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出征
燕國方面把開戰的理由說得冠冕堂皇,一副替天行道的架勢,魏國自然不甘落後。但凡皇帝,底下都養著一大批能耐過人的筆桿子,死人都能被他們說活,何況寫一份開戰宣言,
《討徐魏檄文》發出的第二天,魏國迅速作出了回應,稱燕皇遇刺一事與本國無關,燕國以此事為藉口在淹門鎮放火,致使魏國百姓死傷過千,已經違背了兩國和平共處的合約。此等背信棄義的行徑,實在讓人忍無可忍。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這對象處不下去了,開打吧!
就在戰火燃起的同時,靳陽城內也流傳出一些傳聞,全都是與賀蘭皇后有關的。流言稱,賀蘭皇后膚白貌美、嬌豔非常,是燕國精心挑選、專門送過來迷惑陛下的妖孽。不然的話,原本獨寵霍貴妃的陛下怎麼會突然對她著了迷,甚至還為她處死了霍氏?
流言越演越烈,到最後甚至有人懷疑,霍氏之死會不會是皇后設計的?她也許並沒有毒害皇后,而是著了別人的道……
「真沒想到,我商霖也有變成亡國禍水、妲己褒姒的一天。」商霖對著銅鏡照了照,欣賞裡面鮮妍動人的好女兒顏色,語氣感慨,「靠色相吃飯的感覺居然還不差,甚好甚好。」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易揚神情平靜、言辭刻薄,「你本來的樣子也就夠得上賀蘭皙一半水準,我被她迷惑了還好說,被你本人迷惑了就實在對不起我2.0的視力。」
正陶醉於扮演「紅顏禍水」的商霖猛地遭受這種打擊,握了握拳頭作勢要打他,「就知道你們男人都一個德行,膚淺!視覺動物!」
易揚挑眉,既沒肯定也沒否認。
商霖卻忽然有了別的想法,「說真的,你……還記得我本來長什麼樣子?」
易揚動作一頓,偏頭看她。
「我本來的長相真的……差賀蘭皙很遠?」
沉吟片刻,他微微一笑,「其實我以前比較喜歡胸大性感的美女,最偏愛的女明星是安吉麗娜‧朱莉。」
商霖眨眨眼睛,沒懂他的重點,「你喜歡安吉麗娜‧朱莉……關我什麼事?」
「你難道不覺得這宮裡上下看遍,最符合我胸大性感定位的女人,其實是霍子嬈麼?」易揚悠悠道,「她是我的理想型。」
商霖覺得這對話沒法繼續下去了。說她長得不如賀蘭皙已經很過分了,現在居然說賀蘭皙其實也不算什麼,霍子嬈才是理想型!既然她那麼對你的胃口,當初幹嘛要賜死她!
「但即使霍子嬈那麼對我的胃口,我也沒和她怎麼樣,你猜為什麼?」
商霖陰陽怪氣地諷刺道:「怕被人家的老爹弄死唄。」
明顯的報復。真是幼稚。
易揚搖搖頭,神情嚴肅,「不,主要原因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
易揚凝睇著她,似笑非笑,「當然是……她夠不上我的精神境界。」
修長的手指覆蓋上他的,某個男人眼中滿是戲謔,得認真看才能發覺裡面隱藏的淡淡柔情,「所以,你明白了嗎?」
「你的意思是,你選我,不是因為我長什麼樣子,而是因為……我夠得上你的精神境界?」商霖將信將疑。
不對勁啊,這男人會說這麼感性的話?簡直不像他了!
「不,這世上沒女人夠得上我的精神境界,我選你主要還是因為你太煩人了。」事實證明,毒舌的人永遠不會放棄向四周噴灑毒液,「我被你潤物細無聲、不撞南牆不回頭、撞了南牆也不死心的柔情攻勢給弄得沒辦法,這才不得不遵從命運之神的安排,和你在一起。」
商霖:「……友盡麼麼噠。」
雖然易揚嘴裡沒吐出什麼象牙,但商霖的心情卻好了不少,大概是被他話裡那句「命運之神的安排」給觸動了。其實沒什麼好在意的,他們一起到這裡就是最大的緣分,注定了要在一起。
至於那些流言,商霖沒太在意。這不是她第一次遭遇輿論攻擊了,如果大魏也有轉發五百判刑的規定,她立馬就可以拿著鐵鏈子去鎖人,一逮一個准。
這個時候就看出易揚是多麼的有先見之明。看這架勢,那些人原本給她的定位必然是敵國妖女,專門來禍害魏國人民。兩國交戰時期本來就敏感,群眾極易被煽動,一個不慎那些大臣連賜死她的話都說得出來。
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肚子裡懷著皇帝的嫡子,就算有再大的過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得暫緩,更何況她本來就沒被人逮到什麼把柄。
於是易揚稍微用了點手腕,便把流言鎮壓了下去。
五月中旬,大軍已經全部清點完畢,在靳陽城外集結,只待最後一個決定做下,便能開拔。
主帥的人選。
「車騎將軍是霍弘的親信,但驃騎將軍李興與他有點過節,你要是想壓制霍弘的話,不如讓驃騎將軍當統帥?「商霖拈了一塊雲片軟糕小口小口地吃了,這才拍拍手建議道。
「李興不合適。」
「可不選他的話就沒別人了啊。」商霖擔憂,「難不成讓霍弘或者霍弘的親信來當主帥?正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他要是亂來的話,我們就麻煩了。」
「我當然不會讓他一個人在前線獨大。」易揚語氣淡淡。
商霖聽出他話裡有別的意思,猶疑地試探,「你……」不會是她猜的那個結果吧!
易揚轉過頭,黑眸定定地看著她,「我要親征。」
剛剛吞下去的雲片軟糕好像梗在了喉嚨口,商霖費勁地嚥了一下,還是覺得堵得慌。她低著頭,抓起茶壺給自己斟了杯茶,然後慢慢地喝下一口溫熱的茶水。
「霖霖……」
「行,我知道了。」商霖擱下杯子,語氣乾脆,「你去吧,我會在宮裡等你回來。」
她覺得自己表現得夠自然了,易揚卻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有點無奈地說道:「別這樣,我不會有事的。」
商霖的偽裝被輕而易舉地拆穿,不免又是挫敗又是委屈,弱弱地為自己辯解,「我只是……擔心。」
易揚把她攬到懷中,拍拍她的背,動作溫柔得像是在哄小孩子,「不用擔心。比這更危險的事情我都經歷過,比這更困難的處境我也熬過來了,沒什麼的。」
「話是這麼說,可……」哪能不擔心呢?
哪怕他從前經歷過再大的危險,她不在他身邊便沒什麼感覺;可是如今他們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平靜快樂的日子剛過了沒多久,他就要去奔赴一場注定充滿了殺機的聚會。
偏偏她還不能阻攔,得含笑送他離去,好讓他沒有後顧之憂。
真是心累。
商霖勉強一笑,算是接受了他的寬慰,「那你要當心。戰場上刀劍無眼,別仗著自己本事高就去逞強。如果讓我看到你帶著傷回來,一定會生氣的。」
「不要逞強?那可說不準。」他聲音裡有著笑意。
商霖抬起頭,「你說什麼?」
「我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逞強。你要是真不放心,還是在一旁看著我比較好。」
「在一旁……看著你?」商霖緩慢地理解他的話,「你的意思是……」
「跟我一起去前線吧。」易揚語氣隨意得好像在說今晚上吃什麼,「省得你一個人在宮裡胡思亂想,最後又鬧得大家都不得安生。」
「我哪有鬧得大家不得安生過!」商霖本能地反駁,說完了才反應過來這特麼不是重點,「你要帶我一起去打仗?你沒開玩笑!」
商霖覺得自己的優點不多,有自知之明、儘量不給別人添麻煩算是其中十分寶貴的一個,所以在聽到易揚要親征的時候便自動把自己劃到了無用人士的隊伍。
沒辦法,她的武力值放到現代還能痛扁一下負心男友,在這到處都是練家子的古代就實在是不夠瞧了。再加上賀蘭皙這具身體實在纖瘦柔弱,如今的她也就能打打被下了藥的阮玉和中了一刀的謝臻寧,上戰場純粹找死……
「你厭倦我了想換老婆所以故意把我弄去當炮灰?」詫異過頭,她開始胡說八道。
易揚眯眼看她一會兒,轉身欲走,「好吧,不想去就算了。」
「別……別啊!」商霖連忙抓住他的衣袖,笑得諂媚,「臣妾開個玩笑而已,陛下別生氣!」
易揚抽了兩下袖子,奈何她攥得實在緊,居然沒能抽動,「學人家耍賴?」
「什麼學『人家』,學的就是您吶!」商霖道,「全靠您的諄諄教導,我才學會了厚著臉皮耍賴這門高超的技能!」
她一邊說著,一邊環抱住易揚的右邊胳膊,臉頰貼上他肩頭,「所以,你真的要帶我去?」
「假的。」
商霖彷彿沒聽到,「真是看不出來,原來你這麼離不開我啊!你對我愛意這麼濃烈,都讓我感覺到壓力了呢!」
易揚冷笑一聲,「是啊,我離不開你。我怕我前腳一走,後腳你就被人家切菜一樣料理了,連骨頭都沒給我留下一根。」
商霖一臉「嘖嘖嘖你實在是太謙虛了」的表情,「有陛下您當靠山,我怎麼會被人切菜了呢?」
易揚瞟她一眼,十分嫌棄。
現在的情況很明了了,易揚決定親征,把與霍弘的互掐陣地從靳陽城改換到前線。但他擔心自己離開之後商霖會被那些人盯上,一不小心就丟了小命。當然,他也可以選擇將她留在靳陽,再派親衛隨身保護,可一想到之前數次害她身陷險境的經歷,就覺得這個辦法還是不保險。
他答應了要保護她,男人的承諾比山重,他不能再失信。
「到了外面,把眼睛睜大一點,別亂跑,乖乖待在我身邊。知道嗎?」
她靠在他肩上,笑吟吟地點了下頭,「知道啦,囉嗦。」
兩日後,皇帝在早朝時宣佈御駕親征,態度強硬、語氣堅決,兩三下就把反駁阻止的聲音壓了下去。大司馬大將軍霍弘在短暫的沉默之後率先出列,伏地跪拜,「臣願輔助陛下親征,揚我大魏天威!」
大司馬開了頭,眾臣即使再不情願也只能跟著跪拜,口道「揚我國威。」
在決定了御駕親征之後,皇帝再以賀蘭皇后胎象不穩、需要靜養為由,將其送到了南山行宮。皇后儀駕提前一天抵達南山,而次日清晨,一身戎裝、英姿颯爽的皇帝在迎淵台檢閱了三軍,最後拔劍出鞘、直指蒼天,「出征!」
「出征!」
「出征!」
大軍兵分兩路,一路由大司馬大將軍霍弘率領,另一路則是皇帝陛下親率,兩撥人馬由不同的路線向北而去,朝著睢江進發。
身為一個從生下來就一直住在靳陽城、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城外南山的皇帝,他的表現無疑令眾人驚嘆了。他大多數時候都騎馬,頭戴盔甲,墨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策馬疾行的身姿是說不出的矯健。偶爾訓話,那樣冷厲的眼神落到眾人身上,讓人生出無限敬畏之心。
一路下來,原本覺得皇帝就是個傀儡的群臣都不免改觀,這樣的氣勢,真不像是任人擺弄的昏君啊!
除了騎馬,皇帝陛下偶爾也會要求乘坐鑾輿,以作調劑。大家對此都報著一種隨便的態度,唯有一個人格外期待。
某天又到了乘鑾輿的美妙時間,商霖靠在柔軟的墊子上,舒展自己騎馬騎到痠痛的雙腿。想到沿途看到的風景,略微感慨,「上次經過這裡,還是被高沉給綁架了。想想也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時間過得真快。」
「高沉……」易揚一笑,「還得多謝他給了我靈感,不然也想不到那個法子。」
時隔一年,他終於把當初高沉想做的事情做成功了。挑了個身手過人的女屬下假扮成商霖的樣子,大搖大擺去了南山行宮,轉頭再讓真正的皇后扮成隨軍親衛,隨他出城。
「多虧你這一年把騎馬學會了,不然這回就算我想帶你走也沒辦法。」
商霖想起上次,他從乞丐手中救下她,兩人連夜趕回南山。那時候她還不會騎馬,所以最後是窩在他懷中由他帶著回去。
想想,還真是懷念呢!
「怎麼,想讓我帶你?」易揚眼神毒辣,一下就看穿她那點小心思。
「算了吧。我倒是想,但你要真的帶了我,回頭大家就都得說陛下是個斷袖,出征打仗還帶著男寵。」
「我倒是不在乎,就看你丟不丟得起這個臉。」
商霖翻個白眼,「丟不起。剛當完亡國妖妃,馬上就來當逆幸男寵,人生太過跌宕,扛不住。」
易揚輕輕一笑,「馬上就要到惠州了,今晚可以住得舒服一點。」
「是嗎?你我可以洗澡了?」商霖眼睛一亮。
出門在外,最讓她難以忍受的就是這個,三天不洗澡,易揚靠近一點她都不自在,生怕自己身上有什麼味道。
「當然,如果皇后娘娘有需要,我還可以充當一下擦背的婢女。別客氣。」
商霖眼珠子一轉,「別光擦背啊。不然,我們試試鴛鴦浴?」
易揚一怔,怎麼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
然後腦子已被她這句話帶遠,一些綺麗曼妙的場景一一浮現,身體也有些發熱。
出來這麼些天,兩個人為了穩妥一直沒什麼親近的舉動,他果然是有點想念了。
微微一笑,他點點頭,「好,那晚上咱們試試。」
商霖才不信他呢。她就是算準了他不會在這種時候亂來,所以才敢放肆,要換了平時,說這種調情的話下場不要更慘哦!
第二天起不來床哦!
說多了都是淚哦!
大軍在當晚抵達惠州城,士兵們在城外駐紮,皇帝則帶著部分親衛入城。太守府的上房早被騰空,處處都重新佈置過,作為駐蹕之用。
商霖站在軒敞華麗的房間內,用銀色的剪子剪下一截花枝,嘖嘖感嘆,「這李太守真是個妙人兒,看看這房子,佈置得實在是氣派,不服不行。」搖搖頭,「不過他在戰爭時期也不知道節省一點,有點看不清形勢。萬一換了個鐵面無私的皇帝,保不齊就要發火了。」
「我正準備發火。」易揚道,「弄得這麼高調實在不像話,不罵一頓不行。」
商霖一臉瞭然,「又在耍壞主意了不是?打算拿李太守開刀,罵他一頓以顯示你這個皇帝有多麼的勤儉節約、為國為民?我說你怎麼突然堅持入城住呢,又不是不能在城外設御帳。」
「這樣的好機會怎麼能放過?你等著,明天我表演給你看。」
「為什麼要明天?」
「因為,這會兒還有點事情要做……」易揚語氣曖昧,「你白天答應過我什麼你忘記了?」
商霖結結巴巴道:「你說……那個?別鬧了,現在打仗呢!」
「連睢江都沒到打什麼仗?」易揚正色,「做人得誠實守信,說了要洗鴛鴦浴,就要洗鴛鴦浴!」
商霖聽到他的口氣,一瞬間想到了那句「出來混要講信用,說了要殺你全家,就要殺你全家」……
救命!
她晃神的功夫就被易揚弄了過去,輕輕鬆鬆就抱到了屏風後面。裡面挖了個極大的浴池,漢白玉的池壁,鎏金龍頭高高仰著,從口裡吐出溫熱的泉水。
池水清澈,可以看到池底精緻的雕紋,水面上還漂浮著幾片花瓣。商霖愕然之下不得不感嘆,李太守想得真特麼周到啊!
我們有理由相信,只要易揚需要,他立馬可以給他拎出十幾個容貌上佳的美人,全都調教好了!
毫無壓力!
等這漫長的澡洗完,商霖已經有點虛脫了。胡亂裹了一件素白寢衣就趴在繡榻上,任由易揚用帕子替她擦拭長發。
易揚的焦躁得到紓解之後心情甚好,照顧她的動作也很溫柔,見她上下眼皮一直在打架還體貼地關照了一句,「先別急著睡,不把頭髮擦乾容易感冒。你要是病了就耽誤事兒了。」
他這麼一說商霖立刻不敢睡了,強撐著睜大眼睛,像是在瞪誰一般。
易揚看得好笑,湊上去又含住她的唇,糾纏了一會兒之後被女孩忍無可忍地推開,「你給我適可而止!」
「好,好。」果然饜足了的男人都很好說話,口氣幾乎是縱容,「我不鬧你了。」
商霖哼哼兩聲,奪過帕子自己擦起了頭髮。
「陛下。」門外忽然傳來通傳之聲,商霖知道那是來自一個易揚十分信任的親衛。
「什麼事?」
「有人求見。」
這回答不合規矩且莫名其妙,商霖卻看到易揚的神情隨著這句話有了微妙的變化。
「讓他進來。」他沉聲道。
「誰啊?」商霖捏著帕子小聲問道,「我要不要迴避?」
易揚點點頭,「去屏風後面躲著。」
商霖從榻上下來,動作迅速地躲到了屏風後面。這是一架三折屏風,上端有精緻的鏤空花紋,正好方便了她窺視外面的情況。
房門打開,一雙黑色的靴子邁了進來,腳步沉穩。她順著看上去,對上一張沒見過的臉。
是個侍衛打扮的男人,商霖蹙眉凝視著他,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
「朕本來就猜著你這兩日會到,果然。」易揚含笑道。
「陛下神機妙算,自然一切都盡在掌握。」那男人語氣淡淡,「和您比起來,世人都顯得愚昧可笑了。」
「聽你這口氣,想來很多事情也心中有數了吧?」易揚道,「你也別太難過,年代久遠,對方又是早有籌謀,你被矇蔽也很正常。」
「陛下現在想草民如何?」
「問朕想讓你如何,不如問問你自己想要如何。」易揚微微一笑,「公孫,你預備怎麼辦呢?」
在他對面,蘇忌面沉如水,黑眸有如無底深淵,蟄伏著巨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