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過去
他一邊說著,一邊真的摸過一把水果刀,放到了商霖手裡。
商霖看看手裡的刀,再看看面前一本正經的男人,有些無語,「別開玩笑了。」嘀咕了一句就想掙開他。
他卻沒有順著她的心意鬆開手。
「你還沒有誇我呢。"他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點蠱惑,
「誇你……什麼?」
「你看,何田那個廢物被打了一頓就什麼都招了,我被折磨了那麼久還是威武不屈,是不是比他有骨氣多了?」他笑吟吟地與她對視,竟是直白地開始自我吹捧了。
商霖聞言沉默。她沒想到他居然拿自己跟何田作比較,他們倆怎麼能一樣呢?一個是會為了自己的利益去殘害無辜女子的無恥之徒,一個是保家衛國、胸懷抱負的磊落軍人,兩人的精神境界就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他讓她尊敬。
凝神收拾好澎湃的感情,她握緊水果刀作勢朝他刺去,「鬆手。」嚴肅的神情像是在威脅他要是還不放開,就會真的刺上去一般。
「遵命,女王大人。」易揚後退一步,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姿勢,終於還了女孩自由。
他言談行為都很誇張,又引來商霖一個古怪的眼神。
想起方才說的話,易揚自己也有點好笑。從軍這些年做的事情對他來說都是稀鬆平常,本沒什麼好誇耀的,但不知怎的,一對上她的臉就有點管不住自己。
想看到她專注的眼神,黑亮的瞳仁裡滿載著依戀和愛慕,像是除了他再也容不下別人。
不過好像沒成功啊。
勾唇一笑,他搖了搖頭。戀愛中的男人原來就是這樣?真是……沒出息。
謝臻寧被打入冷宮之後的第三天,靳陽又下了一場雪。商霖想著如今已經是二月,這大概是今冬的最後一場雪,於是招呼入畫陪她一起儲備雪水。
雪白的搪瓷圓罐裡盛滿乾淨的積雪,乍一看竟有點眼熟。商霖盯著瞅了會兒,用小勺子舀了草莓果醬淋上去,這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笑容。
「你這是……」易揚進門見到這情景有點好笑,「在做冰淇淋?」
「不,我在附庸風雅,儲備雪水好拿來煮茶。」
陛下和娘娘又在說他們聽不懂的話了,王海識時務地給入畫使了個眼色,兩人一起帶著其餘宮人悄無聲息地退下。
「明明是在玩。」易揚在她對面坐下,也拿了一枚精緻的小瓷勺,「這顏色倒是挺好看的。」
奶白色的薄胎瓷勺,裡面盛著紅豔豔的果醬,就像……美人細膩的肌膚沾染了胭脂。
恁的香豔。
商霖還沒察覺到怎麼回事兒呢,他的身子就突然從對面坐到了自己身邊,一隻手還鬆鬆地落在她的肩頭,「想出去堆雪人麼?」他記得年前陪她玩的時候她是很開心的。
「不想。」
「那,晚上要不要吃火鍋?我以前在部隊裡也跟戰友煮過火鍋,他們都誇我醬料調得好,你可以試試。」
「沒胃口。」
「宮裡新到了一批珠寶,是南邊的林邑國進獻的,裡面有些首飾很別緻,想去瞧瞧麼?」
「太冷了懶得動。」
易揚頓了頓,終於面露無奈,「那麼,有什麼是你想做的嗎?」
商霖彆扭地推開他的手,「我什麼都不想,只是希望你別鬧了。」
「鬧?」易揚神情微變,「你覺得,我在鬧?」
女孩的臉上全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看得他心頭一陣煩躁,像是執行任務時茫然四顧,卻怎麼也發現不了目標,一身的力氣不知往何處施展。然而再對上她委委屈屈的眼神,這點煩躁又都化為無奈,他嘆了口氣,「你有什麼想法都說出來,好不好?」
商霖抬起頭,很認真、很認真地看著他,「易揚,你真的喜歡我嗎?」
易揚一怔,「你還是不相信?」
「不相信。」商霖乾巴巴道,「你騙過我一次了,我擔心你來第二次。而且你這個人演技太好,我沒辦法信任你。」
易揚沒料到演技好還會有這個麻煩,苦惱地皺了皺眉,「那我要怎麼做你才會相信?」頓了頓,「不對,你先回答我,你為什麼不相信?」
黑眸凝視著她,他輕聲道:「我喜歡你這件事情,真的有那麼不可思議麼?」讓你懷疑成這樣。
他這話說出來,就好像這一切全是商霖在庸人自擾、矯情做作一樣,引得她眉頭一蹙。
「不是我不想相信你,而是很多事情你都對我藏著掖著,我沒辦法相信你。」商霖忽然就不想再躲躲閃閃了,折騰了這麼久,今天怎麼也得把這事兒抖落清楚。
「我什麼時候對你藏著掖著了?」易揚猶自不知。
「很多時候。」商霖嚴肅道,「無論是你的各種計畫還是你以前的事情,你都是習慣性地瞞著我。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自己人。」
她曾因為他不肯告訴她下一步的計畫而生氣,還當面質問過他,但見效甚微。即使她跟他明確表示想要和他共同承擔,他還是不曾主動對她坦白,都是要她追在身後不斷詢問,才會慢吞吞吐露一點。商霖一度覺得,他在這件事上秉持的原則就是:能不說就不說,能拖多久拖多久。
這已經讓她介意了,更不要說他始終藏在迷濛雲霧裡、用盡全力也只能抓到一鱗半爪的神秘家庭了。
商霖想像不出,有哪一對情侶會在交往了大半年之後,男方依然在各個方面刻意隱瞞著女方,即使她是如此好奇。
當然,商霖也並不是談個戀愛就要把對方祖宗十八代都打聽清楚那種人,她在意的是易揚的態度。在被騙過一次之後,她本來就對他信任缺缺,他的隱瞞只會加劇她的不安全感,最終讓她無法相信他的心意。
說到底,她只是想要成為他願意敞開心扉的那個人。
易揚看著女孩兒認真的小臉,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他自以為做得很好了,溫柔體貼、周到慇勤,可是原來在這麼重要的環節上,他讓她這麼失落。
「我……不知道你會這麼在意這個。」他勉強一笑,「有些事情我不說,是因為我自己都不想去回憶。」
商霖一怔。
他握住她的手,「你想知道什麼,我都可以告訴你。我本來就沒什麼事情是不能對你說的。」
他這樣反倒讓商霖不知所措了,張了張嘴就是擠不出一個字來。
「想不出來麼?那我挑著講好了。」他笑笑,語氣隨意,「我父親……我覺得你應該知道他。」
「我怎麼會知道你父親……」
易揚湊近她耳邊,低聲說了個名字,商霖眼睛立刻睜大,「他是你爸爸?」見易揚點頭,她覺得自己有點扛不住了,「我知道你背景厲害,但是……他居然是你爸爸!」
臥槽,都姓易啊!以前她怎麼沒把兩個人聯繫起來想過!
「我父親跟我不親近,一年到頭都見不了幾次面,所以你不用太在意。至於我母親……」頓了頓,「你之前說你沒見過你父親,其實我跟你有點像,我沒有見過我母親。我記事之前她就已經不在了。」頓了頓,「是自殺。」
商霖身子顫了一下,「她……」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過在那樣的家裡,很多人都不正常,想死也不奇怪。我長大後認真研究過她的遺書,確信她不是被人害死的,而是真的不想活了。」自嘲地笑笑,「哪怕那時候還有一個嗷嗷待哺的兒子需要她去照顧。」
「我十八歲那年離開家,直接去讀了軍校,後來通過考核入了基地,便長年累月待在那裡。和戰友們在一起的日子倒是十分愉快,但那些事情大多是不能對任何人講的絕密,而除此之外……」玩味地看著她,「一堆大老爺們的群居生活你聽起來也沒興趣吧?」
重新伸出手攬住她細細的腰肢,他把商霖拖到自己懷裡,像是在抱一個小孩子,「所以你看,我不是不想給你講我過去的事情,而是能給你講的事情都太糟糕了,我不想你聽了難過。」
商霖的臉頰壓在他的肩膀處,硬硬的骨頭抵得她有點疼,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對不起……」是她太任性、太不懂事了。她早該猜到的,他這樣的出身一定經歷過很多複雜的事情。那樣難過的回憶,她為什麼非要逼著他去回憶一遍呢?
聽到她的道歉他詫異了一瞬,繼而微微一笑,「你不怪我就好了,實在沒必要跟我道歉。這對我來說不是什麼不能觸及的傷痛,只是……不那麼愉快的往事罷了。」
如果她問的是那些不能告訴她的事情,譬如他曾執行過的任務,那麼他不僅不會說,也不會因為這隱瞞而感到歉疚。但她想知道的只是關於他的一些小事,那是一個女孩子對男朋友正常合理的要求。不正常的是他的家庭,所以她並沒有什麼錯,也不需要跟他道歉。
「你想知道的我都說了,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了麼?」他低頭看著她,眼裡的詢問認真而略帶一點緊張,「霖霖,我是真的……」
很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