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紅線與舊友...
從蕭家回來,小麥直接倒上床去了。折騰這麼一晚上,還吐了個翻江倒海,他實在有點頂不住。邵靖在客廳裡寫符,很安靜沒有聲音,結果小麥竟然就睡著了。等他醒過來,邵靖已經出門,枕頭邊上留了張紙條,說他去蕭家守著拆替身陣,午飯溫在鍋裡,讓小麥吃了自己出去玩玩,他天黑之後才能回來。小麥跑到廚房一看,果然有飯菜放在保溫鍋裡,除了昨天沒吃完的,還有兩個煎蛋──雖然──煎得有點?。
說到出去玩,小麥還想不到要去哪兒玩,大年初一,店舖都不開門,又是大冬天的,哪有地方可去呢?想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去新店面看看。
即使是東部商圈,大年初一也很冷清,只有旁邊一個KFC開著門,生意還不錯。小麥從門口走過去,正好一對年輕情侶走出來,小麥稍稍往後一讓,還沒等邁步呢,門突然又被推開,一個男孩子冒冒失失地衝出來,差點把門推到小麥臉上。小麥一伸手格住門:「哎,你推門小心點!」
男孩子一轉頭,兩人同時睜大了眼。
「小岳!」
「小麥!」
這個冒失鬼正是脫線童子小岳,小麥驚訝地看他:「你怎麼到濱海來了?」
「哎呀,沒時間跟你說,我得──」小岳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剛才那對年輕情侶伸手招了輛出租車絕塵而去,頓時洩了氣,「算了,追不上了……」
小麥看看那輛出租車:「你在幹嗎?」
「出任務啊,不然你以為我幹嗎?」小岳垂頭喪氣,「好容易跟到的人,被你這一耽擱,又沒成……」
小麥有點抱歉:「對不起啊,我也不知道你要幹什麼……不過,人家不是已經是一對了嘛,你還費那勁系紅線幹嗎?」
「誰說是給他們兩個系啦?他們兩個根本沒有姻緣,那女孩子的另一半在蘭州,是個軍人,我前天剛把紅線那一頭在蘭州繫上,這不就跑到濱海來找這一頭嘛。」
小麥無語了,回憶一下剛才那對小情侶甜蜜的神態,心裡忽然有點淒涼:「我看他們兩個很好啊,為什麼偏偏沒有姻緣呢?你們辦事要不要這麼死板?沒有愛情能成姻緣嗎?」
「這你就不懂了吧!」小岳拿手指指點點,「姻緣是什麼?姻,婚姻,緣,緣份。這兩樣東西,跟現在這些年輕人所說的愛情都沒多大關係。姻緣這東西,光有愛情可不行。柴米夫妻,聽說過麼?進了姻緣,就是要過日子的,哪有那麼多花前月下?哦,要說沒愛情當然也不行,但是,但是不是他們說的那種愛情,這個,就是說……」脫線童子的詞兒不夠用了,開始兩眼望天。
小麥看著好笑:「那世間那麼多惡姻緣,夫妻反目的,也是你這紅線的功效,你怎麼解釋?」
小岳瞪著眼:「胡說!我的紅線從來不繫惡姻緣。那些夫妻反目的,有很大一部分並不是紅線系足,而正是因為找不到姻緣簿上的另一半才隨便結了婚。當然了,也有紅線系足而日後反目的,那是因為姻緣也要經營,切莫自覺姻緣已定就置如敝屣,種種的不如意都像刀子,也會把紅線割斷,到時候姻緣已盡,自然非反目不可。」
小麥聽著他文謅謅地說這些話,倒覺得咂摸出些滋味來,想了想,問他:「上次你用那個什麼軟件給我查姻緣,後來到底算出來了沒有?」
小嶽立刻哭喪了臉:「別提了,我把軟件弄壞了,回去被罰了三個月工錢。你到底是個什麼命啊,居然都算不出來的。」
小麥覺得一陣失望,不過隨即打起精神:「那,能不能送我一根紅線?」
小岳睜大眼睛:「你要紅線幹嗎?」
小麥臉微微一紅:「還能幹嗎?」
小岳眼睛睜得更大:「你不會是,想拿去繫住誰吧?」
「不行嗎?」
「這,這,這……」小岳一連蹦了三個單字兒,愣沒說出下文來,半天才結巴著說,「沒,沒你這樣的啊……自,自己系?我沒聽說過啊!」
「到底是行不行呢?難道不是你們系就沒用?」
「當然是要月老系才行啊!」
「你不也才是個脫線──啊不,紅線童子?」還是個見習的。
小岳被戳到痛腳,頹了:「你說的倒也有道理,就是從來沒這規矩。」
「你到底能不能幫我弄根紅線啊?還是說這個紅線一人也就一根,都是安排好了的?或者關鍵在紅線纏著的三生石上?」
小岳搖頭:「這倒不是。紅線是織女那邊批發生產的,三生石也三生泉底撈出來的,關鍵是這根紅線在系的時候要用紅線兩端的人心頭血染一染,染過了,繫起來才有作用。」
「心頭血?」小麥下意識地按按心臟部位,「你都怎麼取別人的心頭血?」
小岳看出他的意思,叫起來:「我可不是直接拿刀去戳人心臟啊!」
「噓,你小聲點!」小麥看旁邊走過的人都被小岳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用看殺人嫌犯或者神經病的眼光在看他,趕緊摀住這個脫線童子的嘴把他拽到一邊去,「走走走,咱們找個地方細說。」
小岳捂著肚子,一隻腳在地上鑽來鑽去:「人家一大早趕過來,昨天年都沒過成,剛才就吃了一包薯條,還餓著呢。」
小麥又好氣又好笑:「行行,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小岳立刻興奮了:「好!」
小麥有點做賊心虛的感覺,沒敢把小岳帶回家,而是帶他去了中西小點。雖然今天不打算開門營業,但麵粉調料都是準備好的,小麥在路上買了點新鮮蔬菜和雞肉,給小岳做了雙色鬱金香和黃金瓦。他的手藝比不上歸籽兒,但現在弄出來的東西也很像個樣子了。小岳吃得興高采烈,抹抹嘴巴就大包大攬:「紅線的事沒問題,織女那邊雖說數量管得嚴,但大批量的生產,我怎麼也能給你弄出一根來。這個心頭血啊,我告訴你,有兩種方法。一是心口處取血,二是左手食指處刺血,這兩個地方出來的,都有心頭血。但不是所有從這兩個位置出來的都是心頭血啊,大約運氣爆棚的話,十滴裡有一滴是心頭血;要是運氣不好呢……差不多放乾了血才會有吧。」
小麥聽得臉都綠了:「那我怎麼知道取出來的是不是心頭血?」
小岳笑了,打個飽嗝:「這個有奧妙啊,只有心頭血才能染紅紅線,不是心頭血,根本就滲不到紅線裡去。染過的紅線紅得發亮,一看就跟沒染過的不一樣。這樣的紅線繫上,才是真正的一系姻緣三千里。沒染過的,就算繫上,效果也差多了。」
「那你幫我弄一根吧?」
「沒問題!就是時間不能限制哦,我得多去織女那兒逛逛,說點好話,然後趁她不注意,就──哦,對了!」小岳猛一拍腦袋,「我給她買份蛋糕回去,她就愛吃這個!每次給她都裝模作樣說『人家要減肥啦,不能吃啦』,然後每次都吃光光。」
「蛋糕?蛋糕我這裡有啊!只是今天沒打算開門,做蛋糕的師傅沒過來。你要是要蛋糕,我這裡有好的!」
「那沒問題了!」小岳一拍大腿,「這樣,我現在還得去追那個女孩,這匣子給你。」他變戲法一樣從背包裡摸出個木匣來,匣子是暗紫色,匣面上雕著一隻三頭鳥,「你把蛋糕做好了放這匣子裡,我就能拿到,然後等我拿到紅線,就給你寄回來。」
「我放這匣子裡你就能收到?」小麥接過匣子左看右看,這東西有EMS功能?
「你可別小看啊,這上頭雕的是王母的三青鳥,千里傳物只在一瞬。你可別給我弄壞了,好容易才跟魯班要來的,壞了沒處再找去。」小岳抹抹嘴巴,又背起他那個死沉死沉裝滿了石頭的大包,「我走啦,紅線的事放心,包在我身上!88!」
小麥看著他推開店門跑了,覺得心裡有點沉甸甸的,好像壓了塊石頭一樣。他摸出手機給歸籽兒打電話,歸籽兒那邊正熱鬧,不知在哪裡玩,小麥也不好這個時候把人家叫出來做蛋糕,隨便說了兩句就掛了。小麥想了想,決定拿點原料回家去做,反正家裡也有個小烤箱,再說這個匣子才多大,裝個兩三塊蛋糕就滿了,這樣還新鮮些。
小區裡這會比較安靜,清潔工正在掃地上那無處不在的鞭炮碎屑,有幾個孩子跟一條狗在打鬧著玩。小麥走上樓梯,一眼就看見周琦和一個年輕男人站在自己家門口,倚著牆正說話呢。周琦看見小麥就咧嘴笑了:「麥子,跑到哪兒去了?大少呢?來來,我介紹一下,這是良子,東方良。良子,這就是麥子。」
小麥跟東方良握了握手,心裡驚了一下。東方良的手冰冷,握在手裡像塊玉石一樣,細膩光滑,但是一點溫度都沒有。小麥自己的手是微溫的,邵靖的手更是什麼時候都乾燥溫熱,可是東方良完全不一樣。說句不好聽的,要不是皮膚柔軟的質感,你會以為是握著一具死屍。小麥悄悄地打量他:東方良眉眼清俊,卻戴了一副老氣的黑邊眼鏡,不光遮住了眉眼,還襯得膚色白皙得有些過分,就連嘴唇也是淡色的,看起來很像是不太健康的模樣。
周琦直往小麥身後看:「大少呢?你們沒一塊兒?」
「邵靖去蕭家了,晚一點才能回來,你們先進屋坐吧。」小麥開了門,忙著倒水沏茶。好在周琦是來慣了的,大大咧咧地管自坐下,又招呼東方良。小麥沏上茶,又端出乾果和點心。周琦端起杯子來聞了聞,笑著說:「這是大少喝的吧?信陽毛尖。」
小麥不太好意思:「是邵靖喝的,我不懂茶,也喝不慣。」
東方良一直在打量小麥,這時候才慢聲說:「麥先生是靖存的好朋友?」
周琦怔了一下,拿眼剜他一眼:「良子,糊塗了?這就是大少要找的人嘛。」
東方良被他剜這麼一眼,也不生氣,只笑了笑:「麥先生今年貴庚?」
小麥覺得他話裡有話,回答:「二十五了。」
東方良點了點頭:「靖存脾氣不好,恐怕委屈麥先生了吧?」
周琦奇怪道:「良子,你這麼客氣幹嗎?再說了,人家兩口子的事,你操的哪門子心?我告訴你,別看大少脾氣暴,麥子可能制得住他。」
東方良又笑了笑,仍舊點點頭。小麥覺得十分古怪,東方良的一舉一動他都覺得有點什麼意思,但一時又琢磨不出來。屋裡有點冷場,小麥正想要不要換杯茶,就聽樓梯上腳步聲響,當下心裡一寬,果然片刻後門就開了,邵靖提著一袋東西走進來:「小麥──良子?周琦?你們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周琦站起來笑:「嫌我們來得快了?」
邵靖哼了一聲,把手裡的東西丟到桌子上:「還沒出初五,你們兩個怎麼跑出來的?」
東方良和周琦顯然都很習慣他這種欠抽的關心,周琦嘿嘿一笑,東方良也笑了:「當然是偷偷跑出來的。我家老爺子今年沒在家過年,去四川左家了。」
邵靖有點詫異:「四川左家?什麼事年都不過了?」
東方良嚴肅起來:「左家現在內鬥得厲害。你知道,左家到現在家主還是左老爺子,他的身體早就不合適了。」
邵靖坐下來:「這我知道。不是左老爺子最有天賦的那個兒子吸毒死了嗎?其實我聽說他們家這一代有個叫左健的能力不錯,不是在妖監會掛名麼?」
周琦嗨了一聲:「沒錯,這個左健就是你說的那個吸毒死了的左新權的兒子。不過他不願意當天師,去當了緝毒警。」
邵靖若有所思:「也對。他父親就是死於吸毒,他去當緝毒警也很正常。」
東方良點了點頭:「對。就因為他去當了緝毒警,現在左家竟然找不到合適的人接家主的位子。你知道,左家十幾代以來一直漸漸沒落,現在家裡全靠左老爺子支撐著。最近他身體實在不行了,必須要找下一代家主,這家裡就內鬥起來了。要論能力,應該是他的三兒子最好,但那人輕飄得厲害,左老爺子不喜歡他。沒想到他為了爭這個家主的位置,竟然從外面找人來幫忙,還找了個來歷不明的人。說是左家遠房旁支,到底是不是,誰也不知道。」
邵靖皺了皺眉:「家主這種事,外人怎麼能插手!不過說是左家的旁支,不管是不是真的,都算是個藉口,你家老爺子可是確實的外人了,怎麼也要出面了?」
周琦搶著說:「還不是因為左家那本道書丟了。」
邵靖吃了一驚:「左家的道書?怎麼能把那個丟了?」
周琦聳聳肩:「那誰知道呢?要不是這事,東方老爺子怎麼會去?就是你家老爺子,也準備過了初三就出門。當然了,聽說他不光是要去四川,還準備來濱海看看你呢。」說著,對小麥擠了擠眼。
小麥一直坐在旁邊,一句話也插不上。他看得出來邵靖和東方良周琦談得興高采烈,可是他們談的事,都是他完全沒法插得上嘴的。他們說的人,他不認識,他們談的事,他也沒聽說過,兩個人,還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生活圈子。
邵靖回頭看了看小麥,臉上泛起一絲不自覺的笑容,伸手揉揉小麥的頭髮:「爺爺來就來,你別說得小麥這麼緊張。」
周琦嘿嘿笑了幾聲:「我就是給麥子提個醒嘛,你也知道張老爺子那脾氣,實在是……啊,對了,張老爺子這次是帶著二少出來的。我說,你也當心點,二少比你是努力多了,就是天賦不如你,他可是憋著勁呢,你再不努力,當心將來這個家主輪不著你。」
邵靖滿不在乎地一揮手:「隨便。對了,老爺子身體怎麼樣?」
周琦嘿嘿笑:「大少,你說你吧,關心就自己打個電話回去唄……」
小麥覺得自己不太可能找到插話的機會了,就小聲對邵靖說:「我去廚房做點東西,你們先聊。」
邵靖跟東方良也有一年不見了,要說的話不少,也就點了點頭,隨小麥去。小麥進了廚房,開始做蛋糕。蛋糕的種類繁多,小麥雖然從葉丁那兒學了些理論知識,可是真能做的還真沒多少。他打算做布朗尼蛋糕,葉丁通過學校老師的關係弄來了上好的黑巧克力,再說這種蛋糕不需要打發奶油,在家裡做起來倒簡單些。
蛋糕的香甜味漸漸從烤箱裡散發出來,客廳裡三人還在談笑風生,小麥現在耳朵極其好用,他們說的話都聽得清清楚楚,不過聽了也白聽,全是根本聽不懂的話。一個個的人名蹦出來,夾雜著一些什麼奇門遁甲、連山易之類的詞兒,聽得他頭昏腦漲。
蛋糕終於可以出爐了。小麥伸頭往客廳裡看了一眼,三個人居然都趴到桌子邊上,在拿著些銅錢擺來擺去,周琦和邵靖顯然是意見相左,兩人四隻手按住一個銅錢,爭來爭去,東方良在一邊笑而不語。
小麥看了一眼又回到廚房,把蛋糕切開,放了一大塊在匣子裡,然後把剩下的裝盤準備端出去。就這麼一轉身的工夫,他再一回頭,匣子不見了。小麥雖然早想到這匣子肯定有點神通,但也料不到有這麼快,搞得他愣了幾秒鐘,才端著其它的蛋糕走了出去。
周琦聞到蛋糕的香味,放棄了那枚銅錢,過來抓起一塊:「唉呀,中午就在飛機上吃了那麼點東西,我還真餓了。」
小麥笑笑,小聲問邵靖:「是出去吃,還是在家裡做?」
邵靖想了想:「出去吃吧,你別看東方良長得瘦,吃的可不少呢,做飯太麻煩。」
周琦嘿嘿笑起來,東方良笑而不語,沒有反駁。小麥心裡有點惴惴,他總覺得東方良看他的眼神有點奇怪,但又說不上到底奇怪在什麼地方。
邵靖拿起大衣:「走,先吃了飯,回來再算,我告訴你周琦,今天晚上誰算輸了誰喝酒,不行算通宵!」
周琦不甘示弱:「算就算!麥子,到時候你作證,別賴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