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百裏清晔
說完,上官瑾飒将一粒藥丸交給沈寒舟道,“快點吃下。”
沈寒舟還沒有反應過來,上官瑾飒已經飛身躍出,
沈寒舟眯眼打量了一番上官瑾飒手中之物,那是一支通身透雪的玉笛,隻是在尾部有一道鮮紅的血絲。那玉不似他與上官瑾飒身上的玉佩那般的溫潤,而是散着森森的寒氣,光是看上一眼,就感覺全身被冰凍起來了一般。
上官瑾飒手中的玉笛被他用内力催化成一把寶劍,騰空旋身,劍氣擊退了不少毒物,蟲蟻四散開來給上官瑾飒在中間讓出了一塊空地。一襲白衣輕輕落下,手中劍又成了笛子。
沈寒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上官瑾飒,隻見他将玉笛搭在嘴邊,悅耳的笛音随即響起,偌大的林子裏隻聽得見這一種聲音,四面八方的回音交疊在一起,好像有一張大網一般将整片樹林全都圍住。地面上的毒物已經開始翻滾,紅蟻早都不再動彈,蜘蛛已不能前進,就連毒蛇,都隻能在地上蜷縮着掙紮。
“怎麽樣?我們閣主很厲害吧。”岑雪落在沈寒舟的身邊問道。
沈寒舟嗤笑一聲,“那是那支笛比較厲害而已。”嘴上雖是這麽說的,但是沈寒舟心裏也明白,沒有強勁的内力,根本就沒辦法控制住它,更遑論讓它在劍與笛子之間轉換。
岑雪被他這一句噎了一下,不過還是堅毅的将話題繼續下去,“你一定要好好對我們閣主,否則,我們傾雪閣上下絕對不會放過你!”
“不勞您大駕。”沈寒舟冷冷的回了一句。
岑雪還想再說什麽,上官瑾飒的笛聲已經停止。那些前一刻還嚣張跋扈的毒物已經成了死屍,隻是黑壓壓的一片還是很瘆人,岑雪從懷中取出化屍粉,不消一刻,那些屍體已經灰飛煙滅。林子裏恢複了寂靜,隻有遠處叽叽喳喳的鳥叫聲還響在林子裏邊。就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沈寒舟從樹上躍下,站在了上官瑾飒的身邊,上官瑾飒将手中笛子交給了沈寒舟,又走到岑雪面前道,“怎麽會這麽慢?”
岑雪告了一聲罪,随後道,“遇上了一批黑衣人,肯定是百裏老狐狸的。”
上官瑾飒點了點頭,讓沈寒舟将笛子扔了過來對岑雪道,“将寒血帶回去。”
岑雪道了聲是便離開了。上官瑾飒趁沈寒舟還沒有過來,雙指在自己身上點了兩下。
”那支笛是什麽?”
“此笛名爲寒血。”
“寒雪?好女氣的名字啊。”對于這麽好的笛子,卻起了這麽一個名字,沈寒舟感到很不滿意。
“不是。”知道沈寒舟是誤會了,上官瑾飒解釋道,“是鮮血的血。”
“寒血。”細細思索了一下,沈寒舟道,“那它是不是可以冰凍所有活物的血液?”
“對,凡是聽到笛音的活物,除非是吃了寒血的解藥,否則都會被凍住全身的血液,最後血管爆裂而死。”
沈寒舟點頭,怪不得,剛才那些蛇身下一片綠色,看來那就是它們的血液了。
“好了,我們該走了。”上官瑾飒環視了一周,确定已經沒有埋伏在旁邊的毒物之後對沈寒舟道。
“那就要看你還走不走得了了。”一個清越的聲音從遠處傳來,話音剛落,一位身穿黑衣,袖口金線描邊的年輕公子落到了兩人的對面。
“百裏。”剛才上官瑾飒就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沒想到還真是故交百裏清晔。
“上官,怎麽會是你?”
沈寒舟看了看來人,二十來歲的模樣,眉目清俊,身材颀長。心裏雖然好奇,但也知道此時不是問問題的時候,所以也就沒有出聲。
“你走了三年了。”上官瑾飒出聲道,“他也等了你整整三年。”
“我們能不能不要一見面就談論這個話題,你我不也是三年沒見嗎,爲什麽不找個地方好好叙舊。”百裏清晔歎了一口氣道。
上官瑾飒說了聲好,三人便離開了樹林,踏塵還在林子外邊等着,那人的馬也在旁邊。三人兩騎朝着涼州方向疾奔而去。
快馬加鞭,三人終于抵達安城,安城距離涼州不過一天路程,看天色已經漸麻,三人便找了個小客棧,匆匆吃了晚飯,沈寒舟回房睡覺,上官瑾飒和那個叫百裏什麽的恐怕有很多話要說。畢竟是人家的私事,更何況他和上官瑾飒還處于這樣一個不尴不尬的位置,也實在沒有必要去打聽這些事情。
這家客棧的後邊有個小院子,上官瑾飒和百裏清晔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放着女兒紅。
上官瑾飒拿起酒壺給百裏清晔到了一杯,“這些毒物都是你弄的?”
百裏清晔沒有說話,權當默認。
“爲什麽?因爲他嗎?”
“不是。”百裏清晔搖了搖頭,“這與他沒有關系。這是我師兄拜托我辦的事,我事先并不知道是你。”
上官瑾飒也沒有質疑什麽,他與百裏清晔多年朋友,的确沒什麽信不過的。
“我有點事離開,所以提前擺好了千毒陣。”
“你的師兄是?”
“離魂。”
“魏常身邊的那個人?”
“是。”
爲自己也倒了一杯,上官瑾飒淡淡的陳述着事實,“這次來的,就算不是我,也一定是他所信任的人,擺出千毒陣這麽大的架勢,你從來都沒有想過要讓來的人活着回去吧。”
“我和他早就沒有關系了。”百裏清晔微微苦笑,飲下一口苦酒。
“所以就來幫助魏常,你明知道魏常是他遲早要除去的人。”上官瑾飒再次百裏清晔滿上了,語氣并沒有發生變化,隻是聽在百裏清晔的耳朵裏可就大不相同。
“是啊!”百裏清晔情緒有些激動,“魏常是他遲早要除去的人,我百裏一家也是他遲早要除去的人!”
“百裏清晔,你未免太不相信他。”上官瑾飒微微搖頭。
“我就是太相信他,相信他的非常手段,相信他的心狠手辣,我知道他要的是什麽,他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一杯烈酒下肚,感覺像灼傷了喉嚨,可痛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他要一個清明天下,可是我給不了他,他需要一個可以與他并肩站在一起的人,可是我卻永遠隻能站在他的對立面。”
“他爲了你,三年不曾立後納妃。”上官瑾飒微笑着說着,不是責怪的語氣,他自然明白,就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在百裏清晔聽來心會有多痛。一個帝王,除了安邦定國,還要綿延子嗣,爲皇家開枝散葉,更何況大靖的皇室已經隻剩下他一脈單傳。三年堅持不立後,那人得要多大的決心,多大的勇氣,來抵擋整個朝堂乃至于整個天下給他的壓力。
果不其然,百裏清晔的神情更加的痛苦,“如果我成爲他的皇後,那才是真正的陷他于水火之中。我大靖開國以來,你可有見過哪位帝王立一個男子爲後。那個時候,恐怕就會有人以殺妖後,清君側的名義來謀反了。”
“沒想到你百裏清晔竟然是這麽在乎名聲的人。”明知道他不是,上官瑾飒還是偏偏要逼他自己說出,否則,如何勸服他心甘情願的回京。
“我不在乎我的名聲,可是我在乎他的名聲。他要做的是明君,他要的是一個幹幹淨淨的江山,我若回去,那就是在爲他的天下抹黑!”
“他不怕。”月光下的人還是淺笑着,右肘支在石桌上,一杯酒拿在手中搖晃,酒水倒映着暗夜裏的殘月,碎開一片月光。
“我怕。和他在一起,我就是在背叛我的父親,我就是在把他推向一條昏君的不歸路,我就是在教唆史書将他李靖軒載爲是非不分的昏君。我若是不走,上官瑾飒,你來告訴我,我要怎麽辦?”酒杯掉在了地下,百裏清晔已經站了起來,看來這個話題他不想再觸及,“我知道你要幹什麽,我不會殺你們,但是也不會幫你們。”
“金城的富紳女兒從哪條路進入涼州?”知道他這人刀子嘴豆腐心,上官瑾飒直接抛出了這個問題。
果不其然,“東路。”
“好。”
“上官,答應我一件事。”百裏清晔停住了腳步。
“不要把我見過你的事情告訴他。我知道,不過我希望我們有緣還能再見。”
百裏清晔的腳步聲與說話聲同時響起,“再說吧。”
上官瑾飒笑着搖了搖頭,愛上這麽清冷卻又喜歡瞻前顧後的人,不知道是他李靖軒的幸還是他的不幸。
進了房間門,上官瑾飒坐在了窗旁的椅子上,知道那人還醒着,便開了口,“你應該猜到百裏清晔的事了。”
沈寒舟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百裏清晔,名如其人,“他和皇上之間,應該有很多不足爲外人道的事情吧。”既然上官瑾飒開口問了,說明這件事已經有了讓他知道的必要,沈寒舟也就不再拘束。
“是,百裏是皇上畢生摯愛。”
”那百裏清晔對皇上呢?”
“一樣。”
“百裏清晔是百裏延年的兒子?”
“不僅如此,還是獨子。”
“哦。”沒有驚訝,沈寒舟的眉眼中有了一絲了然,“你與皇上認識的應該比百裏清晔早吧。”
挑眉微笑,“你是不是要問爲什麽皇上愛上的人不是我?”
沈寒舟的臉上一臉孺子可教的表情。
“三歲動心,沈寒舟,他就算再天縱英才也沒這麽厲害吧。”
“那百裏清晔和皇帝也是少時初遇的啊。”
上官瑾飒坐到沈寒舟的身邊,沈寒舟見狀往裏挪了一點,“百裏和皇上是怎麽相遇的我不清楚。我現在隻知道皇上在等百裏回去,百裏卻逃開了整整三年。”
沈寒舟沉默,一個是皇帝,要的是江山美人,一個是世家獨子,肩上也有着不容推卸的責任。偏偏兩者相互沖突,要在一起,恐怕不是那麽容易。靜默了一會兒,沈寒舟道,“爲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他們之間,也許會需要你。”上官瑾飒回答的很誠實。
——就知道沒什麽好事。
“好了,先睡覺吧。明天還得繼續趕路。而且,我們必須得往回繞到柏水。”上官瑾飒雙手枕在腦後,轉過頭對沈寒舟道。
“爲什麽要繞道?”
“魏常已經知曉這件事,涼州戒備森嚴,我們要進去不會那麽容易。”
“繞到柏水又能如何?”
“據岑雪說魏常最近要納一位小妾進門,那小妾家在金城,剛才百裏告訴我送嫁的隊伍會從東路過來,柏水是必經之路。”
沈寒舟點點頭,剛才小憩了一會兒,這會兒又犯困,不過是說話的功夫,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上官瑾飒見狀,下床熄了蠟燭,也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