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謀殺
「麥子,你那天那幾個朋友,是什麼人啊?」隋峻在鬼門裡走了這一趟回來,大病了一場。小麥隔天就好了,他卻還得病秧秧地躺在床上。
「他們……他們是天師。」小麥悄悄把一張符貼在隋峻床頭後面,這是邵靖給他的,叫他貼在隋峻房間裡,可以祛除部分陰氣,讓他恢復得更快些。
「真有天師?我是說,咱們那天看見的,真是鬼?」隋峻眼睛瞪得滾圓。活了二十多年突然發現鬼這東西原來真的存在,任誰也難以相信。
「確實是有的。我以前也不信,後來也是碰到了些事,才知道這世上真的有鬼。」
隋峻躺著想了半天,咂了咂嘴:「別說,就我們那診所,要說沒鬼倒奇怪了……」
小麥想起那一池的嬰兒小手,忍不住也嘆了口氣。隋峻看著天花板想了一會,說:「本來這工作也不想幹了,就是這個月的工資泡湯了,真倒楣……」
「你錢不夠用?我先借你點?還有,雖然診所給取締了,工資還得發給你們吧?」
「我現在錢還夠用。不過昨天有個同事來看我,說診所一關門,老闆早不見了。聽說這個老闆有後台的。」
「有後台?什麼後台?」
「具體什麼後台他也不知道,但是你想,無照經營這麼多年,那天還出了醫療事故死了你,硬是沒怎麼處理,就關了診所算完,能沒後台嗎?」
「那天死人了?」
「對啊,就是那天我跟你說的那個來打胎大出血的那女的,死了。本來就危險,火一燒起來再一亂,人就沒救回來。」
「那,那怎麼處理的?」
「誰知道怎麼處理的。大概給了家屬錢,把這事私了了?不過他們有人說……」
「說什麼?」
「咳,也不知道真的假的,反正有人說這女的好像跟一個什麼什麼有錢人的兒子好上了,有了孩子之後就讓那男的娶她。那男的不娶──你想嘛,人家家裡有錢,要娶也得找個差不多的,那女的就想把孩子生下來然後做DNA鑑定。男的不讓,所以有人說,這女的是被強行帶來打胎的,跟著的家屬可能都是不情願的。」
小麥震驚:「真的假的?」
「那誰知道呢。現在傳什麼都有鼻子有眼的,誰知道能不能信?不過我看了新聞,新聞裡可是一點都沒提死人的事,那恐怕這事多少還是有點蹊蹺吧?」
小麥心想這事得回去跟邵靖說說。真要是被強迫打胎又死了人,那怨氣不會小,說不定鬼門開在這裡,跟這事就有關係呢。
「那,當天做手術的醫生是誰,你知道嗎?」
「知道。診所做流產的就那麼幾個醫生,不是鄭醫生就是李醫生,沒別人。」
「他們住址電話有嗎?」
「電話有,住址不太清楚。麥子,你,你要這個幹什麼?這事你可別亂插手,要是診所這老闆真有後台,你可能惹上麻煩的。現在這年頭,咱們小老百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沒事,我不去查。」
隋峻的病其實都是被鬼門開時的陰氣沖了,症狀跟重感冒差不多,發燒咳嗽,跟小麥說了幾句話就有點迷糊,小麥也就沒再坐下去,說聲好好休息就出來了。一出門,他就給邵靖打電話說了這事。邵靖和東方良周琦三人這幾天都在滿城找事發當天在診所裡等著打胎的那些女人,但是收穫甚微。那基本上都是外來務工人員,連醫保都沒有,很難查到。小麥說的這事倒算是一大線索,邵靖立刻飛車來接,按著電話號碼就開始打電話。然而兩個電話打過去,鄭醫生是沒有人接,李醫生倒接了,一聽他們問這事,馬上就掛斷了電話。
這事難不住周琦,立刻就給電信裡的朋友打電話查這兩個號碼的住址,大概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就到了李醫生家門口。
李醫生住的是普通小區,進出都沒人問,到了門口東方良上前敲門,過了好一會才有個男人把門拉開一條縫:「誰?」
「您是李良臣醫生吧?」東方良笑容可掬,「是含明診所的醫生是嗎?」
男人立刻就想關門:「我現在不幹了。」
邵靖眼疾手快地把住門:「現在不幹,診所被燒的當天你還在幹吧?」
「你們想幹什麼?「男人沒有邵靖力氣大,眼看著門被拽開,四個陌生男人直接就進了門,急得直叫,「我要報警了,你們怎麼亂闖別人家!」
周琦嘿嘿一笑:「報警好啊,順便還能說說你們強行給病人做流產手術的事唄?」
李良臣的臉色一下就變了:「別胡說,不是我做的!」
周琦本來就是詐他一下,果然一詐就中,真有這麼回事,當即笑了一聲:「不是你?不是你是誰?你們診所就你這麼一個技術大拿,這麼重要的手術,你不做誰做?」
李良臣的臉色更難看了:「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小麥看看邵靖三人。這三人都算是世家子弟了,邵靖冷峻,東方良斯文,周琦則是痞兮兮的,但都有那麼股勁兒,身上的衣服明眼人一看更是非富即貴,換了他是李良臣,也非得被唬住不可。
周琦嘿嘿笑了一聲,摸出支煙點上,抽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說:「草菅人命這事,最後結果怎麼樣,得看你背後的靠山硬不硬。」
李良臣盯著他手裡那支煙上的外文標誌,心裡更虛:「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周琦悠然地說:「我們是什麼人,你還是不知道的好,知道了麻煩更大。」
李良臣勉強鎮定:「別唬我了,那姑娘就是一個普通人,她能有什麼靠山?」
周琦對付這種人那是太知道怎麼辦了,吐了個煙圈才不緊不慢地回答:「誰管她怎麼回事,只要是她死了就行,我們就要這個證據。」
李良臣臉色更加難看,那表情真是無法用語言形容。周琦對旁邊三人使了個眼色:「行了,看來確實是有這麼回事了,咱們可以走了。」
邵靖一言不發轉身就走,李良臣再也維持不住冷靜,趕緊一把抓住周琦:「等等!那手術不是我做的啊!」
周琦漫不經心地把手抽出來:「我們不管誰做的手術。」
他越說不管,李良臣越害怕,拉得更緊:「真不是我做的手術!我在這診所裡也幹了兩三年了,但是那來的都是自願的,我從來沒強迫給人做過這種手術,那太缺德了,我也不能幹啊!」
周琦仍然一副不相信的模樣,東方良適時開了口:「不是你做的,那是誰?」
李良臣猶豫了一下:「是小鄭,鄭文橋,他做的。」
「他知道這手術是怎麼回事嗎?」
李良臣嘆著氣:「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他來得晚,才半年,這裡頭的事知道得也少。其實,其實真知道這事的是診所裡的麻醉師胡通。我估計吧,那姑娘推進手術室的時候肯定已經麻醉了,小鄭很有可能只知道做手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麻醉這個事,有時候用量多一點就……我是稍微知道一點,所以找個藉口給推了。正好那天有個女的來流產,大出血,我就去做那個手術了。」
小麥一愣:「怎麼?不是大出血的那個孕婦死了?」
李良臣趕緊搖頭:「當然不是!我怎麼也有好幾年的經驗了,流產大出血,有些雖然嚇人,但手術並不複雜,處理及時並沒有生命危險──」他說到這裡忽然回過味來,「怎麼,你們以為是那個大出血的產婦?你們──你們根本就不知道?」
邵靖冷冷地說:「現在知道了。怎麼,難道你還打算把這事一直瞞下去?」
李良臣被詐得連底兒都掉了,臉上陰晴不定,拿不準要不要發火。邵靖搶在他前頭說:「這事是瞞不過多久的,你現在說了,算是提供線索,要是事後警察上門再說,那就有包庇的嫌疑了,你打算選哪樣?」
邵靖臉一板起來,天生就有種壓人的威嚴,李良臣實在估不準他們到底是什麼身份,話說到這份上想嚥回去也沒辦法了,好在這手術畢竟不是他做的,想來想去覺得就算事捅出來自己也沒有什麼大罪,於是還是說了:「我也只是聽說的,沒證據啊……」
邵靖微一點頭:「你說吧,我們既不錄音也不打算讓你去作證,等我們出了這門,你大可以當今天這事沒發生過。」
大概是他說話聽起來就比較可信,李良臣到底還是和盤托出了:「這事我也是進了診所一年才知道的。這診所的老闆是不是真有後台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到這來打胎的女人裡有好多都是──怎麼說吧,都是拿了分手費來打胎的。一般這種手術,都是胡通安排的。別看他就一麻醉師,其實在這診所裡,他可能比老闆知道的事還多呢。我懷疑他才是這裡頭真正管事的。不過這次,這個姑娘不一樣啊,她不肯打胎,說是一定要生下來驗DNA。」
「不知道這事是怎麼傳出去的?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事做多了肯定有人會知道。診所裡頭的醫生其實只有婦產科我和小鄭,還有小鄭之前的那個老李,我們是有真本事的,都是從大醫院聘過來的,其餘的……那才真都是些游醫,無照經營!老李走……我懷疑也是不願意幹這個事才離開的,我嘴緊,所以就一直幹下來了。其實我也想來著,既然這些姑娘也是為的錢,自願把孩子拿掉,那我給她們做手術跟在別的醫院裡做流產手術也沒什麼兩樣。可是這次這個不一樣,人家不願意啊!」
「我開始以為就是打個胎,直到火給撲滅了才知道那姑娘死了。對外就說是那個大出血的孕婦死了,還說是因為突然起火,耽擱了治療。當然新聞上最後把這個事也壓下來了,這倒挺出乎我意料之外的,看來那後台還真是夠硬的。」
東方良開口問:「那麼你覺得那姑娘是麻醉過量死的?」
李良臣猶豫了一下:「這我可不敢亂說。」
東方良點點頭。如果真是麻醉死的,那就是謀殺了,李良臣確實擔不起這個責任。不過他們不是警察,並不要什麼證據,知道這些也就足夠了。
「那你知道當天來打胎的病人還有多少嗎?」
李良臣皺起眉:「大約還有兩三個吧,很多都是住在附近的外來務工人員。也有不打胎來孕檢的,有些民工夫婦確實沒錢,大醫院去不了,只能到我們這種診所來。不過我都是仔細給他們檢查的,從來沒馬虎過。」
東方良點頭:「不錯,你還有職業道德。那麼鄭醫生和胡通的住址你知道嗎?」
「小鄭的我知道,胡通就不知道具體情況了,大概是住在明霞路那邊。你們,你們可沒告訴他是我說的啊。」
「放心,我們今天根本就沒來過。」
出了李良臣的家,小麥才能開口:「他們真會把那姑娘弄死了?」
邵靖冷笑:「很有可能!」
「這是蓄意殺人呀!」
「危及到自己利益的時候,殺人算什麼?何況他們以為天衣無縫了。估計連這場火也不是什麼電線老化,可能是故意縱火。」
「這也太缺德了!」
邵靖微微眯起眼睛:「他們幹這種事未必是第一天了。不過他們可能想不到日蝕的時候鬼門會開,所以再往下事情的發展很有可能就不在他們掌握中了。」
「那我們現在……」
「先去找那個姓鄭的。」
鄭文橋家很好找,開門出來的是個老太太:「你們找文橋?你們是──」
「我們有事要向鄭醫生調查。」
老太太被邵靖的冷臉嚇住了,一邊讓他們進來,一邊顫巍巍地問:「文橋,文橋犯什麼錯了?」
小麥趕緊安慰她:「您別擔心,鄭醫生不一定有錯,我們只是來調查一下。」
老太太這才放了點心:「文橋在屋裡呢,這幾天他身體一直不好,總發燒……文橋啊,有,有人來找你。」
一個年輕人從床上坐起來,驚訝地看著邵靖等人:「你們是──」他臉色蒼白,眼睛四周有濃重的青黑色,顯然是幾天都沒休息好,神情裡還帶著遮掩不住的驚慌,跟受了驚嚇的兔子似的。
東方良哄著老太太出去了,邵靖關上臥室的門,張口就問:「起火當天的流產手術是你做的吧?」
一句話,鄭文橋臉色就大變了:「你們,你們──我也不知道會那樣啊!」
邵靖逼視著他:「你不覺得良心不安嗎?」
鄭文橋呆坐了一會,痛苦地用手摀住了臉:「怎麼不會?我好幾天都沒睡覺,一閉上眼就看見那姑娘直著眼盯著我……我當時真不知道啊,就以為是個流產手術。這種手術我常做,都是自願的……誰知道這次……」
「她是怎麼死的?」
「麻醉劑使用過量……」鄭文橋揪著自己的頭髮,「但是這種事,誰也沒證據,頂多是個醫療事故。再說當時起火了,誰都不能證明她是怎麼死的。」
小麥同情地看著他:「他們讓你說假話是嗎?」
鄭文橋指了指床頭櫃:「給了十萬塊錢算封口費。我還有奶奶要養呢,除了拿錢走人,什麼也不敢說。」
「是胡通給你的?」
「對。手術也是他安排的。麻醉劑也是他配的。」
「知道他家在哪嗎?」
「這不知道,不過……他給我錢的時候是帶我去了個酒吧,我估計那地方他應該是常去的。你們,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你不用管我們是什麼人,倒是你,打算怎麼辦?」
鄭文橋愣了一會:「我,我不知道能做什麼……我想把這些錢都捐出去,可是別的,我,我真不能做什麼。我也不能去舉報,不能作證,別說沒證據,就是有……我還有奶奶要養啊。酒吧的地址我寫給你們,別的我就真不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