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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大宋》第46章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七章大練兵(五)

 註:當時延安還沒有為府,元佑四年方為府,正確的應該是延州,歸鄜延路,永興軍節度,不過為避免複雜化,我打算略過,另外沈括在元佑元年的任職歷史未有定論,故採用。特此聲明。

 ******

 傍晚的林府,一派鶯歌燕舞歡樂承平,一派熱鬧的景象。因為林武德今天設宴,一來是歡迎來自河東路的新貴楊翼,二來是為沈括而慶賀。沈括在元豐五年曾經因為對西夏戰事不利而從知延州貶為均州團練副使,如今重獲任用,當然是件大喜事,所以這個宴會吸引了延安府大大大小小的官員前來赴宴,誰都不想失去一個拍馬屁的好機會。

 楊翼當然和林武德、沈括等坐在一桌,林東因為是林武德的兒子,所以也在此桌的下首。

 「沈大人,本官真是久仰大名啊!」楊翼發自真心的讚歎,這個沈括大名鼎鼎,這次居然能夠有機會見到,實在是高興:「天下間還有比沈大人更有學問的嗎?」

 沈括卻覺得這是客套話:「哪裡!楊大人才是年輕有為,存中不敢當此讚譽。」

 林武德大笑:「二位俱是人中翹楚,難得惺惺相惜,來,飲盡此杯,聽說這傳香美酒,子脫可是創製之人啊!」

 眾人一飲而盡,沈括歎道:「這酒香醇濃烈,我西北邊民當然愛甚,子脫好本事,竟得如此佳釀。」

 楊翼打蛇隨棍上:「不如沈大人為此酒題字如何?我定裝裱,日夜膜拜!」楊翼其實也就是想弄個簽名留念什麼的,不過旁人聽來,卻覺得這人實在是厚顏無恥,那沈括的字雖然不醜,但說是名家也談不上,更何況楊翼來自朝中,又權河東路的軍訓事宜,比之剛剛復用的沈括,用得著如此拍馬屁嗎?

 林東甚是不屑,冷笑一聲:「楊大人對字敢興趣,想來自己也多加磨練,不若也寫下幾筆,讓大家鑒賞如何?」

 楊翼當然不幹,溫和的笑道:「觀玉兄,你我當日共試制舉,便是同年之交,我的字寫得不好,想來你早有耳聞,何必取笑於我呢?」

 林東今天打了楊翼的人,卻見楊翼好像沒什麼反應,此時只覺此人甚是軟弱,笑道:「子脫兄何必自謙,當日可是制科狀元,竟不敢示字於人嗎?」

 楊翼淡淡一笑:「我那制科三等,其實是觀玉兄等承讓罷了,哪裡敢出來獻醜。」

 兩人都是笑容滿臉,林武德看著高興,覺得林東這孩子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起碼和官員打交道,還是很能拉關係嘛,幾句話就引得同年關係也出來了,大笑道:「子脫和觀玉是同年,如今都負責軍訓事宜,真是有緣啊!當同飲一杯,日後楊大人還要多多關照犬子才是。」

 楊翼笑笑:「不敢不敢,觀玉兄風流倜儻,文武雙全,非池中物,將來說不定提攜我也未可知。來,觀玉,我敬你一杯,當述同年之誼」

 林東雖然討厭他,但見他如此客氣,在眾人面前長了自己臉,便也有點高興,順著林武德的意,喝了楊翼敬的酒。

 沈括忽然道:「字我是不敢題的,不過楊大人既然有心,我倒有一奇墨送上,此墨名為延川石液,乃是取自石油之中,哦,石油也是我命名的一種世間少有之物。以後楊大人找人題字,不妨可以用用。」

 楊翼驚得酒杯差點掉地上,延川石液?石油?沈括用石油制墨自己當然知道,但『石油『這一被後世所公認的名稱,居然是沈括提出來的?佩服道:「想必石油定是班固記載的肥膩可燃之物,沈大人真是形容得貼切。「

 沈括訝異道:「想不到楊大人如此博聞強記,班固的《漢書.地理志》中說,[高奴縣有洧水,肥可燃。]這洧水便是延河,肥可燃,就是說水面上有一層像肉汁一樣肥膩的可燃物,我便是根據他的記載前去訪得的,子脫讀書真是仔細,一般人哪裡會注意這些。」……

 這個美麗的夜晚,延安林府裡充滿了友善和諧的氣氛,隨著歌舞節目的開始,各位官員不斷的交杯換盞、吟詩作對,宴會的氣氛也逐漸走向高潮……

 ******

 夜深了,延安府城北面的蘭州馬軍營中,除了少少的幾個衛兵,大多數人都進入了夢鄉,林東今天仍然打算睡在大營裡,身先士卒嘛,他傍晚時在宴會上喝了一些酒,醉倒是說不上,不過還是很能促進睡眠的。

 大營的外邊有一大片密林。如果有細心觀察的人,定會發現今晚的這個密林有點古怪,平時的夜裡,由於一些小獸類的走動,密林偶爾會呼啦拉的飛出受驚的鳥兒,但今晚的密林,卻是非常的安靜,毫無聲息。

 楊翼帶著皆手執大木棒的賜胡軍眾人,此時正潛伏在密林之中。

 「大人,今天我打聽清楚了,他們一共只有千餘人。」王有勝壓抑住亢奮低聲道。

 「好!定北,你們幾個分別帶隊伍繞過去,別出聲響,等我這邊號響,從四個方向上衝進去,記住,一個也不放過,但不要搞出人命,善後的事情我有辦法處理,放手玩吧!」

 夜愈深了,月亮被烏雲遮蓋,除了營中有一些微弱的燈火,到處一片漆黑,就在這萬籟俱靜的時候。忽然密林處傳來一聲淒厲詭異的號角,接著巨大的喊殺聲響起,無數賜胡軍士兵手執大棒朝大營蜂擁衝去。

 大營中的蘭州馬軍都在熟睡當中,少少幾個衛兵都還沒搞清狀況,此時賜胡軍砸開營門衝進來,根本就沒有防備。

 炸鍋了!

 一時間哭叫聲和喊殺聲混成一團,響徹天地。一些蘭州軍還在被子中就挨了一頓悶棍昏了過去,更多的是搞不清敵人是誰,穿著睡衣不辨方向的亂竄,而賜胡軍的人數本來就佔優,現在更是因為白日的族人受辱而凶悍異常,人人提著棒子死命追打著從夢中被驚醒的蘭州軍,多半是兩個追一個,追上了就大棒招呼,直打得蘭州軍的士兵們哭爹叫娘,大營內亂成一團。一名尉官正高聲大叫:「怎麼回事?亂什麼?」衝出帳外,就被斜刺裡衝過來的幾個人狂毆,一名士兵還沒找到褲子,下體上就被人踹了一腳,痛得眼淚泉湧。到處是一面倒的慘象。

 林東早被驚醒,聽得帳門外亂轟轟的,呆了片刻,就知道怎麼回事了,大叫一聲,提起佩刀就往外衝,才出門,就見到楊翼在燈火中顯得異常猙獰的面孔。

 進了營後,楊翼不管其他,直奔中軍大帳而來,見到林東從內而出,立即狂喝一聲,大棒當頭擊下。林東本能的舉刀格擋,可楊翼這一下勢大力沉,那木棒也忒堅硬,一下就將林東的刀給打落地上。

 棒落下後,楊翼順勢急衝,低腰用肩膀撞到林東胸口,林東一聲慘呼,往後便倒。楊翼哪裡肯饒,大棒又一次隨身猛擊。林東好在自幼習武,根基扎實,用力側滾,方避開這一下,才彈身立起,就見到木棒刺到腹部,再也避之不及,硬受了一下,頓覺得腹部痛楚難當,酸水湧上喉嚨。

 林東硬撐著轉身逃跑,自己手無寸鐵,不跑看來是打不過啊!楊翼在後邊提著棒子窮追不放。

 「天殺的楊翼,你個混蛋!你就不怕朝廷降罪嗎?」林東邊跑邊喊,不時避過左右亂竄的兩方士兵。

 楊翼目標就是他,一面揮舞棒子狂追,一面大笑:「你不是罵我雜種嗎?你有種別跑啊!」

 「啊喲!」饒過一處營帳,林東和迎面衝來的一個蘭州軍士兵撞個滿懷,倒地時心中大叫我命休矣!

 楊翼大叫:「正主在這啊!」一腳將欲翻身而起的林東再度踢倒,旁邊立即擁上幾名賜胡軍士兵,那些士兵一腔怒火,手中的棒子毫不留情打在倒地的林東身上,一會功夫,就把林東打得昏死過去……

 *******

 明天就是除夕,朝廷考慮到年末諸位大臣應酬多睡得晚,所以這幾天不用上早朝,改為下午議事,但兵部尚書王存卻早早起了床,在書房裡喝著茶。在滿朝文武非新即舊的狀況中,王存的存在絕對是個異類,這個人為官的宗旨是絕不結黨,雖然與韓縝、韓維、韓絳等人私交甚好,卻也從不授他人以柄,任何事都公事公辦,並且在政見上不偏袒新舊任何一方,而且這樣居然讓他得到歷代皇帝的喜歡,四朝元老的身份讓王存為各方所敬重。

 不過今天天剛亮,他就收到了兩封通過加急驛傳的信件,信是兩天前從延安府送出的,值得一提的是,寫信的人一個是林武德,一個是楊翼。對於林武德,王存是知道的,他老王家與當朝權勢最重的韓家交好,林武德向韓家提親的事情自然也是知道幾分。

 兩封信雖然論述的角度不同,不過都清楚的說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楊翼帶人把林東的大營給抄了,並且還把包括林東在內千多人打傷。

 「可是楊翼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呢?」王存對發生這樣駭人聽聞的內鬥本該立即決斷,照理楊翼帶兵毆打其他軍隊不是個小罪名,而林東私自帶軍離開駐地也和造反都差不遠了,直接上報朝廷處理就是,只不過兩封信的後半段所說的內容讓他產生了疑慮。

 林武德的大致意思是自己和章淳交好,又和韓縝頗有點干係,言下之意無非是請王存和章淳一起幫忙解決這個問題,在不追究林東的基礎上治楊翼的罪。

 而楊翼的意思卻極其耐人尋味,其中有兩句話,一句是這樣的「尚書大人與韓家交好世人所知,然世人亦知大人忠心體國,向來無所偏倚,今朝中黨爭激烈,太后欲行何事?君不見蔡確乎?林武德與章樞密干係甚深,下官歐其子,非為意氣之爭,實為自保之道啊!」另外一句是「人臣朋黨,誠不可長,然不察則濫及善人。」

 王存能夠四朝為官,心思當然慎密異常,前後想來,自蔡確被貶以後,新黨連遭太后打擊,人人自危,那些忠於變法的倒也罷了,大部分人卻是急急忙忙的與新黨撇清關係。照楊翼的意思是林武德與章淳關係這麼深,現在公然毆打他的兒子,無非也是表明政治立場罷了,只不過手段激烈到了犯法的地步。可是這麼一來,這事情找到自己頭上,自己與韓家交好,韓家又與林家有瓜葛,那麼如果自己為林武德說話是不是會被扣上與章淳一派的帽子呢?韓縝這次要被罷出朝廷知永興軍啊!莫非也是因為由於林家的緣故與章淳這樣的變法派扯上關係呢?要不為什麼彈劾韓縝的是舊黨的代表人物蘇撤,想來有可能因為韓縝跟章淳扯上了關係的緣故。

 「人臣朋黨,誠不可長啊!」王存歎道,自己怎麼能夠讓人找到機會侮蔑成新黨呢?中庸,只有中庸才是永遠的保存之法:「章淳必定會為林武德說話,我若與他同氣連枝,難免因為和韓家交好的緣故被人構陷成章淳一黨。蔡確才完蛋不久,下一個會是誰呢?嘿!楊翼倒是想得明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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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淳今天也起得很早,最近樞密院因為遼夏兩國的局勢忙得不可開交,不過他起得早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和兵部尚書王存一樣,他也收到了兩封信。

 林武德的內容是請求章淳作主,幫忙彈劾楊翼的罪過。而楊翼的內容則非常讓人玩味,信中有這麼兩句話,一句是這樣的:「下官之任太原府,太原府轄地甚小左右制肘,下官行事艱難,幸得大人一力舉薦,方權河東路,從此調配運籌無不輕鬆自如,大人待下官如此,世人皆知下官與大人干係至深,如今黨爭愈烈,大人變法之心拳拳,下官自亦跟隨,然朝中局勢每況愈下,大人保蔡相不得,不自危乎?大人與林武德交好,可林武德與韓家有親家之誼,韓縝罷相,所為何事?蘇撤彈劾之言尤在耳邊!大人不可參與其間授人以柄,下官豈會為些許小事自毀前程?下官歐打林東整營,蓋為大人故。」

 楊翼的意思說得很明白,章淳現在首先要解決的事就是不要出岔子讓人抓住,那韓縝剛剛被蘇撤彈劾,蘇撤的彈劾是這樣說的「去歲北使入朝,見縝在位,相顧反臂微笑。縝舉祖宗七百里之地,無故與之。聞契丹地界之謀,出於耶律用正,今以為相。彼以辟國七百里而相用正,朝廷以蹙國七百里而相縝,臣愚所未諭也。」

 蘇撤說韓縝割地給遼國,結果為相,而遼國的耶律用正因為獲得土地也當了宰相,那麼朝廷用韓縝為相豈不是讓人恥笑?所以韓縝現在才被貶出京。自己與這麼一個人扯上關係,好像是有點不太妙啊!

 「子脫想得真遠!」章淳歎道:「我的情況已不太妙,怪就怪林武德在這個時候去招惹韓家吧!不過子脫也動手太狠了。我要找個什麼說詞,才能讓這件事合情合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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