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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夜歸人》第39章
  泛海人命案

  鐘樂洋是拖著醉醺醺的空華回來的,看見衣衫不整的沈固,他才猛然想起自己之前的保證,吐了吐舌頭:「我,我哥呢?」

  鐘樂岑扣著鈕子出來:「空華怎麼了?」沈固惱火,他也難受,正在不尷不尬的時候,是個男人都受不了。

  鐘樂洋小心翼翼地繞過臉比鍋底的沈固,跑過去扒住自己的哥:「哥,空華喝多了,我又不知道他家住哪裡,只好把他弄回來了。」

  「怎麼會喝成這樣?」鐘樂岑摸摸空華滾燙的臉,指揮弟弟,「擰條熱毛巾來,再去廚房弄點蜂蜜醋水給他喝。」

  鐘樂岑一邊擰毛巾一邊大聲說:「我們去吃飯,在飯店裡遇見一個人,他們吵了一架,然後就喝多了。哥,那人是他以前的男朋友吧?」

  鐘樂岑皺起眉,用熱毛巾給空華擦了臉:「怎麼會碰上了——濱海太小了。」

  空華很難受地皺起眉動了動,鐘樂岑想把他扶起來:「空華,空華你醒醒,喝點水再睡。」

  沈固沉著臉走過來,輕鬆地把空華架起來,鐘樂岑把杯子湊到他嘴邊,空華迷迷糊糊地喝了幾口,手在胸口上胡亂扒。鐘樂洋擔心地說:「他不會吐吧?」

  一句話沒說完,空華頭一偏,哇地一聲翻江倒海。鐘樂洋呆住。沈固額頭上青筋迸跳:「鐘樂洋,收拾!」

  鐘樂洋識相地去找拖布,喃喃地說:「又不是我讓他吐的……」

  沈固冷笑一聲,拉著鐘樂岑進屋:「你弄回來的人,自己收拾!」

  鐘樂洋對著砰一聲關上的屋門做個鬼臉:「不就是好事被打斷了,至於這麼惱羞成怒麼。」揮手在鼻子前面扇扇,「這味兒還真是——吃個飯惹這麼大麻煩,我虧大了。」

  空華醒來的時候天早大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照在臉上,讓他覺得很刺眼。全身上下一股酒味兒,沖得他自己都皺眉頭。勉強爬起來,他才突然發現這不是在自己家裡。揉揉太陽穴,空華突然有點慌了——不會被李競弄回他家了吧?跌跌撞撞推開門,撲面是米粥的香氣,鐘樂洋正坐在沙發上擺弄什麼東西,聽見動靜抬頭做了個鬼臉:「謝天謝地,終於醒了,還以為你睡到下午去呢。」

  空華鬆口氣,用手指按著疼痛的腦袋:「這是——樂岑家?」

  鐘樂洋撇撇嘴:「是啊,你喝得東南西北都找不著了,我只好把你弄回來。去洗臉吧,我哥說了,醉酒之後就喝點米粥,我給你端去。」

  空華洗了臉出來,頭還有點暈乎乎的,往前一邁步,腳底下突然有東西一動,驚得他往後一退,低頭看去,是一條烏黑的大狗,只是嘴上戴著皮套,脖子上拴著狗鏈,四條腿還用繩子連在一起,只能讓它稍微挪挪步子而已。空華看得眉頭一皺:「樂岑什麼時候養狗了?

  這狗是會咬人麼?」鐘樂岑一向喜歡這些貓貓狗狗的東西,絕對不會虐待動物。

  鐘樂洋端著粥和鹹菜走出來:「你離它遠點,那東西不光咬人,還能吃人呢。」

  空華微微一驚,低頭看那條狗,正好那狗也抬頭看他,雖然嘴上戴著皮套,眼睛卻兇狠無比。空華本能地後退了一步:「這麼危險的東西養在家裡?」

  鐘樂洋走過來冷冷看了狗一眼:「你老實點!我哥好心,我可沒那麼好心,不老實就直接秒了你!」

  空華很是詫異地看著鐘樂洋。在他本來的印象裡,鐘樂洋就是個半大孩子,穿著打扮都跟和他同齡的搞音樂的年輕人沒什麼兩樣,唯一特殊的就是——他居然是個天師。然而這會兒鐘樂洋看著地上那狗的模樣,目光鋒利,殺氣騰騰,哪還像個孩子,分明就——是個男人……

  「這個……不是狗?」空華有些遲疑地問。他從前他也是不相信這些東西的,雖然信佛,也不過是給自己找個心靈寄託罷了,只從認識了鐘樂岑,才知道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鬼啊妖啊這些玩藝兒。

  鐘樂洋把他拉到桌子邊上坐下:「一隻犬鬼,小日本的玩藝兒,其實也就是種妖怪罷了。甭理它,現在它也就是一隻普通狗,頂多就是凶一點。」

  空華甩甩有些混亂的腦袋,坐下來喝粥。鐘樂洋又坐回沙發上繼續擺弄手裡的東西。空華瞄一眼,看見他拿著一個金屬狗項圈,正用小刀精細地往上刻東西,忍不住問:「你弄什麼?」

  鐘樂洋頭也不抬地說:「這是盟符。我哥就是太好心,非要把這東西放在家裡養傷。我怕這東西反咬一口,先給它加個盟符,要是它敢動我哥,自己先被盟符反噬。」

  空華聽得雲裡霧裡,看了看趴在地上的犬鬼:「不然把它放到我那裡去?我還有一處房子,也不過去住。」

  鐘樂洋搖頭:「不行。這東西太凶,你鎮不住。我哥是因為有沈固陪著,那傢伙煞氣重,鎮得住。」

  空華拿著筷子微微怔了一下:「你知道你哥和——」

  鐘樂洋好笑:「怎麼會不知道?」

  空華出了一會神,慢慢地說:「沈警官不是圈子裡的人,不知道他和樂岑能不能長久……」

  鐘樂洋皺了皺眉:「他敢對我哥不好!」

  空華笑了笑:「你不懂。」

  鐘樂洋很不喜歡他用這種看小孩子的眼光看著自己:「你那是什麼眼光?」

  空華寬容地笑笑,低下頭去喝粥。鐘樂洋盯著他琢磨了一會,到底還是沒壓抑住好奇心:「昨天那人是你以前的男朋友麼?」

  空華臉色微微變了變,不客氣地說:「樂岑應該教過你不要隨便挖別人的隱私吧?」

  鐘樂洋撇撇嘴:「不都是過去的事了麼?你不敢提,說明你還放不下。」

  空華微微怔了一下,筷子停在半空中,半天,自嘲地笑了一聲:「你說得沒錯,我自己不爭氣罷了。」

  鐘樂洋瞅他一眼,看他的笑容裡還帶著說不出的苦澀,識相地把自己的好奇心吞了回去:「你多喝點粥,我哥說你喝酒太凶會傷胃,喝點粥養胃。下次可別再那麼喝了,值得麼?他不愛你,你要愛自己。」

  空華噗一聲笑了出來:「老氣橫秋的,你多大了?」

  鐘樂洋很不滿意地瞪他:「這和年齡有什麼關係!切!不知好歹。」

  空華忍住笑:「沒別的意思,謝謝你。」

  這句話說得十分真誠,鐘樂洋臉上有些發熱,掩飾地低了低頭:「切,誰希罕,這都是我哥說的。」

  空華臉上笑意更濃。這時候鐘樂洋就露出孩子氣的一面了,所以說來說去,也不過就是個半大孩子。

  「樂岑去診所了?」

  「嗯。」

  「沈警官呢?」

  鐘樂洋聳聳肩:「一大清早的電話就叫出去了,大概又有什麼案子了。」

  沈固確實是被案子叫走了。他趕到泛海小區的時候小黑子已經守在那裡,一臉凝重。

  「出什麼事了?」

  「305死了一個女人,法醫正檢查屍體呢。」

  說著,法醫已經從屋裡出來了。沈固認識他,姓柳,局裡都叫他柳五,很嚴肅的一個人,年紀不大,可總是板著一張臉,工作起來雷厲風行,極其嚴格。沈固喜歡跟這種人共事,所以對他印象很好。

  「怎麼樣?」小黑子趕緊問。

  「很奇怪。心肌大面積梗塞——這女人像是被活活嚇死的。」

  「嚇死的?」小黑子愣一下,「可是周圍鄰居說沒聽到半點動靜……」

  沈固站在門口往裡看了一下。屍體已經蓋上了白布,柳五在背後淡淡地說:「屋裡沒有任何有價值的腳印,當晚應該沒有其他人進入。」

  沈固走過去掀起白布,屍體面容扭曲,表情恐怖,加上死了已經一段時間,已經出現屍斑,那雙眼外凸的臉就更加可怕。沈固看了一會,放下白布:「當時屋子裡肯定還有第二個人。」

  柳五不同意地與他對視:「屋裡沒有任何跡象顯示有第二個人。」

  小黑子小聲說:「我去問過了,鄰居都說這女人平常是一個人住的,昨晚也沒聽見有什麼人來找她。」

  沈固指了指屍體:「你們看她的姿勢,應該是倒在地上,有另外一個人在拖她,想把她拖到某個地方去。」

  柳五立刻說:「我已經檢查過屍體,並沒有外傷的痕跡。如果有人拖拽,皮膚上會留下痕跡。」

  沈固沒有立刻說話,而是站到屍體旁邊,又仔細看了看。屍體半趴伏在地上,臉扭過來,一隻手扒在地上,實木地板被指甲劃了幾道痕跡,長長的指甲也碰斷了,另一隻手伸在頭前面,但手腕上確實沒有任何被拉拽過的痕跡。沈固抬頭往前看了看,前面是床。這床是從前有一段時間比較流行的盒式床,床身就是一個盒子,裡面可以放東西。

  「床裡檢查過了嗎?」

  「還沒有,主要是怕破壞現場。」

  柳五插了一句:「現在不要緊了。」

  小黑子立刻進屋,和沈固動手把床掀了開來。床底下放的是冬天的衣服,厚厚的塞滿了床盒子。沈固和小黑子一起動手翻,發現裡面除了女裝,還有男裝。

  「?,真有個男人。」

  沈固看了一眼:「是新的,沒穿過。」商標都還在,看看,還都是名牌。

  小黑子撓撓頭,把衣服放到一邊:「這可得查查,鄰居都說她是一個人住,家裡怎麼有男人的衣服?」

  沈固沒說話,突然把手伸起衣服堆裡,拖出一個小箱子來。這箱子埋在最底下,是柳編,相當精緻,上著密碼鎖。從柳條縫隙裡可以看見,內壁襯著絨布。沈固直接掏出軍刀,把密碼鎖挑開,小黑子還來不及說話,箱蓋已經彈開,絲絨裡面還墊著絲棉,絲綿包裹的——沈固認得,在牌九的照片上見過——一件黑色的瓷器。

  「烏漆抹黑的,什麼東西?」小黑子伸手要摸。沈固攔住了他:「小心點,這個據說是珍貴的黑瓷,可能是很值錢的古董。」

  小黑子驚訝:「沈哥你還認識這個?厲害!」

  沈固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樂岑對這些東西比較懂。」

  「那叫他來幫忙看看唄,省得我們還要去請人。」

  沈固心想這東西鐘樂岑已經見過了:「這個女人的情況我知道一點,但說不準跟她的死有沒有什麼關係,包括這件瓷器,我也知道是從哪來的。」

  小黑子睜大眼:「你認識她?」

  沈固猶豫了一下,把情況大略講了一下,但沒有提起牌九。小黑子興奮起來,馬上去打電話:「嗯,得查查那男人家裡的情況。」

  沈固凝視著手裡的瓷器。這確實是個門樓,但樣式比較奇怪,更像古代那種牌坊,門頭上刻滿了花紋,因為是黑瓷,很難看清楚是什麼花紋。沈固舉起來對著光看了一會,覺得像是無數條蛇蟠在一起的模樣。按照牌坊來說,門頭下面就應該是空的,在瓷器上這裡用的是表面有凸起的小圓點的光面。沈固用手摸了摸,沒摸出什麼來。他想起鐘樂岑說過這是個魂瓶,是給死者儲存糧食的,於是四處找可以打開的地方。但找了半天也沒找到,這件瓷器根本是四面封閉的。掂掂份量,中間應該是空的,但找不到任何可以叫做瓶口的地方。

  把死者屋子裡的東西全部翻了一遍,除了這件黑瓷魂瓶之外,並沒有其他特殊的東西,也並沒有其他再能證明第二個人存在的東西。

  小黑子悄悄扒在沈固耳朵邊上:「恐怕確實沒有第二個人了。」他怕沈固面子上過不去,聲音壓得特別低,「柳五很棒的,一般不會出錯。」

  沈固沒說話。他倒沒在乎面子什麼的。論刑偵,他確實不如柳五專業,但對於人體對外來刺激的反應,他自信不會判斷錯。死者的動作絕對是被人拖拽過,而且如果房間裡沒有第二個人或生物,死者又是被什麼活活嚇死的?但是屍體上沒有留下任何外傷痕跡,這是柳五的專業,肯定也不會出錯,除非……拖拽她的不是人?

  沈固自嘲地笑了。查案子首先想到不是人……這可不是一個優秀刑偵人員應該具備的素質,也就是認識了鐘樂岑之後才會有這種古怪想法。這不好,因為有可能誤導偵破方向。站起身來,他剛要說話,樓梯上忽然傳來腳步聲,柳五在外面阻攔什麼人:「這裡已經隔離,你不能進去!」

  「裡面怎麼了?是不是死人了?娜娜,娜娜你在嗎?出什麼事了?」

  沈固和小黑子一起走到門口,只見一個男人正發瘋似地要掙脫柳五和另一個警察的阻攔想衝進來,一邊還扯著嗓子喊:「娜娜,娜娜!」

  沈固上下一打量他,低聲向小黑子說:「死者準備的那些男裝是給他準備的。」從長短大小上來看正好。

  柳五箝制住那人,沉聲說:「這位先生,請你冷靜一下。周娜女士已經死了,請問你是她的什麼人?」

  男人看起來風塵僕僕的樣子,像是剛剛從外地趕過來的,聽了柳五的話,他立刻呆了:「娜娜死了?」

  柳五已經見慣了類似的反應,冷靜地說:「是的。」

  男人突然跳了起來:「媽的!一定是那個姓范的女人!一定是她!」

  沈固插口問:「姓范的女人是誰?」

  男人愣了一下,突然又不吭聲了:「我,我想去看看娜娜,她怎麼,怎麼——」

  「心肌大面積梗死。周娜女士生前有心臟病嗎?」

  男人搖頭:「沒有,娜娜身體一直很好。我,我能看看她嗎?」

  柳五看一眼沈固和小黑子,讓開了路。男人站到屍體前面,手都在抖著掀開白布,然後嗚地一聲哭了起來。

  沈固耐心地等他哭了一陣,才說:「這位先生,我們需要你配合調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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