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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夜歸人》第18章
  由吉轉凶

  從金光洙的公司出來,天已經黑透了。小黑子看看表:「我得趕緊去找他說的那個玉販子,你們呢?」金光洙原本還不願意說出玉的來處,可是鐘樂岑幾句話就把他房中的佈局說得一清二楚,真是鎮住了他。再加上他聽說這塊玉上有條人命,也緊張了起來,到底還是把賣給他玉的那個人說了出來。

  沈固看一眼鐘樂岑,還沒說話,鐘樂岑已經一把抓住小黑子:「伍警官,你們得把金玉大廈封了!」

  小黑子嚇一跳:「封金玉大廈?」

  鐘樂岑用力點頭:「對!否則還要出事,可能,會出更大的事!」

  「為什麼?」

  鐘樂岑緊皺著眉:「這——我現在也沒法說,可是為了安全起見,金玉大廈不能進人。」

  小黑子苦笑道:「大哥,別說我就一小警察,就算是我們隊長,不,就是我們局長,也不能把一座樓說封了就封了。要是普通寫字樓,晚上還可以封封,金玉大廈裡是有商務酒店的,就算現在人不多,也不能把人攆出來啊。再說你都沒個證據。你有證據說裡面藏個殺人狂什麼的,我真能想辦法,可是現在這樣……我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怎麼去跟局長說?」

  鐘樂岑無話可說,臉上卻滿是焦急。沈固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對小黑子說:「你先去辦你的事吧。這樣,如果我們能拿到什麼證據,再去找你。」

  小黑子想想:「也行,有事給我打電話。我先走了。」

  小黑子一走,鐘樂岑就急了:「商務酒店還有人入住,這可怎麼辦?」

  沈固拉著他往回走,一面說:「你先別急,先說說怎麼回事?我都糊塗了。」

  鐘樂岑臉色發白:「我知道金玉大廈裡為什麼會出兇案了。而且這樣下去,兇案還會發生,就連周蘭,現在可能也已經死了。」

  沈固神色一凜:「究竟為什麼?」

  「你看見今天那塊玉了嗎?那上面的沁色。」

  「就是像翅膀那樣的那兩塊顏色?」

  「對。金光洙說什麼如虎添翼,也不知道是哪個半瓶子醋告訴他的!虎是不生翼的,生翼的虎只有一種——窮奇。」

  「窮——奇?」沈固甚至不知道自己想的這兩個字究竟對不對,「是什麼東西?」

  「《山海經‧海內北經》說『窮奇狀如虎,有翼,食人從首始』,《神異經‧西北荒經》又說『西北有獸,狀似虎,有翼能飛,知人言語。聞人斗,輒食直者』。窮奇這種東西,不但是食人的凶獸,而且專食忠直之人,是極惡之獸。」

  沈固被他說糊塗了:「不是四靈陣是吉陣麼?怎麼又會出來凶獸?」

  鐘樂岑眉頭皺得死緊:「吉凶相倚,如同陰陽互化,吉盡生凶,凶極轉吉,並非一定之規。白虎本是靈獸,說是吉神,其實也未必。不是有人說白虎喪門之類的麼?白虎本來就有凶煞之氣,現在沁色生成翅形,白虎轉為窮奇,就是兇殘之獸了。白虎能轉,其他三靈自然也能轉,雖然不知轉成了什麼,但現在金玉大廈的陣法恐怕已經完全轉了性,不但不吉,而且大凶。今天晚上呆在大廈裡的人危險了!那天我們在4號梯聽見的動靜一定就是玄武發出的,只是不知轉成了什麼。周蘭——很可能就是被它——」

  沈固皺眉:「那金光洙天天把這個東西放在案頭,豈不是更危險?」

  鐘樂岑搖頭:「也算他運氣。你看見那個放白虎玉的盒子底座了嗎?那是百年桃木,最鎮邪的。窮奇是凶獸,最怕這種東西。而且他的房間是本地難得的正南向,陽氣充足。如果不是這樣,他拿到白虎玉的第一天恐怕就被窮奇吃了。可是金玉大廈裡恐怕沒這種東西,裡面的人,就等於是砧板上的肉。」

  沈固臉色冷得像冰:「可是我們要拿這個理由要求封樓是根本不可能的。」

  鐘樂岑焦急地看著他:「那怎麼辦?」

  沈固略一思考:「只有放火。」

  鐘樂岑睜大眼睛:「放火?」

  沈固果斷地一點頭:「對!大廈裡裝有煙霧警報器,只要在感應器下面點個小火苗,全樓都會拉響警報,至少今天晚上能讓他們先離開大廈,明天再想別的辦法!該死,左健跑到哪去了?他要是在,至少能想個藉口。跟小黑子說這些,他也不一定信。就算信了,說話也不頂用。沒別的辦法了,我現在就去。」

  鐘樂岑緊跟著他:「我也去!」

  沈固皺眉:「你去幹什麼?我是去放火,還要小心著別給人逮到。」

  鐘樂岑一把抓住他的手:「裡面還不知有什麼東西,你不熟悉就肯定要吃虧。我至少還知道一點。再說我就是干這個的,當然要跟你一塊去!」

  沈固看看他堅決的表情,嘴角微微浮上一絲笑意,反手握住他的手:「行,我們一塊去!」

  「先回家去拿點東西。」

  金玉大廈上層的窗戶大都已經沒有了燈光,只有少數有人加班的才亮著燈。下層的商務酒店就不同了,燈火通明,還有迎賓小姐在給剛入住的客人安排房間。沈固觀察了片刻,拉起鐘樂岑:「我們從後門進去。」

  金玉大廈地下停車場有個後門,不過到8點就鎖了。沈固掏出根鋼絲,在鎖頭上搗鼓了半分鐘然後一拽,鎖開了。鐘樂岑雖然滿心緊張,也忍不住小聲說:「你還會溜門撬鎖哪?」

  沈固輕聲一笑:「小意思。」輕輕把門拉開一條縫,兩人溜了進去。

  大廈裡很安靜,保安雖說要巡邏,但也不過是四小時看一次,大部分時間都在值班室看監控,或者到大門遛遛,沒人會死盯著後門。沈固端詳一下攝像頭的位置,領著鐘樂岑專走死角,很快就進了樓梯間。

  「現在怎麼辦?」沈固打開手電,照一照前方。樓梯間裡的燈已經熄了,黑洞洞的像一張大嘴。

  「我先把符畫上。火警的時候不能坐電梯,大家都得走樓梯,這樣安全些。」鐘樂岑說著,已經開始往牆上塗抹了。這是他們從商店現買的紅水粉色,裡面摻了硃砂,還摻了鐘樂岑的血。

  沈固用手電給他照著:「你小心點,頭暈要說話。」這裡面鐘樂岑至少摻了有400毫升血,一般獻血的最多也就是這個數了。

  「沒事。」鐘樂岑用毛筆仔細畫著,「你注意四周,如果有什麼動靜,立刻用陽燧。」

  沈固另一隻手裡拿著鐘樂岑的眼鏡,警惕地聽著周圍的動靜,一面輕聲問:「為什麼非要摻血呢?」

  鐘樂岑也輕聲回答:「如果不能封樓,明天清潔工看見這個肯定要想辦法抹掉。裡面摻了血,就算再用塗料蓋上也有血氣,符還會有作用。如果單用硃砂,被蓋住了就沒用了。不過現在符還沒畫成的時候,血腥氣很可能引來那些東西,你一定要好好聽著。」

  沈固嘴上說話,耳朵卻豎得直直的。不只是耳朵,他現在全身的感覺器官都處於極度的警惕中,周圍哪怕是有片葉子落到地上他也能知道。但現在周圍一片寂靜,並沒有任何動靜。

  「為什麼用陽燧呢?」

  「陽燧是取火用的,是中正陽和之氣。4號梯裡的東西是玄武所化,就算是轉化成了別的東西,也還帶著北方玄水之氣,水火不和,所以才用陽燧。」

  「不是說水克火麼?」

  「相剋也是相對的。水克火不假,可是一滴水落在火中,也只有蒸發的份。陽燧是日中取火之用,可算是火之精。4號梯裡那東西終究不是玄武,憑身上帶著的那點水氣必然抵擋不住陽燧之火,反而會克其水氣。而且陽燧是中正之氣,一切邪物見了都要忌憚三分的。我畫的符靈力不夠,不如陽燧好用。」

  「你今天給誰打了電話?我聽你讓他寄什麼符過來?」

  「是我弟弟樂洋。他是鐘家這代的繼承人,靈力比我高得多。我讓他給我畫些符趕緊寄過來,明天晚上不知能不能收得到。」兩人這樣竊竊私語著,已經從一樓一直畫到了8樓。樓道里瀰漫著硃砂混和血腥的古怪味道。鐘樂岑畫完最後一筆,稍稍鬆了口氣:「好,你點火吧。然後我們趕緊去電梯井看看。」

  8層一片漆黑,已經沒有人了。沈固摸出打火機,點著了一根紙繩,湊到煙霧感應器上,片刻之後,全樓都響徹了刺耳的警報聲,樓道里立刻出現了雜亂的腳步聲和呼叫聲。沈固縱身一躍,把紙繩用雙面膠粘在感應器上,輕輕落下地來,拍拍手:「走,去底層!」

  他話還沒說完呢,忽然看見4號電梯門口的顯示器上出現了5的字樣,然後就是4、3……沈固氣得大罵一聲:「哪個笨蛋火警還坐電梯!好死不死還偏坐4號梯!」

  鐘樂岑也氣得想罵人:「來不及了,我們先坐電梯也到3樓。」

  離得最近的就是1號梯,沈固猛拍按鍵,好在1號梯就停在7樓,很快就升了上來。兩人跳進電梯,電梯下行倒還平穩,很快到了3樓。沈固一沖出電梯就叫了一聲糟糕,因為4號梯剛才就已經顯示到了3樓,現在他們乘電梯下來又過了至少一兩分鐘,4號梯卻仍然停在3樓。電梯門沒有開,只有顯示器上那個紅紅的3在閃動。

  沈固拔腿就跑,才跑了一步,樓道里的燈突然滅了,整條樓道變得一片漆黑。沈固猛地剎住腳步,一手拿陽燧,一手打開手電,將鐘樂岑護在身後:「小心!」

  手電的光本來很明亮,現在卻有點發暗。金玉大廈的結構複雜,一條樓道曲裡拐彎,還擺著盆景魚缸什麼的,很妨礙視線。沈固護著鐘樂岑慢慢往前走,走了幾步,4號梯的顯示器突然閃動,3極快地變成2又變成了1。鐘樂岑失聲叫道:「糟了!」他話音未落,沈固突然聞到一股海腥氣撲面而來。他們正走到一個魚缸旁邊,突然之間魚缸裡嘩啦一聲,沈固眼角餘光瞥見一條寬帶似的東西橫著抽了過來,他一轉身,抱住鐘樂岑斜滾了出去,只聽啪地一聲響,接著就是牆上貼的瓷磚碎裂下落的聲音。沈固還沒站起來,已經把鐘樂岑的眼鏡放到了手電前方,手電那有些發綠的暗光透過陽燧,頓時化為一道明亮微紅的光柱,對著前方的魚缸照了過去。只聽嗤拉一聲,像是水珠落在火上被灼燒的聲音,接著一聲低頻的咆哮震動了整個樓道。陽燧透射出的光柱是筆直的,光芒很少向四周散射,因此沈固只是在那一瞬間瞥見一個足有牛頭大的東西,頭頂長著兩隻分叉的角,鼻子兩邊有兩根鯉魚似的肉須,頭顱後面拖著長長的身體,青光閃閃。他還沒想明白自己究竟看見了什麼,鐘樂岑已經駭然叫出了聲:「睚眥!」

  沈固心裡一緊。不是因為他知道這個「牙齜」是什麼東西,而是因為鐘樂岑聲音裡的驚恐。鐘樂岑靈力不足,可是沈固認識他這麼久了,從來沒見他害怕過什麼。就連上次差點被虎倀附身的那男人咬斷喉嚨,他臉色也沒變一變,可是現在,他連聲音都有點哆嗦了。

  也就是一霎的事,前方那牛頭大的東西已經一騰身,一隻蒲扇般大的爪子對著沈固迎面抓來。鐘樂岑直著嗓子大叫一聲:「用金屬!」

  他喊完了,爪子也到了沈固眼前。沈固一手拿陽燧一手拿手電,再快也不可能長第三隻手再掏出點東西來。他當然大可以躲閃,但鐘樂岑就在他身後,他能躲開,鐘樂岑可沒那麼好身手。眼看爪子上那尖銳如刀的指甲已經到了眼前,沈固忽然把陽燧一晃,光柱直射到了那一對小孩拳頭般大的眼珠子上。這一下實在刺眼,那怪物怒吼一聲,震得整個樓道都微微顫動,碩大的頭顱卻不由自主地扭開去,沈固在這一瞬間扔掉手電掏出伸縮棍,甩手一棍打在巨爪上。這一棍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震得自己虎口也是陣陣發麻。巨爪被打得一偏,尖刀般的爪尖劃開了沈固胸前的衣裳,噗一聲按在地上,深深陷入水磨大理石地面,就像按進一塊豆腐那麼容易。

  鐘樂岑大喊:「進3號電梯!」他嘴裡喊著,手上已經提起剩下的最後一點硃砂血水,兜頭向怪物潑了過去。趁著怪物轉頭閃避的時候,拔腿向3號梯飛奔。

  3號梯是離1號梯最遠的。兩人跑了沒幾步,身後的腥風就撲了過來。沈固一回頭,伸縮棍猛然甩長,對著那閃著凶光的眼睛就戳了過去。怪物倒沒料到這東西還會突然伸長,雖然將頭一扭,但這麼狹窄的樓道里,大如牛頭的東西要扭開去也不十分靈活,眼珠子還是被碰到了。眼珠子這種東西,就是再強悍的怪物也是弱點,怪物猛地向後一退,血盆大口中負痛怒吼,尾巴已經以千鈞之力掃了過來。沈固猛地向前一撲,腿上卻還是被掃到,整個人都撞到牆上。這還是因為樓道狹窄,怪物的尾巴掃過來時先擦過了牆,減弱了力道,但沈固還是覺得腿上像被灌鉛的橡膠棒砸過一樣,後背撞在牆上,嘴裡也一陣甜腥。鐘樂岑已經按開了3號電梯門,這時候返身撲了回來。3號電梯在每個樓層的電梯門口都擺著一座金屬雕像,這一層擺的是一隻銅鶴。說是銅鶴,其實就是個空心的,鐘樂岑直接抱起來,對著怪物的大口就衝了過來,衝到怪物面前,突然一口血水吐在銅鶴頭上,嘴裡念了幾句什麼,舉起銅鶴對著怪物的血盆大口塞了進去。只聽喀嚓一聲,銅鶴被咬癟了。怪物仿彿被什麼燙到一般,猛地一聲狂吼,向後退去。沈固趁機翻身爬起來,拉著鐘樂岑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怪物似乎有所忌憚,並沒有立刻衝過來。鐘樂岑捂著嘴,含糊不清地說:「糟了,這下糟了!不知道樓裡的人是不是都出去了,要是還有人在,就完了。」

  沈固按了按胸口,雖然有些悶疼,但還不要緊:「這是什麼東西?我們怎麼辦?」

  「馬上清空大廈,把所有金屬的東西都攔在門口,否則這東西衝出來就——」

  「怎麼了?」沈固聽他說到一半突然沒了聲,不禁詫異。轉頭看去,卻見鐘樂岑兩眼直直地出神,不禁嚇了一跳,「怎麼了!」

  鐘樂岑如夢初醒:「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快,馬上清空大廈,那東西暫時還出不來。」

  沈固被他一驚乍的弄糊塗了。此時電梯已經在一樓停下,人大多已經被疏散,但發現似乎並沒有什麼火災,都在門口驚疑不定,有保安正要往裡走去查看火情。沈固和鐘樂岑一起衝出去,沈固掏出證件一亮,大聲喊道:「執行任務!有殺人逃犯進入大廈意圖縱火,所有人都不要再進去,馬上封閉大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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