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犬鬼
牌九雖然接下了這樁委託,但對瓷器他是不懂的:「魂瓶是什麼?」
鐘樂岑想了想:「魂瓶又叫穀倉罐或者穀倉壇,是一種隨葬品,所以也叫做喪葬罐,是為死者儲藏糧食的器具,算是三國兩晉時期比較有代表性的明器吧。」
牌九拿起照片端詳了一下:「既然叫瓶啊罐的,應該是個罐子的模樣吧?這個好像——是個小門樓的模樣。」
鐘樂岑點點頭:「對的。魂瓶大部分都是瓶口堆塑圖案的罐子或罈子,不過74年的時候江西景德鎮曾經出土過一件樓閣式穀倉,現在收藏在江西省博物館,那就是門樓式的魂瓶,形狀比較特殊一些,用的著色工藝也非常豐富,包括青花、釉裡紅、紅釉、青白——」他猛然發現自己已經扯得太遠,不好意思地笑笑,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
沈固揉揉他的頭髮:「還沒說完呢,怎麼不說了?」他很喜歡看鐘樂岑談起這些事眉飛色舞的模樣,整個人都亮閃閃地發光似的。
鐘樂岑有點窘迫地看一眼牌九:「扯遠了……」
牌九一直在抽煙,煙霧遮住了他的臉,這時候才聽他笑了一聲:「聽嫂子這一說,可真長見識。又是黑瓷又是魂瓶的,看來這東西應該真是挺值錢的。」
鐘樂岑微微皺了皺眉,牌九的話在他聽來像是沒淘乾淨的米,算不上夾槍帶棒,卻總有些細沙子,說不準什麼時候就硌你一下。
沈固沒在意牌九的話,笑著又揉了揉鐘樂岑的頭髮,笑容裡帶著寵愛:「這東西他是挺在行的。」
牌九臉色有些暗,把煙捻熄:「怪不得正房大奶奶這麼看重這東西。不過她也是個外行,光知道這東西值錢,什麼魂瓶什麼的根本說不出來。」
沈固漫不經心地說:「這也不奇怪,對他們來說,知道這東西值錢就行了。不過,你打算怎麼拿回這東西?」
牌九笑笑,又往椅背上靠:「還能怎麼拿?她是怎麼拿走的,我就怎麼拿回來唄?」
沈固眉頭一皺:「這可是違法的。」
牌九噗哧笑了出來:「組長,要是能走合法渠道,找我們幹什麼?」
沈固頭疼地看著他:「你爸同意你幹這個?」
牌九臉色一下陰了下來:「他?他只要有他那個引以為傲的大兒子就行了,管我幹什麼。」
沈固沒再說話。牌九沉默了片刻,咧嘴笑笑:「我說組長,你可變多了。」
沈固微微抬抬眼皮:「是麼?」
「當然了。換從前,你可不會跟我說這麼多話。」牌九故意盯著鐘樂岑上上下下地看,「是因為嫂子的緣故吧?果然溫柔鄉就是英雄冢啊。」
鐘樂岑的臉騰地紅了,沈固正要把話頭攔下來,他卻笑了笑,伸手大方地挽起沈固的手臂:「是啊。其實我也沒想到,沈固有時候居然還真挺囉嗦的。」
沈固一挑眉:「囉嗦?」
鐘樂岑臉上還是緋紅的,手卻在底下掐了他一把:「就是的!」
沈固無奈地一收手臂,把他的手夾住:「脾氣見長啊你。」
牌九默默地看著,又點了一支煙。沈固轉頭皺皺眉:「你煙癮又大了!」
牌九笑笑,把煙又掐了:「沒,這不今天高興麼。」
沈固搖搖頭:「算了,你反正是主意,油鹽不進慣了。不過我還是得說一句,小心點,這個活,有機會換就換了吧。跟你爸賭什麼氣,再賭氣,他不也是你爸?」
牌九低下頭,半晌笑了笑:「我知道了。」
出了燒烤店,牌九就告辭了。沈固給了他康佳花園的地址,讓他有空過來玩,然後就帶著鐘樂岑往車站走,一面威脅地緊了緊手臂:「我說,你膽子很大啊?居然敢當著我兄弟的面說我囉嗦?嗯?你說怎麼辦吧?」
鐘樂岑悄悄看他一眼,心想這人果然不可能事事都精明,在有些事情上還是比較遲鈍的:「什麼怎麼辦?我說你兩句還不行啦?」
沈固笑著輕輕拍了他一下:「行,怎麼不行,天大地大老婆最大!」
鐘樂岑拿眼瞪他。沈固笑過了,神情漸漸沉重下來。鐘樂岑輕輕捅他一下:「怎麼了?生氣了?真小氣。」
沈固笑笑,把他不怎麼安份的手抓住。天色已經快黑了,倒是沒有人注意:「不,我在想牌九。這小子怎麼會退役,又怎麼想起來去當私家偵探!」
鐘樂岑把下巴靠在他手臂上:「就許你退役,不許人家退啊!」
沈固臉色微微沉了沉:「如果不是那件事,我也不會退役。牌九比我還小三歲,二十七是當打之年,怎麼會退役?」
鐘樂岑有點後悔,在他身上蹭了蹭:「對不起啊——」
沈固摸摸他的頭髮:「算了。退就退了,我現在倒是擔心,私家偵探這一行有很多見不得光的行為,牌九那小子一向無法無天,我怕他掉進去。」
鐘樂岑猶豫:「軍隊裡出來的……」
沈固失笑:「牌九那小子可不管是哪裡出來的。那小子在連隊當兵的時候就是呲毛炸翅兒的主兒,天天給班長找麻煩。不過他射擊格鬥樣樣出色,他們連長愛才,心想不如送出去好好磨煉磨煉,就送來參加選拔。選是選上了,這小子還是不服管教,最後是隊長跟他叫板好好收拾了他一頓,才算有個服的人。他家裡的事我聽他說過一點,他爸小時候有個青梅竹馬的小女朋友,後來被家裡壓著嫁給了當地的大戶人家,他爸一傷心就離開了老家到外頭闖世界。事業幹得挺大,也娶了老婆,但是感情一直不好,據說是經常吵架。後來他媽媽死了,他爸回老家一趟,居然把以前那個女朋友給娶回來了。聽說是嫁的男人死了,費了很大力氣才讓婆家答應她改嫁,但是不能在本地呆著,所以就跟他爸回來了。」
鐘樂岑認真地聽著,感嘆:「多戲劇性,這麼多年了,終於能在一起,多好。」
沈固苦笑:「聽起來是好,但對牌九來說就不好了。因為他爸媽關係一直不好,牌九本來就有點不著家——你知道,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嘛,學也不好好上,整天的打架逃學……後來他那個繼母帶過來一個兒子,比他大一歲,據說是挺不錯的,學習也好,人也規矩,他爸就特別的喜歡這個兒子。要說這也不容易,畢竟不是自己的兒子……但是有這麼個人比著,牌九就更不招他爸待見,他就更逆反……所以說他這個性格也是在家裡養成的。高中畢業他爸準備送他出國,他偏要當兵……總之越是不讓他幹的事他就越要幹,當初在隊裡沒少因為這個挨罰,第一次出任務的時候還差點遇險,回來我還把他揍了一頓——總算那一次得了教訓,之後老實了一點。我怕現在沒人管得了他,萬一鬧出了格沒法收拾。」
鐘樂岑眨巴眨巴眼睛,覺得無可置喙,於是保持沉默。手機很合時宜地響了,鐘樂岑接起來,裡面傳來鐘樂洋歡快的聲音:「哥,你們在哪逍遙快活呢?」
「胡說!你在哪呢?」
「哦,我趕完場子啦。空華說請我們吃飯,我就不回去了,你們過二人世界吧!怎麼樣,你老弟我識相吧?跟我嫂子說,回頭請我吃飯哈!」
鐘樂岑趕緊把手機掛斷了,但鐘樂洋聲音太大,沈固耳朵又太好,那句「嫂子」很清晰地鑽入他的耳朵,於是他露齒而笑:「他說什麼?」
鐘樂岑覺得腿有點發軟,想從沈固身邊跳開去:「沒,沒什麼,樂洋瞎說的……」
沈固繼續保持露出八顆牙:「是嗎?」
鐘樂岑鼓起勇氣反擊:「剛才那個牌九還這麼叫我呢……」
沈固湊到他耳朵邊上:「怎麼,有意見?」
鐘樂岑覺得他灼熱的呼吸全吹在耳朵裡,半邊臉都熱得能煎雞蛋:「沒……」
沈固滿意地把手滑到他臀部摸了一下:「這還差不多,等著,回去收拾你!」
鐘樂岑覺得嗓子有點干,拚命低下頭掩飾通紅的臉,一路坐車回家,總覺得沈固的手還在剛才那個部位放著沒動,熱乎乎的好像還在隔著褲子燙他。
康佳小區斜對面正在建新住宅區,地基打下了,資金又不到位,就扔在那裡了。沈固和鐘樂岑從224車上下來,就從建築工地抄近路穿過去。天已經黑了,沈固走了幾步,突然把鐘樂岑拉到身後,對著前方一個角落沉聲喝道:「誰!」
角落裡很黑,鐘樂岑看不見什麼,但凝神聽去,似乎有種喘息聲,夜色中聽來頗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沈固掏出衣兜裡的微型手電打開,一道光柱射過去,鐘樂岑一驚:「犬鬼!」
角落裡一堆建築垃圾,空隙裡臥著一條渾身烏黑的大狗,手電光射到它身上,它只是從喉嚨裡發出低低的咆哮聲,似乎想站起來,卻沒能成功。鐘樂岑從沈固身後伸出頭來,手裡緊捏著虎骨:「小心——」
沈固護著他往後退了幾步:「這東西受傷了。」
鐘樂岑聞了聞,空氣裡果然好大一股血腥味:「怎麼回事?」
沈固搖頭:「別管了。讓它自生自滅去吧。」
鐘樂岑猶豫地往後退。犬鬼掙紮著想站起來,但站到一半又頹然倒下,碧綠的眼睛已經沒了神采,雖然努力想睜開,卻一點點地在合上。鐘樂岑停下腳步:「它好像……傷得很重……」
沈固看他一眼:「什麼意思?你不會還想救這東西吧?小心被反咬一口。」
鐘樂岑又跟著他走了兩步,終於還是站住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傷了它,要是就這麼放著不管……會死的。」
沈固嘆了口氣:「這東西會咬死人的吧?」
鐘樂岑在口袋裡摸了摸:「我還有一張束靈符,而且我看它傷得很重,應該沒什麼力量再傷人了……」
沈固無語,然後護著他走了過去。犬鬼的眼睛已經閉上,腹部急促地起伏著,呼吸時斷時續。烏黑的毛皮上沾著泥水灰塵,髒得不成樣子,後背上長長一道傷口深可見骨,血已經乾涸在皮毛上,結成一塊塊的。鐘樂岑謹慎地先將束靈符貼到了犬鬼腹部,這才小心地觸摸一下傷口:「這麼深——」
沈固看了一下:「刀傷。奇怪了,這東西不是很凶麼,什麼人傷得了它?」
犬鬼在束靈符貼上的時候掙紮了一下,但眼睛張開一線又無力地合上。沈固皺著眉,到底還是脫下衣服把犬鬼包了起來,為防萬一,用領帶先把嘴捆上,然後搬了起來:「走吧,家裡好像還有點紅藥水。」
犬鬼扛在身上居然還有點份量,比普通狗輕一些,但體溫跟普通狗差不多。沈固也沒怎麼特別放輕動作,但犬鬼對此也只是微微睜一睜眼,並沒有掙扎的意思。回到家,沈固直接把它丟到了浴室地上:「打開熱水器去。」
鐘樂岑不放心地叮囑:「小心別把束靈符沖掉了。」
溫熱的水沖下去,地磚上出現一條條黑色和紅色的水流,大約是熱水刺激到了傷口,犬鬼突然睜開眼,兇殘地盯著沈固,沈固左手拿著花灑,右手一握,金鐵之英從掌心裡冒出來,閃著威脅的冷光:「想怎麼著?」
犬鬼嘴上捆著領帶,看起來很是滑稽。它看了沈固一會兒,頭又垂下去,放棄了反抗。沈固嫌惡地皺皺眉:「看見沒有?中山狼!」
鐘樂岑蹲在一邊嘆口氣:「總不能就看著它死了……」
沈固一邊沖洗傷口一邊搖頭:「職業病。你以為這是你治的那些寵物?」
鐘樂岑撅撅嘴,遞過乾毛巾。沈固給犬鬼擦了擦,搬到客廳:「拿藥來。不過,這東西不是式神麼?也用藥?」
鐘樂岑仔細翻一下傷口旁邊的毛:「按說普通刀也傷不到它。現在它其實是靈體受到了傷害,以至於必須借用一個實體來讓靈體休息。藥只能治一下實體的傷,至於靈體的傷,讓它自己慢慢恢復就行。」
沈固皺眉:「什麼時候能恢復?」或者說,恢復到幾分的時候會對人造成普通狗以外的威脅?
鐘樂岑思考一下:「可能時間會比較長。看傷口這麼深,靈體受到的傷害也是相當的。估計短時間內也就是只普通狗吧,頂多——稍微凶點兒。」
沈固點點頭,在傷口上塗了藥,用紗布纏好:「行。等傷好點就扔出去,別等著全好了再咬人。」
鐘樂岑瞅瞅昏昏欲睡的犬鬼:「等樂洋回來,讓他再給下幾個符束縛一下。」
「下了符也不能就這麼放著。」沈固四面看了一下,「你診所裡沒狗鏈什麼的?要結實的。拴藏獒的比較好。」
鐘樂岑搖頭:「我哪有這個。再說狗其實很通人性,它知道你對它沒惡意,不會隨便咬人的。」
「那是普通狗,這個可不是。」沈固翻箱倒櫃找出幾根結實的繩子,把犬鬼的腿捆上,另一頭拴在桌子上,「放這麼個東西在家裡,睡覺都不踏實。」
鐘樂岑笑眯眯地看著他忙活,等他忙完了,湊過去抱住他手臂:「那不是有你嗎?」
沈固輕輕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摟著他坐在沙發上看著犬鬼:「這東西不是拿了十握劍嗎?怎麼還會傷成這個狼狽樣?」
鐘樂岑沉思地看著已經睡著的犬鬼:「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十握劍這種東西,拿了未必就是好事。」
沈固贊同地點頭:「沒錯。我老婆還是很智慧的嘛。」
鐘樂岑臉上一紅,搗他一肘子:「跟你說正經的呢!」
沈固攔腰把他抱起來:「我說的就是正經事。來吧,咱們算算帳吧?」
鐘樂岑雙腳懸空,趕緊抱住沈固的脖子:「算什麼帳啊!」
沈固抱著他往臥室走:「難得你弟弟那個電燈泡肯留點時間給我,當然要好好利用。」
鐘樂岑睜大眼睛:「家裡還有這個東西呢——」
沈固不屑:「不就一條狗麼。」腳跟把門踢上,直接親下去。鐘樂岑掙紮著從嘴唇間隙擠出幾個字來:「那是犬鬼,不是普通狗——」
沈固直接扯開他的腰帶,把手伸進去:「頂多小聲點唄。」
鐘樂岑被他一下抓到重心,立刻軟了:「你真煩人……」
沈固威脅地在他脖子上啃了一下:「你敢這麼說,你完蛋了!」
鐘樂岑扭動身體方便他把自己的褲子拽下來:「你咬人——屬狗的!」
沈固利落地把他的鈕子解開,低頭果然咬了一下:「錯了,我屬虎的。」
他咬得不用力,鐘樂岑覺得癢,嗤地笑了出來:「你就是——」話沒說完,聲音突然拐了彎,「你——」
沈固在他胸前輕輕啃咬,騰出一隻手把自己的衣服也脫了:「小聲點,外邊可是有聽的……」
鐘樂岑趕緊摀住了嘴,聲音裡帶了點水汽:「你輕點——」天氣很熱,沈固身上有點汗意,微濕的皮膚貼上來,彷彿立刻就跟自己的吸合在了一處,融為了一體,連對方的心跳似乎也能清晰地感覺到。
沈固挑起眼睛看了看他,有點惡意地舔了舔,又稍微用力地咬了一口。鐘樂岑脫口叫了一聲:「疼!」眼睛裡有了點委屈的神情。
沈固安撫地撫摸他大腿內側細膩的肌膚,一邊移上去吻他:「乖——」
鐘樂岑扁起嘴,拒不合作。沈固輕聲笑,隔著內褲輕輕撫弄他:「生氣了?」
鐘樂岑臉色漸漸潮紅,從喉嚨深處輕輕發出呻吟聲,眼睛也潮濕起來。沈固看著他沉醉的表情,眼神也溫柔起來,拉開那條已經有點礙事的小內褲,正想把手進一步深入,突然大門響了一聲,有人拖拖拉拉地進來,接著就響起了鐘樂洋驚訝的聲音:「式神?哥你在哪兒?空華喝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