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風雲突變第五十一節-第五十三節
長街上,除了火把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噼啪」聲,戰馬焦躁不安的鼻嚏聲,寒風肆虐的厲嘯聲之外,再無一絲一毫的聲響。
十個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大知堂弟子跪在地上,一字排開,後面站著十個義從士兵,明晃晃的戰刀就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對面,幾十個大知堂弟子被義從士兵包圍在一起,幾百張冷森森的弩弓對準了他們。
顏良背負雙手,站在長街中心,面寒如霜。
肅殺而緊張的氣氛就像漆黑的夜色一樣籠罩在人們的心裡,逼得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舉刀……」
檀奴驀然狂吼,慘厲的吼聲激盪在空蕩蕩的街道上,駭人心魄。
「我是飄泊。」人群中突然有人發出一聲大喝,「我就是飄泊。」
顏良冷目如炬,望著面前密密麻麻擠在一起的人群,臉上慢慢泛起一層殺氣。
一個身穿寬大皂服的方士奮力推開一群拉拽他的弟子,大步走了出來。這人四十多歲,中等身材,方臉濃須,一雙神采奕奕的大眼,正氣凜然。
「綁了。」顏良揮手說道。
飄泊聽完趙雲的述說,將信將疑,半天沒有說話。
「先生是不是認為我在危言聳聽?」趙雲笑道,「先生應該冷靜地考慮考慮。如果合肥王死了,襄楷大師的命運可想而知。其次就是大知堂的命運,它恐怕也要在大漢國徹底消失了。」
飄泊不滿地看了趙雲一眼,嘲諷道:「趙大人說了許多,無非就是為了李大人和你們自己的性命。」
「這是當然。」趙雲點頭說道,「如果合肥王和我們一點關係都沒有,我何必找你們的麻煩?又何必關心襄楷大師的生死?」
「你們大知堂非常關心朝政,知道李大人在朝中所處的位置。他現在很重要,尤其對皇上而言,所以許多人要殺他。為了達到這個目的,這些人不惜採用一切卑鄙的手段。」趙雲看看飄泊,繼續說道,「這次,我們不僅僅是為了自己的性命,也是為瞭解救襄楷大師和合肥王的性命。一舉三得的事,先生有什麼理由不干呢?難道非要看到襄楷大師死於非命嗎?」
飄泊避開了趙雲犀利的眼神,緩緩閉上了眼睛,他心中極度矛盾,腦海中一片混亂。
「襄楷大師死了,對先生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先生或許可以坐上大知堂首領的位子,但對大知堂來說,卻是一個災難。」趙雲語調平淡地說道,「為此事而死去的人,絕不僅僅是襄楷大師一個人,還有可能是所有大知堂的弟子,甚至包括先生你自己。」
「你這是威脅嗎?」飄泊驀然睜眼,笑著問道。
趙雲笑笑,搖搖頭,不動神色地說道:「先生如果要掌控大知堂,最明智的辦法莫過於解救襄楷大師,拯救大知堂於危難之時。也就是說,你首先要保證自己活著,要保證大知堂可以繼續存在。」
飄泊望著趙雲英俊的臉龐,忽然感悟到什麼,心境霎時間安靜下來。
「趙大人說到現在,還沒有告訴我,你憑仗什麼緝拿我們大知堂的子弟?」
趙雲笑了起來,他衝著飄泊搖搖手,「你說得對,我的確沒有理由抓捕你們,但你們想幹什麼,你我心裡都有數,所以沒有必要繞彎子了。我既然敢抓你們,自然有置你們於死地的辦法。」
趙雲瞅了飄泊一眼,說道:「如果合肥王不死,襄楷大師也不死,我們沒事,你們也沒事,那麼,我們為什麼非要做死對頭呢?」
飄泊心中暗凜,他望著趙雲,半晌沒有說話。
「你不是李大人,你憑什麼保證?」
「李大人既然讓我領軍前來,我自然可以獨自處理這裡的一切。」趙雲笑道,「我可以發誓,只要你能幫我們找到襄楷和合肥王,我就兌現自己的諾言,決不為難你們。」
飄泊久久不語,委決不下,臉上的神情既茫然,又徬徨。
「先生如果要得到李大人的親口承諾,最早要到明天晚上。」趙雲輕鬆地笑道,「但我要告訴先生一個不好的消息。」
飄泊頓時有點緊張。
「許攸逃了。」趙雲說道,「我們搜遍了全城都沒有找到他,估計他是趁亂逃了。」
飄泊臉色劇變,急忙站了起來。
「走,快走,我親自帶你們去。」
天子明日起駕去冀州。
何進為這事忙碌了整整一個上午,然後在大將軍府草草吃了一點飯,立即起身去會晤太尉張溫。今日兩府相約議事。
何顒曾說鮮卑人的主要攻擊方向是西涼,但令人想像不到的是,率先發動攻擊的卻是屯兵幽州邊境的中部鮮卑大人慕容風。
從幽州趕來的八百里快騎送到了最新戰況,慕容風已經攻下了漁陽郡的廣平城,其前鋒大軍直逼漁陽城。同時,並州也送來了最新的消息,北部鮮卑大人拓跋鋒已經率領大軍越過了邊境,正在向五原和雲中兩郡的中心地帶徐徐逼進。
太尉府和大將軍府中的高級幕僚們聚在一起商議了很久,分歧非常大,爭吵的竟然還是鮮卑人的攻擊方向問題。
何顒堅持認為慕容風在佯攻,其目的是要調動大漢國的主要兵力北上幽州。現在西涼和關西,關中一帶有李弘的七萬大軍,如果把他們分別調到並州和幽州,則西涼和三輔之地兵力空虛,一旦敵人主攻西涼,那麼西疆的形勢就非常危險了。
有人說拓跋鋒的大軍已經在並州出現,可以完全排除鮮卑人攻打西涼的可能性了。何顒反駁說,鮮卑人還在草原上,並州的消息就已經送到了洛陽,這個消息有多大的可信度?除非鮮卑人出現在雁門關,否則我們絕不要輕信鮮卑大軍已經盡數進入並州的消息,這也許是鮮卑人在用疑兵之計,故弄玄虛。
但事實勝於雄辯。慕容風的大軍已經進入幽州,幽州告急,這是當前最需要解決的問題。何顒的意見隨即被擱置了。然而,大家接著商議的不是如何調兵去幽州,而是西涼的叛軍問題。西涼叛軍經過一個冬天的喘息之後,重新在隴西的抱罕地區集結,叛軍大帥王國已經準備在三月份的時候出擊漢陽。
西涼的叛軍要解決,鮮卑的入侵更要解決,這個時候,只能把李弘的大軍一分為二。
「明天天子就要離開洛陽。」何進對張溫說道,「我們無論如何都要在明天早上徵得陛下的同意,讓鮮於輔先期率領三萬人日夜兼程趕往幽州。」
「李弘呢?」張溫說道,「徐榮和麴義很難控制那些羌人,還是讓李弘盡快趕回西涼領軍吧。」
「暫時不要說了,免得陛下不高興。」何進勸阻道,「這幾天,我們看看西涼的形勢如何發展,如果局勢日漸惡化,我們就奏稟陛下徵調李弘。那時,我們調李弘回西涼的理由充分,由不得陛下不答應。」
「這個時候了,陛下還要回鄉祭祖。」張溫搖頭嘆道,「他難道不著急嗎?」
「他根本就不著急。」何進笑道,「陛下說了,如果什麼事都要他操心,他要我們這些大臣幹什麼?」
兩人正在說笑著,袁紹匆匆走來,躬身說道:「大將軍,府內有點急事……」
「關門送客。」
何進無奈地拍拍案几,苦笑道:「一番心血,一番心血啊。」
何顒臉色很難看,有憤怒,也有遺憾。
「冀州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他手捻鬍須,喃喃自語道,「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出事?明天陛下就要出洛陽了,眼看我們就要成功了。」他連連搖頭,一臉的不甘心,「十拿九穩的事,怎麼會出問題?」
他看看何進和袁紹,皺眉說道:「許攸十萬火急南下去殺合肥王,這說明冀州的事已經徹底敗露了,李弘肯定抓住了王芬。也就是說,李弘不但成功控制了那兩萬黃巾軍,也控制了長水營。」
「明天我們就可以知道詳情了。」袁紹面色陰沉,氣憤地說道,「實在難以想像,李弘在這種情況下還能絕處逢生。」
他望了何進一眼,後悔地說道:「當日不讓公路去領長水營就好了。我和伯求早就對你說過,公路一向目中無人,志大才疏,不堪重用的。」
「公路有公路的長處,你們也不要把他說得一無是處嘛。」何進擺擺手,說道,「說起來,我們還是太輕視李弘了,這個人不但打仗厲害,搞陰謀詭計更厲害。公路不是他的對手情有可原。最早,我們不就擔心過長水營的胡兵會在關鍵的時候倒向李弘一邊嗎?不幸言中啊。」
「伯求,本初,我們不要互相埋怨了,還是及早善後吧。」何進安慰兩人道,「立即派人去滎陽通知奚大。」
「大將軍,奚大先生那裡就讓何津去吧。」何顒稍加沉吟,慢慢說道,「我馬上去見許劭。無論如何,陛下明天不能出洛陽,我們要讓陛下再留一天。」
「子將先生親自出馬,應該不成問題。」何進說道,「何苗那裡,你們看誰去合適?」
「我看讓本初親自去一趟河南府吧。」何顒說道,「河南府那裡至關重要,務必不能出事。我們謀劃了這麼長時間,總要撈回一點本錢,否則就血本無歸了。」
何進點點頭,對袁紹說道:「本初,你立即動身吧。那邊的事太重要,你去,我就完全放心了。」
袁紹答應一聲,說道:「我連夜趕路,明天就可以趕到河南府。」
「本初,你先把袁術和許攸彈劾李弘的奏章寫好。」何顒說道,「出了虎牢關之後,你找幾個人冒充冀州快騎立即把奏章送到公車府。」
天子揮手讓太史令許劭坐下。
「愛卿有什麼急事嗎?」
「陛下,臣昨夜觀看天象,發現北方有赤氣,東西竟天。」
天子略顯吃驚地問道:「愛卿,你可占卦?主凶主吉?」
許劭面色凝重地回道:「陛下,此乃不祥之兆,主兇殺之事啊。」
「莫非胡人大舉入侵幽州了?」天子神色一秘,笑道,「胡人屢屢侵擾我大漢邊境,不足為奇。朕已經對大將軍說了,這事由他去處理,不要煩朕,朕最近忙得很。」
「陛下,這個凶兆目前還沒有應驗,應該不是指北疆胡人的入侵。」許劭拱手說道,「臣認為,此兆意在告誡陛下,冀州之行,凶多吉少。」
天子笑容頓斂,顯得非常的震駭,接著他一雙小眼瞪了起來,怒氣上湧。
「愛卿沒有看錯吧?」
「陛下,從卦象上看,北方有陰謀,不利遠行。」許劭躬身說道,「臣不會看錯的。」
天子站起來,背著手在屋內來回走了幾步,臉上驚疑不定。忽然,他想起什麼,急步走到案几邊上,翻出了一卷文書。那是王芬送來的奏疏,是彈劾李弘和顏良的。天子當時掃了一眼就丟到了一邊。有關彈劾李弘的奏章,他現在根本不看。
天子展開竹簡,細細看去。
「前些日子,冀州刺史王芬上書彈劾都尉顏良,說他和黃巾軍秘密勾結,意圖謀反,還說李中郎也參予了其事。」天子把書簡遞給許劭,冷笑道,「一派胡言,李中郎和顏都尉剛剛從西涼回來,哪來的時間和黃巾軍勾結?謀反?他們拿什麼謀反?李中郎和顏都尉他們去年在冀州打敗了蟻賊張牛角的幾十萬大軍,雙方仇深似海,他們怎麼勾結?我看想謀反的是王芬吧?」
許劭看完王芬的奏疏,平靜地說道:「臣認為,像這種謀反的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天子眉毛一挑,望著許劭,靜待他的下文。
「王芬在奏疏中說,顏良的兩位夫人都是黑山蟻賊首領楊鳳的妹妹,有這種關係在,什麼事不能發生?李弘在西涼大捷之後,不但沒有得到獎賞,還差一點獲罪下獄,要不是陛下極力袒護,他現在是不是還活著都很難說。」
許劭拱手再奏道:「陛下,你想一想,李中郎這幾年戰功彪炳,他得到了什麼?他有怨氣,臣認為很正常。」
「愛卿的意思是懷疑……」天子皺著眉,眯著小眼,遲疑著問道。
「陛下,上天已現徵兆,要出事的話,也就這幾天。」許劭說道,「陛下還是推遲幾天出行。」
李弘帶著大隊人馬風塵僕仆地趕到了香雨山。
顏良、文醜和檀奴等人先後把鄴城發生的事稟報了李弘。
「趙雲、姜舞和劉冥已經帶人南下了。」顏良說道,「大知堂的飄泊還算識相,親自帶著他們去了。」
「許攸跑了,會給我們帶來不小的麻煩。」李瑋不滿地說道,「顏大人,大人臨走時一再囑咐你,不要先動手,你為什麼不聽?」
顏良瞪了他一眼,大聲說道:「畢嵐那個奸閹來了,他要見我,你讓我怎麼辦?兩萬黃巾軍已經包圍了我們,難道你讓我坐以待斃嗎?還有,你們一直都沒有給我一個準確的消息,我不知道你們到底能不有拿下袁術。這一頭在逼我,那一頭又沒有著落,你讓我怎麼辦?我只有選擇先下手了。這樣好歹我佔據了主動,即使你們被袁術抓了,我也還有一戰之力。我沒有做錯。」
李瑋怒氣衝天地望著他,啞口無言。
顏良在香雨山被王芬逼得很狼狽,早就按捺不住要動手了,所以他數次派人催問李弘,但李弘那時根本沒有把握萬無一失地拿下袁術,所以一直沒有答覆顏良,只是讓他再忍忍。直到看到宋文,李弘才確定自己有了十足的把握。有信都令田豐做內應,什麼事搞不定?
李弘笑笑,對李瑋說道:「我這個兄弟怎麼樣?我說過,他做事非常穩健,不會出岔子的。」
「我看文大人才叫穩健。」李瑋不服氣地說道,「顏大人如果穩健,就不會留下這一身的傷疤。」
顏良不好意思地笑著說道:「去鄴城抓王芬,我的確有點冒失,太大意了。我沒想到王芬竟然準備了那麼多高手,而且毫不猶豫地就把畢嵐殺了。這人手段毒辣,行事果斷堅決,就連自殺都那麼恰到好處,讓人敬佩。」
李弘點點頭,笑道:「下次注意了,你死了,我很傷心的。」
顏良大笑。大帳內的氣氛頓時輕鬆了不少。
「現在,我們手上的證據最起碼可以證明王芬勾結黃巾軍,意圖謀反。」李弘說道,「仲淵,斂之,長風,你們幾個商量一下,看看這奏章怎麼寫。」
李瑋、謝明、宋文面露難色。
「大人,襄楷和合肥王參予謀反的事寫不寫?」謝明問道。
「不寫。我們現在證據不足,沒有辦法寫,等子龍回來再說。」李弘說道,「寫多了,又沒有證據,又牽扯到皇族,最後倒霉的一定是我們。」
李瑋立即說道:「大人,如果襄楷和合肥王被人殺了,我們遭人誣陷,倒霉的還是我們。現在奏章裡不寫這事,將來還是對我們不利的證據。」
「仲淵,這背後的許多事都是我們憑空想出來的。」李弘說道,「也許,我們猜錯了,這事本來就是襄楷、王芬和陳逸幾個人幹出來的,許攸不過適逢其會罷了。」
宋文嘆道:「但願趙大人能夠安全截下襄楷和合肥王,否則,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不要怕,辦法總是有的。」李弘笑道,「我去見見苦酋,和他商量一點事。」
第一卷立馬橫槍篇第五章風雲突變第五十二節
御史大夫楊秦抱著一卷書簡慌慌張張地走進了御書房。
「愛卿,出了什麼事?」天子看到楊秦頭上冒汗,不禁笑道,「你們御史台失火了?」
「陛下說笑話了。」楊秦躬身說道,「冀州出大事了。」
天子一驚。許劭下午才說北方有陰謀,晚上就有了冀州的消息,真是神仙。
「陛下,顏良勾結黃巾蟻賊,率軍殺進鄴城。中常侍畢嵐,冀州刺史王芬和州府官僚全部被殺。」楊秦大聲說道。
「消息準確?」天子怒聲問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前天的事情。」楊秦說道,「冀州府別駕從事許攸僥倖逃了出來。他上書彈劾李弘和顏良,說他們聯合黃巾蟻賊和太平郡的方士襄楷,陰謀劫持陛下,另立合肥王為天子。冀州刺史王芬發現了他們的陰謀,於是告訴了先期到達鄴城的中常侍畢嵐畢侯爺。畢侯爺當即下令捕殺顏良。不料消息洩漏,顏良隨即帶人殺進了鄴城。」
「李弘?劫持?」天子指著自己的鼻子,怒不可遏地問道,「李弘要在冀州劫持聯?要立合肥王為天子?」
「對。」楊秦遞上書簡,激動地說道,「陛下,這就是許攸的奏章。李弘罪大惡極,應當即刻派人誅殺。」
天子狂怒,揮手叫道,「立刻叫袁術把他抓起來!」
「袁術已經被李弘抓住了。」楊秦把手中的竹簡放到案几上,從懷裡掏出一塊絹布恭敬地遞上,苦笑著道,「陛下,這封密奏就是長水營校尉袁術的,他已經被李弘囚禁了。他的手下詐做歸順了李弘,偷偷派人送出了這封密奏。」
天子一把抓過楊秦手上的絹布,匆匆看了一遍,怒氣愈盛。
「立即派人到冀州把李弘抓回來。」
楊秦吃驚地問道:「陛下,現在長水營在他手上,黃巾蟻賊又和他串通一氣,怎麼抓他?派誰去抓他?」
天子瞪著一雙小眼,怒氣衝天地叫道:「去把張溫喊來,把劉虞喊來,把盧植也喊來。這個混蛋,竟然敢背叛朕?」
「陛下,那明天……」
「明天不走了。」
李弘用黃巾軍所有軍官的性命來換取苦酋的招供。
「你怎麼保證他們的性命?」苦酋問道,「你要把他們全部帶到西涼嗎?」
「對,我要保住他們的性命,就只能這麼做。」李弘笑道,「只要遇到大赦,這些人的去留就由他們自己決定。」
苦酋也很爽快,馬上把這件事的前前後後都說了一遍。現在,王芬自殺了,襄楷也沒有影子,自己被抓了,此事已經徹底失敗,交不交待其實都是一樣。但如果能救幾十個部下一命,那當然大有賺頭了。
「你剛才說什麼?安定帥是誰?」李弘突然問道,「安定帥想幹什麼?」
苦酋臉色一變,奇怪地問道:「安定帥?我沒說安定帥?安定帥是誰?」
李弘笑笑,說道:「張燕攻打並州太原,楊鳳占據冀州,白繞攻打河內,威脅洛陽,那麼,幽州是誰?幽州是安定帥在指揮叛亂嗎?你們這個辦法很不錯嘛。」
苦酋恨恨地說道:「千算萬算,就是漏算了你。你明明在西涼,怎麼會跑到冀州來?如果不是你到冀州,我們怎麼會失敗?」
「此事如果成功,規模比張角那次還要大。」顏良冷笑道,「你們心思太大了。」
「襄楷出手就像張角一樣,氣勢驚人。」文醜讚歎道,「這次,他竟然連皇帝都準備好了。」
「安定帥是誰?」李弘指著苦酋問道,「你最好說明白了。」
苦酋矢口否認道:「我怎麼知道安定帥是誰?冀州的事我已經說清楚了,剩下就是你豹子的事,你要說話算話。」
李弘盯著他看了很長時間,然後搖搖頭,說道:「我真不明白你們是怎麼想的,你們口口聲聲說,你們這麼做是為了天下的百姓,是為了大漢的子民,但你看看張角,看看張牛角,看看你自己,你們帶著黃巾軍四下征戰,死得最多的都是誰?恰恰是你們嘴裡念叨的老百姓。這就是你們所要的結果嗎?難道你們要讓大漢的百姓都死絕嗎?」
「這蒼天是不公,但你們所說的黃天又給大漢的子民帶來了什麼?」
苦酋猛地站起來,大聲說道:「你懂什麼?你知道那些死去的百姓是怎麼死得嗎?你只看到我們塗炭生靈,可你怎麼看不到是誰在禍害天下?是誰在逼迫我們揭竿而起?」
李弘大怒,剛要出言相諷,腦海中卻突然想起了張純在聖水河邊對他說的一番話。
李弘暗暗嘆了一口氣,無言以對。
天子明天就要和皇太后起駕去冀州,主持操辦此事的宗正劉虞還在北宮內外忙個不停。聽說陛下要召見他,劉虞以為是關於回鄉祭祖的事,趕忙一隆跑到了御書房。
天子龍顏震怒,看到劉虞走進御書房,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劉虞跪在地上聽了半天,才聽出個所以然來。
「陛下差矣。」劉虞看到天子停下沒有說話,急忙奏道,「陛下可曾看到李中郎的奏疏?」
「他都要另立天子了,還上什麼奏疏?」天子罵道,「你立即去冀州把他抓來。」
「陛下,王芬、袁術、許攸三人的彈劾可有確實的證據?」劉虞說道,「陛下,你可不要聽信一面之詞,妄下斷語啊。你想想,要殺李中郎的人那麼多,為什麼就不是誣陷呢?」
「誣陷?合肥王也是隨便可以誣陷的嗎?畢嵐也是可以隨便殺的嗎?」天子拍案叫道,「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當初,陛下是為了什麼事把李中郎從西涼戰場上調回來的,陛下難道忘記了嗎?」劉虞拱手說道,「陛下是擔心冀州之行有危險才把他徵調回京的,陛下是信任他的忠誠才委以重任的。如今冀州果然出了亂子,陛下的憂慮變成了現實,陛下難道一點警覺都沒有嗎?」
天子冷笑不語,但眼神已經變得冷靜起來。聽到自己信任的大臣要謀反,還要另立合肥王為君,天子的心神在瞬間失去了理智。哪個君王願意失去自己的江山?當今天子也不例外。尤其是聽說要另立合肥王為君,那比殺了他還要難以忍受。但劉虞的話卻突然驚醒了他。當初自己為什麼徵調李弘回京?還不就是擔心會出這種事嗎?如今這種事被抖漏出來了,也就是許劭所說的北方的陰謀失敗了,那麼,這事的背後是誰呢?
「陛下,李中郎就是一個白痴,一個蠻子,他除了打仗,他還會什麼?陛下讓他去冀州打探路程,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幹,就去太學要了好幾個諸生幫忙。就這種人,他會想出這麼複雜的陰謀?襄楷是什麼人,陛下應該知道,他能信任李中郎?李中郎殺了張牛角幾十萬人,顏良當時就是他的手下,就這兩個人,蟻賊會放棄仇恨,和他們互相勾結謀反?這麼愚蠢的謊話陛下你也相信?」
天子遽然心驚,背心一涼,頓時出了一聲冷汗。
「顏良的夫人是楊鳳的妹妹?這話更好笑。蟻賊當時被李弘打得大敗而逃,那些蟻賊首領的家眷大都被俘虜了,顏良在其中找兩個漂亮女人做侍婢,這有什麼稀奇?我覺得陛下倒是應該想想,王芬處心積慮挖出這種事情來,目的何在?許攸,許攸是個什麼東西,冀州府的一個從事而已,他的話有什麼可信度?他說顏良殺了王芬,殺了畢嵐,陛下就相信嗎?那為什麼冀州府的官僚上至王芬,下至看門護院的都死了,為什麼他沒死?前天發生的事,今天許攸的奏疏就到了尚書檯,他怎麼送來的?這奏疏難道自己長翅膀飛嗎?」
天子背著手,緩緩走到李弘的畫像前,出神地看著李弘眼中的那滴眼淚。他猛然想到了那滴眼淚的背後是什麼,他的思緒驀然延伸到了冀州,他突然明白了許劭嘴中的陰謀是什麼。天子的嘴角慢慢顯出了一絲笑意。
「袁術的這個密奏更是破綻百出。」劉虞攤開絹布,大聲說道,「他說王芬發現了李弘和顏良的陰謀,要他帶兵抓住李弘。袁術作為李弘的下官,竟然不聽李弘的,反而聽一個州郡刺史的命令,他是白痴啊?他敢抓李弘,李弘當然要抓他了,這有什麼好彈劾的?還有啊,如果李弘要謀反,他抓住袁術不殺,留著幹什麼?難道就是為了讓袁術寫這封密奏告訴陛下,他已經謀反了嗎?」
「李中郎為什麼到現在還沒有送來奏章?」天子打斷劉虞的話,問道,「他難道遇上了什麼棘手的事?」
「陛下……」劉虞看到天子已經冷靜下來,稱呼李弘的語氣也改了,心裡頓時一鬆,不禁激動地喊了一聲。
「謝謝愛卿。」天子走到劉虞身邊,感激地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起來吧。」說著伸手拉住劉虞的胳膊,把他扶了起來。
「陛下,依臣看,這事可能是昨天的事,而不是前天的事。」劉虞說道,「洛陽有人在欲蓋彌彰。」
天子若有所悟地點點頭。
「我們昨天還接到了李弘從信都送來的文書,雖然李弘在書中隻字未提袁術和鄴城的事,但至少可以說明,李弘三天都在信都城。如果李弘解決了袁術之後,連夜趕往鄴城,那麼明天我們就能接到李弘的奏章。到時候,我們就能知道事情的始末了。」
這時,太尉張溫和尚書盧植同時趕到了北宮。
兩人仔細看了袁術的密奏和許攸的奏疏之後,都感到非常震驚。
「兩位愛卿有什麼想法,儘管說。如果覺得劉愛卿在當面,說話不方便,朕可以讓他離開。」天子冷著一張小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不必了,陛下。」張溫拱手說道,「李中郎和顏都尉曾經都是我的部下,雖然接觸不多,但兩人都是忠烈之人,絕對不會幹出這種大逆不道之事。另外,我們目前還沒有接到李中郎的奏疏,現在就說他謀反,言之過早。」
「陛下,臣以為這其中的疑點太多。」盧植接著把兩篇奏章中的破綻一一指出,他的分析比劉虞說得還要透徹,天子聽得連連點頭。
「陛下,依臣看,這冀州之行不得不取消了。」盧植最後說道,「如今冀州局勢不穩,黃巾餘孽蠢蠢欲動,北方邊境的胡人已經開始入侵。時機非常不好,尤其是洛陽的形勢……」
盧植突然停下,沒有繼續說了。
「愛卿,為什麼不說了?」天子奇怪地問道,「洛陽的形勢怎麼了?」
「陛下,此事還是暫時不要聲張為好。」張溫說道,「冀州的事,我們沒有具體的稟報。一旦在洛陽傳開,謠言滿天飛,對李中郎非常不利。李中郎因為肅貪的事得罪了朝中各方權勢,想殺他的人太多了,如果大家都落井下石,局面就很難控制。」
「如今鮮卑人慕容風已經入侵幽州,拓跋鋒也已經進入並州,邊境形勢非常危急,在這個時候,洛陽需要的是穩定,陛下,需要穩定啊。」張溫急切地說道,「我和大將軍已經商議多次,覺得還是將李弘的大軍一分為二較好。一部分由校尉鮮於輔帶著立即返回幽州抗敵,一部分由李弘統率進人涼州剿撫叛軍。」
「讓朕想想。」天子說道,「朕現在最頭痛的不是邊境胡人的入侵,而是如何向太后解釋啊。」
天子突然下令取消冀州之行,在洛陽立即掀起了轟動。天子的這個玩笑開大了。
這天下午,天子接到了李弘的奏章,同期送達的還有冀州府部分官僚和黃巾軍首領苦酋的口供。
「冀州的事基本上清楚了。」蹇碩放下奏章,皺眉說道,「但他怎麼沒有提到襄楷,也沒有提到合肥王?明天的朝議,他肯定會遭到大臣們的彈劾。」
「要麼是別人故意誣陷,要麼是李中郎別有意圖。」天子說道,「你們看,他還在奏章中極力維護袁術和何風,說他們被王芬欺騙了。真是笑話,袁術難道是三歲小孩嗎?李中郎說,經過仔細查證,證明袁術和何風都沒有參予王芬的謀反,而且,袁術和何風馬上就幡然醒悟了,他們率先帶著長水營殺進了鄴城,立了大功。」
天子忿忿不平地罵道:「這個豹子,他想幹什麼?想討好大將軍?」
「陛下,李中郎這麼寫,恐怕也是無奈之舉。」劉虞說道,「他大概怕追查下去,牽扯太大,以至於朝野震盪,洛陽大亂啊。」
天子憤怒地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那襄楷和合肥王還要不要繼續追查?」蹇碩望著天子,遲疑了一下,說道,「以臣看,襄楷肯定有份參予,否則王芬也無法和蟻賊互相勾結。至於合肥王?」
「當然要查。」天子冷笑道,「合肥王更要查。」天子拿起案几上的奏章,指著上面的文字說道:「這個豹子,大概也是怕死,寫個奏章,藏頭掐尾的,生怕被人抓到把柄。他最後還留了一句,尚有疑點,還在追查。這是什麼意思?不就是不想查嘛。」
「查?說起來簡單,做起來很難啊。現在關鍵是要抓住襄楷和許攸,只要抓住他們其中的一個,事情就有突破。」劉虞捋鬚說道,「但是,我們是不是確實需要這麼查呢?太尉大人已經說了,現在洛陽最需要的是穩定。」
天子站起來,急躁不安地來回走了幾步,大聲說道:「朕現在手上要是有幾萬大軍就好了。」
「陛下何不考慮借助此事,趁機收回大將軍的兵權。」劉虞捋鬚說道,「這個時候,大將軍是不是親自去一趟合肥?」
天子一愣,接著茅塞頓開,面露笑容,拍手大叫道:「還是愛卿深藏不露啊。」
朝堂上,彈劾李弘的聲音充斥了天子的雙耳。
天子也龍顏大怒,連說要派人查辦。
「諸位愛卿,誰願意去冀州把他抓回來?」天子問道。
朝堂上霎時安靜下來。
天子四下看看,調侃道:「諸位愛卿都不去?哈哈,朕還以為你們都要搶著去呢?」
「既然大家都不去,那就下旨叫李弘先上請罪表吧。」天子一臉嘲諷地說道,「大將軍,冀州你不願意去,那合肥呢?」
何進急忙出列,大聲說道:「臣願去合肥,臣領旨。」
天子大喜,臉上竟然難得的露出了笑容。
朝議將要結束的時候,傳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滎陽大豪奚直聚眾造反,糾集兩萬多人佔據了滎陽城,同一時間,中牟人譚波殺了中牟令,聚集三萬流民佔據了中牟城,河南戰火四起。
滎陽和中牟都在京畿要地,距離洛陽很近,叛賊竟然在天子腳下造反,實在匪夷所思。
天子下旨,命大將軍何進坐鎮虎牢關,調遣北軍扼守關隘,以保洛陽。河南尹何苗立即率軍平叛。
天子臉色鐵青地看著大將軍何進大搖大擺地走出了朝堂,他實在不明白,老天為什麼不幫他。
第一卷立馬橫槍篇第五章風雲突變第五十三節
大將軍何進回到大將軍府,立即召集府中幕僚商議軍情。
何進讓長史趙岐,從事中郎王允等人領大將軍府留在洛陽,自己帶著司馬何顒,北軍中侯劉表等人領北軍駐紮虎牢關。
下午,大將軍何進就離開了洛陽。
「奚大和波二的動作這麼快,給我們爭取了很多時間。」何顒坐在顛簸的馬車上,神態悠閒地說道,「我們一直擔心陛下和奸閹們會借助此事趁機發難,幸好李弘識時務,沒有抖漏出袁術和何風的事情,否則今日朝堂之上,受到詰難的恐怕就是大將軍了。」
何進笑道:「我看,李弘不是識時務,而是怕死,他怕被我們抓到把柄惹出一身麻煩。袁術和何風只要咬死了是受王芬的欺騙,李弘有什麼辦法?他大概也只能憑空想像吧?」
「大將軍所言不差。」何顒說道,「李弘拿不到證據,要是妄加指責袁術和何風受了我們的指派,只會得罪大將軍府和袁閥。他這樣賣我們一個人情,雖然堵住了大家的嘴,但他自己卻遭到了眾臣的攻擊,這大概是他沒有想到的。」
「他當然想不到袁術和許攸的奏章已經放到了陛下的案几上,否則他這封奏疏也不會這麼寫了。」何進說道,「他隻字不提襄楷和合肥王的事,本意大概是想欺瞞陛下。因為他沒有把握抓住襄楷和合肥王,手上也沒有他們直接參予謀反的證據。雖然有王芬幾個心腹手下的口供,但那遠遠不夠,所以他乾脆不提,意圖矇混過關,結果惹出了大麻煩。現在,他裡外不是人,日子很難過啊。」
「如果許攸搶先截下了襄楷和合肥王,把他們都處理乾淨了,李弘這個黑鍋可就背定了,我看陛下這次怎麼袒護他。」何顒笑道,「李弘在洛陽待了一段時間,處理這種事情倒是有進步了。可惜,他到冀州的時機錯得太很了。這次,李弘即使不獲罪誅殺,也要充軍流放。」
「許攸如果把這件事辦好了,你讓他先躲一躲。」何進說道,「等到什麼時候陛下宣佈大赦了,再讓他進府。」
「那奚大和波二呢?」
「袁紹會妥善處理的。」何進說道,「留著他們終究是個麻煩,我已經吩咐袁紹,讓他趁著這次機會把這兩個人徹底解決掉。」
何顒頗為贊同地點點頭。
「大將軍,陛下今天讓你去合肥,那是要奪你的兵權。雖然我們過去也曾考慮到這件事,特意安排了滎陽這一手,以便在關鍵的時候鞏固兵權。但陛下對大將軍越來越忌憚,這終究不是什麼好事。如今,京中的形勢已經和以前大不一樣,你看,我們的策略是不是也要改一改?」
「怎麼改?」何進非常感興趣地問道,「伯求,你又有了什麼新主意,快說說。」
「這次我們雖然在最後的時候功虧一簣,但前期我們的目的都達到了。」何顒說道,「由於李弘的西涼肅貪,奸閹的許多門生子弟都死於非命,最近許閥又和他們交惡,使得奸閹的勢力大受損失。現在,部分皇室宗親,門閥士族和我們的關係越來越好,這為大皇子繼承大統準備了很好的條件。但是,大將軍注意到沒有,以李弘現在的實力,陛下對他的恩寵,假以時日,他對我們的威脅一定是最大的。」
「你是說,將來他會反對史侯繼承大統,擁兵作亂?」何進摸著鬍鬚,緩緩說道,「如果陛下不在了,他的確有可能這麼做。這個蠻子,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什麼事都幹得出來。」
何進接著微微笑道:「但這次,我們會置他於死地,將來就沒有這只豹子了。伯求,你是不是對許攸沒有信心?」
「我對他一貫沒有信心。」何顒苦笑道,「此人看上去雖然為人謙恭,但他骨子裡很狂傲,我不喜歡他。我們先不說許攸能不能成功,我們先說李弘。李弘處理袁術的辦法很圓滑,處理冀州的事也顯得非常穩健而有分寸。我們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李弘並不是怕惹火燒身,而是在刻意討好大將軍呢?」
何進神色一動,凝神沉思。
「大將軍,你還記得李弘來洛陽之前,京兆尹蓋勳蓋大人曾經和他談過一次話嗎?蓋大人後來在給太尉張溫的信中說,李弘是支持大皇子繼承大統的。」何顒說道,「李弘到了洛陽之後,陛下直接把他召進了北宮,而且不讓他接觸任何京中的官僚,這說明什麼?」
「陛下有逼迫李弘之意,這個我們都知道。」何進笑道,「李弘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我們並不知道。伯求,你的意思,是想親自到冀州去一趟?」
「是的。」何顒笑道,「如果李弘並不在乎由誰繼承大統,他就應該是我們的朋友,而不是敵人,大將軍以為呢?」
「好。」何進高興地拍手說道,「伯求,你這個想法太好了。如果內有北軍,外有李弘的邊軍,何愁大事不成。」
「不。」何顒搖手道,「大將軍,我們不需要和李弘結盟,更不需要李弘的承諾,我們只要他忠於大漢國,忠於任何一個皇帝就行了。他是一個蠻子,血腥殘暴之徒,將來遲早都要把他殺了,免得禍害國家。」
天子悶悶不樂地坐著,一言不發。
「陛下為什麼要答應大將軍的推薦?」蹇碩小聲問道,「河南尹何苗領軍平叛,那河南府的兩萬郡國兵不就歸了何苗?」
「不答應怎麼辦?」劉虞說道,「兩萬郡國兵獨力平叛肯定不夠,無論如何都要北軍的支持。何苗是河南府尹,在他管轄的郡縣出了叛亂,當然由他領軍平叛了。而且何苗領軍出戰,他哥哥何進自會大力支持。在這種情況下,其他人哪個敢出頭?除非是不想活了。」
「但是,何苗如果平定了叛亂立了大功,陛下就要論功行賞,那大將軍的勢力豈不更加龐大?」
「正是。」劉虞嘆了一口氣,點頭道,「正是這樣。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在這個節骨眼上,逆賊突然叛亂,而且還是在洛陽附近叛亂,實在令人措手不及,措手不及。我們除了依靠大將軍的北軍鎮守虎牢,確保洛陽無憂以外,沒有任何辦法。這是天意啊。」
「砰……」天子重重地拍了一下案几,咬牙說道:「朕看這不是天意,這是陰謀。」
「陛下……」劉虞急忙躬身說道,「陛下,這怎麼可能。這是萬萬不可能的事,陛下多慮了。」
「朕要在西園建軍,朕要有自己的軍隊。」天子大聲叫道,「朕想幹什麼就要干什麼。」
「陛下……」劉虞大驚,跪倒地上連連磕首道,「陛下,如今滎陽賊反叛,聲勢浩大,已經嚴重威脅了京畿和洛陽的安全,現在,只有平叛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啊。陛下,請三思啊!」
「朕不管。」天子猛地站起來,憤怒地喊道,「朕不管了。」
「陛下,西涼叛軍死灰復燃,鮮卑胡人侵擾邊境,黃巾蟻賊也有可能再度禍亂州郡,此時,的確不是建軍的最佳時機啊。陛下,請三思。」
「你說,朕要等到什麼時候?」
「西涼平定,胡人被趕出邊境,黃巾賊灰飛煙滅,陛下就可以考慮此事了。」劉虞冷靜地說道,「當務之急,是速速平定滎陽賊,以免貽誤了春耕的時間。」
天子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怒氣,冷聲說道:「那冀州的事呢?」
「李中郎的奏疏已經暗示了陛下,這個事,我看就到王芬為止吧。」劉虞說道,「如果沒有滎陽賊叛亂的事,我們還可以查一查,但現在既沒有這個必要也沒有這個時間和精力了,我們要處理的大事太多。相比較而言,這個事根本不值一提。」
天子惱怒地瞪了一眼劉虞,揮手說道:「那合肥王呢?合肥王的事怎麼處理?」
「李中郎應該派人去查了。」劉虞不假思索地說道,「也許是許攸故意誣陷,也許是……」
「他一定參予了其事。」天子語氣森嚴地說道,「你告訴李弘,派人把他殺了。」
劉虞自己也是王族出身,聽了這話,心裡不禁一寒。他本來還想替合肥王講講話,但天子根本就不給他這個機會。牽扯到江山社稷,親兄弟都沒有情面可講,更不要說親戚了。劉虞暗暗嘆了一口氣,問道:「陛下,罪名是什麼?」
「謀反,就說他謀反。」
接下來的幾天裡,趙忠和張讓等人連續上書,要求天子一查到底,中常侍宋典甚至要求親自到冀州督辦。
侍中楊彪對天子說,宋侯爺在胡扯。現在河南府正在打仗,要去冀州只有從河內郡繞路,等候爺趕到冀州,估計都是三月了,冀州的事早就結束了。還是讓李中郎全力查辦吧,以便早日穩定冀州。他建議天子立即重新派一個刺史到冀州去上任,以減輕李弘的壓力。司空許相和司徒崔烈隨即為這個新刺史人選爭了起來,雙方各不相讓,很長時間沒有結果。
彈劾李弘的奏疏越來越多,都是說他巡查不力,沒有及時發現王芬的陰謀,差一點讓陛下深陷危機。還說他故意隱藏和包庇叛逆,縱容部下擄掠冀州府郡,等等,連篇累牘,不厭其煩。天子無奈,只好下旨把李弘責罵了一通。
太尉張溫這幾天卻在不停地催促天子讓李弘回西涼。
天子很奇怪,說冀州的事李弘還沒有處理完,這麼著急讓他回西涼幹什麼?
中常侍張讓解釋說,西涼的叛軍要是再度殺回漢陽,而鮮卑人如果同期又攻擊西涼,關西的漢軍力量就不夠,無法同時顧及兩個戰場,那麼,太尉張溫就要承擔責任。他在西涼待了一年多時間,花費了大量的錢財,竟然沒有平定叛軍,他不承擔這個責任誰承擔?如果他早早平定了西涼,今年西疆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危機?李弘回到西涼,西涼叛軍懼怕他,肯定不敢擅自重燃戰火。如此一來,張溫的危機也就解除了。
「臣要彈劾他。」張讓說道,「陛下要罷免了他的太尉。」
何苗這個統軍主將很舒服,所有的事都不要他費神,他只要坐在馬上說說話就行了。
蒯越先期到達河南府,他已經把一切準備好了。袁紹到了之後,兩人各帶一軍,分別攻打滎陽和中牟。
北軍中候劉錶帶著越騎營和屯騎營率先支援攻打滎陽的袁紹。大軍攻打三天之後,攻佔城池,叛軍首領奚直帶著殘餘部隊撤進了中牟城。
大軍隨即圍攻中牟。
黑山的黃巾軍白統、於毒分別率部下山攻擊河內的郡縣,黃河北岸,戰火四起。
許攸在兗州的濟陰郡陶丘遇到了襄楷、陳逸和合肥王一行。
襄楷很機警,得到大知堂弟子的通報後,立即察覺到了危險。因為許攸根本不知道他的行程路線,更不應該出現在陶丘,這個時候,他應該在鄴城輔佐王芬指揮全局。襄楷馬上命令自己的弟子帶著合肥王從另外一條路線返回合肥。
襄楷還沒有和許攸說幾句話,張璋就帶著一百多人殺了進來。
「冀州的事全部敗露了?」襄楷就像沒有聽著屋外的廝殺聲似的,依舊很溫和地問道。
「是的,大師。」許攸恭恭敬敬地回道,「如果大師還能活下來,自會知道其中的詳情。」
「元山還活著嗎?」
「我不知道。」許攸抱歉地笑道,「我一路匆忙趕來,對鄴城攻破之後的事一無所知。」
襄楷沒有再說什麼,拉開房門,大步走了出去。
沒有人可以阻止他,他像神仙一樣來去自如。
許攸站在門口,望著襄楷飄然而去的身影,一臉的仰慕和崇拜。
襄楷一路狂追,直到看見了飄泊才霍然止步。
趙雲、姜舞、劉冥站在合肥王的屍體旁邊,茫然無措。
「他被自己的侍衛殺了。」飄泊沮喪地說道,「我們毫無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他被一刀砍死了。」
「死了好。」襄楷痛苦地說道,「死了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