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風雲突變第五十四節-第五十五節
公元187年3月。
何苗率領平叛大軍猛攻中牟城。
黃巾首領白繞率軍攻打朝歌城,與此同時,黃巾首領於毒率軍攻陷了山陽城,前鋒直指河內郡郡治懷城。
西部鮮卑的狂沙部落和東羌諸種部落,匈奴屠各部落大約四萬多騎突然進過靈武谷,侵入了西涼北地郡,攻陷廉城。現在鮮卑人、羌人、匈奴人正在黃河北岸集結,準備渡河攻打靈州城和富平城。
西部鮮卑的野狼部落以兩萬騎攻擊西涼的武威郡,張掖郡。
鮮卑大王和連的彈汗山三萬大軍,北部鮮卑拓跋鋒的三萬大軍出現在並州朔方郡,他們攻佔了朔方郡的郡治臨戎城之後,迅速向上郡方向移動。
同一時間,鮮卑大王和連的侄子魁頭,統率三萬彈汗山諸部落和拓跋部落的大軍,一路攻擊雲中郡、雁門郡、定襄郡。胡人攻城拔寨,勢如破竹,直逼雁門關。
幽州漁陽郡。中部鮮卑大人慕容風的大軍停在了廣平一帶,沒有繼續攻擊漁陽城,漁陽郡的形勢稍稍得到一點緩和,但遼東遼西的烏丸人卻趁機反叛,聲勢越來越大。
西涼叛軍首領王國、韓遂、馬等人聯合了部分西羌諸種,聚集了大約五萬人馬,再次攻擊漢陽郡。
幽州,並州,涼州,河內,長安的告急文書如飛而至,洛陽的氣氛空前地緊張起來。
太尉張溫、司徒崔烈、司空許相和朝中九卿、各位諸卿齊聚嘉德殿議事。
以太尉張溫為首的主戰派要求天子立即將中郎將李弘調回西涼,全權負責抗擊胡人入侵和平定叛軍。
「陛下,目前看起來,胡人此次入侵的規模雖然非常大,但攻擊重點只有一個。」張溫奏道,「那就是長安和三輔。早先鮮卑人慕容風攻擊幽州,拓跋鋒出沒並州,顯然是想誘騙我們把屯駐西涼的李弘大軍調到北疆戰場上去。這樣西涼兵力空虛,他們就可以乘虛而入了。」
「然而,胡人在配合上出現了嚴重的失誤。」張溫面露僥倖之色,笑著說道,「鮮於輔的大軍還沒有動身,攻擊西涼的胡人就按捺不住,提前發動了進攻,結果暴露了他們的入侵目的。胡人的膽子現在越來越大,竟然連長安都敢打了。」
張溫隨即慷慨激昂地大聲說道:「陛下,今日我們當以重兵痛殲蠻胡,把他們趕出我大漢國境,以保我大漢萬里江山。」
張溫話音剛落,崔烈馬上就出言反駁。
「陛下,太尉大人之言,甚為不妥。」崔烈說道,「如今國家正值多事之秋,征戰連綿,國庫空虛,我們根本沒有財力支撐這種曠日持久的大戰。現在當務之急,是平定河南郡和河內郡的叛軍,以確保京畿無憂。但僅此兩地的平叛軍資就要大約二十多億錢,這已經基本上把國庫掏空了。」
「依照太尉大人的建議,以李中郎為將,統率七萬人的大軍迎戰蠻胡,那麼,這又要耗費多少錢財?」崔烈四下著看諸位同僚,苦笑道,「沒有三四十億錢,這仗能打嗎?如果李中郎久戰無功,或者再敗個幾戰,我們到哪裡弄錢去?」
崔烈嘆道:「以臣看,我們還是暫時放棄邊郡,死守三輔之地吧。」
「大家看看西涼。西涼平叛已經持續兩年之久,雖然我們重創了叛軍,但至今沒有徹底平定,我們在那塊貧瘠的地方耗費了上百億軍資,最後我們得到了什麼?如果我們當初放棄西涼邊郡,我們就可以省下那筆巨額軍資,我們可以減輕賦稅,可以安撫賑濟散落各地的流民,可以讓飽受戰亂的百姓休養生息,那麼,也就沒有現在的蟻賊叛亂了。」
「仗打得越多,國家就越窮,國家越窮,百姓就越苦,百姓越苦,叛亂就更多,如此週而復始,我大漢國何日才得以安寧,何時才能恢復元氣?」
「邊郡地廣人少,像西涼的北地郡,不過二萬多人口,並州的朔方郡,不過一萬多人口,這些郡縣我們每年撥給他們的賑濟都比他們上交的賦稅高出幾十倍。如果我們暫時放棄這些郡縣,不但無損於國家的財政,還可以讓國家暫時脫離戰禍,得到休養生息的時間。」
「一旦我們的國勢強盛了,國庫充盈了,陛下可令幾員大將,各率雄兵北上擊胡,一則可以收復國土,二則姓下可以重建當年武皇帝的不世功業。」
崔烈剛剛說完,侍中楊奇隨即出列,痛罵崔烈一派胡言,是亡國之論。
楊奇是前朝太尉楊震的長門曾孫,和楊彪是堂兄弟。楊奇少有大志,不以家勢為名,喜歡與英才俊傑為友,討厭和豪強富貴者來往。他精通經學,聰明敏銳,曾為太學博士,有門徒二百。此人不獻媚求榮,敢於直言,連天子都照樣頂撞。天子非常喜歡他,曾經當著滿朝文武說文博脖項硬直,不低頭屈項,真正是楊震的子孫。
天子一看是他,趕忙說道:「愛卿不要罵人嘛。你先說說,司徒大人說的為何是亡國之論?」
「陛下,當年武皇帝命令衛青和霍去病兩位大將軍先後北上抗擊匈奴,不僅收復了隴西、北地、上郡、雲中、雁門五郡的北部,還收復了河南地,置朔方、五原兩郡,北邊疆界直達陰山以北。在西疆,我大漢國不斷西進,拓展了大片疆土,陸續設置了酒泉、張掖、敦煌、武威、金城等河西五郡。武皇帝還命令我大漢國的軍隊遠征西域費爾干納盆地的大宛國,大獲全勝。自此西域諸國震恐,紛紛臣服,遣使朝貢。於是我們在烏壘城設置西域都護府,在輪台(今新疆輪台東南)、渠犁(今庫爾勒)等處屯田,佔據天山南北,疆域空前的遼闊。」
「自武皇帝以後,我大漢國國勢漸弱,疆土日漸縮小,到了本朝,西域都護府已經不復存在,邊疆各郡更是被鮮卑、匈奴、烏丸和羌人蠶食侵佔,邊地早已面目全非,大漢國蒙羞已久。」
「中平元年,黃巾蟻賊叛亂,本朝無暇顧及北邊,蠻胡因此有恃無恐,瘋狂入侵,致使定襄、雲中、五原、朔方、上郡、北地等六郡郡治內遷,此六郡的北部疆域以及雁門郡恆山以北,代郡、上谷桑乾河以北的大片疆域盡歸胡人所有。安定郡朝那以北,西河郡離石以北,均為鮮卑、羌胡所佔。東北方由於高句驪日益強大,玄莬郡郡治內遷,樂浪郡單單大嶺(朝鮮半島中央山脈)以東的大片土地也已經盡數丟棄。」
「我們已經放棄了這麼多土地,但胡人入侵的步伐何曾停止?我們已經休養生息了這麼多年,但何曾有力收復北方失地,再奪西域?如果我們再一味的忍讓,放棄,我大漢國的疆域在哪?我大漢國的忠烈在哪?我大漢國的天威在哪?」
楊奇面對諸位大臣,大聲說道:「祖宗流血流汗打下的大片江山在我們手中白白地失去,試問諸位,難道你們心中就沒有一絲一毫地愧疚嗎?我們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先祖先列?我等身為大漢臣民,當以保家衛國為己任,寸土不讓,寸土必爭,雖戰死疆場亦無怨無悔,否則,何以為人,何以為大漢國的人?」
朝堂上一片肅穆,只有楊奇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大殿上迴響。
楊奇再度面對天子,躬身說道:「陛下,司徒大人提議放棄邊郡,以國土換取短暫的安寧,這根本就是亡國之論。採用這種辦法,我們雖然可以躲避這次戰禍,但卻縱容了胡人的入侵,助長了他們的囂張氣焰。我們眼睜睜地看著胡人佔駐我們的城池,搶奪我們的財產,殺戮我們的子民,蹂躪我們大漢的江山,卻大言不慚,恬不知恥地說這是為了大漢國的興亡,這不是亡國之論是什麼?」
「今日放棄一縣,明日就要放棄一郡,那後天呢?胡人在我大漢國的土地上躍馬揚鞭,耀武揚威,肆意殺掠,他們看到我大漢軟弱無力,不堪一擊,勢必更加飛楊跋扈,得寸進尺,步步進逼,難道後天我們還要放棄一州之地嗎?」
「今日不殺胡,明日必被胡所殺,這等淺顯的道理,司徒大人難道都不明白嗎?」
楊奇瞅了崔烈一眼,繼續說道:「陛下,昔日壯節侯傅燮曾言,『殺司徒,則天下可安』,今日我楊奇要再說一遍。」
楊奇突然昂首挺胸,放聲狂吼:「殺司徒,則天下可安!」
喊聲震盪殿堂,驚心動魄。
滿朝文武,無不駭然變色。司徒崔烈面露愧色,默然不語。
「臣願為使,親到冀州下旨,督請護羌中郎將李弘即刻西上涼州,誅殺蠻胡,護我國土,振我大漢天威!」
天子心潮澎湃,一時間豪氣衝天,拍案而起,振臂狂呼:「殺,殺,殺盡蠻胡!」
李弘在大帳內來回走動著,心中十分煩悶。
大漢國內憂外患,戰火頻頻,讓李弘有目不暇接之感。大漢國怎麼會淪落到這種風雨飄零的地步?
李弘想起自己在鮮卑時,許多鮮卑人都對大漢國充滿了仰慕和畏懼。那時,自己還以是個大漢人而非常自豪。但他背著戰刀一路殺回來之後,他卻半分也沒有感受到大漢朝的強大和威武。從他踏上這片土地開始,他就在戰場上廝殺,在不同的戰場上廝殺,大漢國滿目瘡痍,民生凋敝,哀鴻遍野,到處都是戰火留下的痕跡,到處都是無家可歸的流民。難道這就是自己心目中威臨天下的大漢國,自已賴以生存的家園?
李弘感到迷惘,感到困惑,感到疲憊不堪。
「大人……」宋文的喊聲把李弘的思緒從濃濃的惆悵之中拉了回來,他轉頭望去。
「大人,這奏章如果遞上去,你知道後果嗎?」宋文放下筆,擔憂地說道,「大人至少要被罷職。這背後操縱之人心計之深,謀劃之密,令人咋舌。」
李弘無所謂地搖搖頭,說道:「你們看著辦吧。合肥王死了,我們總要給陛下一個解釋,瞞是瞞不過去的。」
李瑋苦笑道:「大人,怎麼解釋?太難了。自前朝景皇帝平定吳楚七國之亂後,諸侯國的王沒有天子的特許,是不允許私自離開封地的,否則等同謀反。合肥王私自離境雖然罪不容赦,但殺不殺,由誰殺,都由天子說了算,其他人無權處置。有違此律者,也是謀反。如今合肥王死在陶丘,現場都是我們的黑豹義從,你叫我們怎麼自圓其說?」
「前幾日劉大人來信,說許攸遞交了彈劾的奏疏,把王芬的奸計全部透漏了,洛陽上下都知道平原郡的襄楷和合肥王參予了其事,但我們在奏章中卻隻字未提,使得洛陽的官僚們上書彈劾大人故意隱瞞事實,懲辦不力。如今襄楷和大知堂的人都被大人放走了,就剩下一個死了的合肥王,事情變成這樣,怎麼解釋對大人都不利。」謝明皺眉說道,「先不說合肥王是怎麼死的,就合肥王死在我們追捕途中這一項,就夠大人掉腦袋了。」
「朝中有人要利用這件事置大人於死地,所以我們怎麼做都脫不了罪責。」宋文嘆道,「襄楷不願意說,大人為了冀州的穩定又不願意過分為難他,否則我們也能扳回一點主動。」
「你們快寫吧。」李弘笑道,「殺了就殺了,我還怕了誰不成?合肥王居心叵測,圖謀不軌,死有餘辜,該殺!」
合肥王死於陶丘的消息由兗州濟陰郡太守以八百里快騎送到了洛陽,朝廷上下一片嘩然,要求誅殺李弘的呼聲頓時高漲,讓李弘領軍抗敵的事情無人再提。
天子理都不理朝中大臣們的叫囂,他在朝堂之上大聲說道:「這是朕給李中郎的密旨,諸位愛卿有什麼不滿嗎?」
太常劉焉吃驚地問道:「陛下,可有確實證據證明合肥王謀反?」
「這事還需要證據嗎?」天子冷笑道,「等有了證據,朕早就身首異處了。」
「陛下,無憑無據斬殺合肥王,會導致各諸侯王心懷不滿,無端惹出禍事。」劉焉勸諫道,「李弘目無王法,違律斬殺合肥王,罪大惡極,還是予以重懲為好。」
「不是有人說合肥王謀反嗎?」天子說道,「李中郎奉旨辦事,何罪之有?」
「陛下,李弘並沒有抓住冀州府別駕從事許攸,也沒有抓住平原郡的襄楷,更沒有合肥王參予謀反的證據,他有什麼理由斬殺合肥王?」
「李中郎什麼時候斬殺合肥王了?合肥王不是被他的侍從所殺嗎?」
「陛下,這話你也相信?這和許攸的誣告一樣,毫無根據。」
「誣告?」天子咬咬牙,恨恨地說道,「誣告也殺。誰想殺我,我就殺誰。」
天子要求李弘斬殺合肥王的密旨終於送到了香雨山大營。李弘和他的部下們長長地吁了一口氣。
這封密旨之所以姍姍來遲,是因為信使從河內郡繞道經過時,不慎被黃巾軍抓住了。白繞看到這封密旨後,隨即命令手下放了那位信使,順便叫那位信使帶了一封書信給李弘。白繞說,他要和李弘談談。
李弘隨即命人把苦酋和林訊等人帶到了大帳。李弘把白繞的書信給他們看了一下,然後說道:「白繞的意思很明顯,他想讓我放了你們。」
苦酋冷笑道:「大人願意嗎?白繞拿什麼來換回我們的性命?大人要殺就早點殺,不要這麼羅里囉嗦的,很不爽快。」
李弘笑道:「我喊你們來,當然是願意和白繞見一面了。」
「大人願意交換?」林訊詫異地問道,「大人什麼條件?」
「只要白繞和於毒的軍隊立即退回黑山,我就放了苦酋。」李弘說道,「但我只能放苦酋一人,其他人必須隨我到西涼。」
「為什麼?」潘塔大聲問道,「這個條件太苛刻,白帥不會同意的。」
李弘沒有說話,迅速把案几上的地圖攤開。他的大手沿著大漢國的北方邊境緩緩地劃過。
「本月初,鮮卑人、匈奴人、東羌人大約十幾萬大軍,分成數路入侵我大漢國……」李弘詳細介紹了邊疆的軍情之後,神態堅決地說道,「白繞和於毒必須退回黑山,給我讓出一條西進涼州的捷徑。」
「大家都是大漢子民,在胡族大舉入侵我大漢國的時候,我們應該同仇敵愾,共同殺敵,無分彼此。」
他目視林訊、潘塔、寥磊、丁波四人,口氣嚴厲地說道:「如果你們的身體裡還流淌著大漢人的血液,當義無反顧地隨我北上抗敵,而不是躲到深山老林裡去做一個叛逆,任由胡賊在大漢的土地上燒殺搶掠。」
第一卷立馬橫槍篇第五章風雲突變第五十五節
大將軍何進聽到洛陽傳來的消息之後,慨然長嘆。
當今天子對李弘的恩寵和袒護已經超過了他們的想像,其用意之深不言而喻。做為深受皇恩的李弘來說,他除了對陛下奉獻自己的忠誠以外,他還能拿什麼來報答?
何進不禁想到了將來。如果羽翼漸成的李弘和皇宮內老奸巨猾的奸閹內外聯手,狼狽為奸,合力對付自己,那自己會不會像梁翼、竇武一樣,最終落得個身首異處,宗族盡滅的下場呢?何進想到埋藏在北邙山亂墳崗內的梁翼和竇武,心內頓時一陣發緊,一股涼颼颼的寒意霎時掠過了全身。
事實是殘酷而無情的,如果自己不奮力抗爭,最後的歸宿也就是那個荒涼的北邙山。
只有小史侯做上皇位,何氏一族才能保得住性命,這個命運是從小董侯出生,王美人死去之後,就已經注定了的,是再也改變不了的事實。如果自己放棄了,死去的不僅僅是小史侯和皇后,還有他這個大將軍,還有何氏宗族的所有親人,還有成千上萬的門生故吏。
誰想陷入血腥的皇權之爭?但一旦陷進去了,哪有脫身的機會?不是死就是活,絕無第三條路可走。
李弘這個北疆的蠻子,糊裡糊塗地一腳就插進了這個是非圈,生死圈,他懵懵懂懂的,什麼都不懂,他憑著自己手中的戰刀,會把大漢國的命運引到哪裡呢?
何顒中途接到了何進的密信。
當他知道李弘在天子的極力袒護下,幾乎是野蠻而無賴的袒護下,再一次逃離了懲罰和罪責後,他遲疑了。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到冀州還有什麼意義呢?
何進派信使追上他,就是喊他回去的。何顒思慮再三,還是決定跑一趟。也許,會有什麼意外呢。
何顒到了香雨山大營,受到了宋文、李瑋等一幫士子的熱情接待。能夠認識名滿天下的何顒,這讓他們非常的興奮和欣喜。
李弘也很高興,用豐盛的美酒佳餚和美妙動聽的女樂招待何顒。
顏良看到李瑋等人對何顒非常崇拜,很是不以為然,嘲諷了兩句。趙雲連忙勸他不要亂說。
「他是天下聞名的名士、黨人,和汝南許劭一樣,都是大漢朝的顯赫人物。誰要是能夠得到他的欣賞和點評,定能一飛衝天,名揚天下。」趙雲笑道,「虎橢,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我不去。」顏良不屑地揮手說道,「什麼欣賞?點評?那都是狗屁,都是有權有勢的人憑空編出來的一番騙人鬼話。他們為了讓自己的門生子弟早早當上官吏,就用這種卑劣的手段糊弄天下人。他何顒有什麼資格點評人?他有多大的本事?他打敗了胡人的入侵嗎?他平定了黃巾軍嗎?我看他就是一個被吹噓出來的賣嘴的騙子。」
「子善,你怎麼能這麼說話?」趙雲的俊臉忽然沉了下來,顯得十分不高興。
「我說錯了嗎?」顏良冷笑道,「哪個權勢人物的門生子弟不是遍佈天下的府衙?象袁術這種門閥子弟,根本不需要什麼人的點評,只要不是白痴,他就能順理成章地做上兩千石的朝廷大員。你再看看李仲淵這一幫士子,他們仗著朱俊大人的後台,大搖大擺的就混到了大人的帳下為吏。但你看看朝堂上,可有他們這些賣嘴之人所薦的寒門之士?這些被評之人如今都在哪裡高就?」
趙雲被顏良說得啞口無言,隨即不再理他,自個跑到大帳拜見何顒去了。
晚上,眾人散盡,李弘和何顒相坐而談。
「今日的大漢國,內有連綿不斷的叛逆揭竿而起,外有氣勢洶洶的胡人寇邊入侵,更有王芬這樣的朝廷大臣陰謀作亂,大漢國之衰微,已經日漸嚴重。」何顒憂心忡忡地說道,「然而,就在這種內憂外患的情況下,當今天子不但不體恤民情,勵精圖治,反而要廢嫡立庶,禍亂國家。」
何顒望了一眼神色平靜的李弘,問道:「大人,你知道陛下這麼做,會給搖搖欲墜的大漢國帶來什麼樣的命運嗎?」
李弘笑笑,說道:「我乃大漢一子民,只知忠心為國,奮勇殺敵,此等國家大事,離我太遠了一點。」
「大人何必推托。天下人皆知當今天子對大人信任有加,恩寵無比。」何顒笑道,「大人如今乃是朝廷重臣,如果連大人都說自己離國事太遠,那我們這些府衙小吏又算什麼?」
「大漢國發生的任何一件事,都和大漢國的任何一個子民息息相關,何況這等亂國亡國的大事。」何顒接著嘆道,「大人深受天子的恩寵,更應該為大漢國的安寧強盛出力,而不應該倚恃重權,助紂為虐,禍亂朝綱,以至於天下大亂,生靈塗炭。」
李弘稍稍皺了一下眉,勉強笑道:「何大人似乎說得太過了。」
「我沒有說過。」何顒嚴肅地說道,「大人如果一意孤行,這個結局是顯而易見的。自古以來,因為廢嫡立庶而禍亂國家者,比比皆是。大人難道想做一個千古罪人?」
李弘搖搖頭,無奈地笑道:「何大人,這件事現在這麼說為時尚早,將來的變化誰知道?」
「但我可以發誓,我李弘絕不做一個亂國者。」李弘神色堅決地說道,「我大漢如今國勢衰微,百姓困苦,我李弘再怎麼愚笨,也不會愚蠢到禍亂國家,塗炭生靈。」
何顒大喜。沒想到,這個北疆的蠻子嘴裡說的和心中想的果然不一樣。這趟來對了。他微微眯起雙眼,笑著說道:「這可是大人的肺腑之言?」
「如違此誓,天誅地滅!」
「那麼,如果大皇子繼承大統呢?」何顒毫不猶豫地追問道,「大人將如何做?」
李弘神情一滯。他沒有想到何顒會這樣大膽,直接把問題挑明了。冀州的事,會不會就是這個人在背後謀劃一切呢?李弘望著何顒炯炯有神的雙眼,遲疑了一下。
大將軍府主掌全國兵事,要想在即將到來的邊疆大戰中確保後方無憂,爭取勝利,那麼務必就要和大將軍府保持密切而親熱的關係,這是重中之重的大事。想到李瑋和宋文等人的囑咐,李弘不得不慎重考慮自己要說的話。
李瑋和宋文等人都認為,何顒來訪,說明大將軍在冀州事敗之後,已經重新開始調整自己的策略。為了保證大皇子能夠順利繼承大統,他要確定李弘對天子廢嫡立庶的真實態度,然後再進一步考慮如何對付李弘。這對李弘來說,是個機會,是個和大將軍府建立親密關係的機會。只要向大將軍表明自己不想和他為敵,是支持大皇子繼承大統的,那麼,所有的事情都會解決。
其實,李弘對誰繼承大統並沒有多少興趣,他感興趣的還是擊敗胡人。但問題是,在如今這種現狀下,只有先和大將軍府搞好關係取得何進的支持,才能取得擊敗胡人的保障。大將軍府如果在大軍背後動手腳,對李弘和他的軍隊來說,都是致命的。
李弘整理了一下思緒,緩緩說道:「當依大漢律,當確保大漢江山社稷的穩定。」
「好。」何顒高聲讚道,「大人實乃我大漢第一忠臣啊。」
何顒探明了李弘的心意,欣喜萬分,隨即和李弘談起了邊疆的戰事。何顒在大將軍府任職司馬,主管兵事,對邊境最近的戰局發展非常清楚。
他向李弘詳細介紹了情況之後,說道:「大人回到西涼之後,首戰當在北地郡。西部鮮卑的狂沙部落、東羌諸種部落和匈奴屠各部落的四萬鐵騎非常強悍,大人若想一戰而勝,實力恐怕不夠。」
李弘點點頭,心情沉重地說道:「王國和韓遂趁著胡人入侵我們無暇西顧的機會,再次出兵漢陽,迫使我們兩面作戰,這對我們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接著他指著地圖上的漢陽郡說道:「現在駐紮在長安的七萬大軍,至少要分兵三萬前往漢陽迎戰叛軍,那麼能夠北上的軍隊人數,最多只有四萬人,在人數和實力上,我們沒有任何優勢。」
「大人有多大把握戰勝胡族聯軍?」何顒問道。
「半分把握都沒有。」李弘說道,「北地郡地廣人稀,境內多為大山,道路艱險難行,我們除了守城之外,很難找到更好的辦法阻擊胡人南下。」他嘆了口氣,接著說道,「除非西涼的叛軍全部退回隴西和金城,否則我們無法取得兵力上的絕對優勢。」
「大人可有什麼對策?」何顒問道。
「為了此事,我特意上書陛下,要求率北軍長水營的五千鐵騎和冀州的兩萬軍隊同上涼州。另外,我還建議陛下把董卓將軍的軍隊緊急調回漢陽郡對付叛軍。這樣,我們就可以集結九萬五千人馬,攥緊拳頭,迎戰胡族大軍了。」
「在這個危急時刻,天子一定會答應的。」何顒又問道:「大人認為在最好的狀況下,我們可以用多長時間擊敗胡人?」
李弘想了一下,為難地搖搖頭,說道:「這很難估計。不過我想,幾個月的時間還是要的。」
何顒搖搖頭,豎起兩根手指頭,嚴肅地說道:「大人,兩個月,最多兩個月。」
「為什麼?」李弘詫異地說道,「兩個月?這怎麼可能?」
「沒錢,國庫沒錢。」何顒淡淡地回道,「按你說的,如果董卓的三萬人進駐西涼的漢陽郡,你的軍隊進入北地郡,加上大將軍帶到虎牢關的北軍,河南尹何大人攻打中牟的大軍,現在朝廷要給十六萬大軍提供糧餉。你想想,以現在的國庫存量,負得起這驚人的耗費嗎?國庫根本承受不了。」
「如果戰事久拖不決,以至糧餉皆盡,其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大人,你到了北地郡,只有速戰速決一條路可走。」何顒建議道,「迅速找到蠻胡的主力,然後不惜一切代價,圍而殲之。」
李弘心裡沉甸甸的,苦笑出聲。
窮,大漢國窮得連仗都打不起了。
天子回旨。
同意李弘的請求,將北軍的長水營和冀州大軍調撥到李弘帳下,隨其西進涼州,抗擊蠻胡。
同時命令李弘在新任冀州牧楊奇到任後,立即把王芬謀反一案移交,然後率部啟程。
原長水營校尉袁術因為抓捕王芬有功,特遷升為虎賁中郎將,立即回京上任。顏良帶著部下砸打府衙,違反律法,本應重罰,但考慮到他在破獲王芬一案中立有大功,所以改罰三個月的俸祿。李弘巡視冀州不力,查捕王芬謀反一案又進展遲緩,而且在查捕過程中多次違反律法,因此被降職為驍勇校尉。
李弘建議董卓大軍重回涼州漢陽郡平定叛軍的事被否決了,因為河內郡的黃巾軍愈發猖獗。
過了幾天,和黃巾軍白繞部秘密會晤的陳鳴、林訊趕了回來。
「白繞怎麼說?」李弘招呼兩人坐下,笑著問道,「他同意嗎?」
「白帥同意了大人的意見。」陳鳴回道,「白帥說,他同意退兵,不是因為大人或者苦酋的原因,而是因為黃巾軍和大人一樣,都仇視和痛恨胡人,都不願意看到蠻胡肆意踐踏凌辱我大漢的國土。」
「白帥說,他已經派人通知於毒於帥了,於帥的部隊很快就會退回黑山。」林訊恭敬地說道,「白帥讓我轉告大人,他祝願大人在西疆戰場上旗開得勝,儘早殲滅蠻胡,以振我大漢朝的蓋世天威。」
李弘聽後非常高興,立即命人放了苦酋。
「令明,去把仲淵喊來。」李弘笑著對龐德說道,「我要繼續上書陛下,建議他把董卓將軍調到漢陽去,這樣我就可以集結十萬大軍,全力對付胡族聯軍的進攻。」
深夜,何風前來求見李弘。
「大人,我要隨你到西涼去。」何風態度堅決地說道,「我要去殺胡人。」
李弘笑道:「拙言,你可是大將軍府的幕僚,怎麼能在我這個校尉的帳下聽命?我看,你還是隨袁大人回洛陽吧。再說,即使我同意了,大將軍也未必同意啊。」
「大人是不是不相信我?」何風不高興了,大聲問道。
李弘趕忙搖搖頭。
「大人是不是還在記恨我?」何風又問道。
「拙言,我為什麼要記恨你?」李弘說道,「雖然你們一直都不說,但我們彼此心裡都有數。你和公輪都是奉命辦事,我怎麼會怪罪你們?」
「我是長水營的軍司馬,我為什麼不能隨長水營去西涼殺敵?」何風怒聲說道,「大人根本就是不相信我,記恨我。」
李弘看著怒氣衝天的何風,非常欣賞他的豪氣,他笑著拍案說道:「好,好漢子,那就隨我去西涼吧。」
第二天,袁術帶著幾個侍從出營回京。李弘在轅門相送。
他對李弘以德報怨的做法視而不見,連句感謝的話都沒有,敷衍了幾句後會有期的話之後,袁術揚長而去。
過了兩天,李弘讓顏良、文醜、趙雲、姜舞、劉冥帶著兩萬冀州軍隊,五千長水營鐵騎啟程西行。他們取道河內郡,經河東郡的蒲阪津渡過黃河,進入三輔,然後會合駐紮在長安的大軍。
駐紮在長安的大軍接到朝廷的聖旨後,已經開始了行動。
鮮於輔命令麴義、狂風沙、恆祭三人帶著三營騎兵火速北上支援富平和靈州兩城,同時命令閻柔、鮮於銀、華雄率三營步兵急速向北地郡的戈居、泥陽兩城進發。
徐榮帶著聶嘯和樓麓兩營騎兵在聖旨的催促下,啟程前往漢陽郡。
冀州牧楊奇風塵僕仆地趕到了鄴城。
楊奇首先宣讀了聖旨。
西涼邊境的戰事越來越緊張,胡族聯軍氣勢洶洶,一路上攻城拔寨,勢不可擋,急需李弘趕到涼州坐鎮指揮。天子重新遷升李弘為護羌中郎將一職,命令他接旨之後,立即趕到長安指揮大軍迎敵。李弘隨即和楊奇交割完畢,帶著黑豹義從匆匆上路。
由於攻打河內郡的黃巾軍突然不戰而退,天子隨即同意了李弘的建議,命令董卓率領大軍立即趕到涼州漢陽郡平定叛軍。
本月底,何苗統率大軍攻破中牟城,斬殺叛賊奚直和譚波。何苗因功大,被天子遷升為車騎將軍,封濟陽侯。何氏一門更加顯貴,權勢愈發強大。
大將軍何進命令袁紹趁機招收降兵,整頓擴充北軍。
李弘到達長安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