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艾拉西亞本來就算是邊疆地區，周圍地廣人稀，從艾拉西亞到威爾頓之間只有廣闊的荒原，只有零星的各族村落散佈期間。

　　龍刃的兩位戰士輪流背著麗芙前進，對於野外生存大家都很習慣，索性並不經過村莊，幾乎是直線的朝著威爾頓前進，當然適當的夜間休息還是必須的。

　　“怎麼了？”麗芙被喧鬧的聲音吵醒睜開眼睛發現精靈們仍舊是該睡覺的睡覺，該放哨的放哨。

　　“好像是獻祭的隊伍，不用擔心，繼續睡吧。”放哨的烏利爾沖她擺擺手，示意她不必在意。

　　“獻祭？這個時候有祭典？”顯然麗芙的好奇心被激發出來了，她非但沒有再繼續入睡，反而小心的朝著烏利爾的方向移動——他們大樹的樹冠上周圍是精靈們催生出的藤蔓。

　　獻祭的大概是附近的一個人類村落，隊伍裏大都是壯年的男人，走在前面的一位老人模糊的念叨著祭詞，在他身後的男人們則抬著各色祭品，剛開始麗芙還看的津津有味，但在隊伍的最後，她竟然看見了兩位抬在門板上哭泣的年輕少女——顯然，他們也是祭品。

　　這個世界上很多宗教都有向神魔供奉少女的習慣，她們通常被稱作聖女或魔女。不過這些女性往往也都是竭誠的教徒，可是這裏怎麼會出現哭泣的“聖/魔女”？

　　“她們不是自願的嗎？怎麼會供奉這種聖女？這些村民就不怕他們的神魔降罪？”麗芙好奇的看著烏利爾。

　　“那個走在前邊的老頭，他念頌的並不是祭文，而是一種召喚魔獸的咒語，那是很古老的召喚咒語。”烏利爾沒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指著老人消失的方向說著。

　　“你說……這些祭品是喂魔獸的！烏利爾，送我下去，我要去救人！”麗芙拉住一根樹藤，等待著烏利爾將她傳送下去。

　　“你確定你是去救人？”烏利爾並沒有動作，而是平靜的看著她。

　　“當然！”

　　“麗芙……現在我們已經在荒原的深處，具有攻擊性的魔獸越來越多，也越來越強。你認為這些普通的人類是如何在這裏生存的？我可以放你下去救人，但我們不會幫助你，因為那是那些人的生活方式，我們不會干涉。而至於你，無論你是否殺掉了魔獸，都不再是我們的一員。”

　　沒有殺掉魔獸，那迎接她的自然只有死亡；殺掉了魔獸，她則必須承擔新的責任。

　　麗芙還是有片刻的猶豫的，畢竟一時的痛快和永久的責任是完全不同的。可是，她實在無法看著有無辜的生命即將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烏利爾，送我下去吧……”麗芙拿過了自己的小包袱。

　　“好的。”烏利爾輕輕招手，一根樹藤纏繞上了麗芙的腰…

　　“烏利爾，對不起，我沒法向他們道別了。”

　　“……”

　　“這是什麼？”一枚紅色的果實掛上了麗芙的脖頸。

　　“守護果實，精靈友誼的證明，在你需要的時候它會幫助你的。”

　　“謝謝……”

　　落地的女孩流著眼淚追逐著獻祭的隊伍逐漸消失在了黑暗裏。

　　“唉……我也想流眼淚了。”謝提亞揉著發紅的雙眼坐了起來。

　　“精靈應該習慣離別。”賽魯納抱住了自己的愛人。

　　“二十四歲，這對精靈來講不過是個嬰兒，但是對人類來講則正是是青春的好光景，我們不該再羈絆住她。”賽伊紝雖然嘴上說的冷靜，可是臉上的落寞卻比誰都明顯。

　　“精靈的生命太過漫長了，不過是我們一次旅行的時間人類或許就已經灰飛煙滅了……”

　　“時間到，該我睡覺了。”烏利爾拍了拍休納的肩膀打斷了他的感嘆，同時示意對方接班。

　　“就這麼睡覺了？你也太冷酷了！暈！你們都睡了～～～”

　　距離威爾頓越近，天空越黑暗，活著的生物也越少，最後，即便是最能適應外界環境的食死蟲也銷聲匿跡了。精靈們的腳下踏著黑色的凍土，大地上不時出現的白色骨骸異常顯眼，不遠處，依稀是城市的地方籠罩著如同烏雲一般的濃密死氣……

　　即使是城市的外圍也顯然不是個過夜的好地方！

　　精靈們得在天黑前退出，找了塊相對安全的地方宿營。

　　篝火上煮著濃湯，精靈們圍在一起計劃著明天的行程。

　　“這張地圖幾乎沒用了……”賽伊紝有些鬱悶的把地圖收了起來。

　　“經過的時間太久了，威爾頓又幾經異主，現在那已經是亡靈族的都城，而不是人類的城市。這張地圖顯然還是當初人類的城市，不過……經過了這麼久地圖保存的還真好……”休納好奇的翻看著地圖。

　　“這不是保存好不好的問題，這東西根本就是新畫的。”烏利爾接過了地圖，摸著上面的文字皺眉，“我們一直沒注意，這上面文字的語法也不對，雖然和現在的大陸通用語很類似，但是……這是一千多年前的文字。”

　　“新近完成的地圖卻使用著前多年前的文字，那祭司與世隔絕了這麼久嗎？奇怪……”賽魯納

　　“怎麼會還在用那麼古老的文字？艾拉西亞山脈並不是一個多麼與世隔絕的地方，看看多倫長老的遊記以及艾拉西亞城就知道，威爾頓滅絕後的幾百年來，無數冒險者曾經進入過那裏。而那座看上去像神殿的墓地也不是多麼隱蔽的地方，發現那裏的絕對不是一個兩個……”謝提亞小聲的嘟囔著。

　　“等等！”精靈們齊喊。

　　“啊？什麼？我怎麼了？”謝提亞嚇了一跳。

　　“這就對了，這麼一個古怪的地方，不可能只在多倫長老的遊記中粗略代過。更不可能從來沒有一位旅行者發現過！”賽伊紝有些激動。“只有一個可能，那些發現並且試圖進入的傢伙都死絕了。”如此說完他卻又搖了搖頭，“那他為什麼又會給那位公主地圖那？”

　　“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特殊狀況發生？”休納說完覺得自己和沒說沒兩樣。

　　“你們想沒想過哪頭龍……”烏利爾忽然眯著眼睛提問。

　　“龍？”

　　“懷孕期的龍都是很虛弱的——雖然只是相對而言——我們一直以為那龍住在墓地附近是巧合，可是……龍族的地盤觀念很強，她會允許那麼一位古怪的祭司一直住在她的家門口嗎？”

　　精靈們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確實這也是他們沒注意到的。

　　“那我們可以假設，龍和祭司是對立的，那麼龍為什麼不攻擊祭司呢？她在顧忌……”賽伊紝

　　“墓地！”五個聲音齊聲到。

　　“龍騎士！賽魯納，你親戚家有誰是龍騎士？！”謝提亞顯然對“騎士”比較過敏。

　　“他們家沒有，但是他們家的軍隊裏有。”賽魯納顯然對自家親戚不太瞭解，但是正當他搖頭的時候，一個突兀的聲音出現了。

　　“！！”

　　是誰能夠不被敏感的精靈發現而出現在他們的身邊？

　　精靈們迅速站了起來，兩位戰士將法師們護在了身後。

　　“哦～～呵呵，放心，我並沒有惡意……”黑暗中的影子站了出來，一身華麗重鎧彌漫死氣的他很清楚的告之了精靈們身份——死靈騎士或者更高級的亡靈。

　　“多久了，我都沒有聞到食物的香氣了，哦……可以嗎？”騎士站到了精靈們的篝火邊，指著已經翻滾的熱湯問。

　　“當然可以。”這顯然是一位踏入了聖階的強者，想要對付幾個成年沒多久的小精靈他不需要什麼偷襲，更不需要陰謀——況且現在害怕也沒用了。烏利爾坐回了自己的位子從行囊中掏出了一隻木碗，賽魯納則拿起勺子開始分湯。

　　呵呵，兩個戰士坐在騎士的兩邊，他們還是警惕的，雖然如果對方發難，這種行為也不過是讓法師們晚死幾秒而已……

　　不過，也有一件事情很讓精靈們好奇——死靈需要，或者說能夠吃東西嗎？

　　騎士摘下了頭盔，他暴露出面貌很英俊，棕色的短髮、栗色的眼睛，舉手投足之間帶有人類貴族特有的優雅，卻又有著戰士的豪邁，是個能讓任何生物在無意之間產生好感的人。

　　“有問題嗎？”騎士喝完了湯，微笑的問著滿眼興趣的精靈們。

　　“嗯！”除了烏利爾四位好奇寶寶齊點頭。

　　騎士哈哈大笑起來，剛剛略微緊張的氣氛瞬間消失。

　　“哈哈哈哈哈～～對不起，對不起，只是我突然想起過去的一些事情。唉……精靈們無論過多久都是這麼有趣……”騎士搖搖頭，放下了木碗，“你們的湯很好喝，作為報答，你們可以任意提問。對了，忘了說，我的名字叫斯威夫特，威爾頓帝國龍騎士團副團長。說起來我應該算是這位閣下的下屬，如果沒猜錯，您應該是洛美陛下的親戚吧？”

　　“她是我表姐，您是怎麼認出來的？”賽魯納一愣，對這位騎士更加好奇了。

　　“您和她……很像。”斯威夫特微笑的說著。

　　“我還以為在人類眼裏我們精靈都長得一個樣呢！”謝提亞微笑道，離開他們沒多久的麗芙認清三位黑精靈就花了近兩年。

　　“呵呵，那是因為和你們相處的時間太短，我可是能夠認請你們每一個呢。更何況是被稱為帝國之花的皇后陛下……”斯威夫特的眼神有些飄忽，“不過……畢竟您不是她！但是……皇后陛下有妹妹嗎？我記得陛下只有一個弟弟……”

　　“那位弟弟就是我的瑪娜。”

　　“哦，抱歉，我忘記了，你們精靈……”斯威夫特不知所謂的打著奇怪的手勢，看來，這位騎士是非常尷尬的。

　　“沒關係，畢竟兩個種族的生活習慣差別很大。”精靈們微笑著表示諒解。

　　“不過，你們怎麼跑到這裏來了？死靈都市可不是精靈遊歷的地方，這裏的死氣你們可承受不起。”斯威夫特一臉擔憂和好奇。

　　“我們……”賽伊紝剛剛開口，烏利爾伸出手臂阻止了他後邊的話。

　　“烏利爾？”這可是非常失禮的舉動，精靈們不解的看向同伴。

　　“您應該看出來了吧？我們都是些成年沒多久的孩子！”烏利爾特別在“孩子”兩字上加重了語氣。

　　斯威夫特一愣，隨即無可奈何的聳聳肩。

　　“我確實是這麼認為的。”

　　“？？”精靈們疑惑，短暫的思考之後就對著這位死靈騎士怒目而視——這位剛剛聲明了請精靈們提問的騎士，其實一直在提問精靈——不過轉而一想這是人家說話的藝術，只能怪自己沒聽出來，所以倒是都釋然了。不過看這位騎士的眼神還是有那麼點不對……

　　“我們說的話，躲在角落的閣下應該已經都聽清楚了，那麼您到底想從我們這裏得到什麼？既然您很瞭解精靈，那麼您該知道，其實精靈和矮人一樣喜歡直來直去！”

　　“好的，我首先對我剛剛的行為道歉。”騎士倒是很乾脆，“你們該知道人類都是很自私的，我很害怕你們聽過我的講述之後放棄手中的任務。”斯威夫特指指那張不知什麼時候扔在了角落的地圖。

　　“……”烏利爾點點頭，示意對方繼續，冷冰冰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的波動。

　　其他四位精靈這個時候雖然好奇，但是也都乖乖的坐在一邊作起聽眾來。

　　“事情要從九百多年前說起，那個時候雷諾亞還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帝國之一。統治她的正是精靈皇后的孫子，那是位美麗而偉大的皇后，她為了自己的孩子奉獻了生命，可是很奇怪的是洛美皇后的兒子無論外表還是內在都不像是精靈的後裔，甚至有一段時間傳聞有人換走了皇后的兒子，一直到西耶爾殿下誕生，殿下幾乎就是洛美陛下的翻版，而且他的生長異常緩慢，當他四十五歲登基時，相貌卻還是如同六歲的幼兒……

　　“很少見的現象……”安靜的聆聽中突兀的又冒出一個聲音，不得不讓在座的都把視線轉向了說話的精靈。

　　“抱歉，沒忍住，沒忍住……，不過這種情況真的是很少見……”賽伊紝遮掩的傻笑兩聲，不過很快又開始了眼冒金光的分析，“首先說，我們精靈的習俗外嫁的精靈不分男女除非死亡，否則都不可以再回神跡森林，不過嫁入精靈族的倒是沒有這個限制，奇怪……呃……我知道，我不會再偏題了。因為如此，生育的精靈很難得到太陽樹以及同伴的幫助，不過因為混血的孩子也不需要多大的力量所以倒是沒有多少死亡的。洛美生育的時候一定除了什麼我們不知道的事情，讓她不得不將所有的力量集中到嬰兒身上保護他，而這個孩子則無意識的開始吸收母體的力量，直到出生……力量偏弱的洛美再也無法支持下去，只好回歸母樹……而這個孩子，洛美的力量太過強大，而他更像人類的身體無法承受，所以精靈的部分連同母親的力量被一起封印。當他的孩子誕生時，被封印的力量就被完整的移交給了下一代，不過因為是從生命開始之初就轉移的力量，因此這個孩子……這也可以說是隔代遺傳吧。從某些方面說，這位西耶爾殿下應該是洛美的孩子，或者說一個精靈的孩子。您說的他成年之後的情況，在人類看來古怪，不過把他看成一個精靈那就絲毫也不古怪了。”

　　“那只是外表上而已……”斯威夫特嘆息著，“如果殿下真的從裏到外都是一位精靈那麼就好了，特別是當他登基成為陛下之後。雖然容貌是幼兒，但是他的智慧和手腕卻讓所有人恐懼。而且陛下好像越來越沉醉於血腥和殺戮，那段時間帝國的版圖急劇擴張，國民們歡呼雀躍、其他國家恐懼戒備，但只有我們這些近臣之後，那不過是陛下滿足他自己對於鮮血的欲望而已。我甚至懷疑過，坐在皇座上的不是洛美陛下的後代而是吸血鬼的皇帝……”雖然是死靈，但是精靈們還是能夠清楚的看到他身體的顫抖，即使度過了如此久遠的歲月，曾經的戰慄仍舊深深刻印在他靈魂的深處！

　　“幸好……幸好，一個人的到來改變了陛下，算起來，他應該是我的族人，一位剛剛完成修業的龍騎士——艾索爾。自從他成為陛下的親衛之後，陛下開始慢慢的改變……我們以為他是變得像一位國王，然而事實上他只是變成一位墜入愛河的男人而已。而他的愛人就是艾索爾！”斯威夫特看著精靈們依舊平靜的神情自嘲的笑了笑，“對於精靈來講，相戀的雙方是同性還是異性根本無所謂，但是……對大多數國家的人類，特別是身處高位的人類來講，同性的戀情只是生活的調劑，是無聊時的遊戲而已，我們和精靈畢竟不同。而這個時候的陛下已經不是一個孩子了，統治帝國近二百年的他已經擁有了成人的身體，這表示他要履行一個帝王的責任——傳承後代。艾索爾顯然也瞭解，他贊同陛下迎娶一位甚至幾位妻子，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陛下並不願意……”

　　“明明在帝國的民眾裏已經是如同神祗般的存在，誰都不明白為什麼他在這個事情上卻如此的幼稚。臣子和君王的對抗無可避免的發生了，幸好由於艾索爾居中調和，所以很長的一段時間並沒有死亡發生。不過，當時艾索爾所作的並沒有被大臣們所接受，甚至被很多大臣認為這是陛下軟弱以及猶豫的象徵——時間太久了，他們已經忘記了曾經坐在王座上那個提著死者的頭顱微笑的孩子……最終，部分大臣作了蠢事，艾索爾被殺了，甚至被封印了靈魂不得轉世。可是……結果並未如大臣們所願，陛下帶著艾索爾的屍體進入了皇家墓地。然後就是帝國內部的內亂、帝國的進攻、戰爭、死亡、毀滅……”

　　“還有呢？”和他唏噓不止的精靈同伴們不同，烏利爾顯然對於這個故事並沒什麼感覺，他更多關心的是這個死亡騎士到底讓他們作什麼

　　“……”斯威夫特和精靈對視著，顯然他在思考什麼，“威爾頓居住著的大都是曾經帝國的同胞，我們由於當時的罪一直徘徊至今，我們如今渴望的只有永遠的安息……我會帶你們去艾索爾的靈魂封印之處，帶著他的靈魂去找陛下，我希望你們能夠幫助我們獲得諒解……”

　　“就是如此？”

　　“就是如此……”

　　“我們答應了。”

　　“……感謝你們，精靈們……”騎士行禮之後，招來一匹骷髏骨馬消失在了黑夜裏。

　　“他為什麼不騎骨龍或者屍龍？”謝提亞。

　　“你想我們都被壓扁嗎？”賽伊紝

　　“想看的話，亡靈之都有很多吧？”休納

　　“烏利爾……”賽魯納

　　“嗯？”

　　“他的話可信？”

　　“最多五成。”

　　“我們能或者離開這嗎？”謝提亞笑著問。

　　“最多五成。”

　　“賽魯納，你外甥的情況還真是兇險呢！作為補償，今天晚上守夜的任務交給你了。”烏利爾展開毛毯開始睡覺。

　　“喂，烏利爾你聽過了這麼淒美的故事竟然還睡得著？”賽伊紝搖晃著烏利爾。

　　“呼……呼……”已經睡死了。

　　“既然你睡不著那守夜的任務交給你了！”賽魯納借機臥倒。

　　“喂！竟然都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