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番外:半輩子•一輩子(李東末X孟萬陽)
半輩子
李東末跟孟萬陽認識的時候,李東末還沒進自家集團工作,孟萬陽也還不是個廚子,不過,他們兩又確實是在一家餐廳認識的。
當時正讀大二的李東末是學校外頭一家西餐廳的常客,而孟萬陽是那家餐廳的服務員。
李東末逢週二、三、四都會去那家西餐廳吃午飯,倒不是因為這家東西有多麼好吃,而是因為這家夠貴,而這樣的水準在那個年代來說,很少有學生日常承受得起的,也因此,餐廳常年沒什麼人,特別清淨。
李東末看上的就是這份清淨,所以一旦上午有最後一堂課,下午又有第一堂課時,他便懶得回家,在這個安靜的西餐廳點上一份簡餐,消磨一個中午。
而巧的是,孟萬陽每逢二、三、四是做午班,五六日做晚班,週一休息。所以,在孟萬陽眼裡,李東末就是個天天燒錢的熊孩子。當然,那個年代還沒有熊孩子這個說法,只是在本來就沒什麼人的西餐廳裡,天天中午都能看到一個學生,還是長得不錯穿得也不錯的學生,想不記住都難。
李東末每次來都點a套餐,從不改變,而孟萬陽在第n次地聽到a餐後,忍不住撇了撇嘴,“今天a餐賣完了,建議您換bcdef吧。”
李東末聞言抬頭看了一眼孟萬陽,又特意翻了一下功能表,一本正經道,“功能表只有abcd四種,沒有ef。”
孟萬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變換一下搭配就有了嘛,要靈活善於創新嘛,怎麼能思維定勢呢?看你也是個大學生吧?思維這麼死板可不行。”其實孟萬陽跟李東末同歲,只是念完高中便沒有再念了,社會上工作了一年有餘,對著學生總喜歡一副說教的口吻。
“你是這裡的廚師嗎?”
“顯然不是,你見過廚師出來幫客人點單的嗎?”
李東末很想說,有這樣的,在那些高檔私人菜館,唯一的主廚是會出來點單的,為了能更好地滿足客人要求。當然,他最終沒說,只是合上了菜單,“那就聽你的,點f。”
孟萬陽倒也沒露怯,笑眯眯地應下了。
結果那天李東末吃到的是一份看不出是什麼的蓋飯,儘管不好看,卻神奇地味道不錯。
當然,等李東末知道那份所謂的蓋飯其實不過是孟萬陽用剩菜兌出來的時候,已經是許久之後的事了,那時候兩個人已經能像普通朋友一樣,見面打個招呼,簡單聊兩句了。
“所以,那份讓我覺得還不錯的東西,其實只是幾種剩菜拼盤?”
“別看不起剩菜,廣大勞動人民群眾是最會化剩菜為神奇的了,就像炒飯,我告訴你啊,剩飯炒的才夠香!”
緣分這東西,玄乎得很,就如李東末跟孟萬陽,全因那一份剩菜蓋飯。
後來,李東末再去,便不會再點a餐了,孟萬陽給他推薦什麼他就吃什麼,有時候還會跟孟萬陽換午飯吃,儘管孟萬陽的午餐只是自己帶的最簡單的飯盒。
“其實,你挺有做飯的天賦的,為啥不學當廚師呢?”一次,李東末吃完了孟萬陽的盒飯,忍不住道。
而孟萬陽翻了翻眼,“我這麼大一大男人,不幹那灶台鍋邊的活兒。”
那天李東末離開的時候說了句,“大男人,就該幹份有技術的活,不該把時間浪費在這種誰都能幹的活上。”
說出這話的李東末,並不知道當時的孟萬陽為了供親爹看病吃藥、弟弟上學,承擔一家子的生活,每天趕三份工外加各種零散活,很難有時間放在一項上去鑽研。
只不過,要說這孟萬陽,也許天身反骨,那天被李東末這句話氣得夠嗆,在孟萬陽眼裡,李東末不過是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仗著自己衣食無憂前途光明,就愛到處給人指“康莊大道”,可偏偏孟萬陽脾氣上來了,還真是什麼都幹得出來。
第二天到了店裡,便跟大廚死磨硬磨,非要對方收他為徒,對方只當他抽風,卻不想,他是真存了這個心思,那之後,只要能擠出時間,就往廚房跑,還特別會見縫插針地遞個東西打個下手,久而久之,雖沒明說收他為徒,卻也開始叫他些基本東西。
再後來,那家西餐廳關了門,兩個人便沒了聯繫,李東末繼續上他的學,孟萬陽換了家中餐館繼續打工兼學手藝。
直到那天,下了夜班回家的孟萬陽在一個巷子裡發現了昏過去的李東末。也沒猶豫,直接把他帶回了自己的出租小屋。
“呵,鬧半天,我還算間接參與了一場豪門綁架案?”孟萬陽給醒過來的李東末倒了杯水,“你真的確定不用去醫院?”
“不用。”
“那要不要跟你家裡人聯繫?”
出乎意料的,這次李東末沉默了,沒說要也沒說不要。
孟萬陽看了半天,覺得自己是不能理解有錢人家的想法的,聳了聳肩,直接轉去廚房做起了夜宵。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我覺得你現在需要吃點東西。”說著把一碗蛋炒飯推到了李東末面前,自己則呼啦呼啦吃起了速食麵。
李東末看了一眼那碗蛋炒飯,“我以為,夜宵應該是些好消化的東西。”
孟萬陽嗤了一聲,“難道要給你下碗面?或者文火燉著熬點粥?別挑了哈,就這碗蛋炒飯,你還是吃的老子今晚的夜宵加明天的早飯呢!”見李東末不太明白地皺了皺眉,孟萬陽用筷子點了點,“本來,開水泡飯是我的夜宵,煮雞蛋是我明天的早飯,現在全成了這碗蛋炒飯了,趕緊吃吧,可別告訴我你腸胃不好,不消化。”說完也不理會李東末,自己三兩口呼啦吃完泡面,又一口悶掉了麵湯,終於滿足地長歎了口氣。
李東末倒也沒有那麼多矯情的毛病,沉默地拿起勺子挖飯吃,吃了兩口後,突然抬起頭,“很好吃。”
孟萬陽一愣,隨即咧了嘴,“那是,我這也是大飯店廚子的水準了,自然差不了。”
李東末沒有應答,只是安靜地繼續吃著那碗蛋炒飯。
其實,李東末說的好吃不是說水準,畢竟李家的廚子都是五星級飯店出來的大廚,而是這碗蛋炒飯,讓李東末第一次覺得,飯菜不在於樣子精緻味道極好,而在於,飯菜背後的溫暖。
他沒有告訴孟萬陽,在知道自己被綁架後,自己的父親不是想著交贖款贖人,而是變本加厲打壓對方,誓不低頭。
他不知道他的父親是真的不管他的死活,還是有十足的把握他會沒事,他不願意去知道,也不想再弄清楚了,這些紛紛擾擾的糾紛,甚至抵不上此時的這碗蛋炒飯讓他覺得心安。
“飯給你吃了,床我可不讓給你哈,老子可是明兒還要早起幹活的人。地鋪給你打好,愛睡不睡。”
“我不挑。”
孟萬陽笑出一口白牙,“這才乖嘛。”
所謂孽緣,就是不管怎樣兜兜轉轉,即便兩人都無心,卻仍能在失聯之後有那麼一個牽扯的契機,也奠定了之後兩人糾纏一生的後續。
後來,李東末被趕出李家時,孟萬陽咧著嘴問他,“那以後是不是就是我養你了?”
“我想,暫時是的。”
“嘿,這感覺真爽!”孟萬陽當即從錢包裡掏出所有的現金拍在李東末手上,“那從今兒起,爺就包了你了!”
李東末看也沒看,直接揣到兜裡,“想包我,可是沒有結束的時候。”
“那你還不趕緊數數賣得虧不虧?”孟萬陽抬眼。
李東末攬著那眉飛色舞的人,親了一口,“把自己賣了換一個你,這筆買賣怎麼算都是我賺了。”
“嘿!果然是奸商。”
雖然兩人面對這樣的局面一副輕鬆的模樣,可那段時間的日子真是苦不堪言,李父幾乎在自己涉及的所有領域封殺了兩人,孟萬陽原本的工作也丟了,儘管手藝在那兒,大飯店卻不敢用他,他倒也看得開,在一家小吃店裡當了個廚子,領著每個月固定的那點工資,維持著兩個人的生計。
只是,雖然苦,那段日子,卻是兩個人都覺得最踏實的日子。
再後來,李東末賣掉了自己手裡的那點自家集團的股份,開了家不大的餐館,名叫東陽,孟萬陽當仁不讓是餐館的主廚。
不是什麼豪華酒店,只是開在學校附近的貧民餐館,帶著點農莊的意思,只是那個年代,大家還沒有什麼農家樂的思想,但是物美價廉,生意倒還不錯。
再加上李家的經營範圍雖光,卻沒有涉及餐飲業,這也算是給兩個人留了個空子,讓他們能夠在四處被打壓的縫隙中,找到生存之地。
而當李父終於決定弄垮兒子的事業時,東陽已經不是當初小餐館了,不僅當地開了不少連鎖店,甚至連外省市都有了加盟連鎖。
而經過這麼多年磨練的李東末,雖不及自己父親財大氣粗,卻也練就了與其周旋的本領。
那之後,孟萬陽參加了一次電視直播的廚王大賽並一舉奪冠,更是讓東陽的名號一炮走紅,其發展勢頭勢如破竹。
父子兩人僵持了這麼多年,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讓步的到底是李父,他主動求和,提出,只要李東末留下子嗣,他跟孟萬陽的事,自己可以睜隻眼閉隻眼。
在孟萬陽的觀念裡,要生孩子,就必須是李東末跟別的女人一起生,而那個女人還必須要有個名分。以孟萬陽以前的性子,他會比李東末還要先跳起來,可這一次孟萬陽沒有鬧,他陪著李東末一路走到今天,他知道李東末的能耐,也知道對於李東末來說,捨棄了李家意味著什麼,不能說他突然矯情起來了,而是人到了一定年紀,想問題就再也不會如年輕時候單純了。
畢竟,作為一個父親而言,這樣的要求不過分,只是作為一個伴侶而言,這樣的要求他接受不了。
所以,這一次,是孟萬陽替李東末做了決定。只可惜,李東末太瞭解孟萬陽了,見他當場沒有翻臉,便先黑了臉,之後的幾天更是哪兒也不去,寸步不離地跟著孟萬陽,總算在一個半夜逮住了想一聲不吭離開的孟萬陽。
“不是說好包養我的嗎?”
“恩,金主膩歪了,換換口味。”
“這話你信?”
“信不信沒關係,有個理由就行。”
那次,李東末沒有廢話,直接拎上了孟萬陽的行李,拖著人直奔機場,訂了最近一班去美國的航班,直接帶著暈乎乎的孟萬陽飛去了美國。
那一次,孟萬陽第一次知道試管嬰兒,第一次知道,可以在男女完全不接觸的情況下孕育一個孩子。
“所以,想要孩子,不是個難事,我甚至想好了,留你的孩子,當我李家的孩子。”
孟萬陽想,究竟是怎樣的情深,能讓面前的這個男人做出這樣的決定?而自己,若是一步不讓,又是要把這個自己深愛的男人逼往何種境地?
“不用了,只要你還是我的就夠了。孩子自然還是留你的,反正我還有個弟弟,我家也不用我來繼承香火。”
只不過,孟萬陽到死都不知道,李東末終究還是留了他的孩子,他怕若是留自己的孩子,在面對當年自己遇到的事時,自己也會做出跟父親一樣的決定,但倘若是孟萬陽的孩子,他有十足的把握,自己絕不會忍心。
“所以,到了那邊,即便知道了真相,你也別怪我,我只是用我的私心來愛你,愛屋及烏,才能包容地去對待一切跟你有關的事物,東陽、銘躍、還有你的家人、徒弟……會不會覺得這麼多年有眼無珠原來跟了這麼一個人?可惜,你就算後悔也沒機會了,等我了了這邊的事,還得去那邊纏著你,你允了我一輩子,卻只兌現了半輩子,隨意呀你想躲都沒處躲!”李東末一邊說,一邊用手摸了摸孟萬陽的墓碑,隨後站起身。
“我也該回去了,一個人出來太久了,最近銘躍那小子看我看得緊,整得好像我有多想不開似的,好了,不說了,過兩天再來看你。”
沿著墓園的小道,李東末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身後是落日的餘暉,卻只照得地上一人的影子,拖拽地那麼長,那麼瘦,那麼地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