的地下室。」楊遠風臉上表情絲毫不動，微微點了下頭，突然發力大喝一聲：「跟著我衝！」

他居然不向北衝，反而向南衝。余康心中不禁佩服大舅舅的臨危不懼，往南衝，可以迷惑敵人視線，不讓他們發覺到我方的目的地是在北方的樹林。而且，往南方距離郊區最近，便於躲避。

楊遠風運足了真氣，向正南方向的包圍人群重重一擊，烈陽掌力排山倒海般發出，真氣的顏色已經由明黃色轉為深黃色。轟隆隆！一聲大響前方包圍的人群一下子被震得東倒西歪。

大家跟在楊遠風身後衝了出去。只見楊遠風雙掌如飛，就像兩盞明亮刺目的小太陽燈一般，盤旋飛舞，敵人望者披靡。

正在這時，余康發覺不好。右側前方遠遠的屋頂上，有一個人居然舉著一部遠紅外重粒子連發狙擊槍瞄準了大舅舅的頭部。重粒子連發狙擊槍是這些年來剛剛定型生產的武器，沒想到在這落後的新月星也有人使用。

如果在平時，他相信大舅舅就算被打中，也不會受到很大的傷害，有強大的護體真氣一經觸動就會激發出來保護自己，而且一被打中就會躲開的嘛。但是這時，大舅舅幾乎所有的真氣都用來進攻、進攻、再進攻，護體真氣已經很弱了。

余康左手一擊右手腕，一個淡金色的真氣手掌飛了出去，可惜為時已晚，砰的一聲，大舅舅還是被打中了，額頭上流下了深紅的鮮血。「啊！」那個狙擊槍手也被余康的真氣打飛了。大舅舅身子晃了晃，差點摔了一跤。然後更加奮力地發出真氣，完全不顧傷勢。

攔擊的敵人越來越少，忽然聽到背後傳來那個自稱為吳清的中年人聲嘶力竭的聲音：「為了祖國的民眾不再忍饑挨餓，為了我們四億多同胞脫離苦難的生活，你們都衝啊！正義在我們這邊，勝利向我們招手。殺死一個奸商晉一次級，陛下親自授予正義騎士勳章！」

余康不禁苦笑：難道是我們阻擋他們脫離苦難生活的道路？

還沒等他想明白，後面的追兵好像發了瘋地追了上來，前面零星幾個攔劫的人也不要命似的攻擊著，完全不顧防守。有一個敵人一攔眾人沒有攔到，竟然不顧一切地抱向了楊遠風。

楊遠風在浴血奮戰，地上已經躺滿了敵人的軀體，血自他的頭部流到了他的胸部，接著漸漸流到了大腿上。要知道這些人的能力比起新地球上各國的士兵要高得多啊，漸漸的，楊遠風感覺要脫力了。眾人組成十字形，楊遠風飛在前，楊琴飛在左，余康飛在右，左手提著中間的呦呦，周尚在後保護著。

十字陣型快速的移動著，半個小時後，能追上來的敵人越來越少了。終於，五人與敵人脫離了接觸。楊遠風領著眾人由東面繞了一個圈，來到了北面的小樹林。余康立刻帶路，眾人一個接著一個進入了那間小破屋中的密室。

楊遠風一到密室中就暈了過去。楊琴擔心的運起回春決真氣給楊遠風療傷，她也差不多要脫力了，年齡又小，修為不夠，運起真氣沒多久，她竟然睡著了。余康快速地撕下一片衣角，捂在楊遠風的額頭傷口上。

周尚在一邊靠著牆角，唉聲歎氣道：「要是能投降就好了。唉，怎麼這麼倒霉呀。」歎氣連連後，他也睡了。

余康搖搖頭，安靜地打坐起來，立刻周圍一大片範圍內的聲音都清晰可辨。忽然聽到遠處有低沉的聲音響起：「奇怪，人到哪裡去了？為什麼不見了？」過了一會兒，那聲音又道：「這次真是失算，沒有想到那個姓楊的功夫這麼高。早知道這樣就多派些高手來了。」

另一個獻媚的聲音響起道：「我們布下天羅地網，不怕他們能逃到哪裡去，這裡可是我們的國家。總座，其實我們只要得到那些糧食的提貨單就行了，為什麼一定要殺了他們？」聽這聲音，余康古怪地覺得好像是吳嶺。

低沉聲音又響起道：「你懂什麼，我們搶劫他們的貨品，要是傳了出去，還有誰來和我們交易，我們以後再搶誰去？」獻媚的聲音立刻道：「總座說的是。但是，那幫人好像和華自強那老頭有關係。」那個聲音道：「乾乾淨淨殺了他們，一個不留，華自強不會知道的。」

過了好一會兒，聲音不再響起。余康不禁心道：是不是給華自強撥電話呢，那個吳嶺好像都不值得信任了，他的師祖華自強能信任嗎？

第二天，楊遠風清醒了過來，失血過多，臉色一片蒼白。艱難地拿出提貨單遞給了周尚後，楊遠風苦笑道：「他們的主要目標是我，並不注意你。周尚，以後如果見事不可為，你趕快帶著兩個孩子逃吧。現在想來，航天港應該是最安全的，我們這是自投羅網啊……」說到這又昏了過去，這一昏迷就是兩天。兩天後，楊遠風發起高燒來，嘴唇乾裂的好像皴裂的泥土。

第三天清晨，周尚對余康道：「這樣下去不行，叔叔去外面找一些水來給你舅舅，順便打探一下風聲。」余康點了點頭，周尚掀開頂上的小門爬了出去。

一個小時過去了，兩個小時過去了……一直到晚上，周尚也沒有回來。余康焦急的在密室中走來走去，心想：不要周尚被抓去了吧，他會供出我們藏身的地方嗎？不行，我們要趕快走。現在反正已經到了絕地，死馬當活馬醫，還是給華自強打個電話吧。

撥通華自強的手持終端機後，聯線那端傳來華自強冰冷的聲音：「誰？」余康道：「我是余康啊，您還記得嗎？」

「噢，是余康啊。這些年我一直想著你吶，自上次你們走後，我就躲到深山裡修煉了，現在差不多十年了吧。你現在長大了嗎，功力有提高嗎？修煉得如何……」華自強由冷轉熱的聲音還沒有說完，就被余康焦急的打斷道：「先不談這些，現在我在新月星，被人追殺，快不行了。」

「什麼？」華自強吃驚地說道：「在新月星居然有人敢追殺我華自強的朋友？是誰？」余康道：「不知道，好像吳國國王有參與。」

「吳國國王又如何？你告訴我方位，我馬上趕來。」華自強大咧咧地說道。余康趕忙告訴了他方位，關閉通話後，他對大舅舅道：「大舅舅，你還能走嗎？我們要趕緊離開這，這裡不安全了。」

楊遠風微弱地說道：「放心，你大舅舅還死不了。」說著，帶頭掀開頂門，爬了出去。三人加呦呦趁著黑夜沿著樹林向北走去。

走到凌晨，楊遠風實在走不下去了，刺骨的寒風、高燒與飢渴不斷地打擊著他。余康當機立斷道：「琴琴、呦呦，你們看著大舅舅，我去找一些水來，一個小時內一定會來。」說著，余康飛騰而起，向東方投去。

半個小時後，余康找到了水源，但是沒有容器，轉念一想，自己的旅行服面料是防水的。於是立刻脫下衣服在水源中漂了一下，洗去污漬後，折成容器狀，盛滿了水就往回飛。

天漸漸地亮了起來，眼看快到地頭了。

遠遠的，他忽然看到了一大群士兵，天啊，這可如何是好？大舅舅他們不要出事啊。接著，他又看到了周尚。周尚被捆綁著跪在地上，臉上肌肉不斷抽搐著，正在大聲告饒。

一定是他出賣了我們的藏身地，余康憤憤地想著。

接著，就在更前方看到了大舅舅正在與六個眼睛通紅的敵人軍官艱難地戰鬥著，楊琴倒在地上，腿好像已經被打斷了，呦呦正在幫她接骨。周圍圍著一大群士兵，地上到處是殘肢斷腿。大舅舅則吃力地揮舞著雙掌，每一下都彷彿揮舞著生命。他雙目通紅、滿面鮮血，死命地護著楊琴，好像一隻護犢的野獸一般。

余康悲憤地大叫一聲，直衝了過去。就在這時，大舅舅大吼一聲彷彿瀕死的野獸，大聲叫道：「小康，別管我了，快帶妹妹逃，快逃啊！」他的雙手掌心忽然微微內合，好像捧著千金重物一般，全身自心脈開始一直到雙臂，不停地響著噼裡啪啦的聲音，不斷地爆出絲絲金黃色真氣。瞬間，在他的雙手中已經捧著一個金光燦燦的真氣團，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面前的敵人大駭，紛紛後退，但是已經晚了，金色真氣球緩緩地飛向了他們，似緩實急。轟隆隆！一聲巨響，地上竟然升起了一個小小的蘑菇雲。

「好，不愧是烈陽掌與敵皆亡的大絕招『烈陽普照』！」天際傳來一聲冷冷的聲音，華自強終於到了。「轟！轟！轟……」在蘑菇雲升起後，天際不斷傳來真氣破空聲，無數真氣柱自天空衝下。地上則傳出一聲聲人臨死前淒慘的叫聲，華自強出手了。

終於，慘叫聲越來越零星，慢慢歸於平靜。這時，遠方突然有人叫喊：「今天看在華前輩的面子上就這樣算了，要報仇你們就來吳都吧，我們死了這麼多人還想報仇呢……」聲音漸漸遠去。

蘑菇雲散去後，余康看到大舅舅倒在地上，楊琴抱著他，正在拚命輸送回春決真氣。周尚這時已經過來，雙臂還是綁著。

余康冷冷看了看他，周尚低著的頭突然抬起，激動道：「我就是不交待，他們遲早還是會找到你們的呀，他們已經搞來了一大堆儀器設備，在野外鋪天蓋地地搜索，我，我，不能怪我呀，提貨單也給他們搶去了，我們都破產了……」說著，竟然哭了出來。

余康厭惡地蹬了他一眼，看到地上的楊遠風嘴角掛著血絲，楊琴拚命輸送真氣都沒有什麼效果，不禁望向華自強道：「請問，請問能治好我大舅舅嗎？」臉上滿是希望的神色。

華自強沉吟片刻，緩緩搖了搖頭道：「使出『烈陽普照』後，人已經斷絕了生機。這招本身就是與敵皆亡的招數，用一寸寸斷絕經脈的方法，阻止真氣回流，把全身真氣完全逼出體外。不可能有救了，還有什麼話就快跟他說吧。」說著，向楊遠風身體迅速射出幾道真氣，過了一會兒，楊遠風醒了過來。

抬頭看了看周圍，對華自強點頭示意後，看著抱住自己低聲哭泣的楊琴，楊遠風輕輕說道：「琴琴乖，別哭了，會變醜的噢。」楊琴輕輕哭泣道：「爸爸，你怎麼不等我學完宇宙救護專業啊，那時我就可以救你呀……嗚嗚……」

楊遠風道：「乖，不哭了，還有哥哥照顧你噢，看到你長大成人，我也能放心的去天上看你的爸爸媽媽了。」又吃力地轉頭對余康道：「小康，琴琴就交給你照顧了，以後我們家就看你的了，要勇敢攀登呀。」

余康默默地點點頭，楊遠風又道：「我來不及買激光帆船給你了，我也看不到你的成年禮了，好想在那時和你乾杯啊。」余康忍不住激動的全身戰慄。

「我記得曾經答應帶你們回地球看流星雨，現在只能失約了，大舅舅對不起你們。唉，那是多好的夢想啊。」「我一定會帶妹妹去看的，看到了，讓妹妹告訴你。」余康終於忍不住眼眶濕潤了。

「咳咳，人生如同負重登高，對於大舅舅來說，負擔太重，力量還是太弱小了啊……」黑夜已經過去，晨曦滿天，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射在他的臉上，可惜他已經看不到了。

新太陽曆1291年，楊遠風永遠離開了人世，享年85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