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達卡將軍一輩子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有一天回與那些一直被他稱為強盜、土匪的索恩魯軍人並肩作戰。

　　索恩魯王國所處的索恩魯荒原本來就是人類的邊荒之地，人類與獸人的戰爭結束之後，部分獸人逃入了荒原，後來很多人類國家將索恩魯荒原當作了犯人流放之地。慢慢的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各種族混居的國家誕生。

　　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在與索恩魯人對抗了一輩子的達卡將軍眼中，所有索恩魯能算話的東西都該死！

　　他曾經以為整個人界再也沒有比他們該死的物種了，可是半個月前，某個伯爵帶著一份命令來到了巨石要塞。達卡知道了這個世界上最該死的就是政客！比政客還該死的就是那位穿的像移動靶子的伯爵！！比伯爵還該死的則是他曾經的老友罕維爾！！！

　　那個傢伙在得知密令是要與精靈開戰之後，毫不猶豫的離開了，只留下了一封簡短的書信，看過之後達卡感覺更加鬱悶：

　　我的老朋友，為了你我的友誼，我可以站在這裏為你的國家而戰，為了保護普通平民的生命，我也可以站在這裏為你的國家而戰。我一直認為自己是正義的，但是，未來將有一場戰爭，那些不斷聚集的參與者們無論血統、無論地位、無論種族都將只有一個名字——奴隸販子 ！

　　請原諒我的不告而別，我實在不想自己被冠上那個字眼。另外，出於我位老朋友，我給你最後的衷告。千萬不要作先頭部隊，也不要作主力部隊，跟在最後，看到情況不對就逃跑吧。

　　我想你還記得五年多前遇到的那幾位精靈吧，按照我們的年紀來算，他們不過是些十八九歲的孩子，可是戰鬥力就已經不是普通士兵能夠應付的！你想想那些生存了數千、甚至數萬年的老怪物吧。

　　你永遠的朋友，罕維爾。

　　信被達卡一把火燒了，其實這些年罕維爾一直在達卡耳邊絮叨著精靈的種種。

　　剛開始達卡不過把這一切當作解悶的趣聞，可是長久下來，他對達卡描述的那個種族——即使見到了真實的精靈但達卡仍舊不太相信世界上有著一個那樣的種族——開始感覺到嫉妒。

　　他們生來美麗，就是神族看到他們也不會為自己的容貌而驕傲？

　　他們生來長壽，人類聖級以上強者才能獲得的兩千年壽命，在他們眼裏不過是玩笑？

　　他們生來強大，即便庸碌的或者也能達到聖級，只是因為力量的自然積累？

　　他們生來忠貞，對種族、對家人、對愛情，終生不悔？

　　他們生來平等，女皇、貴族、元老不過是管理者而並非統治者？

　　他們生來富足，神跡森林和神跡草原使他們生活無憂，不和其他種族掙搶地盤，不是因為無力，而是因為不屑？

　　如果罕維爾講的是那些光芒萬丈的神族、天使，或者是那些誘人墮落的魔族、鬼怪，甚至是亡靈、元素生物，達卡都會向他們表達一份景仰與羡慕，轉頭則就把這些事忘在腦後，可是他們描述竟然是和人類生活在同樣一片大地上的精靈？！

　　為什麼？？

　　為什麼只有他們從出生就擁有了所有美好？？看看那幾個精靈小子吧！和人類那些貴族的紈絝子弟有什麼區別？不！他們更加可惡！！

　　因為我達卡可以抬高頭顱，蔑視的看著人類的紈絝們——你們父母比我強之外有什麼比我強？！我靠著努力，總有一天能夠爬到你們的頭上！

　　可是，面對精靈不行。說我總有一天能夠比他們強？

　　可笑，沒有達到聖級的人類，生命最多只有可憐的一百五十歲，一百五十歲？那不過是精靈的幼兒……

　　達卡知道，他在嫉妒，嫉妒那群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之間的種族！

　　他能夠忍受暫時的差距，卻不能容忍永久的距離！

　　那樣的東西，根本就不應該存在在人界！！

　　嫉妒、貪婪、傲慢、淫欲、恐懼……

　　出於不同的目的，大陸上以人類為主的大部分國家，開始醞釀新一輪的種族戰爭！

　　這次，他們的目的是精靈。

　　烏利爾沒有通過巨石要塞，卻看見了出塞的軍隊。

　　吵鬧喧嘩，衣衫不整，坐騎各異，種族各異的軍隊，那顯然是草原軍隊的作風。

　　看到這，他的第一反應是巨石要塞被攻陷了，可是要塞完整的城防立刻推翻了這一論斷。那麼達卡叛亂了？看著逐漸出現的人類軍隊，這點確實很可能發生。

　　“怎麼了？”夜星奇怪的問忽然停下的烏利爾。

　　“人類的事情，和我們無關。”烏利爾聳聳肩，不再關心巨石要塞。

　　這個小插曲之後，夜星和烏利爾一路無事繼續前進，直到一天，烏利爾忽然轉向，不再是朝著艾拉西亞小鎮——那裏現在已經重新成為了鎮子——而是向著艾拉西亞山脈深處而去。

　　“怎麼了？”

　　“植物傳來的信息：人類危險，去找巨龍。”

　　“嗯？”

　　一個擁抱表示相聚的喜悅，一個微笑表示朋友的祝福——經歷過次一生死的精靈們再次相遇，就是彼此的表示那麼簡單的。倒是牛牛哭得異常淒慘，不過烏利爾在知道他同意嫁給賽伊紝的始末之後，倒是感覺牛牛很大一部分是在借題發揮而已。（牛：555555555555那還不是事實啊！！他還沒贏俺！！）

　　接下來就是公事公辦，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商量如何前往粉蝶城——那是距離他們最近的安全城市了。但顯然也是暫時的，人類在開戰之前一定會先拔掉自己內部的三顆釘子。至於賽魯納的尋親事件，看來就只有放棄了。

　　根本不瞭解大陸主流世界的夜星自然不會有什麼意見，事實上他很喜歡這些精靈，他們的作風讓他想起曾經行伍中的戰友。而且他們即使看見了夜星的容貌也沒有絲毫過激的反應，反而對他和烏利爾表示祝福。呆在他們中間讓他感覺很舒服！

　　而烏利爾卻有不同意見。

　　“我的戒指除了能夠儲存物品之外還有一個能力，以前我覺得用不到所以就沒說。它能夠在五分鐘之內將死亡生物的骨骼亡靈化，每次只能轉化一個，不過無論是什麼生物的屍體，轉化後的亡靈都是沒有意識低級傀儡，而且亡靈只能保存五天。”

　　“你是指……”精靈們指指不遠處的龍墓。

　　“沒錯。”

　　從這裏到粉蝶城，即使是以精靈的速度也只能走上不到兩成的路，沒辦法，誰讓上次傳送的太偏遠了。但是乘坐著骨龍則不同，飛行只要取直線距離就可以，而且骨龍的速度甚至比真正的巨龍還要快的多，五天足夠他們趕到粉蝶城了！

　　那麼多出來的時間，冒險進入墓地？

　　猶豫中的精靈們忽然接到了來自植物的預警——有大量的人類進入森林，朝著他們來了。

　　觀察之後的，精靈們發現了兩位熟人。

　　諾易絲公主和帕爾塞弗涅。

　　“他們的目標是墓地。”而他們的營地正好在墓地前方。

　　“看來上次我們太心急了，很顯然，墓地裏的祭司要公主尋找的不止是這個靈魂。”賽魯納看著封印的盒子，他們手上的精靈骨鑰匙並不能打開這個盒子。所以，要麼就是公主的手上還有另外一把鑰匙，或是解封物品；要麼他們還需要尋找另外一樣被封印住的東西。

　　“跟著他們吧，無論他們的目的和我們是否相同。”賽伊紝接過盒子拿出鑰匙一起交給了烏利爾，這些東西還是放在空間戒指裏最安全。

　　“我倒是覺得我們等在外邊好了。”烏利爾接過兩樣東西，“失去一半任務物品，他們的任務是否完成我表示懷疑，即使完成了應該也不完全——無論對賽魯納的外甥是否有危險。所以，我們只要等他們離開了再辦自己的事就好了。”

　　“不一定，既然給了我們，那這兩樣東西是否重要，是否和這裏發生的事情有關還是一回事，不能冒險。”夜星是第一次在個小團體裏發言，不過卻沒有任何緊張感，這些同伴給他的感覺確實不錯！已經脫下斗篷的半龍人有些猙獰的微笑著。

　　“確實，是我疏忽了。”烏利爾皺眉點頭，“那就把他們都殺光吧。”

　　“嗯？”剛剛輕鬆的感覺忽然消失不見，夜星一怔，但卻發現烏利爾的建議得來的是其他人的贊同。

　　“等……”看著去準備的隊友，夜星下意識的阻止，卻被烏利爾拉住了胳膊。

　　“你要阻止？”

　　“廢話！那可是二十多條人命！而且裏邊不是還有個帕爾塞弗涅嗎？那個你說的少年。你們就下得去手？”

　　“不殺他們我們就有危險。”

　　“只要取得我們需要的東西，趕走就好了，有什麼危險？”夜星無法理解。

　　“秘密行軍的路上遇到了敵國百姓怎麼辦？”

　　“收攏起來，看管。這和殺人有什麼關係？”

　　“無法帶走呢？”

　　“……”夜星沉下了臉，“你是什麼意思？我們國家的軍隊可是從來沒做過那種事！”

　　“你說的是境內作戰，都是自己的百姓當然應該愛護。可是敵國……哥……還記得那個問題嗎？那個讓你落選的選拔。”

　　“……”

　　“執行任務途中你遇到了一名敵國的孕婦，你該怎麼辦：A殺掉她；B放走她；C把她捆起來放在不容易被發現的地方。”

　　“……B……”右手連接著測慌設備，夜星在猶豫很久之後選擇了B。

　　選A對於他來說絕對是不可能的，殺掉一個手無寸鐵的非戰鬥人員，還是一屍兩命？他的良心不允許。

　　選C則是偽善的作法，最後的結果不是被人發現，導致出現了和A一樣的結局，就是間接導致兩條生命的消失，更加卑劣。

　　可是如果是為了任務、為了隊友、為了自己那麼當時的情況只能選擇A！

　　時候，當得知落選，夜星甚至有刹那間鬆一口氣。

　　畢竟他知道很多時候優柔寡斷的自己，在國內是最好的，因為他能夠毫不猶豫的朝向罪人開槍，卻絕對無法傷害任何一位手無寸鐵的敵人……

　　“烏利爾……你做過嗎？殺掉孕婦……”

　　“孕婦還沒碰到過，但是有過周歲的嬰兒和他的母親。”烏利爾很誠實的回答。

　　“！”夜星感覺到自己胸口刹那緊縮，有一種殺掉對方的衝動。

　　“別人死，總比自己死好。敵人死了一條命，我們的人就能多一分生的希望，我們對他們如此，他們對我們也如此。仁慈只要對自己的民眾就好了，就像你曾經說過的‘聖女貞德’，她對自己國家是聖女，但對很多國家來說卻是修羅。夜星，我第一次發現你竟然這麼心善。”烏利爾有些頭疼的揉揉額頭。

　　“你想死我不管，但不能拉上同伴和朋友！你現在可以去和那群人類去說有精靈要伏擊他們！然後會有兩個結果：一個是我們把他們全殺光，而我和你分道揚鑣；一個是他們把我們全殺光，然後你被人類賣進角鬥場！”語畢，烏利爾毫不猶豫的走開了。

　　“烏利爾，夜星怎麼了？”埋伏在一棵樹上，擬態中的賽魯納向著烏利爾的世界樹葉傳遞著消息，他們心中想著什麼，樹葉上就會出現，然後傳遞給相對應的樹葉。

　　“善良過頭叫博愛，但是博愛不是我們這些地上種族該有的。”

　　“你不該這麼諷刺他，無論善良還是博愛都是好的。”

　　“那確實是好的，不過實在和我沒關係，或者不干涉正常事物的情況下。但現在這個時候無種族、無國界的善良只會讓我們喪命。”

　　“那你也應該耐心的和他解釋，他不是你的愛人嗎？”

　　“這種緊急的時候解釋？”

　　“你們既然相愛就該互相諒解，不是嗎？無論什麼時候，你該永遠都是他的後盾，而不應該指責他。”

　　“無論什麼時候？明知道是錯的？那是慫恿和放縱……”

　　“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你應該站在他的立場和角度想一想，然後慢慢勸導他，該相信你的愛人能夠理解你。”

　　“我們現在的立場和角度難道不一樣嗎？整個人類或許還有其他什麼種族的敵人。”

　　“……”賽魯納無語，對方的大腦思考方式好像和正常精靈不同，對了，他本來就不正常。

　　“人類快進入埋伏圈了，我只最後一句：夜星很傷心，但我看的出來他的傷心不是因為你將舉起屠刀，而是你對他語言的傷害……”

　　烏利爾不明白什麼感情的傷害，他只知道對他來講無論什麼時候自己人的命都是最重要的。所以他不理解夜星為什麼為了敵人的生存與否和他爭吵？在這種戰爭隨時都會發生的時候，儘快解開這座墓地的謎團然後前往粉蝶城才是他們應該做的。事實上如果不是那根精靈骨鑰匙證明這裏或許有著一位活著的精靈存在，以及威爾頓的亡靈們證明這裏確實存在著精靈的後裔，如果單純是某處秘境或遺跡，他們現在也早就離開！

　　諾易絲再次咒駡這該死的森林，這裏比第一次來到的時候更加陰森了。而且竟然出現了很多噁心詭異的食肉植物。

　　已經有三位傭兵被突然出現的這些鬼東西襲擊吃掉，受傷了七人，其中兩人傷勢太重，他們的戰友乾脆給了他們一劍，現在大概也成為了那些植物肥料！

　　每想到這裏，諾易絲就噁心的想要嘔吐。

　　“啊——！！！”

　　諾易絲抬頭就看見一張綠色的充滿粘液與厲齒的大嘴，搖著一個傭兵的下半身不停的甩動著。

　　“嘭！！！”一個黑糊糊的東西突然砸在了公主身邊的石頭上。

　　白的、紅的、黑的還有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小零碎整個爆裂了開來！

　　距離最近的公主更加無法倖免。

　　白的腦漿，紅的血水，黑色頭髮，一隻眼球，半條舌頭，還有些細碎的小骨頭在公主銀灰色的獵裝上塗抹出了一幅抽象派的畫作。

　　剛剛爆炸的是植物不小心甩落的人頭……

　　“嘔～～”

　　諾易絲不是沒見過死人，更不是沒殺過人，甚至鮮血四溢，腦漿迸射的場面也經歷過，但是，那是離得遠遠的場面，四人身上的物件不會弄髒她的衣服！

　　該死的傭兵！該死的傭兵！如果不是父皇不允許我出宮，我會帶著你們這群混蛋出來？一群沒用的廢物！還有我原來的侍衛也是廢物，竟然會讓我被幾個精靈侮辱？

　　等到父皇踏平神跡森林，我要打斷你們每根骨頭，再找來最醜陋的野獸和你們配種！！

　　心中不停咒駡詛咒著的公主並不知道，她的任性使得她犯了人生裏最大的一個錯誤，因此，她的這個“美好”的願望是沒有希望實現了！

　　帕爾塞弗涅和其他戰士們一起默默的前進著，但他從剛才，或者說是從一位殿後的法師被一根藤蔓甩上天之後，就感覺不對。

　　之後發生的各種情況讓他確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些人發生的情況都曾經在他身上發生過，不過當時的結果並不是毀滅性的，那也不過是一個種族的友好的惡作劇而已。

　　雖然如今，那些美麗的生物根本在如今根本就是他最可怕的夢魘！

　　帕爾塞弗涅小心的移動著自己的位置，儘量讓自己躲在其他人的背後。他不敢告訴傭兵隊的隊長可能是誰在攻擊他們，因為他知道隊長有八成的可能是興奮的叫囂著抓住精靈賣掉！這些從來沒和精靈相處過的人類，根本不知道那種生物的可怕！

　　他還不想死，即使他曾經那麼仇恨著精靈們，並且幻想著有一天自己強大到足夠把他們踩在腳下。但是如今，他已經不是那個初入社會的菜鳥了，經歷多了的他知道現在的自己對某些人做出的事情，絕對比精靈們對他做的要殘忍的多！

　　更何況，他還不想死，而想活命，他就不得不寄希望於精靈們還記得他的存在，並且並不把他作為攻擊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