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集 第二章
北風低順,並不柔和。空被火焰的光芒染紅了,天邊彌漫著青灰的煙霧,人的嘶喊和燃燒的聲響從大地的一邊傳
了過來,听上去就像是從地獄深處的熔爐內發出的厲鬼的吼聲。
倫白斯堡被煙火燻黑了一側身軀,他的那高大的身影在星空下顯得異常飄忽,搖搖墜。堡壘內擠滿全副武裝的德
意斯武士,他們佔據了大廳,佔據了樓梯走廊,他們用身體佔據了城堡中的各個角落。
從前的恢弘古堡已經完全變了樣子!為了方便行動,德意斯武士將地毯翻卷到一邊,他們的靴子在地板上留下無
數骯髒的腳印。大廳中的塑像和經歷了幾個世寄名貴陳設一文不值的打翻在地,它們化為碎片,靜默的控訴著人類的
野蠻行徑。那些珍貴的壁畫上落滿刀痕劍跡,黃金制成的蠟台被騎士們踢來踢去,地上到處都是破碎的磚瓦和斷裂的
兵刃,當然,尸體和鮮血也是其中的成員。它們為古堡填抹了一層肅殺恐怖的氛圍。
古堡內沒有聲息,連碼頭那邊恐怖的炮擊也已停止,德意斯騎士靜靜的矗立在原地,對于他們來說,最珍貴的東
西已被敵人的首領掌握了,那麼也就是說,抵抗和殺戮再此時已經失去意義。
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與奧帕瑞拉.羅雷斯堡面對面,男人的劍輕巧的搭在人的肩上,人的雙手在微微顫抖,手
臂不自然的下垂。
他們,是兩位君主,確切一點說,是兩位與君主有著緊密聯系的人,他們在世間所能得到的最寶貴的財富不是領
土,不是黃金,更不是愛情,而是那種理所當然的優越感,那種超越一切存在的優越感,君主的這種優越感通常表現
為傲慢和冷峻的天賦!
就像此時的奧斯涅.安魯.莫瑞塞特親王殿下,他持著劍,身陷重圍,他身邊的德意斯武士是他們一行人的千百倍
。可這位殿下傲慢的審視著對方的首領,愉峻的目光掃視著出現在各個角落的武士。
“我毀了你家園?”奧斯卡一副對此嗤之以鼻的樣子。“瑞拉!雖然我承認這一點,但作為戰爭的發動者,你,
或者說你的國家,都應該預料到今日的局面。”
奧帕瑞拉沒有做聲,她仔細品味著劍刃的冰冷,仔細打量著這個一點也不了解卻又被自己托付貞潔耗男人。
“可以談談嗎?你的武士已經停止抵抗了!”奧斯卡仰起頭,他用最孤高的眼神盯著劍下的人。
“還談什麼?”奧帕瑞拉笑得很冷,“一次是這樣,兩次是這樣,作為一名德意斯人,我已在戰場上失去了尊嚴
,失去了榮譽!愛森斯坦!”
公主殿下的丈夫謹慎的行出一步。
奧帕瑞拉努力的仰起頭,即便是一個失敗者,她也不會讓敵人用高昂的姿態審視一位純血的雅利安人。
“向國王陛下、宮廷事務司、首相府、最高統帥部呈報我放棄王位繼承權的口訊,王族務必在我死後推薦新的順
位繼承人!”
愛森斯坦突然搖了搖頭,“殿下,很抱歉!您在敵人的手里,您的命令我無法尊從!”
“你……”奧帕瑞拉媚回轉頭,她怒視著自己的丈夫。
愛森斯坦退入身後武士的陣營,不過他一直在退,武士們也一直在退。
奧斯卡將公主殿下扯到自己身後,多拉米立刻控制住這位德意斯公主。
奧斯卡迎著敵人不斷的向前走,他的胸膛似乎在下一刻就會觸到敵人的刀槍,他身上各處要害位置都被手弩的箭
頭所圈定,但他一直在向前走,他面前的敵人也一直在向後退。
人們都有些奇怪,來自泰坦的一行人竟然沒有下樓,而是走向堡壘的頂層。難道……他們打算從天空逃脫嗎?
里奇躲在一個房間的角落里,德意斯人並沒有忘記搜捕這位冒牌的大使,碼頭上那艘噴吐火焰的大帆船已經說明
一切,德意斯人並不吝嗇將一切與那艘船有關的人全都打入地獄。
古堡內的寂靜多少都令里奇有些猶豫,“小丑怎麼還沒到呢?”這位大騙子念叨著自己的同伴,如果小丑盡不到
責任,那麼就算有船他們也無法沿河平安抵達瑞爾,瑞爾王國三分之一的領土雖然被泰坦近衛軍實際佔領,但在抵達
瑞爾之前還要經過德意斯的大片領土,沒人知道航行中會出什麼事。
“報告!”一聲急促的呼喊打破了堡壘的平靜。通訊打扮的德意斯騎士從主屋大門的方向奔上了樓梯。
愛森斯坦扭回頭,他有些驚訝,這個時候怎麼會出現一位宮廷書記?
“報告……報告!”來人劇烈的喘息著,他的手中緊緊攥著一份沾染了汗水的文件。“國王……國王陛下的寢宮
剛剛發出消息!”
愛森斯坦媚搶了過來!“陛下病危!召集武裝!護衛王庭!準備喪禮!”這……這他媽是什麼事?為什麼偏偏在
這個時候?愛森斯坦瘋狂的詛咒著,王國的軍隊將領和半數顯貴都被困在倫白斯堡,就連王儲殿下都落進敵人的手里
!恩格爾貝勒.羅雷斯堡九世陛下在這個時刻發出病危通知!這……這到底算什麼事!
“海因里希!這里交給你了!”愛森斯坦一邊吩咐一邊望向自己的愛人,他知道她並不愛他,但他必須為她盡心
盡力,他要令她平安度過危機,還要將她扶上國王的寶位。
“宮廷發生了一些很不好的事!我必須去處理!”
奧帕瑞拉被一把短劍抵著咽喉,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如果殿下少了一根頭發,我們之間就少不了一場決斗!”愛森斯坦轉而凝視海因里希。
海因里希沒有說話,他只是對著親王殿下一行人發出一陣詭異至極的冷笑。
城堡內的騎士跟隨宮廷長迅速撤離,他們從城堡的後門涌出,避開燒灼的火海,奔向不遠處的馬舍。堡內的空間
瞬時空曠了許多,澆頭爛額的德意斯貴族也在王軍的組織下開始撤離。
奧斯卡笑了笑,他對目前的景況十分滿意,但昨天晚上的那次襲卻多少都令他有些擔心,看看對面德克特最高長
那一臉的自得,奧斯卡完全相信自己的隊伍內部很有可能出現了問題。
里奇終于從藏身的地點挪了出來,他在一個陰暗的角落換上了德意斯武士的戰衣。快速行出走廊,果然!沒有人
注意到這個冒牌貨的存在,武士們都在緊張的觀望樓上的局勢。里奇閃入一間面朝河面方向的小房間,他推開房間的
木窗,並將房間內燃燒著燭火放在窗口上,這點微亮雖然暗淡,可還是引起了數里之外水手們的注意!
“留心听著!”紅胡子船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填裝火藥,換矛鉤,目標……堡壘頂層的那個窗口!快!
快!勝敗在此一舉!”
奧斯卡一行人終于在倫白斯堡頂層的大房間外停了下來,德意斯武士都被殿下的幾位隨從逼到樓下。
“你在等什麼?”奧帕瑞拉有些詫異。
奧斯卡微微笑了笑,“你听!”
一聲炮火的轟鳴再一次打破寂靜的天地!破風聲呼嘯而來!伴隨劇烈的震動和屋頂灑下的煙塵,奧斯卡在歡叫一
聲後媚踢開房門。入目的一切將奧帕瑞拉嚇了一跳!這個房間算是徹底完蛋了,窗口已經消失不見,冷風從一個巨大
的窟窿中直灌而入,一根手臂般粗細的矛鉤緊緊刺入牆壁!矛鉤上聯系著一根粗大的纜繩,一眼望去,竟然分辨不出
這根纜繩的長短,它好象逐漸消失在堡壘外的空里。
阿歐卡亞興奮的發出一聲呼叫!真是一發好炮!落點竟然不偏不移!粗大的纜繩橫過城堡外燃燒著的火海,一直
垂到河面上大帆船的甲板。水手們奮力將纜繩扯直,然後將纜繩一端固定在帆船的主桅上。撫摩著粗糙的纜繩,阿歐
卡亞一陣自傲!只有她才會想出這種計謀!只有她才會動用這條長近一千九百多米的纜繩!這根纜繩經過四個月的編
制才制作完成,阿歐卡亞也只是在大上個星期才拿到手里!
樓下突然傳來一陣亂!人們紛紛向下望,伴隨著慘叫和兵器踫撞的聲音,好幾名武士莫名其妙的被掀出樓梯。
“讓開!讓開!我的朋友在上面!”小戈多一邊說一邊揮舞著大錘。
“讓他上來!”海因里希大聲發出命令。
德意斯武士為小山般的肌肉男讓出一條路,小戈多一邊向武士吐口水一邊大大咧咧的走上樓梯。
“哦啦!怎麼你這快要做父親的家伙也來了?”奧斯卡在敵人的包圍中無所顧忌的擁抱了混身布滿傷痕的老伙計
。
“嗚……”小戈多很激動,他甚至已經說不出話,他從主堡敵樓一路殺到這里,還真是命硬的好小伙子!
“翰!咱們鴿開這兒了!”奧斯卡抻了抻纜繩,“就是不知道這東西結不結實?”
多拉米仍然鉗制著德意斯公主。“有辦法!讓小戈多第一個下去不就行了嗎!這玩意兒要是得住小戈多的體重,
也一定能夠得住咱們。”
“好主意!”小戈多也不以為意,他抽出一條皮帶搭在纜繩上,然後順勢滑了出去。碩大的人體立刻在半空中高
速滑翔,只見他橫過腳下的火海,掠過火紅的河面,沒到半分鐘便已降落在大帆船的甲板上。想要接住巨漢的水手被
大塊頭下落的沖力撞滿一地。
“都走開!看我的!”小戈多在甲板上抓起纜繩,他還不忘向城堡頂層的人們揮了揮手!
“翰!”奧斯卡從河面上收回目光,“大家都快點!一個接一個!跟上!”
“您先走!”黑魔謹慎的說。
“不!”奧斯卡望著奧帕瑞拉的眼楮,“我還跟朋友道別!多拉米,把她交給我,你們先走!”
多拉米知道這不是謙讓的時候,他把公主推入年輕親王的懷里,然後便搭著纜繩滑翔而去。接著是聖騎士薩爾拉
,然後是明塔斯.布郎特,再然後是親王的傳令惠靈頓。
“左手!到你了!”
威斯坦搖了搖頭,“不,小家伙,我殿後!你們先走!”
“肖!”奧斯卡轉向皇室殺手。
黑魔說了聲小心,然後便破空而走。
奧斯卡望了望河面上的伙伴,又望了望懷中的公主,“瑞拉,我真的要走了!”
德意斯武士已在這個時候進佔了房間,他們在另一側小心的戒備,看著敵人一個又一個自在的溜走,這種感覺實
在不怎受。武士們都不是很明白,海因里希閣下為什麼還沒有所表示,這位總行動大人到底在等什麼?
“呵!你的旅程一定不會很順利!”
奧斯卡輕輕一笑,“瑞拉,你就那麼想要我的命?既然這樣你為什麼還要沖上來,你明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對手。
”
奧帕瑞拉緊抿著嘴,她什麼都說。
奧斯卡再一次親吻了公主的面頰,“謝謝你!”這位殿下說輕聲說出只有公主一個人才能听到的話。
公主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的男人,沒人知道她在想什麼。
就在這時!一抹淒厲的刀光突然闖入兩人的視線,奧斯卡的反映並不慢,他媚推開錯愕的公主。親王難以理解的
望著將公主扯回德意斯武士中間的左手,又望了望順著自己的手臂流淌而下的鮮血。
“為什麼?”奧斯卡有些疑惑,他認識左手很多年了,在多摩爾加的時候,威斯坦還曾教會自己如何東西。
“不理解嗎?”左手已經站在德克特最高行動的身邊,“沒人想一輩子做盜賊,小家伙,你的死能為我帶來爵位
和一塊封地。”
威斯坦在說完話後便轉向海因里希,“侯爵閣下,您快點派人將愛森斯坦公爵召回來了吧,那個通訊和那封方邸
報都是假的!”
海因里希臉大變,他急忙向手下的武士吩咐了一番。
看看身後的虛空,看看圍堵的騎士,又看了看一臉莫名其妙的公主,奧斯卡無奈的搖了搖頭,這的確沒有什奇怪
的了!有句格循…要想知道是誰出賣了你,最好先從最親密的朋友開始找起。
“是誰要殺我?你不可能為德克特工作!是誰為你聯絡這些德意斯人的?”奧斯卡終于說出心中的疑惑。
“你沒必要知道!”威斯坦攤了攤手。
親王聳了聳肩,他孤零零的站在斷裂的牆壁旁,身後就是近百米高的虛空,雖然纜繩就在他的身邊,可他知道只
要自己一動就會被對面的弓箭手射成刺蝟。
“最後一個問題,”奧斯卡抓了抓頭,“你為什沒早點行動?干嘛非要等這個時候?”
左手翻了個白眼,“你的問題還真多,實話說吧!阿歐卡亞這個精明的小人太謹慎了,我無法在船上向外界傳遞
消息。”
威斯坦望了望小親王的身後,他突然笑了起來,“翰!殿下,你該與這個世界說再見了!”
奧斯卡愕然轉身,他看到就在纜繩橫過城堡高牆的地方,一名德意斯武士已在箭樓上擎起了長弓,這家伙似乎已
經做好發射的準備。
奧斯卡微微一笑,“左手,你在泰坦的親屬會為你的背叛承擔罪責,你知道規矩。”
威斯坦的臉變了變,“臭小子!咱們真的該說再見了!”
“是的!咱們確實該說再見了!”奧斯卡搭住纜繩,他朝以為自己已經死定了的德意斯人招了招手。
箭樓上的射手終于放開弓弦,雕翎箭在空中劃出一條麗的拋物線!奧斯卡沿著纜繩開始飛速下滑,箭失竟然貼著
他的身體飛入破開大洞的房間!
左手捂著胸口,他難以置信的望著貫穿胸膛的箭矢,德意斯人沖向房間缺口,沒人打算理會這名泰坦人中的叛徒
。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威斯坦突然意識到,他好像做錯了決定。
里奇撇開弓箭,他盯緊急速滑翔的小奧斯卡,當兩人逐漸接近的時候,大騙子越過箭樓的垛口縱身跳入虛空。奧
斯卡一把便接住這名可愛的老伙計!空中傳來泰坦親王的歡聲笑語。
“放箭!放箭!”海因里希一邊高喊一邊用力劈砍纜繩。
奧斯卡的笑容還沒收回,便感到背後傳來一陣箭矢入肉的刺痛!劇烈的疼痛幾乎令他眼前一黑,手上的力道立刻
松了下來,里奇猛然下墜的身軀在這個時候不令親王神志一清!奧斯卡大喝著握緊手上拽著的人體。突然!纜繩發出
一陣難以名狀的顫抖!奧斯卡仍在滑翔,他已經可以听到帆船上的人們發出焦急的呼喊。
斷裂的纜繩飛速下落,奧斯卡一陣暈旋,他望著腳下被火光映紅了的河水閉上了眼楮!
“不會的!不會的!”阿歐卡亞驚叫著奔過船舷,她緊張的凝望著奧斯卡和里奇落水的地方。水還在蕩漾漣漪,
但卻沒有人影,只有大股的鮮血被河水迅速沖淡!岸邊的德意斯人投來火箭,大帆船上的桅桿已經燃燒起來,水手們
顧不得還擊,他們在船長的指揮下拼命滅火。
阿歐卡亞不顧封鎖河面的箭雨,她竟然縱身投入河中,黑魔一見情況緊急,連忙咬著匕首跟隨而去!
船上的人們陷入慌亂,惠靈頓和明塔斯.布郎特在剛剛的戰斗中多處負傷,他們連移動都很困難;薩爾拉.德羅夏
不會游泳,他在船舷旁干著急;毒醫在忙著處理傷員,解剖手在組織為數不多的船員向河岸上的德意斯人還擊,犯罪
之王多拉米倒是下水了,但老頭子被德意斯載滿士兵的小艇堵個正著,他不得不躍上小船與敵糾纏!
終于!黑魔從河面上扶出,他懷抱著奄奄一息的人體。紅胡子船長操縱大船橫過河面,用船身抵擋火箭,使水面
上的伙伴不致受到攻擊。
肖將船上垂下的纜繩纏住里奇,水手們立刻就將大騙子提了上去。這時,阿歐卡亞在船舷的另一側浮了上來,她
攬著小親王艱難的攀住船底的木板。水手們同樣垂下纜繩,但他們馬上便被岸邊投來的箭雨射倒一地。
阿歐卡亞艱難的扭轉頭,她驚恐的看到大隊的德意斯武士將輕便的舢板放入河灘,他們很快就能接近船只。幾枚
箭矢穿透水面,阿卡感到身體媚一沉,她的視線有些模糊,大股的鮮血從水中飄上河面,懷中的奧斯卡越來越重,眼
中的光亮越來越昏暗!
“快走!快走!不然大家都會死在這里!快走啊!”阿卡絕望的向船上呼喊。
艱難的、緩慢的、依依不舍的!大帆船拖曳著一身的火光和傷痕,在喊殺聲中逐漸遠離這片水域。
一篷箭雨再次襲來,阿卡一陣劇烈的抖顫,奧斯卡已經快要脫出她的懷抱,堅強倔強的伯爵大吼著抓緊,可她抓
住的只是混合著鮮血的衣襟,帶著不甘的淚水,阿歐卡亞曳著親王被河水淹沒,他們只在河面上留下一圈漣漪。
德意斯武士緊緊圍成一個圈,他們向圈外豎起盾牌刀槍,他們的最高司令長堅定的立在圓陣最中心,冷冷的打量
著四方八方的敵人!雖然他的第二兵營只剩下一座不過千人的圓陣,但經過大門陷落之後的肉搏血拼,他們的四周已
經鋪滿泰坦人的尸體!
第二兵營在燃燒,靜靜的燃燒!從前那座氣勢騰騰的大兵營只剩下如今的幾處破爛圍牆汗塌的斷壁,相信只要再
過幾個鐘頭,德意斯南方邊境上最大的一座屯兵基地就會變為一片廢墟。
火光映紅了大地,也映紅了這方天宇。隨著濃煙的飄移不定,天穹變換著顏,吐露著繁星。大地也變了顏,深秋
的泥土混合鮮血形成一道道溝壑,還有一塊一塊凝固了的血泥。
其實地表已不是單純的大地,戰士們的尸體層層疊疊,在爭奪最激烈的幾處地點,尸體堆成山,血液流成河,斷
裂的刀槍像墓碑一般插在人體上,孤單的矗立在戰場中。成群的烏鴉在火光上空盤旋低鳴,它們注視著那些仍在移動
的群體,留意著那些仍在閃爍光芒的凶器。
阿蘭元帥緩緩行過尸橫遍野的戰場,他看到近衛軍的戰士仍在繁忙的檢驗尸體。這些戰場清潔工提著馬刀,他們
在腳下出現的每一具尸身上都補上兩刀,當然,他們對付的只是敵人的殘體。
越過已經破爛不堪的兵營大門,密密麻麻的泰坦軍人為統帥讓開了道路。阿蘭躍下馬,他有些蹣跚的走入尸骸遍
地的戰場,這里就是最後的戰地,德意斯人就是在面前的空場擊退了泰坦騎兵和步兵的三次沖鋒。阿蘭承認,久未實
戰的近衛軍與他們的敵人在素質上確實存在很大的差距。
長時間騎馬已令老元帥的腰關節像斷裂一樣疼痛,阿蘭艱難的挪動著步履。泰坦戰士們在老元帥行過身邊時接連
單膝跪地,他們正在對自己的統帥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德意斯人的圓陣終于有了動靜,在泰坦戰士的團團圍困之中,一名渾身血的將軍排眾而出。
“德意斯王國南部邊防軍第二集團軍總司令,您是……”
“泰坦帝國近衛軍元帥,馮.休依特.阿蘭!”
“阿蘭元帥!”德意斯將軍有些詫異的打量著滿頭銀發的敵軍統帥,他沒想到會在這里遇到大陸上最著名的軍事
家,“那麼……元帥,我們開始吧!”
“你不打算投降?”阿蘭蹙緊了眉頭。
“抱歉元帥!我的祖國發給軍人的詞典中沒有這個詞語。”
阿蘭點了點頭,他在原地立正,向敵人的指揮敬禮。德意斯南部邊防軍第二集團軍總司令立刻還禮。阿蘭在轉身
時微微嘆了口氣,德意斯人……確實有戰斗至最後的勇氣!
不過……德意斯人有些奇怪,他們看到由四面八方包圍圓陣的泰坦戰士正在退卻,他們甚至已經退出兵營大門。
集團軍指揮仔細分辨著泰坦陣營中陸續傳來的口令,突然!這名將軍大喝著舉起盾牌!
“舉盾!密集隊形!抵擋箭雨!”
隨著司令長的口令,德意斯南部邊防軍第二集團軍所剩無幾的武士紛紛將盾牌舉過頭頂,他們用碎步迅速靠攏,
圓形阻擊陣媚收縮,方盾緊密連接在一起。遠遠望去,這座密不透風的陣勢就像一顆長就一身鋼鐵外皮的大蘑菇,它
為其中包藏著的人體擋風遮雨。
沒錯!確實是箭雨!四面八方都被泰坦戰士的箭手隊伍填滿了,他們在敵人的圈外圍成一個致密的圓形包圍網,
隨著長的口令,跟隨著第一箭手抬箭的角度,戰士們向最後的敵人發出最後的鋼鐵雨幕。
雨幕在空中騰起,暗中的火光映出箭雨的倒影。沿著妙的弧線,箭雨開始下落,盾牌上響起一陣鋼鐵撞擊的雜音
。箭雨的動量令德意斯武士高擎盾牌的雙手開始微微顫抖!堅定的圓陣終于在顫抖中露出一點一滴的縫隙。幸運的長
箭不斷鑽入縫隙,陣中的武士不斷軟倒在地!
箭矢組成的雨幕似乎無窮無盡!抵抗者的陣勢在塌陷、在崩毀,鋼鐵箭頭閃爍著耀眼的寒光,只是一瞬便飛入陣
中消失不見!火光將盾牌上的鷹徽照耀得璀璨生輝,但其中的慘呼和詛咒聲卻與光耀的雅利安圖騰完全絕緣。武士們
被包圍,他們在艱難的支撐毀滅前的最後一刻,他們甚至沒有得到與敵人進行最後一搏的機會。
漸漸的!方盾散落滿地,盾牌上和人體上滿布箭矢,圓陣由從前的大蘑菇變成一片單薄的荷葉,荷葉已經徹底的
癱倒在地。不過從遠處依稀可以分辨出,荷葉中仍有幾處堅強的突起。
終于!箭雨停了下來,戰場恢復平寂!
泰坦戰士們沒有歡呼,沒有雀躍,他們默默的走入敵人的陣地,他們默默的翻弄那些渾身無處不插箭矢的尸體。
一位隨軍牧師在敵人最後的陣營前站定,他將神牌插在地上,盡管他所代表的一方獲得了勝利!但倒下的是值得
歌頌的勇士!悠揚的安魂曲在歸入寒的戰場上響起!
泰坦戰士終于清理到圓陣的內側,一名幸存的武士媚掀開撲倒在自己身上的戰友的尸體,可他的身上仍然插入十
幾枚箭矢!
泰坦隨軍牧師閉上了眼楮,他沒有停止頌經,只是不願見到敵人最後的勇士如何離去。
這名勇士大聲吼叫,他瘋狂的揮舞著長劍,將企圖接近自己的泰坦戰士迫往一旁,漸漸的!舞動的長劍失去了目
標,勇士的雙眼也失去了焦距!這就是德意斯邊防軍第二集團軍的統帥,他勁力難支的跪臥于地,這位將軍仍在發出
戰斗的怒吼,他身上的無數個血洞仍在順著箭支噴涌鮮血,感受到身後有人接近,將軍盲目的揮劍劈去,泰坦戰士驚
懼的後退,他們不再前進一步,靜靜等待敵人咽下最後一口氣。
秋帶來微涼的露水,敵人的統帥平靜下來,他的劍軟軟的垂在地上,只有手上突出的青筋可以判斷出他仍在使力
。將軍的口中呼出急促的白氣,這表明他仍在試圖活下去,試圖戰斗下去!漸漸的,白氣逐漸稀薄,逐漸消散,最後
終于無聲無息。
泰坦戰士爭相圍攏過來,他們打算看清這位德意斯將領的面孔,盡管他只是一個可憐的失敗者,但他無愧于勇士
的稱謂。
阿蘭元帥排開擁擠的戰士,他望了望已經斷絕氣息的將軍。
“收好他的劍,整理好他的遺體,就在……就在兵營主屋的廢墟上為他立一塊墓碑。”
“是!”潘恩.魯貝利上校面目呆幟答應著自己的元帥。這一,對他來說實在是太過震撼!潘恩蹲了下來,他打
量著敵將的面孔,順著那雙無神的眼楮望過去,原來這位將軍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看到的是一個半大孩子。這個孩子渾
身插滿箭矢,只有他那年輕的面孔得以幸免。也許……他連喝酒的年齡都沒到!潘恩上校胡亂猜測著。
上校為敵人的將軍合上雙眼,站起身的時候,他打算再一次環顧這個包容生者與死者的地獄。潘恩相信,自己哪
怕窮其一生也無法忘記教歷797年10月31日這天晚所發生的一切!
“報告!元帥閣下!”一名狼騎兵攔住了阿蘭的去路。“我們在山谷那一側截住了德意斯人的傷員隊伍,他們沒
有抵抗,我們是不是……”
“行了!我什麼都沒听到!天一亮我們就要出發,你叫你的長自己去思考怎麼處理!”
這名來自森林狼的通訊愣了一下,不過他馬上就反應過來,元帥的說辭已經清楚的表明了他的用意。
“是的元帥!我們自己會處理!”狼騎兵邊說邊撥開馬頭,他向自己的隊伍馳去。
緩緩走過丘陵,火焰的灰燼仍在四處飛散,空氣中彌漫著屠場的氣息。焦臭的尸體和斷箭殘槍灑落滿地,不遠處
騰起的沖天煙火在向人們昭示一場大戰的終結。此刻,只有火光和尸首是那樣的刺眼,那樣的孤寂!
奧帕瑞拉.羅雷斯堡從破敗不堪的場景收回目光,她轉而望向河面,大量的武士正操縱著舢板在河中巡弋,同時
,岸邊的武士正在忙著登船。附近要塞的守軍已經封鎖了勞芬卡梅河的下游,他們用魚網打撈河中可能出現的人體。
“我已通知最高統帥部!”愛森斯坦站在子的身邊,但他那副謹小慎微的樣子與一位丈夫完全不搭邊。“全國會
在今晨進入戰爭狀態,勞芬卡梅河的上游地區會陸續封鎖,他們絕對不會逃到俄列聯合王國!宮廷那方面我也已經確
認了,國王陛下暫時還沒有危險!另外……光憑我們現在的兵力不夠封鎖城堡附近地區,最高統帥部已經調動條頓騎
士團,最遲在中午就可以完全控制……”
“行了!”奧帕瑞拉突然打斷丈夫的呈報,“都已經一個多小時了!河里要是還有人的話早就已經溺死了,但現
在連具浮尸都沒有,封鎖河岸的衛兵也沒發現生還者!這說明什麼?”
愛森斯坦無可奈何的垂下頭,“這說明……這說明他們很可能已經登岸逃脫了!我正要調集兵力沿著河岸和水流
向下游做地毯式的搜索。但您知道……條頓騎士團要是不趕不過來的話,我們的兵力還是不夠徹底封鎖整個……”
“不要再解釋了!快去做點什麼吧!”奧帕瑞拉幾乎是吼了出來。
愛森斯坦沒有回答,他轉身便走,一名衛兵為這位公爵牽過了馬匹。愛森斯坦越上馬,他突然有些猶豫!
“我記得……我囑咐您一定要呆在房間里,可您……打扮成那樣加入了戰斗……”
“你想說什麼?”奧帕瑞拉瞪住自己的丈夫。
“呃……”愛森斯坦抿著嘴,有些事是男人說不出口的。“沒什麼……忘了吧!”愁眉苦臉的公爵轉身拍馬而去
。
奧帕瑞拉收回目光,她打量著自己的故鄉,這里已經不再熟悉,這里就是一處燃燒著的煉獄!
“殿下!這家伙怎麼處理?”海因里希面目猙獰的趕了過來,在這位特務頭子的身後還跟著幾名高大的騎士,他
們拖拉著一具奄奄一息的人體。
奧帕瑞拉轉過身,她打量著這名年邁的俘虜。“你叫什麼名字?”
俘虜只是冷笑了一聲,但德意斯武士立刻就用劍柄在他的腰眼上敲下一記重的,“回答王儲殿下的問題!”
“多拉米.貝辛格!”小老頭恨恨的嘀咕了一句。
公主走了過來,“你是那位親王殿下的騎士?”
“不!”多拉米扭頭吐出一口血痰,“我是他的朋友,我們一行人都是他的朋友,但不包括那個叛徒!不過……
這個臭小子在上岸的時候竟然把我忘了,他獨自闖進森林!”
“你們都听見了嗎?”奧帕瑞拉突然大聲叫喊起來,“他在森林里,快去把他挖出來!”
海因里希迎了上來,他用手中的馬鞭狠狠的抽打了一下犯罪之王的脊背。
“公主殿下,這家伙可一點都不老實,也許他在說謊!”
奧帕瑞拉怒視而來,“不用你教我怎麼做!組織你的部下仔細搜索附近的幾處森林。”
“是!”海因里希只得躬身答應。
“留著他的命,會有用處的!”奧帕瑞拉最後吩咐了一聲,然後她便排開眾人,在數名聖騎士的護衛下向城堡的
方向走去。
“小老頭!你歸我了!”海因里希沙啞著喉嚨干笑起來。
多拉米呸了一口,血的口水噴了興高采烈的特務頭子一身一臉。
“翰!”當海因里希抹過一把血水之後,他那張堆積著虛偽的面孔已經完全走樣。“好好招待一下我們的客人!
”
德克特的打手們蜂擁而上,他們揮舞著帶刺的鐵棍,猛力的敲擊不屈的脊梁;他們用填加了鐵片的長靴不斷踢打
已經遍布傷痕的人體。
“啊……”阿歐卡亞發出一聲難以抑制的慘呼,暴雪媚捂緊人的嘴巴。
河岸上傳來狼犬的吠叫和騎士的呼喝!
“有東西在那里!”
“快!過去看看!”
這是一處高出河岸的陡坡,水獺挖空了水面下的坡底,這種水生動物構築了一個簡易而隱蔽的巢穴,在枯草和水
蔓的掩護下,河岸上的人完全炕到坡底的景況。
暴雪、黑魔,奧斯卡,阿歐卡亞,四名生還者縮在水獺的巢穴中,他們一動不敢動,甚至已不敢呼吸。暴雪剛剛
撥出埋入阿卡肩頭的箭矢,他到現在仍在抱怨,給小奧斯卡做這項工作時人家只是皺了皺眉頭,可這個人竟然發出“
刺耳”的尖叫!真是夠要命的了!
德意斯大狼犬在向河面瘋狂的吠叫,一對武士已經封鎖了這處河岸,突然!一聲水響吸引了人們的注意,一只成
年水獺媚鑽入水底。
“真見鬼!只是一頭畜生,這里什麼都沒有!”一名武士來回晃動著火把大聲抱怨著。
“咱們再去那邊!”隊伍中的軍終于發出命令。
直到再也听不到犬吠,保爾這才放開阿卡的嘴巴。阿歐卡亞披散著頭發,面蒼白得就像傳說中的厲鬼!她大口的
喘氣,嘴角還涌出胸腹間積壓的血水。
奧斯卡完全靠黑魔的扶持才能在水中穩住身形,他的面孔沒有一絲血,眼神的焦距也不是很清晰,這位似乎隨時
都會一睡不醒的殿下媚扳住阿卡的頭。
“為什麼你會傻到投河?你不知道這是自殺嗎?”
“我只是想救你!要罵就罵吧!”阿卡艱難的吐出一句。
奧斯卡望著阿卡的眼神復雜極了,他想說點什麼,可是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脫力。
“行了!這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保爾不耐煩的打斷了正在“眉目傳情”的兩個年輕人。“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
!我們得想辦法活下去!”
“我們能去哪?”黑魔謹慎的打量著四周,“德意斯人封鎖了河面也封鎖了河岸,我們一上去就會被發現。”
保爾極不耐煩的瞪了皇室殺手一眼。“誰說我們要走上面,我們是要走水下!”
“水下?”黑魔徹底糊涂了。
“沒錯!”保爾指了指水獺巢穴的下面,“你們知道嗎?像倫白斯堡這樣的堡壘為了避免被圍困,通常都會有一
口連通地下水道的水井以保證水源供應。那口水井的下水出口就在這處水底!”
“你確定嗎?”黑魔不信任的望著殺手之王。
“你還不配懷疑我!”保爾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我就是從那口水井逃離城堡的,不然你以為我是怎麼通過德
意斯人的封鎖在河中救了你們?”
“那……那你打算怎麼干?”肖.卡連柯突然發現,跟隨保爾似乎無虛思考太多問題。
“太簡單了!從地下水道潛回倫白斯堡,那口水井在幽深的地下室,我查看過,地下室已經廢棄很久了,不會有
人發現咱們!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德意斯人絕對不會相信我們會再次潛入堡壘!再說這種城堡都會有逃
生密道……”
“你等等!你等等……”黑魔忍無可忍的打斷了保爾,“你他媽瘋了還是傻了?粹潛水進入堡壘?這里距離城堡
的直線距離是一公里!還不知道地下水道的距離是多少!看闌用德意斯人動手了!我們全得溺死在里面,有人能夠潛
游一公里嗎?”
“你這個白痴!一點想象都沒有還做什麼刺客!”保爾敲了黑魔一記響頭。“真他媽搞不懂我和13怎麼會敗在你
這種二流貨的手里!”
“用這個我們就能成功潛入城堡!”保爾邊說邊從腰間拽出一個大水袋。“往里面吹滿空氣,足夠我一個人來回
一次!衛計……咱們四個人應該差不多!”
“差不多?”黑魔又發作了!“要是差一點的話怎麼辦?殿下和這位都受了傷!萬一……”
“行了!”奧斯卡突然發出一聲斷喝,“我知道城堡通往外界的那條密道,這是我們唯一的選擇!”
黑魔不再出聲,遠方的河面上移動的燈火已經表明,德意斯人馬上就要巡游到這里!
“就這樣決定了!”保爾用盡全身的力氣吹起水袋。
奧斯卡沒再出聲,他只是在水中一陣摸索。終于,他找到了阿卡的手。
“剛才……你沒有放開我,那麼下一刻,我也不會放開你!”
想想那漆黑的水道,想想那遙遠的距離,想想那漸漸鼓起並支撐四人呼吸的水袋,阿卡終于虛弱的點了點頭。
“答應我!努力活下去!”奧斯卡媚吻住伯爵,他為阿卡度去一口象征生存的氣息!
火光照耀而來,舢板帶動了水波,德意斯武士仔細查看著這處足以藏身的坑洞,但他們發現除了一圈水沫便再也
沒有其他的物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