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集 第六章
許多旅行家都曾驗證過,看日出是航行中最大的消遣,而且只有航上行中才能最痛快的看日出。
泰坦帝國的攝政王殿下在26號由維耶羅那出發,沿多瑙河順流直下,經過亞古、底菲爾斯、拉瓦那、伊布卡登堡,在3月,號抵達亞辛昆德拉。
看日出?我們知道這絕對不是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習慣,他喜歡騎馬,坐船就顯得不是那麼自在,多半時候他都是昏昏沉沉的,除了睡覺就是和他的將軍們一塊兒抽煙,做的都是於健康無益的事情——也是因此,他在船上一直覺得頭重腳輕,即使對著美貌的史記官也有心無力。
羅蘭娜葛苔亞奧熱羅男爵夫人就不同了,也許人們不相信,但這是史記官有生以來一來頭一遭乘坐近百名水手駕馭的大帆船,這和以往郊遊時乘坐的那種帶涼棚的小遊艇可絕對不一樣,一切對男爵夫人來說都是新鮮事,水手的生活、船長的權威,還有日出!
當然還有日出!有一位言辭機敏善解人意的紳士陪伴著觀看日出,這日子真是再美妙不過了!
說起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至少在莫瑞塞特王朝的阿爾法三世皇執政時期,人們很少聽到或是提起這位侯爵大人的名字,即使是人面最廣的南方貴族也只是說:蘭登佈雷?那是亞辛昆德拉的破產大王!
沒錯!用「破產大王」來形容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或是他的家族真是再合適不過了,如果有人統計一下就會發現,這位帶著頂級貴族頭銜的侯爵老爺從年輕地時候開始。經營木材,搞批發生意、進出口買賣、煙草、紡織、印染、奇ˇ書ˇ網礦山……他做過無數個行業,可無一不以失敗告終!到了現在。他是泰坦侯爵一級的貴族中最有名的窮光蛋,是亞辛昆德拉這座商業之都最受矚目地敗家子。
意料之中。奧熱羅男爵夫人也像所有人那樣問起蘭登佈雷侯爵的生意,薩繆爾人屆中年,他並不會在一位受尊敬地夫人面前掩飾自己的過去。坦誠!這是侯爵長久以來做人的原則,似乎也是他生意失敗的根本原因。
「我不適合爾虞我詐的生意場……」
羅蘭娜托著下巴,她在等待下文。可半晌之後她才發現下面就沒有了。
也許是感到奧熱羅男爵夫人還要說什麼,面容俊朗地蘭登佈雷侯爵便用單指掩著嘴唇,他在年輕的寡婦耳邊輕輕一吹:
「噓……」
羅蘭娜感到耳根發燙、心跳加劇,她知道面前這位男士正在散發極為濃烈的雄性氣息,也知道自己被對方那種成熟穩重魅力難當的紳士氣度深深吸引。
極目遠眺,多瑙河下游寬闊如海,在黎明霧靄的虛無縹緲之間點綴著航船的燈火。霧下的水面煙波浩渺氣象萬千,時而有圓頭圓腦的江豚躍入河面,追著船舶的帆影嘹亮地唱一陣,然後又在波濤中消失不見。
船頭的正前方。似乎是在河道地盡頭,水與天宇交界的地方忽然亮了起來!是忽然,不是緩緩;就像光明神在夢醒時分突然揭開夜的羽衣、關閉星辰地光源。焦點集中於極遠的東方。水上是山,山上還是山,在最高的那座山上終於有了雲,雲上自然是天。天上竟然還有一座山!一座火山,一座正在噴發熔岩的火山。
霞光萬丈,一輪火紅地日頭以火山爆發之勢朝著天地萬物噴湧熔岩!岩漿很快就淹沒了純白的雲朵,雲層中間因由熱和氣流的變化幻出七彩朝霞,這不是彩虹、也不是真正的七色光芒,而是說不出又理不清的光的集合,伴隨太陽的逾越,瞬間侵蝕整個宇宙,大地山水同時為之變色,就像懼怕某些東西一樣猛地瑟縮起來。
似乎過了片刻,霞光終由天宇降落下來,遠方那座最高的山峰首當其衝,皚皚白雪變作深紫、變作粉紅、變作赤朱,雲化為紗,由雪山谷底升起,繚繞千峰、婉轉百度,山影在朝霞中起伏,於水面形成一個個滔滔白浪中的島嶼!朝陽普照,天地之間狀似無路可尋;流水歷經千秋萬載,帆船便如在時光中行進。
「哦啦……早上好!」
陶醉於自然中的人們猛然醒轉。
男爵夫人受驚一般退開數步,拉開與紳士的距離;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不卑不亢,他無可挑剔地向說話人致敬:
「攝政王殿下早安,願光明神祝福您的今天!」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擺了擺手,他對這位喜歡惺惺作態的侯爵先生十分感冒,如果對方不是南方政府臨時行政委員會的書記官,以奧斯卡的性格,他會把自己討厭的傢伙直接踢下船。
「你們在幹什麼?」
「看日出!」
奧斯卡翻了個白眼,現在才六點!
「我問你們,太陽出來有什麼好看的?」
帝國攝政王的言辭令兩位貪戀奇景的人面面相覷,日出有什麼好看的?要解釋的話也很容易,可問題是怎麼解釋?日出象徵什麼?日出代表什麼?人們從中引申出許多積極向上的內涵,但以泰坦帝國現實主宰者的心性來看,他對一切積極向上的事物都抱持一種近似為生理上的偏見。
「在我看來,太陽出來只能說明我在這艘該死的大帆船上又熬過一天!」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轉身,船頭距離掌舵的艙口還有幾十米,「喂!什麼時候能靠岸?」
「六個小時!若是順凡……五個小時就能到達亞辛昆德拉港!」船長粗著嗓子大聲回答。
奧斯卡無可奈何地攤開手,「你們相信嗎?我的腳已經有一個多星期都沒著地了,而所謂的腳踏實地就是指跟現在相反地狀況!人若是不能腳踏實地。心裡總是覺得彆扭,我連說出來都覺得沮喪!」
「誰不是這樣?」羅蘭娜知機地湊到攝政王身邊,她挽住小男人的手臂。並用胸膛的柔軟輕輕按撫男人地臂膀——史記官的經驗表明,這種舉動會消減這位主宰者地煩躁心情。
果然。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很吃男爵夫人這一套,他舒展開眉頭,又正式向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打了招呼,然後他就非常友好地問:
「閣下,我聽說……您就是土生土長的亞辛昆德拉人?」
「是的殿下!」薩繆爾點了點頭。他在非正式場合的話一向不多,這次似乎也是如此。
奧斯卡摸了摸鼻子,這也是他不喜歡跟蘭登佈雷侯爵打交道的一個重要原因,這傢伙聽不懂玩笑話、不解風情、呆滯、刻薄!面相說好聽了是英俊,說不好聽地就是棺材板!也許棺材板的色調都比蘭登佈雷侯爵的神情生動一些。
「能為我描述一下你的故鄉嗎?我只知道亞辛昆德拉是多瑙河下游地位僅次於維耶羅那的航運樞紐口岸。」
「我的故鄉?」說起話來像老古董一樣死板的薩繆爾終於在臉上擠出一絲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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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您沒有到過亞辛昆德拉的港口,而是走陸路接近這座工商業極為發達的城市,您就會發現它的許多可愛之處,比如建於教歷一世紀地羅曼眾神堂、建於教歷四世紀的霍魯姆斯修道院,還有使用了數百年的市政廳、泰坦最傳統地油料作坊,哦對了!六世紀時的大文豪亞里遜伯爵的故居。那是一個極為浪漫的莊園——我和妻子相識地地方……」
「您結婚了?」奧熱羅男爵夫人極不合時地打斷了蘭登佈雷侯爵,但她在說完話的一瞬間就漲紅了臉,她顯然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非常冒失。
「我在二十出頭的時候就結婚了!為什麼這麼問?」薩繆爾極為紳士地笑了笑。他似乎沒有意識到史記官的話語裡蘊涵著一股醋勁。
「哦啦!是啊!你為什麼這麼問?」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帶著假惺惺的笑臉,他用這副惹人心煩意亂的嘴臉面對羅蘭娜,倒不是責備,而是對男爵夫人的不自量力進行譏諷。
「我只是好奇而已!」羅蘭娜不著痕跡地甩了甩頭。她十分情緒化地丟開了帝國攝政王的手臂:
「奧斯卡!你得搞清楚,我不想每次都得跟你解釋一遍!我若是對一個男人有好感的話僅僅是有好感,而不是急著想要跟他上床!」
說完話的男爵夫人獨自回去船艙,奧斯卡叫她也沒理會。羅蘭娜一直在想,若是女人展示出對異性的好感就是下賤、荒淫,而男人……特別是已婚男人,他們在對女人做同樣的事情時就是浪漫、煽情——可見世俗對男人和女人有兩種完全不同的標準,這個標準可以讓男人無法無天無聊無恥,而女人就得依循這個標準做個賢妻良母或是一個安份的情人。
「羅蘭娜……我不是那個意思……」帝國攝政王對著情人的背影大聲叫喊。
史記官走進船艙,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只得清了清嗓子,他對莫名其妙的蘭登佈雷侯爵無所謂地聳了聳肩:
「哦啦……咱們說到哪了?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動物對不對?」
「不不不!」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連連搖頭,「殿下!不關女人的事,咱們說的是亞辛昆德拉。「奧斯卡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亞辛昆德拉!對了!閣下剛才是怎麼說的來著?亞辛昆德拉的港口怎麼了?」
蘭登佈雷侯爵無可奈何地攤開手,「就像我說的那樣,您要是走陸路,亞辛昆德拉尚算一座美麗的城市,可咱們要在碼頭靠岸……說真的!那會是一場噩夢!」
「為我形容一下!」
「我只說一件事您就可以想像得到亞辛昆德拉港的樣子!」薩繆爾伸出一顆手指頭,在他臉上儘是一副深惡痛絕的表情:
「整個口岸地區是隨著南方商貿和航運業的發展在半個世紀之內迅速繁榮起來地!也就是說,那裡完全沒有經過合理的城市規劃,這一點直接體現為——您在口岸附近人口最密集的地方絕對找不到一個公共廁所或是公共衛生設施!而那裡每天都集中著幾萬人和貨船運進運出地大量牲口!您能想像得到吧?」
「我的天!」奧斯卡邊說邊在胸膛上劃下十字手勢。「這樣地地方我遇見過兩個,都林的巢穴、維耶羅那老城!一樣的雜亂無章、一樣的臭氣熏天!」
「是啊是啊!」蘭登佈雷侯爵笑著點頭,「您說的這兩個地方我也去過!在維耶羅那老城。您得時刻留意別被人和牲口地糞便,踩,到了;在都林巢穴……光明神可憐見!一群馬桶那麼高的孩子就已經到了持械搶劫的年紀!」
「現在不一樣啦!」奧斯卡心懷大暢,他發現和這位書記官說話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
「都林巢穴被02年的那場大火移為平地!我徵集了許多傑出建築師的意見才確定了這塊城區的重建計劃。等到將來……最遲也就是五年之後,從前的巢穴就會成為新的高尚住宅區。」
「呵呵!看來我和您做的是一樣地事!」蘭登佈雷侯爵的表情逐漸豐富起來。
「哦?你指維耶羅那未來的城市規劃?」泰坦攝政王露出頗為讚賞地神情,「我知道你是維耶羅那重建計劃的總設計師,而且……你的工作沒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
「那只是一件小事……」南方政府臨時行政委員會地書記官極為謙虛地擺了擺手,可看在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眼裡就不一樣了!戰後維耶羅那的城市規劃會是一件小事嗎?如果這樣的事都是小事。那麼什麼樣的事才能稱為大事?
「殿下!您知道嗎?西南部泰坦和帝國北方雖然在戰爭中遭受極為嚴重的破壞,但就我國當前面臨的實務來看,重建工作的重心並不能局限於舊有的樣式和規模,我們需要創新、需要開拓、需要發展!在這其中……發展最為關鍵,創新和開拓都只是謀求發展的手段!」
「創新?開拓?發展?」奧斯卡像跟著老師學舌的小學生一樣重複了一遍。
「是的殿下!創新、開拓和發展!」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的目光炯炯有神,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帝國的主宰者,想要在對方身上尋找答案,可問題是……薩繆爾若是對一個實業家或是一個精明幹練的地方官說起剛剛那番話,相信對方一定會為他的發言起立鼓掌,可換成是現在這位帝國攝政王。不管蘭登佈雷侯爵對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期望有多大,他注定是要失望了!
「哦啦……」泰坦攝政王叫著口頭禪,他抓了抓頭、搓了搓手。最後又撓了撓鼻子,在把他的不自在表達清楚之後,奧斯卡終於對南方政府的政務書記官說:
「呃……你能為我解釋一下嗎?」
「我的天哪殿下!」蘭登佈雷侯爵展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又或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您看啊!這不是明擺著的嗎?國家不能是一成不變的國家!在經歷與敵人的殊死決鬥之後,泰坦的出路只有兩條。一為倒退、一為前進!我們自然要選前進,像近衛軍一樣大踏步地前進,可憑什麼呢?帝國的民生經濟始終無法恢復戰前的水平,西部地區南部地區和北部地區又面臨更為艱巨的重建工作,而國家又花不起這筆錢!」
「是啊!」奧斯卡無辜地點了點頭,這是他的責任:「就像你說的那樣,我們憑什麼發展?憑什麼前進?」
「國家的前進與發展需要一個長久的規劃!」蘭登佈雷侯爵忽然嚴肅起來,他挺直胸膛,話音短促有力,甚至用上了家鄉口音:
「我國的人口基數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神聖泰坦作為主流強國之首的政治地勢,怎樣利用這項優勢是您的事情!就像上一次,您從斯洛文裡亞帶回了百萬黃金,這很好!可您絕對不會想到,這筆錢都被大量充作宮廷的奢侈用度以及地方財政和軍隊系統裡的浪費!」
奧斯卡的眼睛轉了轉,「你想說明什麼?」
「請殿下容許我再舉一個更生動地例子!」
攝政王點了點頭,他的頭腦在身體上船之後第一次飛速運作起來。
「我的故鄉。亞辛昆德拉!」蘭登佈雷侯爵在提起老家地時候又擺出那副痛心疾首的嘴臉:
「剛剛咱們不是說過了嗎?亞辛昆德拉港口新區地衛生狀況簡直糟透了!在這種時候我們就不能用經濟學或是商業上的思考來對待亞辛昆德拉的問題,因為,「…不管商貿和航運的發展給亞辛昆德拉帶來多少收益,只要有一種疾病在人畜雜居的環境中蔓延開來……歷史上有過一次教訓,教歷六世紀晚期地意利亞賓斯法利亞港,一隻老鼠攜帶的病菌奪走了西大陸數百萬人的生命!我的意思就是——沒有經過長久發展規劃,的城市最終面臨的處境就是毀滅!同理。國家也是如此!再深入一點……任何沒有經過合理規劃的建設和發展都只是對資源的浪費,等我們意識到問題的時候,一切都晚啦!」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板著圓臉,他沒有繼續這番談話,而是獨自一人默默地走開了——這不是他的風格!不管是贊同還是反對。他都不是那種把話藏在心裡地人。如果他覺得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是個精明的行政官,他會當面稱讚對方:如果他覺得對方說錯了,他會當即否定,用自己的言論打敗窩囊廢。
帝國攝政王什麼都沒說,他拒絕早餐,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大帆船地臥室裡,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觸動了他。
熟悉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的人都清楚,泰坦帝國的現實主宰者一定受到深刻地觸動,如果不是受到強烈的心靈震撼,他不會表現出落落寡歡地神情。更不會像失戀的女人一樣躲在房間裡!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自然以為是他說錯了話,於是他一直守著攝政王的艙門,可這並不關他多少事。只能說事情的起因緣於他的那番話。
「沒有經過長久發展規劃的城市或國家最終面臨的處境就是毀滅!」
「任何沒有經過合理規劃的建設和發展都只是對資源的浪費,等我們意識到問題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奧斯卡反覆琢磨這樣兩句話,以這個年輕人的性格來說。我們之前強調過的,他在面對自我的時候很少反省,即使有過,也僅僅是懊悔或是困惑之類的情緒。單就情緒而言,他的暴虐經常性地得到宣洩,而他的內心卻對這個世界認識得並不是多麼深刻,至少對於他來說,身為泰坦攝政王的世界應該是多姿多彩,並且必然是廣袤無垠的,可奧斯卡卻覺得自己被一些條條框框束縛起來,他擁有了至高無上的地位,卻失去了不羈的狂野的心靈。
多說無益,很難得的,在為期一星期的多瑙河之旅就要結束的時候,泰坦帝國攝政王開始了全面的反省。
有思想……哪怕是稍稍有些見識的人都該相信,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的話並不是危言聳聽。如果一件關係到國計民生的大事沒有了長遠的計劃,就像亞辛昆德拉城一樣,一場瘟疫就可以徹底毀滅它!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突然發覺,他的人生,即使具體到婚姻、軍旅、政治生涯,他對這些事從沒有過完備的計劃,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可以說是在不停地前進,他的事業也在不停地發展,但他已經明白,再這樣走下去的結果只有極小的可能登臨輝煌,而更大的可能是徹底地崩潰!
這件事已經有過印證!為什麼南方貴族三番五次地針對帝國攝政王實施暗殺?原因就是他們發現,泰坦若是沒有了安魯家的小兒子,這個神聖的大帝國就會陷入徹底的驚慌失措,然後在混亂中轟然崩塌。
奧斯卡就想,如果自己有一天……他第一次這樣想,但他知道這是事實!生老病死,這都是光明神的安排,沒辦法的事!如果有一天他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得給他的家庭和親人留下什麼?
答案是奧斯卡早就準備好的,一直以來他都有這樣的念頭:要把一個繁榮強大的帝國留給自己地兒子(女兒也行)他也知道自己並沒有合適的接班人,但他總會有的。
既然要給後人留下這樣一件物事,那麼他在有生之年地工作就是建立一個繁榮強大的帝國!天可憐見!這是他第一次這樣肯定。他在之前只是夢想著自己會是一位皇帝,卻沒想過自己做這(奇*書*網-整*理*提*供)個皇帝是為了什麼?
「我若為皇……」泰坦攝政王開始犯嘀咕,現在看來……只要他地妻子樂意的話。新皇加冕並不是一件難事,奧斯卡有泰坦國民的擁戴。
還掌握著世界上最強大的軍隊系統。
軍隊!泰坦武裝力量最高統帥又是一驚!他的人生也好、他地夢想也罷,他的軍隊是他擁有一切進而達成一切的根本,可他再一次醒悟,軍隊的前進和發展同樣沒有經過合理的規劃,水仙騎士和帝國近衛軍都是如此!
也正是如此——泰坦在打贏一場大戰過後面對軍隊冗員無計可施。
而裁軍之後又使保家衛國的常規力量顯得異常薄弱;一味減員不是辦法、一味擴張也不是辦法,一切都得有個長遠的計劃!
「任何沒有經過合理規劃的建設和發展都只是對資源的浪費!」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深以為然,他是聰明人,聰明人做起事來才會得心應手。當他打開臥艙大門的時候正好遇見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跪在甲板上一臉惶恐地望著自己,泰坦攝政王就拍了拍安魯王朝第一任內閣總理大臣地肩膀:
「很遺憾地告訴你,再過一段時間南方五省聯合政府就要撤消了,這意味著你會失業,明白嗎?」
蘭登佈雷侯爵意興索然地點了點頭,首都傳來的消息果然是真的,南方自治政府壽終正寢地時刻就要到了。
「我這裡有一個職務上的空缺。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是什麼?」薩繆爾有些驚懼地打量著帝國攝政王,「你要知道,我是南方最有名的敗家子。對行軍打仗也不是很在行!」
奧斯卡擺了擺手,「肯辛特宮派駐內閣政務觀察員!你可以把這個職務理解為我的私人政務秘書,也可以把它理解為宮廷對內閣事務地協調官。「蘭登佈雷侯爵似乎並不理解這是怎麼一回事,但甲板上已經有些好事的傢伙過來恭維他。人們都說這個職務相當於內閣總理大臣和帝國攝政王的副手。薩繆爾吧嗒吧嗒地眨著眼,他想說點什麼,而且現在的情況表明他必須要對帝國攝政王說點什麼,可他能夠想到只是自己在南方政府的例會上把面前這位主宰者氣得大喊大叫。
「您……我……」
「不用謝啦……」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又擺了擺手,說實在的,他並不瞭解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這個人,但理智告訴他這個決定肯定沒錯!
多數時候,也就是在莫瑞塞特皇室成立內閣之前,所謂的「皇室政務觀察員」都是為準國務大臣準備的。通過這個職務,即將接任國務大臣的人選可以提前接觸皇朝政府事務,為他順利上位執掌朝政鋪墊道路。
對於薩繆爾蘭登佈雷侯爵來說,現實意義上的提升來得突然又匆促,他甚至懷疑大英雄王一定是在臥艙裡吃錯了什麼東西!至少是在一刻鐘之前,他還是南方生意場臭名卓著的「破產專業戶」而此時此刻!看看隨行的那些政務官員的嘴臉,他們爭著巴結帝國的下一任內閣總理大臣。
船在水面上,艙室的私密性並不是十分完善,蘭登佈雷侯爵在有了新身份之後又找帝國攝政王談了一次,人們在甲板上就能聽到幸運的破落戶在和至高無上的獨裁者激烈地爭辯著什麼,可這種聲音響過片刻之後就被竊竊私語取代了。攝政王的護衛驅散了守在船艙外面的閒雜人等,這些好事之徒又開始嘀咕,他們都說蘭登佈雷家的敗家子竟然這麼快就進入了角色——說話的口氣尖酸刻薄!
中午一點,載著帝國攝政王一行的武裝船隊還是沒有趕上順風,他們錯落了午餐,而獨裁者又厭倦了船上的伙食,隨行人員只得陪著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餓肚子。好在陽光正艷的時候,亞辛昆德拉港口衛戍區的軍樂團奏響了《近衛軍進行曲》攝政王地船隊像接力一樣吹響海螺號。他們的多瑙河之旅眼看就要結束了。
奧斯卡直到船舶靠岸的時候才豁然發現,他地座艦就是大名鼎鼎的「維耶羅那天行者號」這是泰坦船工和不服輸地設計人員自主研發的五桅吊帆式遠洋戰船,儘管它從來沒有出過泰坦內河。但它左右兩舷二十八個炮窗也不是擺設。在維耶羅那會戰期間,「天行者」一直擔負運兵補給船隊和救傷船隻的護航任務。許多受過它關照的傷員都親切地叫它「老大哥」
「維耶羅那天行者」體積龐大,近百名水手在船長的指揮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艘炮艦泊進港口噸位最大地碼頭。
就像蘭登佈雷侯爵形容過的那樣,亞辛昆德拉的港口新區完全就是苦力和貧下市民的聚居地,與碼頭一街之隔的生活區儼然就是一個巨大的垃圾場,低矮的棚戶雜在牲口圈中間。肥大的母豬拖家帶口滿街亂竄,樣子比到場迎接帝國攝政王的人群還興奮。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沒有朝人山人海的口岸揮手致意,他地精力多半用在齜牙咧嘴和抓耳撓腮上。眼瞅著碼頭上的船工已經推來下乘的木梯,攝政王還是忍不住和他地史記官咬起耳朵:
「羅蘭娜!你看到了嗎?港口的河面上飄著一層糞水,近衛軍搭建的街壘上拴著奶牛!這是什麼鬼地方?雜技團的集散地嗎?」
奧熱羅男爵夫人沒有搭理心情煩躁地攝政王,她始終保持著臉上的笑容,像所有的貴婦人那樣對著熱情的市民輕輕揮手。
「水手在幹什麼?還不讓我雙腳著地嗎?」
奧斯卡開始左顧右盼,煩不盛煩的男爵夫人只得大力捅了一把,自知離譜的攝政王只好端正態度,對著碼頭上的人群擠出難看至極的笑容。
在戰爭期間就開始戍守亞辛昆德拉港的近衛軍官兵還是有些自知之明。他們力挫地方官員,把碼頭上的一些歡迎節目全都為最高統帥省掉了!等到「維耶羅那天行者」響過一陣禮炮,帝國攝政王一溜煙的跑下船。盡職盡責的帝國軍人就把大英雄王嚴密護衛起來,也不管地方官的臉色,逕直引領攝政王離開了骯髒混亂的碼頭。奧斯卡沒有騎馬,儘管他走得很匆忙。但他並沒有忘記此行的目的,在鎧甲和盾牌組成的圍牆裡頭,大英雄王撕開領口,高高舉起掛在脖子上的項鏈」卜小的神牌在陽光下冉冉升輝,人們就向神明賜予人間的聖徒高呼萬歲,少女會暈倒、老人會流淚、熱血男兒會袒胸露背,把拳頭伸向天空……
總的來說,亞辛昆德拉的底層市民和絕大多數泰坦下層人民一樣狂熱!他們為大英雄王的到來歡欣鼓舞,為神牌和帝國軍魂的到來徹夜狂歡,儘管近衛軍把貴族聚居區劃為戒嚴地段,可在城市中的任何一個角落都能聽到聲勢驚人經久不絕的歡呼聲。
亞辛昆德拉的貴族和上層人士對帝國攝政王的歡迎張弛有度,先是一大群小鴨一樣的少女爭相獻花,然後就是貴族男士在市政廳前集體宣誓……這個節目有點意思,貴族們的效忠對像不再是莫瑞塞特皇朝,而是頂大英雄王頭銜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人們甚至公開表示「忠於安魯」
既然已經腳踏實地,奧斯卡再也沒有輕飄飄的感覺,他在亞辛昆德拉的市政廳展示出帝國主宰者應有的權威和風姿,他在臨時草擬的演講稿中極力讚揚了亞辛昆德拉的地位和在第二次衛國戰爭中的突出貢獻,但也對這座城市的法度和港口新區的混亂面貌進行了猛烈的批評,一時間搞得在場的地方官員忽喜忽憂、冷汗奔流。
結束了短暫熱烈的見面會,市政廳提前開放晚宴。餓了大半天,攝政王殿下的隨行人員大快朵頤,只有奧斯卡有所收斂,他在擺滿一桌的菜餚中只揀選了好消化的薺麥麵包和草莓沙司,至於炸得金黃奪目的河鮮卻一口未動,他一見到餐桌上的魚蝦就會下意識地想到浮在碼頭河面上的糞水——哪裡會有胃口?
晚餐在五點剛過的時候就結束了,攝政王殿下有些心不在焉,善於察言觀色地聰明人都看得出。亞辛昆德拉市政官員為了討好大英雄王就把準備了一個多星期的政府招待會推遲到七點舉行。這樣一來就能讓帝國的主宰者休息片刻。
「不想休息?」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瞪圓了眼睛,他一把撇開手上地信紙,一旁的盧卡斯迪亞巴克爾子爵連忙從地上揀起信件。這是南方集團軍群總司令尤金穆,布拉利格上將派人送來地親筆信——丟不得!
「我的殿下!尤金將軍要是不想休息的話……」
「叫他算了吧!」奧斯卡用咆哮打斷軍情分析處長,「不想休息?他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候?生病的時候就好好休息。現在我把阿貝西亞派過去了,他反倒喊著復出!這是什麼意思?這不是明擺著要拆我的台嗎?」
「您先別發火!」盧卡斯一邊說一邊示意門外地侍從們把殿下的冰熊沙發抬了進來:「我的殿下,您總得考慮一下尤金將軍為什麼一直跟您唱反調,他這樣做總是有目的的!」
「他有什麼目的?」奧斯卡一屁股坐倒在他的冰熊沙發上,好在科寶,貝格尼的製造工藝仍能承受泰坦攝政王的體重。「他的目地無非就是為了繼續把持南方軍。我不會讓他如願!這個老傢伙要是把我逼急了……「「殿下!殿下……」軍情分析處長連忙叫停,「我的殿下,您千萬別著急,事情還不到那個地步!您應該再往更深的層面想一想!」
奧斯卡喘了幾口氣,他確實開始琢磨,而且他一直知道自己對尤金將軍地認識是非常武斷的,從南方集團軍群總司令一貫表現出的人格來看,這位老將軍的方方面面都可以作為泰坦軍人地楷模,他不會做出固執己見把持軍權那樣的事情。
「如果是您或是間接由岡多勒·阿貝西亞上將還有達答拉斯皮切中將執掌南方軍,您猜那些一直對您有所不滿的南方貴族會怎麼看待這件事?」盧卡斯笑瞇瞇的。他在盡力開導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最高統帥。
奧斯卡緩緩點頭,事情還是很好理解的:
「那些貴族會發瘋,有五省近衛軍站在我背後。任他們興風作浪也收不到效果,反倒會害了自家性命!」
「沒錯殿下!一點也沒錯!」盧卡斯終於笑了起來,「想通這個關節就不難理解尤金上將與您的……鬥爭!其實尤金將軍是在一定程度上維護南方政局的平穩,他掌握軍隊。站在中間,不向任何一方傾斜,這對南方貴族沒有壞處,對您也不失為一種好處!」
「對我有好處?」攝政王皺起眉頭。
「反咬主人的狗不是沒有,但都是在被主人逼急了的時候!」軍情分析處長陰惻惻地說:「如果您掌握了南方軍,南方貴族必定以為大限已到,他們會在大難臨頭之前放手一搏!尤金將軍怕的就是這個!」
「難道要我向尤金道謝嗎?」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挑釁似地瞪著大學畢業生,但他的語氣已經軟弱下來:「再說……再說尤金完全可以事先向我說明這一點!可他沒有,反倒讓誤會越來越深!」
盧卡斯無可奈何地攤開手,「您應該看得到,這正是尤金將軍的可貴之處!他沒有知會您,也沒有和抱成團的南方貴族打交道,所以兩方人馬只能在南方地界上持續觀望,而我們在這段時間內已經掌握了主動,我覺得現在的局勢有一多半都是尤金將軍的不戰之功!」
「你是不是看上了尤金將軍家的女兒?」攝政王有些狐疑地打量著自己的心腹愛將。
「我可沒有!」盧卡斯連連擺手,「就事論事而已!如果您一味催逼尤金將軍……說真的殿下,這會在南方軍內引起部分官兵的強烈反彈,咱們得不償失。」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他不那種氣量狹小的王者:
「哦啦……囑人給尤金上將送封信吧!就說……閣下用心良苦,攝政王感恩戴德……剩下的你自己去編,我是說不出口了!」
盧卡斯只得苦笑,這就是所謂的給主人擦屁股。
「不是我說你……」奧斯卡突然由沙發上湊近他的軍情分析主官。
「今天你是怎麼了?暗地裡高興什麼呢?一進市政廳就見你笑得合不攏嘴,你那位火眼女孩兒的預產期不是在四月份嗎?」
盧卡斯抓了抓頭,他就知道事情瞞不過明眼人:
「殿下……剛剛由意坦邊境傳來的消息!」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從冰熊沙發上忽地一聲跳了起來:
「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天大的好消息!」盧卡斯還在賣關子,可他的主人已經提起他的衣領,鐵手就要掐住他的咽喉。
「我的殿下!特戰旅長呂克·西泰爾將軍說,突擊團發現了納索夫布侖塔諾,泰坦尼亞將軍的行蹤!」
「誰在乎他的死活?」奧斯卡又開始咆哮,「快點告訴我!那條大蟲子還發現什麼了?」
盧卡斯猛烈地喘息:
「如您所願,別列斯基團長還帶回了格羅古裡安的屍首!」
「哦啦!」帝國攝政王竟然原地翻了個觔斗,但他突然止住笑,「派人告訴大蟲子,我等不急要見一見那個老傢伙,先把人頭給我送過來,至於屍首……掛到維耶羅那的森羅萬宮廷廣場上去曬一曬,那個老傢伙準是生了一身臭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