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行屍詭事(二)
樂正鯉這頭奔出了車廂,頓時回過了味來:這光天化日調戲人的又不是小爺,我跑個什麼勁兒啊?
不過眼下也不可能再繞回去了,他索性一路走到了兩節車廂相連的水房用一次性紙杯接了杯水喝,透過車窗能看到兩側山林不疾不徐地向後退去,樂正鯉看了片刻,原本有些緊繃的情緒也終於放鬆了不少:這次回去……應該不會被打吧?
正想得出神,忽見眼前光潔的玻璃上倒映出一個人影,不注意去看就像是一個詭異的幽靈,樂正鯉愣了一下,微微偏過頭看了一眼,這人倒不算陌生,就是方纔那個背著自己朋友到他們車廂的年輕人,對方的臉色有些陰沉,正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機。
樂正鯉覺得這個人有些奇怪,他的身上帶著一股說不出個究竟的奇特香味,這香味非常淡很不招人注意,但如果聞到了,這味道就像是一隻撓在你心尖子上的小手,只讓人恨不得能多聞兩口才是;這人方才來得匆忙,樂正鯉並未留意,此刻這個狹小的空間中只有他們二人,這股香味就變得十分明顯起來,樂正鯉甚至覺得自己有一刻似乎是想要離那人更近些的,他握著水杯的手輕輕晃了一下,杯中水珠都濺出了幾滴落在他手上。
樂正鯉一仰頭將杯中水喝乾,又把紙杯丟到一旁的垃圾桶裡,不著痕跡地伸手碰了一下腕間那枚紅色圖騰,波浪形的符文處正微微發疼,幾乎是瞬間就將樂正鯉被勾得有些跑偏的思維給抓了回來。
見那年輕人並沒注意自己的動作,樂正鯉轉頭便離開了這個充斥著詭異香味的空間,邊走還不免邊嘀咕:"這人身上抹什麼香水了,味道這麼怪。"
回到他們所在的車廂時殷冉遺還在認認真真地背樂正鯉寫給他那一堆"見父母八禁八不禁",配著他那一臉嚴肅的表情倒像是虔誠的信徒在念禱詞一樣,樂正鯉笑了一下,彎下腰湊在殷冉遺耳朵邊吹起一股熱氣:"哎,你背全了沒?"
殷冉遺平淡得拉成一條直線的聲音有了細小起伏:"……嗯。"
樂正鯉笑著用臉頰蹭了蹭對方的耳朵,心裡頗有些得意,小爺這還是又調戲回來了嘛~
旁邊好歹還躺著一位病人,是以兩人聲音也都放得極輕,樂正鯉趴在殷冉遺背上伸手把後者手裡拿著的筆記本給拿出來放到一邊,"走了走了,吃飯去。"
殷冉遺點了點頭,反手拍了拍背上的人,"要不要背?"語氣倒是一貫的正經,聽不出分毫調笑意味。
樂正鯉笑起來:"閉嘴。"
臨走時樂正鯉轉頭看了一眼躺在對床下鋪的人,從門邊的角度看過去,毯子幾乎將那人從頭到腳嚴嚴實實地包裹了起來,只隱約能看見一點黑色的髮絲,樂正鯉愣了一下:"這麼裹著沒事兒吧?"
殷冉遺看了一眼,意味不明地"嗯"了一聲。
不過這一來樂正鯉倒是又想起方才遇見那個年輕人的事情,便一邊和殷冉遺往外走一邊輕聲嘀咕道:"我剛才遇見那個人,覺得他身上有股挺奇怪的味道,聞著香吧……又不太對勁。"
殷冉遺有些奇怪,追問道:"什麼味道?"
樂正鯉自己也不太能描述出那種感覺,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最後扯了一下袖子把那個圖騰露出來,指了指上面彎曲的水紋:"但是這裡有一點疼,所以我覺得大概是什麼不好的東西,要是那人待會兒還回來多注意點。"
殷冉遺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
但那個年輕人一直沒有露面,直到晚上兩個人準備休息的時候,那人才推門而入。
樂正鯉原本坐在上鋪探著半個身子給殷冉遺遞東西,見狀朝著對方點了點頭,後者似乎已經從下午憤怒陰沉的情緒中掙脫了出來,又朝樂正鯉笑了一下,這一下只看得樂正鯉恨不得摀住雙眼,這人難道真的是面部神經有問題嗎?為什麼笑起來反而讓人這麼反感?
不過想到手腕上的水紋發疼一事,樂正鯉對這人多少有了些不太好的牴觸情緒,因此也沒有多說,將手上的一件襯衣遞給了殷冉遺,因為後者嫌棄這火車上床單被套漿洗的味道不好,樂正鯉就把自己的一件衣服拿給這傢伙用來墊在腦後,這是兩個人平時用慣的洗衣液,殷冉遺便也沒有再提出異議。
熄燈後樂正鯉抱著腦袋躺回床上,正琢磨著上次也是坐的這趟列車殷冉遺怎麼不嫌棄有味道,正想得昏昏欲睡,就聽得耳畔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就跟有小老鼠出來偷食一樣。
樂正鯉翻了個身不太想搭理,沒想到那聲音一直響著,聲音不算很重,卻一直響在耳邊,聽得人頗為心煩,樂正鯉一手搭在床沿撐起半個身子往下一看,車廂內光線不是很亮,但也能看清對面下鋪正有人站在那裡。
樂正鯉心頭一跳,轉而又想到也許是那年輕人下來照顧他朋友的,便沒有多想準備躺回去接著睡,但卻忽聽得那年輕人嘀嘀咕咕口中似有所言,聲音很輕,但在安靜的車廂中卻顯得猶未突兀,樂正鯉按捺不住好奇心,屏息靜心聽了兩句,但聽得那人念道:"三魂七魄……聽神命……行亦無人知,坐亦無人見……"
末尾倒數兩句樂正鯉聽得尤為清楚,不知為何心頭一駭,這兩句話他明明應該是第一次聽到,但卻莫名覺得非常熟悉,就彷彿這二十幾年每一天都聽著這句話睡覺一般,一時間只覺得心頭如有鼓擂。
那年輕人嘰裡咕嚕說完了話,下鋪的殷冉遺忽然開口了,聲音冷得像是淬了冰:"不擾旁人的老規矩,現在的師傅都忘了?"
他這話說得十分老氣橫秋,就好像自己已經七八十了在教導小輩一樣,樂正鯉在上鋪聽了都不由得一愣:什麼老規矩?殷冉遺怎麼知道?看起來還十分熟悉的樣子?
底下那年輕人愣了一下,繼而乾笑了兩聲,樂正鯉甚至不需要看都能想像出那人如同木偶一樣僵硬的臉,又聽得那年輕人說:"原來是位老師傅,失敬,我這就上去。"
接下來殷冉遺沒有說話,那年輕人又抬頭看了一眼上鋪的樂正鯉,道:"不知上面……"
"不該你管的別管。"不待他說完,殷冉遺便冷冷打斷了對方,樂正鯉能聽得出來他已經有些憤怒了,思維不由得有些跑偏:他和殷冉遺在一起這麼久也沒見誰能兩句話就惹怒殷冉遺,這人還真夠可以的啊。
等那年輕人上床睡了,樂正鯉又等了一會兒,從床邊伸出一隻手,手指尖輕輕戳了一下下鋪的空氣,幾乎是他伸手的瞬間,另一隻手指就貼上了他的,也溫柔地回戳了他一下。
樂正鯉不做聲地彎起了眉眼,這才收回手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