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同學少年 第十一章 九死一生
天色近黃昏,廣內府墨池亭內,林文卿將舞台圖紙平鋪在石桌上,展開給姜毓看。兩人額際都有些許微汗,明顯已在此處討論了些時候。
「萬安宮太素淨,所以,背景最好選用紅色,這樣才能顯出繁花似錦的喜慶。」林文卿指著,對姜毓解釋道。
「嗯。」姜毓頻頻點頭,應道,「那就按你說的,在中庭搭個台。」
「差不多,就這樣吧。」林文卿收起圖紙,含笑說道。
一直在亭下伺候的侍童見兩人說完話,便走了上來,提醒道:「殿下,時候不早了。昨日周永大人傳話說,讓您今日下課後過去。我們動作得快些。」
經他提醒,姜毓才拍額道:「險些忘了這事。」說罷,他轉向林文卿,問道,「文靖今日和褚英有約嗎?要不要與我同去?」
林文卿轉了轉眼珠子,想到這卻是一個名正言順到周府一遊的理由,便笑著回道:「對。我約了褚英。與你一塊過去好了。」
「文靖與褚英是來了虞城之後才認識的嗎?」兩人並肩走著時,姜毓隨口問道。
「不,是他來虞城之前。」林文卿亦隨口答道。
姜毓腳步一頓,復又恢復平靜,說道:「那倒是少見。他來周家六年多,倒從沒見過有從前的朋友來找他。」
「是嗎?」林文卿敏銳地發覺了姜毓的瞬間異常,反問道,「可能是山迢路遠,舊友故交沒機會來見他吧。說起來,他和周家的關係,我到現在也還不清楚呢。」
「想是關係匪淺的。」姜毓笑了笑,說道,「若只是普通遠親,舅舅估計散點錢財也就打發掉了,也不會這麼多年與他時時慪氣。」
「……連你也不知道嗎?」林文卿有些驚訝。
「不知道啊。我只知道,他比我小兩歲。有一天忽然就出現了,然後就成了周家的一份子。」姜毓笑了笑,說道,「馬車就在那兒,我們上去吧。」
……
從廣內府往虞城的方向上,有一段小小的斜坡,坡上雜植著松柏、榕樹等,只在中間空出一條小道來。戰亂年代曾是一處絕好的埋伏地點,只是承平日久,此處又靠近京畿重地,少有歹人出沒,這裡的密林也就成了一處尋常風景。只是這一日,卻有些不同,斜坡草叢間竟隱隱有些人影聳動。
「首領,已看清楚了。前面那輛車上,的確有周家的標記。相信就是那個人了。」
埋伏者中間為首的那個領袖,睜開眼睛,環視了一圈周圍,說道:「今日隨我到此的,都是絕對的忠勇之士。你們的勇氣與膽氣,我從不懷疑。目標已讓主子苦惱了近二十年。這一次,我們要做的就是解決了他。為主子除去後顧之憂,讓他順利地登上至尊之位。」
「屬下明白。」眾人低聲道。
「這裡臨近虞城,稍有動靜,很快就會引來大齊京師護衛軍。而我們是絕對不可以留下把柄的,所以,一會兒手腳要乾淨利落點。知道嗎?」那首領又一次囑咐道,「那麼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開始吧。」
車輪咕嚕咕嚕地滾著,壓過了碎石與黃泥,上了緩坡。因已到黃昏時分,虞城門禁將至,週遭並沒有多餘的路人,而驅車的侍童並未察覺有任何不妥。
馬車內,正與姜毓閒聊的林文卿忽然頓住不說話了。
「怎麼了?」
「呼吸聲。有十幾處非常壓抑的呼吸,氣息緩而長,這不是一般人。」林文卿凝神片刻,駭然道。話音剛落,她立即掀開簾子,自侍童手中奪過馬鞭,對著馬兒狂抽,受到疼痛刺激的馬匹自然開始了瘋狂奔跑。
「不好。被發現了!追!」埋伏者的首領見形勢突變,也立即做出了決定。
「怎麼回事!」姜毓抓住車壁,探出頭來,問道。
「後面有人追來了。」林文卿往後一指,說道。
姜毓朝後一看,果然有十幾個穿著普通布衣的漢子緊追不捨,他立刻轉過頭,喊道:「方向錯了!往虞城那邊去。這樣走,我們會上戍公山的!」
「我倒是想往虞城走。」林文卿死命抓住韁繩,苦笑道,「可馬兒已經不聽話了。」
不受控制的受驚馬匹一路狂衝一下,馬車自然顛簸得不成樣子,左車輪在不知第幾次卡住大石頭後,與車身宣告分離,整個車駕騰空而起片刻後就重重砸到了地上。林文卿因抓著馬韁被馬兒拽著在地上拖了幾米,姜毓則及時從車上跳了出來,滾到了旁邊的草叢中,只那侍童未及跳出被車廂重重蓋住,不知是生是死。
姜毓昏頭昏腦地爬起來,與及時鬆開韁繩的林文卿二人正欲掀開車廂,探一探侍童的生死,卻聽得一陣腳步聲,顯是方纔那群襲擊者尾隨而來。姜毓只猶豫了片刻,便咬牙抓住林文卿的手,向樹林間跑去。襲擊者們趕到該處,見馬車已毀,暗鬆了一口氣,畢竟人的腳力始終不能與馬力抗衡,若那二人憑借馬車再飛奔些許路程,自己這邊也只能含恨而歸了。
那首領高聲道:「快追。他沒了車子,一定走不遠。」
高高低低的樹木草叢在身邊飛快後退著,姜毓與林文卿拚命奔跑著,企圖甩開尾隨者。
見自己與那兩人始終保持著某種距離,那首領心中暗暗焦急,生怕此次無功而返。忽然一個身影越到他前方,卻是他手下腳力最好的那個斥候。斥候背部的小弓猛地提醒了他,那首領立刻喊道:「放箭!用箭射他們!」
林文卿亦清楚聽到了這句命令,心中暗道不好。她一回頭,果然看見不少箭矢如流星一般朝自己飛來。幸而週遭都是密林草叢,流箭的功效要大打折扣。林文卿與姜毓藉著這地形的幫助,擋去了不少致命攻擊。然而,好運總有用完的時候,一支冷箭穿過了樹木的遮擋,準確無誤地向林文卿背部襲去。
「小心!」姜毓眼尖地看到那一箭,飛身將林文卿擁入懷中,替她擋下了這一箭。
「姜毓!」林文卿見他中箭,一下慌了。
「快走。不要停下來。」姜毓強忍著痛楚,推了林文卿一步,說道。
亡命狂奔,後有追兵。而……
前方無路。
林文卿近乎絕望地發現,她與姜毓奔跑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面對一處懸崖。
「這下,可真是天亡我也。」姜毓手扶著旁邊的石頭,慘笑道。
林文卿喘著氣,擦了擦汗,她看了看一望無底的懸崖深淵,又轉頭看了看逐漸逼近的埋伏者,對姜毓說道:「前面是未必生,後面是注定死。你選哪一個?」
「嘿嘿,這還用問嗎?下。」姜毓拉住林文卿的手,果斷地朝著懸崖跳了下去。
襲擊者們遠遠地看著那兩抹影子躍起跳下,消失不見,還以為有了什麼變故。待趕到崖邊才發現,那裡卻是一處懸崖絕壁,並沒有什麼機關。
「首領,怎麼辦?」茫然無措的眾人轉頭問道。
那首領揭下臉上的圍巾,卻是一長著兩撇鬍子的中年男子,他走到一旁,將崖邊的石頭搬起往崖底一擲。他凝神聽著,發覺許久亦未聽到落地聲,沉聲說道:「這懸崖深不見底,他看來是九死一生。我們總算不負主人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