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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與我共戰袍》第62章
第62章 身世

  屋內一片沉寂。

  兩個男人都沒有說話,一個坐著一個站著,中間隔了五步的距離,像是某種對峙。

  蘇忌看著易揚鎮定自若的臉,想著自己這一路以來的複雜心緒,忽然就覺得可笑。

  他被人矇蔽這麼久,到頭來還是在自己對頭的幫助下發現真相,當真無用至極。

  「張彬張將軍英雄一世、忠君為國,最後卻死得那般冤枉,實在令人嘆惋。公孫身為人子,自然應承擔起為父洗冤、報仇雪恨的責任。」易揚慢慢道,「從前走了彎路不要緊,之後走對了就成了。」

  張彬張將軍,

  商霖捕捉住關鍵詞,飛快地在腦袋裡輸入,殿後搜尋一下。不枉她讀了那麼多史料,此刻短短片刻,便找出了資料。

  那是北燕十幾年前的大將軍,據說是長得英俊本領還高,驍勇善戰、用兵如神,極受當時皇帝的倚重。如此神將,本該是帝國高山屹立的支柱,但讓人意外的是,戰無不勝的張將軍在與南魏交戰多年之後,毫無徵兆地在一場十分重要的戰役中落敗,致使魏人渡過了睢江,差點連傳睢城都丟了。

  那一仗本是他佔盡了先機,整個燕國都做好了迎接勝利的準備,所以戰敗的消息一傳來,舉國上下一片嘩然,鋪天蓋地的斥責之聲簡直能把人骨頭都震碎。

  大家不能理解,明明是這樣一場不能輸也不應該輸的仗,張將軍怎麼就能輸了呢?

  因為有這樣的困惑,所以半個月後,皇帝以「叛國通敵」的罪名將張將軍收監下獄時,大家並沒有太多的質疑。

  眾人都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因為勾結了魏人,所以才會故意輸給他們。

  張將軍被判了斬立決,死在煜都西市的獨柳樹刑場。行刑當日,全城百姓夾道圍觀,唾罵之聲不絕於耳,而囚車內的將軍始終一言不發。

  直到,劊子手的斧頭落下。

  商霖當初看到這段史料時還曾感慨過,你說一個大好男兒,放著好好的民族英雄不當,非要去叛國通敵,這不是吃飽了撐的嘛!現在可好,小命沒啦,名聲也臭了,千載之後只能在那些電視劇裡充當反派,扮演他的演員搞不好還很猥瑣,想想就不值啊。

  白瞎了之前帥了那麼久!

  怎麼,聽易揚的口氣,張將軍其實是被人陷害的?而且,蘇忌就是他的兒子?

  手指貼上屏風,她湊得更近,全神貫注地看著蘇忌的臉。她記得史書上提過,張將軍死後,張氏三族以內的男丁十四歲以上全部梟首,十四歲以下則流放朔方。看蘇忌的年紀,那時候應該還不滿十四歲,屬於被流放的那批。

  「朔方苦寒,公孫又是戴罪之身,一定受盡折磨。這樣的情況下還保住了性命,可見心性過人。」

  「魏皇過譽了。」蘇忌淡淡道,「草民沒死在茫茫雪原上,無非是因為知道不能死。」自嘲一笑,「我若那時候去了地府,根本無顏見父親。」

  「這就對了。」易揚道,「你九死一生從朔方逃走,又學得一身好本領,為的不就是替張家枉死的人報這血海深仇?唯有如此,方有臉面去地下和家人團聚。」

  蘇忌想起那一年,自己十六歲,在漫天大雪裡走了三日,終於逃出困了他四年的朔方城。

  他回到煜都,徘徊在城中尋覓替父報仇的辦法,卻毫無頭緒。將近絕望的時候,是賀蘭睿找到了他。

  他知道他是父親的好友,也知道在父親出事後他曾為他多方周旋,所以便以為他是值得信任的人。

  事實上賀蘭睿也確實表現得如同一個寬厚世伯,他不僅沒有責怪他私自逃出流放地的罪過,還以燕國太過危險為由,親自派人將他送去了南魏,暫時躲避。臨行前他給了他一封信,讓他找到信上的人,對方會安排他之後的生活。

  他聽從賀蘭睿的話南下來魏,卻沒有去他給他找的去處,而是另尋他途。但雖然沒有承這份情,在他心裡卻一直對賀蘭睿存著感激,相信他就是滿朝文武裡唯一與父親肝膽相照的好兄弟。

  這樣的念頭驅使他在多年以後回到煜都,親自上門表示願意替賀蘭睿辦事。作為回報,希望他能替他查明當初陷害父親的幕後黑手。

  他答應了。

  當時看到他那樣誠摯的表情,怎麼也沒想到,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

  他攥緊了拳頭,「他一直幫我,父親生前他們還是好兄弟,所以我才信了他。」

  「在那個位置面前,親兄弟都能殺,更何況是假的?」易揚道,「張將軍為人正直,自然不肯參與竊國謀逆之事,這才礙了某些人的眼。」

  蘇忌深吸口氣,「那我該怎麼做?」

  「很簡單,殺了賀蘭睿。」

  「噠——」

  屏風忽然搖晃了一下,發出的聲音雖然輕微,但在這安靜的環境裡卻如同雷鳴。

  兩個男人應聲看去,不同的是易揚一臉瞭然,蘇忌卻是微微的愕然。

  他和皇帝談的是機密大事,自然以為這房間已經被清場,再加上外面有皇帝的親信看守,他又心緒凌亂,這才一時失了警惕。

  怎麼、這屏風後一直藏著人?

  似乎察覺到他的情緒,易揚解釋道:「公孫放心,無礙的。」

  他是在告訴他,他知道屋裡有人,也准許那個人在這裡。

  蘇忌越發驚愕。

  視線在四週一轉,他忽然覺得不對勁。不遠處的貴妃榻上放著一條雪白的紗巾,空氣中浮動著清雅的幽香,蘇忌不認為魏皇是會用這種香的人,那麼就只能是剛剛在這裡的人留下的。

  是個女人。

  蘇忌看著易揚不以為然的神情,濃眉微軒。行軍打仗的緊急時刻,他倒也不閒著,居然還有和女子作樂的興致。更關鍵的是,這女子絕對不是惠州的官員進獻的,而是他從靳陽帶出來的,不然也不會這般信任,商談此等大事時都不避忌。

  他覺得心情有點複雜。還在燕國時他便已經聽說,賀蘭皇后有了身孕,魏皇將她留在了南山行宮,卻帶著別的女人出征打仗。這樣的冷待,她受得了麼?

  他不是一向最寵愛她的麼?

  「唔,說起來公孫和她也是熟人了,見見也無妨。」易揚忽然道,眸中帶著一點興味盎然,「你出來吧。」

  蘇忌眼眸睜大,定定地看著那架三折屏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揣測。

  屏風是檀木做的,中間蒙著一層白紈,燭光投射過去,可以看到一個窈窕的身影,像是從仕女圖上拓下來的一般,端的是貞靜動人。

  那個影子動了動,然後慢慢走出了屏風,出現在他面前。

  隔了兩個月,蘇忌再次見到了商霖。

  她一身白衣,長發用緞帶束起來,垂在左邊,小小的臉蛋上不施脂粉,素雅得如一輪皎潔的明月,眼波便是那透亮的月光。

  「蘇大俠。」她慢慢開口,「別來無恙。」

  蘇忌看了她一會兒,移開了視線,「皇后娘娘。」

  「方才公孫的話你也聽到了,有什麼想法?」易揚懶懶道,似乎並不覺得拿家國大事詢問一個女人有什麼不妥。

  更何況這女子還是敵國的公主。

  「深宮婦人,哪裡敢幹預陛下的決斷?」商霖道,「只是臣妾一直覺得,燕國如果不是在四皇叔的手中,兩國的關係絕不會這般差。」

  賀蘭睿行四,商霖論輩分確實該喚他一聲四皇叔。

  「燕國……在他的手中?」蘇忌重複道。

  「難道不是嗎?」商霖回頭,眼神是少有的嚴肅,「不知道蘇大俠有沒有聽到一個說法,說『暉升殿內有兩個皇帝,一個坐皇帝,一個站皇帝』,四皇叔就是那個『站皇帝』。」

  所謂的「站皇帝」,形容的是明朝正德朝的大宦官劉瑾,商霖這裡把賀蘭睿比作「站皇帝」著實沒安什麼好心。

  蘇忌自然沒聽過這個說法,但商霖話中的內容已經令他心驚,連脊樑骨都一寸寸發涼。

  商霖看著蘇忌,調動了自己全身的演技因子,瞬間進入大義凜然的和親公主狀態,「我知道蘇大俠對大燕忠誠,我何嘗不是?當初若不是為了家國安寧,我又怎會孤身千里、來魏和親?正是因為忠誠,我們才不能姑息了那些亂臣賊子。留著這些毒瘤,只會讓他們繼續禍國殃民,最終釀成大禍。」

  「朕無意與燕國交戰,此番的事情純粹是情勢所迫。公孫若願意幫朕一把,兩國還能和平共處、共享安寧。」

  蘇忌沉默了許久,終於抬起頭,「我曾對自己說過,若有誰助我查明殺父之仇的真相,便受他驅策、絕無不從;我也在張家祖墳前以血立誓,必將手刃仇人,為張氏三族報仇雪恨。如今魏皇是助我找到殺父仇人的恩人,賀蘭睿是我的仇人,您要殺他,忌自然任您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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