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洞庭風雨 第一章 滇王吳衡
寧素道疾步走向郡守府的後園,剛剛得到燕王世子遇刺的消息,雖然心中早有準備,可是他仍然難以平息心中驚異。昨日羅承玉令人傳信,說是要推遲一日和滇王相見,來人語焉不詳,隱隱透漏將有大變。寧素道乃是吳衡心腹,自然知道這一次吳衡拒絕了唐仲海的聯盟之請,可能會帶來的腥風血雨。如今天下太平,雖然朝堂上面暗流洶湧,可是畢竟還沒有公然兵戈相見,各方勢力之間的矛盾常常以江湖手段解決,若是皇室或者唐家派來殺手,行雷霆一擊以儆傚尤並非什麼不可理解的事情。
燕王屬下人才濟濟,和皇室、唐氏又是多年敵對,必然是費盡心思探聽兩家的機密,得到自己一方不知道的情報也不出奇。在寧素道的判斷下,燕王世子既然得到消息有人行刺,卻不說明的緣故,多半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實力,此舉雖然有些狂妄,但是卻也可以接受,畢竟燕王世子身份尷尬,就是寧素道也在暗自懷疑,在失去了火鳳郡主的鼎力支持之後,羅承玉是否能夠順利繼承王位,所以他也有試探羅承玉實力的意思,不過為了穩妥起見,他還是增派精兵護衛聽濤閣,又派出族中高手暗中監視。他倒不擔心羅承玉的安危,燕山護衛的聲名天下皆知,只想趁機擒住幾個漏網的刺客,迫出皇室或者唐氏在岳陽暗伏的力量罷了。
不料事情的變化卻超出了他的預料,當寧素道得知那刺客竟然憑著一人之力殺盡了自己派去的護衛,更在燕山護衛的重圍之中殺出,幾乎是瞠目結舌,若非是看到自己屬下的慘況,他都會疑心是否羅承玉的實力太弱了,可是如今看來,卻是那刺客過分厲害。負責監視的一個親衛也曾在岳陽樓隨侍,遠遠看見子靜的容貌,便認出了那刺客的身份。得知出手之人竟是子靜之後,寧素道越發驚詫,在他想來,若是有人行刺羅承玉,多半是皇室或者唐氏的人,而子靜既然與雙絕姐弟相稱,和幽冀先天上已經有了淵源。也之所以寧素道沒有公然派人去延攬這難得一見的少年高手,並非是顧及顏紫霜和唐仲海的面子,擁有一名絕品高手的誘惑足以讓他忽視這些威脅,只不過因為清絕先生之故,寧素道早已隱隱將子靜看作是幽冀所屬。怎也想不到此人竟會出手刺殺羅承玉,此舉令他再也不可能被幽冀延攬。得到這樣的消息,寧素道心中絲毫沒有考慮到幽冀和滇王之間的盟約是否能夠達成,反而立刻下令軍士嚴守道路關隘,捉拿「膽大包天」的刺客,當然下的命令是定要生擒。寧素道心知此事若是傳開,那少年子靜必定名揚天下,若是此子被別的勢力延攬,可就太可惜了,當今天下,各方勢力正是處在彼此掣肘,分庭抗禮的情形之下,這等高手的歸屬將會破壞各方的平衡,是萬萬不能掉以輕心的。
心中盤算著如何招攬這古怪的少年高手,寧素道對守在園門的幾個滇王侍衛微笑示意,那幾個侍衛也都凜然還禮,毫無阻攔之意,寧素道走入後園,便見到園中那株鬱鬱蒼蒼的橘樹之下,布衣寬袍的滇王吳衡正在和一個秀麗如仙的女子對坐弈棋。
滇王吳衡今年已有五十四歲,有著質樸冷肅的容貌,少年貧寒的歲月,更是在他的形貌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跡,雖然如今已經是一方諸侯,可是他依然維繫著樸素的生活習慣,袖口捲起,露出古銅色的手臂,布履粗服,烏黑的長髮胡亂挽了一個懶漢髻,若是換了一個地方,只怕外人多半會將他看成一個平凡的農夫,最多是性情古板嚴肅一些罷了。可是當寧素道的目光落在吳衡平凡的面容上時,卻是從心底湧起尊崇和敬意,能夠以寒微之身,躋身王侯,當今天下更有何人?
前朝末年,民不聊生,各地有異心的門閥世家紛紛趁機起事,割據地方,曲靖大族寧氏因為不滿南寧州總管巫節的制約,悍然起兵謀反,將朝廷委任的官員清洗一空,閥主寧萬生自立為南寧州總管,一時之間,氣焰囂張無比。可是巫節治滇十四年,勤政愛民,頗有盛名,而寧氏素來飛揚跋扈,此舉大失民心,其後寧氏更是壟斷西南夷道,將茶馬交易盡收囊中,令南寧州的商賈平民幾不聊生,終於紛紛揭竿而起。吳衡出身寒微,卻少有大志,趁勢而起,憑著武藝本領,用了六年時間終於一統南寧。
吳衡自知出身不高,難以懾服世家門閥,依附於他的勢力不過是仰仗他的軍略武功,忠心很難保證,若是沒有寧氏的威脅,只怕就會有人想要奪權,就是眾人依舊奉他為主,也會漸漸將他架空。這樣的結果吳衡當然不會接受,所以他一方面籠絡世家門閥,一方面竭力加強自己的實力,更是在最後關頭,對寧氏網開一面。吳衡麾下可以分為三大勢力,寧氏和其舊部雖然昔年慘敗,損傷慘重,但是畢竟百足之蛇,死而不僵,支持吳衡的中小世家雖然勢力龐大,但是人多口雜,紛爭不休,反而不如寧氏精誠團結,兩股勢力針鋒相對,吳衡所掌握的精兵便成了足以控制大局的殺手鑭。就是憑著這樣的手段,吳衡不僅漸漸穩定了在南寧的統治,更是在數年之內將勢力發展到了牂牁、黔中、沅陵、武陵、長沙諸郡,甚至將觸角深入嶺南鬱林、始安諸郡。洛陽會盟,吳衡受封滇王,割據南疆,滇王府便設在南寧,更是趁著永和五年的宮變之機,一舉奪下巴陵郡,至此吳衡才有了中原爭雄的根基,若是時機一至,便可北上荊楚,以向中原,也正是為了這個緣故,唐氏和幽冀才會各自遣使結盟。
只不過唐氏之意,是希望吳衡放棄巴陵郡,唐氏願以廬陵郡交換,一個是荊楚重鎮,一個是偏遠荒涼的所在,這是漫天開價,吳衡自然不肯,故此唐仲海失意北返,比較起來,幽冀結盟之意甚誠,雙方疆土不接,彼此沒有恩怨糾纏,如今楊氏、唐氏佔據關中、河洛、東南諸般精華之地,幽冀一隅之地,不免相形見絀,縱然據有并州和青州大部分疆土,也是頗有不如,遠交而近攻,自然意誠。
寧素道乃是寧氏嫡子,當年寧氏兵困糧絕,族主戰死,寧素道的父親臨危受命,繼承族主之位,卻是無計可施,便是寧素道挺身而出,說服族中長輩,白衣素服步行入吳衡大營請降,其時寧素道早已盤算妥當,若是吳衡要斬盡殺絕,必會將自己斬首示眾,這樣一來寧氏就可成為哀兵,死命一戰,雖然身死族滅,但是他事先留下的暗棋卻可蟄伏以待天時。可是吳衡的器量心智果然不同尋常,不僅接納寧氏的請降,更是暗中扶植寧氏的力量,令寧氏有了東山再起的機會,雖然有著平衡勢力的考慮,但是寧素道依然十分感激吳衡的恩德,又欽服他的氣度本領,所以甘心相事。建平十三年,寧氏族中一些野心勃勃之輩被人挑唆,看不清局勢,竟然想要奪回失去的權力,密謀發起叛亂,身為寧氏嫡子的寧素道得知之後,親自執行了族中清洗,更是將自己的父親幽禁廢黜,至此寧氏才真得成為吳衡的左膀右臂,寧素道更是因此得到了吳衡的最大信任,不到兩年的時間,寧氏便重新奪回了南寧第一世家的地位。
耳中傳來沉穩凝重的足音,吳衡知曉是寧素道來了,卻是沒有回頭招呼,只是將一粒黑子打入白子腹地,倒是那仙姿秀麗的少女明眸流轉,在寧素道匆匆走入的身影上停駐了一下,然後展顏笑道:「王爺贏了。」說罷伸出纖纖素手拂亂坪上棋子,按劍起身道:「王爺想必有政務需要處理,晚輩先回館邑去了。」
吳衡微微一笑,原本沉鬱黯淡的雙目中射出寒芒,便如破雲而出的閃電一般犀利,卻是轉瞬即逝,溫和地笑道:「紫霜既然倦了,就回去休息吧,尊師的意見吳某會仔細考慮的。」
青衣少女聞言肅容道:「此事關係重大,家師也知皇室此舉頗有負義之處,然燕王世子與皇室本有血海深仇,為人又是英明果決,一旦正式掌握軍政大權,多則十載,少則三載,必定興兵反叛,到時候生靈塗炭,中原父老皆將骨肉成泥,太平盛世將遭兵燹之災,家師每每思之,都是坐立不安。若能釜底抽薪,可保天下太平,黎民安康,幽冀變亂不生,則帝藩之間可保平衡,一旦戰亂再起,必是皇室與幽冀兩敗俱傷,一旦胡戎趁機南下,大好河山將淪入蠻夷之手,若能消洱禍端,不僅王爺可以安然經營南疆,也是天下之幸,此等利國利民,利人利己的兩全之策,還望王爺慨然應諾,家師素知王爺有體念天下蒼生之大志,想來王爺定會做出明智的決定。」
吳衡神色微動,卻未答言,那少女躬身一禮,緩緩向濃蔭道中走去,穿過這片橘林,走出後園的側門,便是岳陽接待貴客的館邑,只是若非得到寧素道首肯,是萬萬不可能有人穿越那森嚴的守衛的。寧素道凝眸望去,只見那青衣少女身形被橙黃橘綠的滿園橘樹掩住,不由低聲輕歎,世人只知唐仲海黯然北返,卻不知道顏紫霜卻轉了回來,便是自己,也沒有料到王上竟會在今日召見此女,要知道本來今日本來應該是王上和燕王世子羅承玉密會之日,莫非王上早已料到今日得見面會被推遲麼?心中有著無窮疑問,寧素道走到橘樹蔭下,施禮道:「王上,燕王世子聽濤閣遇刺,刺客已經逃走,臣已令人搜捕刺客,請王上示下,應該如何向世子解釋此事?」
吳衡似乎並不關心羅承玉遇刺一事,目光彷彿想要透過重重雲霧,犀利而冰寒,他淡淡道:「素道可知道當初為何本王會同意擁立楊威稱帝,而不是閉關自守,稱孤道寡?」
寧素道對此事早已想了千回百回,只是吳衡不言,他也不敢談及此事,此刻精神一震,道:「臣以為王上此舉意味深長,當年會盟之時,王上雖然有南疆之險,卻無進取中原之徑,若是不肯擁立楊氏,一旦引起各方不滿,只需楊氏和唐氏兩方發兵討伐,漢王李子善也不會放過奪取南寧領土的良機,便有國破身亡之險。反而向楊氏稱臣之後,不僅可以名正言順的立足雲貴,更可以徐徐發展,伺機而動,中原群雄自相殘殺,王上冷眼旁觀,正是上上策。如今楊氏雖然三代為帝,可是除了楊威之外,楊侗和楊宏都是平庸之輩,而幽冀厲兵秣馬已經將近二十年了,燕王世子羅承玉即將繼承王位,到時候必然起兵反叛,王上正可蓄勢待發,縱然不能稱霸天下,佔據半壁江山當非難事。」
吳衡微微一笑,道:「素道這卻是抬舉我了,本王昔日會盟之時,卻沒有想到這許多事情,當年本王起兵和令祖相抗之時,本是激於義憤,並無多少雄心,縱然日後割據南寧,也是抱著有一日過一日的想法,哪裡有什麼天下之志。本王和岳宗主結識之時,正是兵敗下關,四顧茫然之時,若非岳宗主激勵,本王早已心灰意冷,更得岳宗主指引,才令本王有機會東山再起,當日本王便立誓相報,更以佩刀相贈岳宗主,見刀如見人,縱然是要吳某性命,也無不可。所以在本王平定南疆之後,受岳宗主相邀前往洛陽會盟之時,雖然你等都唯恐本王一去不回,可是本王仍然一意孤行,去了洛陽。」
說出心中所想,吳衡嘴角再度露出緬懷的微笑,彷彿再度回到了少年之時,若在岳陽,那一日也應是秋高氣爽,洱海卻是四季如春,波平如鏡,自己兵敗到了下關,卻有隨時覆頂的可能,自己為了安穩軍心,帶著將士在山下圍獵,可是在將士們在水邊清洗獵物,高聲歡笑的時候,自己卻是心冷如冰,便在這時,湖面上傳來清麗動人的琴音,自己生出好奇之心,聞聲尋去,便在山海之間,見到了令自己終生銘刻在心的紅顏知己,洱海之上,一杯清茗,一席深談,令自己豁然開朗,定下了連縱對敵的策略,奠定了平定南疆的根基。再次見面,卻已經是十年之後,洛陽會盟之時,那風姿如仙的絕麗女子,就那般談笑宴宴,揮斥方遒,說服了五方諸侯停戰立國,那種無以倫比的風姿令吳衡至今難忘,雖然他向楊威稱臣多半是因為寧素道所說的緣故,可是若非是岳秋心的要求,他斷然不會輕易應允。到如今若論權勢地位,吳衡已經是十指之數,但是每每想起昔日的湖上仙子,心中仍是感激非常。
寧素道眼中閃過憂色,肅然道:「王上可是有意考慮放棄巴陵郡麼?」
吳衡一愕,巴陵郡乃是他窺伺中原的北上通道,怎可能輕易放棄,寧素道為何說出這樣的話來,目光落到寧素道面容上,見他眸中滿是憂慮,不由心中一亮,笑道:「素道多慮了,岳宗主從無私心雜念,更不會提出什麼不合情理的要求,這一次紫霜隨唐仲海南來,非是為了替唐氏謀奪巴陵,不過是希望本王答應一件事情罷了。」
寧素道心中略寬,卻又擔憂地道:「岳宗主胸懷日月,素以四海昇平為志,所謀不為己身,為天下事不惜一身,若有所求,必定不是小事,還請王上仔細思量,莫要步火鳳郡主後塵才是。」
吳衡微微皺眉,轉瞬卻是一歎,他與岳秋心結識在先,心中對她欽服,故而雖然明知道岳秋心有負火鳳郡主,卻也不願有人提及,憶起昔日洛陽會盟之時,火鳳郡主英姿颯爽的形容,歎道:「若論謀略軍機,氣度胸懷,別說是天下女子,就是我輩男兒,卻也無人可以勝過岳宗主、火鳳郡主,只可惜火鳳郡主死於宮變,若是她至今尚在,怎會有人敢於窺伺幽冀權柄?」
寧素道心思靈透,啊呀一聲道:「莫非顏仙子此來,是希望王上不要干涉皇室謀奪幽冀王位的舉動麼?」
吳衡歎道:「紫霜有言,燕王世子羅承玉雖然是火鳳郡主義子,卻與許氏並無血緣,如今幽冀內部紛爭已經浮出水面,羅承玉以世子身份執掌信都郡主府,燕王依舊駐駕范陽臨朔宮,表面上幽冀的大權仍在范陽,但是有識之士皆知道信都已經重於范陽,這本是火鳳郡主一手策劃,如果火鳳郡主能夠重回幽冀,自然大權一統於信都,再無異議。只是郡主卻已經歿於洛陽,這局勢就難以揣測了。按照岳宗主的意思,郡主雖歿,卻有九殿下楊寧尚存,九殿下雖然年幼,卻是仁厚聰慧,皇室欲令九殿下歸宗范陽許氏,承繼燕王王位,此事有違帝藩之間的盟約,所以岳宗主希望本王能夠諒解此事,素道以為如何?」
寧素道駭然道:「萬萬不可,當初洛陽會盟,相約皇室不得干涉三藩王位承繼,燕王世子乃是火鳳郡主親立,更是早已上書朝廷,天下盡知,如今皇室想要出爾反爾,不傳檄相責已經是有失道義,如果再任由楊氏侵吞幽冀權柄,更是錯上加錯。事若不成,幽冀必然起兵討伐皇室,天下大亂,一旦事成,天下將再沒有能夠和皇室對抗的勢力,到時候我南寧也不能避過削藩之禍。天下甲銳以幽冀第一,關中第二,南寧第三,唐氏第四,蜀中第五,當初諸位諸侯擁立楊威稱帝,一來是因為楊威已得中原,二來卻是因為幽冀許氏只有火鳳郡主一脈,沒有繼承之人。楊氏最忌的就是幽冀鐵騎,若非如此,怎會冒天下之大不韙,趁著火鳳郡主赴雁門郡禦寇之時侵入幽冀,致令兩家結下血海深仇。如今火鳳郡主雖然已歿,但是幽冀權柄皆在她舊部掌握之下,羅承玉乃是火鳳郡主親自指定的繼承人,多年來早已深得幽冀軍心民心,王上可以想一想,火鳳郡主那般人物,怎會沒有伏兵後手,只怕皇室多半會偷雞不成蝕把米,我們絕對不可支持此事,免得大大得罪了羅承玉。」
吳衡若有所思,沉默不語,目中寒光閃爍,寧素道見狀心一橫,道:「王上也應留心,七殿下乃是王上親甥,王上諸子皆年幼,若是王上有何閃失,皇室故技重施,想要利用七殿下奪取南寧權柄,王上今日若支持皇室擁立九殿下為燕王,那麼日後又如何拒絕七殿下入主南寧?」
此言一出,吳衡眼中頓時寒光暴射,此事乃是他的心病,吳衡雖有四子二女,卻都未滿十歲,皇室不論,東南唐氏、漢王李氏的下一輩都已參與軍機,就是幽冀,也有一個素有賢名的世子羅承玉,卻是吳衡,子女尚未成人,自身又無多少親族,頗有後繼乏人之感。再想到如今正在洛陽的裕貴太妃表妹,以及素來寵愛的外甥七皇子楊邛,心中生出戰慄之感,垂首望向那早已紛亂的棋坪,吳衡突然伸手將坪上棋子盡皆拂落,淡淡道:「明日本王親往聽濤閣密會羅承玉,素道隨本王前去即可。」
寧素道知道吳衡已經意動,大喜道:「臣遵命,王上,燕王世子遇刺之事,頗為蹊蹺,臣原本以為應該是皇室得知世子離開幽冀,故意在岳陽境內刺殺暗算,縱然不成,也可挑撥王上與幽冀的關係,可是如今看來,那刺客與皇室絕無關聯,反而和幽冀有些瓜葛。」
吳衡眼中露出疑問之色,寧素道連忙將詳情一一說明,吳衡聽後沉思良久,道:「火鳳郡主若在,幽冀自然是鐵板一塊,如今郡主已死,燕王是否也有意立九殿下為世子?無論如何,他們畢竟是血緣之親。清絕先生對火鳳郡主忠心耿耿,如果有心輔佐郡主之嗣,也未必不可能,那少年行刺燕王世子,是否和幽冀的內部紛爭有關呢?素道,你認為羅承玉是怎樣的人?」
寧素道斬釘截鐵地道:「燕王世子年紀雖輕,氣度心胸已是不凡,更有王者氣象,臣昔年也曾見過火鳳郡主一面,燕王世子頗有郡主之風,且深得屬下之心。據聞羅承玉十四歲已經主掌信都軍政,如今就連范陽權柄十之八九也在其掌握之中,火鳳郡主為了此子必定費盡苦心,楊、唐、李三家後人,無人能及此子。若非如此,臣也不會堅持王上與幽冀結盟,與此人為敵,必定得不償失。」
吳衡眼中閃過饒有趣味的神色,此刻他已經不再沉浸在回憶之中,平凡剛毅的面容上神采飛揚,顧盼之間,便有凜然之威,這方是割據南疆的滇王的真面目,他站起身來,在橘樹之下緩緩踱步,龍行虎步,身姿傲然,可見多年的富貴榮華並未讓他壯志消磨。寧素道肅手而立,等待吳衡最終的決定。
良久,吳衡停住步伐,淡然道:「若是本王還是昔日的吳衡,或許會答應岳宗主的要求,可是如今我卻不能不為部眾後人考慮,幽冀若亡,皇室聲威大震,只怕下一個目標就是漢王和本王了,最好的結果莫過於北方兩雄相爭,那麼本王就可以坐山觀虎鬥,羅承玉乃是火鳳郡主親自選定的繼承人,據聞多年來洛陽與信都驛馬不絕,羅承玉只要有郡主七成才能,幽冀就會屹立不倒,本王已經決定和幽冀結盟,素道以為如何?」
寧素道雖然是支持兩家結盟,但是此刻身為滇王重臣,卻不能不考慮周詳,正色道:「王上此意,臣深表贊同,但是顏仙子透露皇室意圖令九殿下入主幽冀,王上以為應如何應對,無論如何,九殿下楊寧都是火鳳郡主所出,莫非郡主真得絕情至此,毫不顧惜母子之情,若是她心意不堅,難免會留下空隙,一旦楊寧真能承繼燕王之位,王上也要考慮今日之舉的後果。」
吳衡點頭道:「火鳳郡主雖然是天縱之才,心志果決,但是她終究是女子之身,若是全然沒有母子之情,也殊不可能,本王之意,雖然要和幽冀結盟,但是也要心存警惕,本王雖然希望幽冀和皇室相抗,卻也不想看到幽冀取代楊氏,羅承玉既然是王者之才,若是他君臨天下,必然不容本王割據南疆,若是他敗落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本王之意,我們不妨做兩手準備,一方面和羅承玉結盟,牽制皇室不能擅自以武力干涉幽冀內務,一方面也不能和皇室撕破臉皮,那麼即使九殿下登上燕王之位,卻也無妨。」說到此處,吳衡突然冷笑道:「其實九殿下乃是火鳳郡主親自教養,說不定也是驚才絕艷之人,皇室縱然想要利用此子,又豈知不是落入了火鳳郡主的圈套呢?」
寧素道心中欽服,道:「王上所言既是,臣也不信火鳳郡主之子會甘心被人當成棋子傀儡,楊氏和許氏都是當世梟雄,雖然楊侗闇弱,但是就是沒有火鳳郡主這樣的母親,孫常肖祖,說不定那九殿下也是一個厲害人物呢。」
吳衡眼中光芒一閃,道:「既然皇室想要利用九殿下奪幽冀權柄,就不會將九殿下雪藏,我當日便疑心九殿下非是失蹤,而是皇室將其控制起來,免得許氏名正言順地將九殿下接到幽冀,看來應該讓七殿下在洛陽多多探聽九殿下品性為人,如今沒有了火鳳郡主翼護,一旦此子在人前出現,楊邛應該能夠看出一些端倪才是。」
寧素道笑道:「此事七殿下定能辦妥,王上,既然燕王世子遇刺,那麼知道他來到岳陽的已經不止我們,何不光明正大地設宴款待貴客,將羅承玉行蹤傳揚出去,這樣一來,我方就可順理成章地沿途護送世子返回幽冀,不會給人可乘之機,而且原本王上準備和羅承玉聽濤閣密會,不過是為了掩人耳目,既然事情已經洩漏,也就不必移樽就教,有失王上身份體統。」
吳衡搖頭道:「什麼身份體統,這種時候哪裡還顧得上,燕王世子在岳陽遇刺,本王便擔了無數干係,還是讓本王親自去探視一下的好,也免得有人趁機興風作浪,挑撥幽冀和本王的關係。而且這種情況下去看望羅承玉,應該能夠看到燕王世子的真正鋒芒吧,當初火鳳郡主二十芳齡便統率大軍,裂土分疆,受封信都,乃是冠絕當世的英傑,如今本王倒要看看這位燕王世子,氣度風采可否和當年的火鳳郡主相比?」
想了一想,吳衡接著說道:「你就不用去了,親自主持緝拿刺客,一定要生擒活捉,本王身邊的侍衛分給你一半,在岳陽布下天羅地網,絕不能放他逃走,至於雙絕麼,」猶豫了一下,吳衡又道:「如果尋到,便交給幽冀處置,不要為難她們,她們畢竟是清絕先生的弟子。」
寧素道凜然承命,雖然吳衡分散了身邊侍衛,他卻絲毫不為吳衡擔憂,若論武功,天下之間除了四大宗師之外,再無人可以穩勝吳衡,事實上,如果吳衡肯拋開世俗權力,專心武道,數年之內,未必不能晉身宗師之列,有了吳衡親手調教的侍衛相助,寧素道再也不會懷疑是否能夠生擒那古怪少年——子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