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我命由我
穆雲漢慢慢地坐直身體,肩膀上的竹葉因為他的動作悠的一下滑落下去,旋轉著掉進泥土之中,他則是漫不經心地抬眼看去:「你來做什麼?」
「來要師傅兌現承諾。」那男人挑唇,慢慢地走向他:「師傅不會忘記曾經如何答應徒弟的吧?」
「你先下去。」穆雲漢讓小廝退下,然後放下手中的帳冊:「我答應你的,都已經為你做到了,即使還未做到,也已經鋪好了路,此生都不再踏入宮門王府半步,否則就死無葬身之地,所以……」
那人說著放開對他的束縛,甚至還愛憐地在他長髮上撫摸一下,然後帶著誇張的嘲弄,慢慢悠悠地說道:「所以徒弟就是要您兌現承諾的。」
穆雲漢斂眸,面目上仍舊是如沐春風的溫和笑容:「我何時踏進過宮門王府了?」
「如意票號是玟王妃開的,背後是玟王府,這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師傅也要抵賴嗎?」
那人湊近他,呼吸撲在他的臉上,穆雲漢一動不動,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沒有換,只是心裡卻有些異樣,曾經那個還沒有他高的少年,如今長得也比他高了,果然歲月催人。
「所以……世子爺今日是來取為師性命的嗎?」
穆雲漢說得風輕雲淡,那人卻驟然地冷下臉來:「你寧願幫那個不得寵的玟王打理這個狗屁票號,都不願意留在我身邊幫我,穆雲漢向來重視承諾,當日發誓,如今違背,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我當日發誓,若此生再踏入宮門王府半步,必將死無葬身之地,我對天,對地發誓,若有違背,自然有天地公斷,何須世子爺操心。」
「你既如此說,就是不怕報應了?」
「報應?」穆雲漢挑眉,沖著他淡笑一聲,神情高傲得有些自負:「我穆雲漢通奇門遁甲之術,曉偷天換日之法,什麼報應能奈何得了我?要不然我如何能在當年讓靖北王世子安彥辰從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私生子一路坐到世子之位,如今更是把持整個靖北王府,連當今的靖北王都形同虛設。」
穆雲漢幽幽地歎了口氣,抬眼欣賞著那人陰沉的臉,促狹地笑了聲,懶洋洋地說道:「要說報應啊,也應該是當初那些枉死在靖北王府的冤魂來報復我,比如說,世子爺親生嫡長大哥就是我親自去殺的,再比如,現在已經瘋癲的靖北王王妃就是因為被我灌下毒藥而瘋的,這麼多報應等著我,我還不是活得好好的,可見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天爺都奈何不了我,世子爺又何必為難我呢?」
穆雲漢微笑著,最後幾個字說得九曲百轉,似乎極盡纏綿,卻又如同青燈古佛般萬籟俱寂。
安彥辰剛才還鎮定自若,恍若神助,如今卻不受控制地渾身顫抖,雙拳緊握,只因為眼前這個人,無論多少年過去,無論他是否大權在握,在他面前,永遠都被他控制著喜怒。
我命由我不由天……
記得許多年前的冬天,他在靖北王府受盡欺淩,除夕大雪,所有人都在屋子裡暖和地過年,只有他一個人被遺忘,站在雪地裡饑寒交迫,是這個人走到他面前,脫下身上的貂裘裹在他身上,然後告訴他,沒有誰是天生尊貴,也沒有誰是天生卑賤,如果他想,命數他都可以為自己扭轉,還說,只要穆雲漢在,命就由他自己,不由天。
從此以後,靖北王府那個不受寵的私生子安彥辰,一路扶搖直上,最後竟然坐上了世子之位,可只有少數的人知道,這一切都因為有神算穆雲漢在身邊,而當靖北王重病,世子把持政權,一切都塵埃落定的時候,這位帝王師神算穆雲漢卻不聲不響地消失了,有人說如今安彥辰大勢已成,迫不及待地殺掉了穆雲漢,也有人說穆雲漢逃到長安去了,只有安彥辰自己知道,是穆雲漢自己要走的,是穆雲漢拋棄了他。
……
六月中旬,在太子離朝,經過月餘休息的玟王也終於不情不願地上了朝,朝堂之上基本沒什麼別的事,也就是太子日日遞上來有關江南水患的摺子,都是些報喜之言,不值得一提,倒是如今炙手可熱的紜小王爺的親事正式地提上了日程,皇上和皇后都非常在意,皇帝憐其幼年喪父,特意著皇后好生辦理此事。
皇后本就對這個長孫很是愛憐,大兒子又早夭,如今楚衡親事她恨不得極盡奢華才好,就讓長安公侯宗室家裡有待嫁女兒的全部遞進畫像來,還請了諸位皇子妃和明王妃進宮一起商量,那陣仗堪比太子選妃了。
原本顧攸甯皇后不打算讓他來的,就說他是男子不便在後宮多待,可是又覺得如今諸位皇子妃都在,連太子妃都來了,不叫上他讓人覺得皇后好像不待見玟王似的,傳到皇帝耳朵裡,不免落下苛待繼子之嫌,所以也讓人把顧攸寧請來了。
楚豫顯然不放心把顧攸甯送進宮裡去,可是顧攸寧堅持一定要去,楚衡的親事是大事,關係到紜親王府日後和誰家結姻親,楚豫無法,只得囑咐了一遍又一遍,不准盯著女人看,不准跟人家搭話,最好就是少說話。
顧攸寧謹遵玟王教導,別人說好他也跟著說好,多一句話都沒有,不過畫像看多了,他心裡就多了點猥瑣的小九九,以至於楚豫接他回王府的時候,這人還坐在馬車裡嘿嘿的奸笑個不停。
楚豫皺眉一把抓住他使勁兒地往懷裡塞,低聲問道:「傻笑什麼呢?」
「哎喲喂,你是不知道啊,那家家送過來的畫像,上面的女孩個頂個漂亮,我都看花眼了,你就說小王爺中意的永昌侯家的女兒吧,那叫個漂亮啊,一看就是溫婉多情的好女子。」
顧攸寧砸吧砸吧嘴,似乎還在回味。
楚豫卻陰沉個臉,他就說嘛,這個小混蛋非要進宮去湊熱鬧,原來早有預謀,就為了去看美人的畫像。
最後楚衡的正妃毫無懸念地定了永昌侯家的嫡長女,七月下聘,八月迎親,皇帝著禮部辦理,又給了不少賞賜,這下朝中有些蠢蠢欲動,這位小王爺雖然是子承父業,但是年少就可上朝議政不說,皇帝還給了大臉面,如今親事更加顯赫,所以已經有人開始隱隱地想要支持楚衡,儲位之事更加撲朔迷離。
如今楚豫已經去上朝了,他們自然從別院搬回王府,不過顧攸寧發現自從搬回王府以後,兼雨開始不正常起來,開始一天好幾次的往後院跑,然後鬼鬼祟祟的,小眼神嘰裡咕嚕地轉,問他什麼也不說,問急了就跑。
顧攸寧把他從小看到大,這小子明顯這是有事瞞著他啊。
終於有一天,趁著四下無人,顧攸寧把兼雨抓住,說什麼都要問個清楚。
兼雨實在無法,就拉著顧攸寧說道:「爺,那我跟你說了,你可千萬不要說出去啊。」
「嗯,你說,我保證不說出去。」顧攸寧點頭。
「其實……」兼雨吞吞吐吐,然後趴在他耳邊,小聲地說道:「後院的崔姨娘……懷孕了!!!」
顧攸寧聽完一驚,然後轉過頭上上下下地打量兼雨,咽了咽口水看著他說道:「孩子……是你的?」
兼雨一愣:「啥?????」
「我說你可以呀!」顧攸寧一把摟住兼雨的脖子,嘎嘎怪笑道:「不錯啊,孩子都出來了,還是王爺的女人,你小子真行呀,我從前小瞧你了。」
兼雨被雷得如魔似幻,一把掙扎出來,滿臉通紅地吼道:「五爺說什麼呢!」
然後他四下看了看,小聲地說道:「孩子不知道是誰的,崔姨娘跟別人通姦,孩子都有了!!!」
「不是你的啊!」顧攸寧略微有些失望:「那是誰的啊?」
「現在這個問題不重要,前幾天崔姨娘哭著來求我,想讓我跟您說,讓您休了她出去,要不然過兩個月肚子讓人發現了,她可就真的沒有活路了。」兼雨著急眼巴巴地瞧著顧攸寧:「這事不能讓人知道啊!」
顧攸寧嘖了一聲,匪氣十足地說道:「什麼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那個男人抓出來,媽的,敢上玟王府來挖牆腳,還不想負責任,慣得他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