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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大宋》第49章
第二卷 金明池爭標圖 第十章 山雨欲來

 三月,春天來了。當溫暖的陽光靜靜的鋪灑滿整個大地,當帶著泥土芬芳的微風緩緩的吹拂過面龐,陽春三月本就應該是一個非常令人愜意的好時節。

 但是,在元佑二年的三月中的這一天,每個關心著天下大勢的人都感到了一種莫名的悸動,本該晴空萬里的天氣忽然變得陰霾起來,也許一場春天少有的大雨就要來臨了。

 梁乙逋背負著雙手,站在夏州高高的城樓之上,向城外眺望,遠處夾裹著烏雲的天空與暗青色的山巒交織,像一條搓捲過的草繩,無邊無際的環繞著四野。

 「會有一場大雨啊!「梁乙逋低聲歎道:「雨後我們能順利出征嗎?」

 在半月之前,西平監軍司和黑水鎮燕監軍司的四萬五千部族士兵到達了夏州,加上夏州原有的軍隊四萬人,夏國的精銳部隊鐵林軍(俗稱鐵鷂子)三千多人和潑喜軍(石炮兵)兩百人,梁乙逋手中的兵力達到了九萬人。隨著軍事力量的集結完畢和春天的到來,梁乙逋認為已經基本完成了攻宋的準備。

 「宰相大人!」大將李緩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們必須盡快展開行動了,大軍人數眾多,每日耗糧甚巨啊!」

 梁乙逋沒有回頭,只是輕輕的皺起了眉頭。他心裡何嘗不知道軍隊的狀況呢?不只是人要吃飯,隨軍的馬匹和上萬頭駱駝也要吃東西啊,好在夏州經過幾年來的儲備和經營,還能支持上一段時間。

 「天都山那邊的情況現在怎樣?他們不動,我們絕不能動!」梁乙逋咬牙道。事實上這次進攻宋國是一次政治上的妥協,整個夏國的軍隊共有五十萬人,劃分為左右兩廂,共十二監軍司。其中左廂下轄五大監軍司,由仁多保忠掌握,右廂則下轄七大監軍司,由梁乙逋掌握。歷來夏國內部就一直存在著仁多家族和後黨梁氏集團之間的鬥爭,如今隨著國主秉常的駕崩,新主乾順年紀幼小,兩邊的主要代表仁多保忠與梁乙逋之間的矛盾激化,雙方爭鬥的結果是引起了夏國幾乎所有部族的不滿,為了轉移視線,梁乙逋和仁多保忠最後默契的推動了全面進攻宋國的戰爭計劃,要知道,夏宋之間的戰爭歷來都是夏國大獲其利啊,多少能平息國內的不滿。

 行動的計劃是這樣的,十大監軍司在天都山集中,由仁多保忠統一協調指揮,當然這種協調是有限度的,畢竟其中有五個監軍司是梁乙逋的人馬,不可能任由仁多保忠拿去拼光。

 其中,右廂五個監軍司主攻秦鳳路,左廂五個監軍司則在本部大人仁多保忠的親自帶領下進攻永興軍。然後梁乙逋率領剩下的兩個監軍司連同部分地方部隊和中央的侍衛軍隊,進攻河東路。如此這般舉國主力三路齊出,定能讓宋國措不及防。

 當然,梁乙逋這樣做有他的好處,因為秦鳳路同時挨著吐番,這次吐番的阿里骨同意一起攻宋,無疑將降低右廂五軍的壓力和損失。相比之下,獨自進攻永興軍的仁多保忠就會困難得多。另外梁乙逋自己帶人攻河東路,河東路跟其他地方不同,只要把邊境三州攻克,在其他地區的宋軍被仁多保忠牽制的情況下,梁乙逋就可以一馬平川直抵黃河西岸,乃至於渡過黃河攻擊太原,如果真有那麼順利的話那麼梁乙逋就一定能在這次戰爭中大放光芒,能全面壓倒仁多不算,光是想想若是宋國君臣知道太原府出了事,必將惶恐不安的送上大筆的賠款,就足夠令他梁乙逋炫耀開懷了。

 不過這個計劃對仁多保忠也是有利的,因為永興軍路夾在秦鳳路和河東路的中間,由於兩翼的宋軍會被牽制,他在中間作戰相對來說更加從容一些,若是一不小心攻克了環、慶兩州,兵鋒可以直指延安府不說,甚至能威懾到宋國重地京兆府。就算戰事不利要撤退,宋國軍隊也會因為兩翼的牽制無法窮追,仁多保忠何樂而不為呢?

 「但我們還是要加緊下發軍需物品,做好出發的準備。我估計天都山那邊也很吃緊,這場大雨之後,說不定仁多就要坐不住了。」梁乙逋忽然轉過身來對李緩笑道:「他以為我會這麼大方的把五個監軍司一起扔過去給他?呵呵,十軍加起來有二十五萬人啊!他仁多去哪變那麼多糧草出來?等他先進攻,我們這邊就主動了。」

 ******

 遼國西京道大同府。

 耶律那也坐在床上,在丫鬟的服侍下喝著參湯,他面色蒼白,深陷的眼窩四周有一圈淡淡的黑影。

 這段時間以來,耶律那也一直處於一種徹底放縱和墮落的頹廢狀態,每天花天酒地玩弄女人、或者是鬥雞斗鳥溜狗溜貓,除了每天睡上兩三個時辰,基本上是能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因為他覺得自己的日子不多了,耶律洪基和蕭雅哥正在那邊磨刀霍霍,自己這裡缺糧缺兵,怎麼看都是一副即將玩完的景象,此時不及時行樂,難道還要等到地府裡再行樂嗎?當然放縱的結果使他的身體接近了崩潰的邊緣,昨晚行樂到深夜,今天就覺得眩暈和難受。

 「大哥!」耶律那齊走了進來,他對耶律那也的頹廢和虛弱極其不滿,敵人還沒來呢你就先放棄了,這不是坐以待斃嗎?

 「大哥一定要振作!」耶律那齊把丫鬟趕走,自己端了參湯喂耶律那也:「其實我們也未必無計可施,只要我們做好準備,收攏附近的軍隊,耶律洪基那個老賊哪就這麼容易攻下大同府?就算我們打不過還可以跑嘛!」

 耶律那也對他這番話已經聽得耳朵起繭,於是有氣無力的道:「跑?往哪跑?北去是大草原,那些蒙古人在我大遼治下一直心有不服,現在我等落魄前往,不會有好果子吃。往西?夏國什麼時候敢惹遼國?定會砍下我們的腦袋獻給天祐老賊。南去宋國?你傻了吧?沒聽說那個什麼楊光屁股正在河東路整頓軍隊呼風喚雨嗎?他跟咱們有仇啊!」

 一聽說楊翼,耶律那齊就上火,想當年只差一步就成功了啊,要不是楊翼射死了耶律勇昌,說不定自己已經手刃耶律洪基了。只不過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大哥,其實我們未必沒有出路,南人懦弱,當日我等西撤之時,逐州軍的一支殘兵途徑河間府,隨隨便便就把蔡京的兩萬多人打得落花流水。不如這樣,咱們收攏軍隊,耶律洪基一來我們即刻南下,打下府州,府州離大同府如此之近,以我等萬均之力,必能一鼓而下!」

 耶律那也搖頭:「就算打下府州又待如何?此後必將遭到遼宋兩國前後圍剿,一樣是個死啊!」

 耶律那齊把手中的碗放道旁邊的桌子,看著耶律那也無神的眼睛,詭笑道:「那府豐三州地處要衝,位置何等重要,天祐老賊以追剿之名進入宋境,宋人焉能不疑懼?若雙方聯合圍剿,卻被遼國先佔了三州,遼國還會歸還出去嗎?故宋人未必肯真心與遼國合作。」

 「你的意思是?」耶律那也還是想不明白。

 「我的意思是咱們只要一拿下府州,立刻可以威脅宋人,說是若不協助我等抗敵,我們就把城池獻給遼國,宋人必定懼怕三州一旦落入遼國手中便永遠無法取回,心中必定打的是先把遼國趕回去的主意,畢竟我們的實力最弱嘛!宋國將來從我們手中搶回三州總要容易過從遼國手中搶回三州啊!」

 耶律那齊整理一下思路繼續說道:「若宋人妥協,協助或者聯合我等一起對付耶律洪基,我等雖不敢言必勝,但也有了一線生機,這是唯一有可能保命之法。至於將來遼國退出去後宋國興兵來找我們的麻煩,卻暫時也管不得了,對我們來說打宋軍總比打靜江軍要好些吧?」

 耶律那也思索良久,遲疑道:「你肯定宋國敢為了三州,去對付耶律洪基嗎?」

 耶律那齊大笑:「宋人雖然懦弱,可卻是寧願賠上無數的錢,也不願失去一塊土地的。不然何來當年的顫淵之盟?一面往遼國送錢,一面還在幻想著收復燕幽,且對夏國連年用兵意圖收復靈武?歲幣這種事是年年有,割地就沒聽說過。」說罷還不忘嘲笑一把:「送錢給別人買好刀子,再找上門和人打鬥,宋人也忒愚蠢了吧?」

 耶律那也低頭沉思,漸漸的眼中開始煥發出神采,忽然自語道:「其實照這個計劃,恐怕最緊要之處,就是確保能迅速奪取府州,否則我等必將被裡外夾擊的遼宋兩軍全殲於城下。」

 ******

 「速命林師傅依照圖紙製作兩千罐!錢取自我的那份分成!」楊傳香念完信,啪的一下拍在桌子上,滿臉不爽的說道:「承福,你這兄弟是當官當出毛病來了,有這麼花錢的嗎?哦,酒是他釀出來的沒錯,可是之後是我在辛辛苦苦的經營嘛!今天他一封信,就要花掉上千貫錢,這還沒有算我燒酒瓶子的陶場停工的損失和運費,他叔叔我都沒這麼奢侈過。」

 楊承福倒不是很同意他爹的看法,小聲說道:「其實…其實楊翼也就是用他自己的錢罷了,爹你何必緊張呢?」

 楊傳香盯著楊承福看了好一會,才大聲吼道:「我緊張!我是他叔你知道嗎?虧你還是讀書人,子不教父之過,你當我沒聽人說過這是什麼意思?他一沒爹沒娘的我不緊張他我緊張誰?有他這麼當官的嗎,盡把錢扔出去不見把錢撿回來,我告訴你承福,你要是將來當了官敢學他那樣,看我不打斷你的腿。還有,他這官不但不掙錢,前段時間還被朝廷下旨教訓,哼,別以為我不知道,這是在丟咱們京城首富老楊家的臉啊!」

 楊傳香來回踱著步,想了半天,才回頭對楊承福說道:「去!去!把那圖紙交給老林,讓他把酒場的工停一停,先把這兩千個陶罐燒出來給我那賢侄送過去,唉!真是的,搞什麼呢?也不和我商量一下。」

 ******

 轟隆隆的雷聲中,烏雲蓋滿了整個天空,

 儘管是在白天,陰霾的天氣還是要使崇政殿上燈火通明,從殿外吹進來的風甚大,讓靠近殿門處的太監手忙腳亂的收拾起被吹倒的燈台。

 望著鴉雀無聲的群臣,高太后的臉色也像這天氣一樣難看:「如此說來,黨項軍隊已經在天都山集結了嗎?」

 「不單如此!」平章軍國重事文彥博憂心忡忡:「據報夏州方向近來也有異動,只是規模上卻遠不如天都山那邊。」

 劉摯出列道:「夏人每逢內部紛爭,必寇我邊關,此時夏主新立,當是我危機之時,據知涇源事張之柬上報,此次夏軍集結兵力之多,甚是罕見,初步估計有二十萬以上,此次形勢明顯與以往不同啊!」

 章淳卻有不同意見:「夏軍逢春夏時對我邊境騷擾,是常有的事,自五路攻夏敗兵,雖我大宋損失慘重,夏國也是元氣大傷,這才過了幾年,為何就能突然集結大軍與我宋國交戰?二十萬不是小數目,幾乎佔了夏軍的主力大半啊!夏人上次若不是襲擾了我大軍後路,焉能是我軍對手,竟有膽量舉主力入侵嗎?據秦鳳路報,吐番阿里骨近來頗有異常,阿里骨素來對臣服夏人不服,會不會夏人針對的是吐番,非我宋國?」

 王巖叟譏諷道:「區區吐番,用得著夏人如此緊張?你又如何解釋夏州軍異動的事?」

 章淳冷笑道:「這正好印證了我的想法,夏人若要征討吐番,焉能不防範我大宋襲擾?我樞密院得到相關訊息,天都山的兵力一分為二,想來一部分去征討吐番,一部分則威懾我軍,夏州更是作出佯動干擾我等視線。」

 高太后對軍事雖然不熟,但幾十年的政治生涯仍然使她對形勢的判斷非常準確和敏感,聽了下面各方的辯論,斷然道:「吐番和夏人之爭只是一時,那蠻夷之人最終窺視的便是我天朝地大物博,之前我等早已判斷夏國內亂必生事端,令各路嚴加防範,此時更不可掉以輕心。」

 頓了一下後,高太后朗聲說道:「詔!秦鳳、永興軍、河東諸路備戰,重點在涇源、綏德、環州、慶州一線,河東路主力重心南移,集結於晉州為延安府後援,特除知永興軍韓縝為諸路總經略,協調各路佈防和調動事宜。」想了一想又道:「命蔡京待遼國一有異動,則立即進駐河間府,防備遼國,可便宜行事。」

 文彥博張了張嘴沒出聲,其實經驗老到的他想的是如此佈置,西北三路的軍隊主要向西南靠攏,那麼夏州方向怎麼辦?不過畢竟夏國的主力集結在天都山,所以他也不是很肯定。

 「但願夏州方面,只是牽制騷擾而已!」文彥博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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