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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爺(來自地府的你之一)》第11章
第十章

晨光灑落在一片琉璃玉瓦上,照得那一排排高聳的紅牆益發鮮亮,琢磨得光亮的青石板上,宮人們腳步整齊劃一的小碎步走過。

這裡便是驥水的西瑤宮殿。

當年西荒人大敗漢人,取得中原之後,為了削弱漢人民心,大舉遷都至此,花費了數年光景,重新修建了這座簇新的宮殿。

數十年前,燕皇身上帶有沉病,因而英年早逝,皇后雖然立了二兒子為皇帝,如今亦已貴為皇太后,可朝中政事、後宮大小事,無一不經她手。

祥寧殿素來是皇太后戈氏接見朝中要臣的議事之所,往往天方微熹,已有大臣在殿裡候著,等著稟報覆命。

今日,祥寧殿的金漆大門一反常態的緊緊關上,殿外的宮人分立兩旁,個個眉眼低垂,靜候差遣。

殿裡,只見鋪了狐毛大毯的紫檀木玫瑰椅上,端坐著一名梳著白髮高髻,身穿梅色繡大紅牡丹宮裝的老婦人,她上了薄妝的面容清瘦,眼角與嘴角透出被歲月耙梳過的紋路,此刻因為僵冷著表情而顯得嚴苛。

她端著吉祥如意青花茶盞,手中的茶蓋輕輕撥動茶裡的冰菊花葉,姿態看似閒適悠哉,自有一股靜靜懾人的氣勢。

她含了一口鎮定心神的冰菊茶,眸光揚起,看向單膝跪在大廳正中央的仲燁,眼底是不稍加遮掩的自豪。

不愧是他們西荒皇族的後裔,身姿挺拔頎長,面貌俊美非凡,歷經一場死劫之後,這個孩子身上的那股氣越發沉定,眉宇間那抹威嚴更教人懾歎。

可惜啊……

一旁的心腹蘇總管聽見了太后的歎息,連忙福身湊上前,還未開口便讓戈氏揮了揮手摒退,蘇總管只好低著頭,又退回暗處候著。

仲燁就這麼直挺挺的跪著,俊麗的眉眼低垂,表情依然沉著入定,彷彿他才剛跪下,而不是已跪了近一個時辰。

那時,他在蓮花座前跪求佛祖大發慈悲,一跪便是千日,區區一個時辰又算得了什麼。

「就為了一個漢女……」戈氏笑笑地歎息,眼神卻是凌厲如針。

「燁兒,這麼久沒見你,你怎麼會糊塗了?」

「皇祖母教訓得是。」仲燁不會傻到在這時與她爭辯。

「你跟那漢女的事,哀家已經聽你母妃提過。她不僅是個漢人,還是個下賤的樂戶,模樣還過得去,卻是跛了一隻腿。」戈氏的嗓音在靜寂的殿中悠悠迴盪,「先前哀家聽說過你親審此女殺害數人的案子,平定了妖害,盡得臨川民心,在民間的聲望正好,哀家才想著要將你放進崇政院磨磨,結果你卻出了這個亂子。」

仲燁不卑不亢地道:「皇祖母賞識燁兒,燁兒蒙受聖寵,自當感激在心,讓皇祖母傷了心,是燁兒不好,燁兒自請責罰。」

斂下雙眸,戈氏笑了笑道:「罰?就為了一個女人罰你?!」

「不只是一個女人,她將是我的妻。」仲燁的眸光緩緩抬起,與戈氏微怔的目光對上。

「你的妻?哀家可不記得幫你指了這樣的婚。」戈氏面上雖笑,眼裡的凌厲已近慍怒。

「皇祖母,燁兒此次進宮面見您老人家,便是要向您稟報,燁兒無法聽從您的指婚。」

蘇總管一驚,忙出聲提醒,「世子爺,您這話可是對太后大不敬……」

「無妨,讓他說。」戈氏冷笑了一聲,面上已堆滿怒氣。

「哀家當了太后這麼多年,就連皇帝也不敢直接對哀家說的話,今兒個還是第一次聽見。」

「燁兒不是要忤逆皇祖母,而是燁兒除了那個女子,誰也不要。」仲燁目光灼灼的說道,那雙銀藍色眸子好似燃著兩團冷焰,迸發出一股威懾氣勢。

戈氏一怔,方才未曾看清他那雙眼,此前端詳仔細了,她不禁聯想起許久之前,族中耆老曾提及的西荒神話。

「你那雙眼……」戈氏直瞅瞅的望著仲燁那雙冰冽的雙眼,低低歎吟。

「我們西荒一族一直有個傳說,相傳我們的祖先是戰神蚩尤的後裔,雖然沒能傳承神人之力,可是族里長老總說,西荒後裔將會出現一個神人。」

看著戈氏沉溺於回憶中的恍惚神情,又聽了她這番話,仲燁很清楚,戈氏是因為他這雙眼,誤將他與西荒族的神諭聯想在一塊兒,將他視為戰神的轉世。

可惜,他不是西荒人盼望的戰神轉世,而是孤寒地獄的閻囉,更是沾滿了血腥的修囉。

「孩子,哀家果然沒有看錯你。你自小就出類拔萃,經一死劫之後,又得了一雙神眼。」戈氏復又歎息,話鋒忽轉,又問:「燁兒,你可知道,當初歧皇為了管理之便,主張賜予皇族們一個漢姓,哀家為何親自賜予你父王為仲氏?」

仲燁不疾不徐的回道:「皇祖母用心良苦,燁兒怎可能不明白。皇祖母之所以賜予仲姓,便是取其「伯仲之間」的意涵。」

「不錯,你果真聰慧。」戈氏的口吻甚是讚許,眼中卻浮上了幾分惋惜。

「當初哀家與燕皇本想將帝位傳給你父王,卻被你父王推拒了,你可知道為什麼?」

仲燁瞬也不瞬地道:「父王性子一向謙遜,應是擔心會傷了兄弟之情。」

戈氏連連點頭,「不錯,確實是如此。當年我們西荒族之所以能大敗漢人,讓成千上萬的漢人俯首稱臣,正是因為西荒族的團結一氣,漢人遠遠比不上咱們。每每面對權勢利益,漢人只會窩裡反,大難來時像一盤散沙,我們西荒一族上下團結一心,相互扶持,自然強盛。這江山是你曾祖父與無數族人打拚來的,是我們這些後代子孫必須守住的祖業。」

頓了下,戈氏歎了口氣,又道:「你父王心思縝密,生性也好淡泊,早看出他弟弟的性情驕恣,一直盼著能登位稱皇,你父王夜奔皇宮,求哀家別將帝位傳給他,怕的便是為了這個帝位,會傷了歧皇的自負之心,進而傷了西荒一族的團結之心。」

於是,湍王讓出了帝位,胞弟歧王最終順利登基成為歧皇。這段秘辛一直罕為人知。

於此,戈氏心裡一直深覺遺憾。若不是為了顧全大局,直至今日,她心裡最好的皇帝人選依然是湍王,是以當初賜姓時,她親口賜予湍王為「仲」氏伯仲之間,不分軒輊。

「歧皇雖然爭氣,可是他生的兒子卻沒一個好,太子駑鈍愚笨,身為我西荒皇族後裔,成天只懂得享樂,毫無我族風範。」說著,戈氏一臉心寒,語氣越發冷漠。

仲燁只是聽著,並無任何表示。他自然明白,戈氏會在他面前提及太子一事,絕非單純的埋怨之言。

「皇祖母勞心勞力,燁兒卻幫不上忙,著實慚愧。」末了,他只是雲淡風輕的笑笑。

戈氏亦笑,眼中既是讚賞,更有著一絲無奈的責備。這個孩子明明清楚她心中的盤算,偏要在她面前裝傻。

「燁兒,哀家可以容許你留下那個漢人女子,但是你不能娶她為妻。」事已至此,戈氏索性將話攤明瞭。

「此次召你進宮,哀家不僅要幫你指婚,更要改立你為太子。」

不僅僅因為仲燁是湍王之後,他的聰明才智,他的英勇神威,更甚者,他那一連串玄奧的遭遇,死而重生後得了那雙神妙之眼,在在映證了西荒一族遠古的傳說。

戈氏自知年事已高,隨時可能撒手人間,如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只有百年之後,那把龍椅該由誰來坐,坐上龍椅的那人,能否繼續保有西荒一族的富盛強大。

仲燁驀然一笑,目光灼灼的道:「既然這樣,那我寧可不要這個太子之位。」

戈氏一瞬斂起了面上的笑意,眸光凝結怒氣,「就為了那個女人,你執意一再違逆哀家的心意?」

「敢問皇祖母,如今天下已經太平,漢人多已經歸順西荒王朝,歧皇英明睿智,早已經獨當一面,何以皇祖母依然事必躬親?」

好啊,到底是當年英勇無雙的西荒王血脈,他倒是挺有膽識的。

戈氏不怒反笑,「那些漢人表面上是歸順了,私底下對我西荒族卻是有著諸多不滿。」

「既然有所顧慮,皇祖母為何又要重用那些歸降的漢臣?!」

他這是明知故問啊!戈氏微惱的瞅了那張俊顏一眼。那雙眼,那一身不凡的氣質……是她老了嗎?這孩子比起印象中,似乎變得越發神秘難測。

「這裡畢竟是漢人的地方,朝廷中若是全任用西荒人為官,漢人遲早會心生不滿,群起造反。可是這些漢官又信不得,只能將他們擺在高處,讓那些漢人看見我朝亦看重漢人。」

仲燁道:「這也不過是安撫之計,漢人並不笨,況且西荒人與漢人的差異性一直都在,無論是律法或者貧富之分,漢人積怨已深,這種障眼法又能安撫到何時?」

「是,你說得不錯。」戈氏深表贊同,不禁歎道:「先前你平定了臨川的妖害,為那些漢人百姓伸張正義,贏得不少民心,哀家正想借重你這樣的能力。」

「如果皇祖母是真心為了西荒王朝的百世太平著想,那就讓我娶佟妍。」仲燁目光堅定,不畏不懼的道。

「荒謬。」戈氏語氣平緩的冷斥。

「你可是哀家選中的儲君,將來是要當皇帝的人,你若娶了漢人女子為妻,那未來的皇后不就是--」

仲燁霍地站直了身軀,偉岸頎碩的身影立在大殿裡,竟然教人不自覺的生起了畏怕之心。

饒是年事已高,年少時曾經殺敵無數的戈氏,見此狀心中亦是一凜。

「正因為要讓漢人心悅誠服,徹底消除漢人心中的怨懣,必得從現行的各種法令著手修改。漢人不笨,再多的安撫終究只是流於表面,漢人不受重用,西荒人不打從心底看重漢人,法令一日不公,漢人一日不平。」

只見殿堂上,那一身鴉青錦服的俊美人影,眉宇端著一股嚴雋之氣,雙目精銳有神,聲嗓朗朗,一番大論滔滔無礙。

戈氏輕點著頭,淡淡的笑了。

「皇祖母若是真心為百年後的江山著想,勢必得有一番革新,而我認為,要想彌平漢人與西荒人之間的仇怨,讓西荒人能信任漢人,漢人能臣服於西荒人,最好的法子便是放下固守血統的陳陋觀念,讓漢人與西荒人的血徹底相融,兩者合為一家,不分漢人與西荒人,我西荒族人統治的盛世方能長久。」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娶了那個漢人女子,便能成功鼓吹西荒與漢人兩族通婚?」戈氏淡淡的笑問,那笑,窺不出喜怒。

「未來的事,沒人能說得準,可是我很清楚一件事,只要兩族的對立一日不彌除,眼前的太平盛世終究會成為前朝往事。」

「世子爺,這詛咒的話可不能亂說啊!」蘇總管驚駭的低嚷。

「無妨,讓他說。」戈氏怒極反笑。

「他這分明是在拿西荒族的未來在嚇唬哀家。仲燁,別以為我有意立你為太子,一心看重你,你便可以為了一個漢女來要脅哀家。哀家能讓你進來祥寧殿,也能讓你出不得。」

仲燁亦笑,眼中的那抹狠厲如一雙無形的刀刃,教人膽寒。戈氏不由得握緊了扶把,端著茶盞的那一手竟有些顫抖。

好懾人的氣勢!這孩子明明未上過戰場,年紀還如此之輕,從他眼裡透出來的那抹銳氣,怕是馳騁沙場十多年的人也養不出那樣的氣勢。

「恐怕皇祖母是用錯心機了,這個太子之位,我本來就不想要。眼前皇祖母只有兩條路可選,一是讓我走,收回指婚的旨意;二是讓我娶佟妍,我心甘情願接受這個太子之位。」

「否則呢?」戈氏面無表情的問。

「區區一座宮殿,又怎關得住我?」仲燁眸光微寒,嘴角卻是微微飛揚,只草草行了個禮,便做勢欲離開祥寧殿。

「沒有哀家的准許,你敢離開?仲燁,你就不怕哀家削去了你的世襲之位,讓你一無所有?」戈氏稍稍拉高了音量,似是動了怒。

穩健的腳步微頓,只見那身子頎長的人撇過俊臉,淡笑從容,聲嗓清冷自負的道:「一無所有?我要的只有那個女人,其餘的我什麼也不要,何來一無所有?」

「你就不怕哀家殺了那個漢人女子?」戈氏將茶盞重重地往几面上一擱,茶蓋被震落,跌落在地,發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皇祖母大可以一試,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傷了她一絲一毫。」仲燁淡淡投去一眼,這一眼,殺氣四起。

「世子爺!」蘇總管驚得大叫,生怕皇太后,聲令下,未來的帝王尚來不及登上龍位,已先身首異處。

「皇祖母,您好好琢磨,燁兒回偏殿靜等皇祖母的旨意。」仲燁收回眸光,推開碧麗雕金的殿門,頭也不回的大踏步離去。

殿裡一片死寂,空氣好似凝結了一般,蘇總管直覺不對勁,心頭,顫,連忙跪到戈氏跟前,汗涔涔的伏地嚷道:「太后請息怒!世子爺他--」

「好了,起來吧。」戈氏不耐的輕擺手。

「太后?」蘇總管仰首,詫異的覷見戈氏臉上正揚著一抹笑。

「那孩子連哀家都不怕,雖然是為了一個女人,可那一身霸氣卻是平庸之才再磨上個百年也磨不出一分半毫的。」

「那太后是打算……」蘇總管傻了,一時也琢磨不出主子的心。

「兩族通婚,血統相融,並非是仲燁說了算,也非是一時半刻能行。再說,若是要修改現行的法令,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戈氏歎了口氣,嘴角卻依然噙著笑意的道:「不過我確實沒看走眼,那孩子比起貪逸惡勞的太子更值得寄望。」

彷彿在仲燁身上見到逝去丈夫昔日的英姿勃發,戈氏的思緒一度陷進了回憶,眼裡是淡淡的哀傷,心中卻是滿溢的驕傲。

她幾乎可以想見西荒王朝的未來,將會出現堪比開國始皇西荒王更加英勇睿智,一個擁有真知灼見的帝王。

「蘇總管。」良久,斂目沉思的戈氏才揚起嗓子,面上笑意儘是欣慰。

「小的在。」蘇總管豎耳恭聽。

戈氏單手支額,邊尋思邊笑道:「擬旨--」

三個月後,湍王世子被指婚迎娶禮部尚書之女,同時進入崇政院,擔任掌管軍務的樞密副使一任。

出自皇太后金口的兩道懿旨一下,朝中上下,眾人嘩然,那些個皇室宗親、族中長老更是輪番進宮謁見,堅決反對這樁指婚。

眾所周知,禮部尚書是漢人,膝下並無子女,卻無端在三個月前多了一個流落在外的孤女,誰也料想不到,這個孤女竟一夕成了世子妃。

再者,崇政院的樞密使一職是由太子擔任,然而這不過是個虛位,真正掌權者其實是樞密副使,這個位子向來由位高權重的老臣出任,仲燁無論是年紀或是身份,委實都不合往例。

「既然是哀家下的旨,哀家自當負起全責,其他的人都少操這份心,有這心眼彈劾哀家下的旨意,倒不如好好為國為民多做點事!」

戈氏年輕時亦是隨同丈夫燕皇,一起追隨西荒王打拚天下的,這江山本就有她的一份,如今又貴為掌權的皇太后,饒是族中長老見了她,亦要讓上三分。

果然,此話一出,歧皇沒敢吭聲,宗親的聲浪亦被壓下了,西荒貴族們只敢私下議論,沒人敢再搬上檯面說嘴。

湍王世子娶妻,迎娶儀仗交由宮中禮部操辦,太后撥了驥水東邊一處風水寶地上的小行宮充作大婚賀禮,賞賜給未來的孫媳婦。

倚著這份御賜厚禮,饒是這位憑空蹦出來的尚書千金再如何惹人非議,也沒人膽敢輕瞧小覷。

湍王世子大婚,婚禮儀典就擇選在玉瑤宮的寧和殿,此殿多是行儀祭典才會用上,可以想見當日的婚禮有多麼浮奢隆重。

在被宮中分撥下來的老嬤嬤領進喜房,又有一群由皇太后親挑的陪嫁丫鬟簇擁伺候著,來到驥水的這段日子,佟妍只覺一切如夢。

三個月前初初來到驥水,仲燁不理會宮規,硬是將她一併帶進宮裡住下,隨後他便進宮謁見皇太后,隔日,一道懿旨降下,她被帶離了玉瑤宮,進了禮部尚書的府邸,成了流落在外的尚書千金。

再然後,太后懿旨接連一道道的降下,先是仲燁授命成了崇政殿的樞密副使,後又將她這個尚書千金指給了仲燁。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還沒能適應尚書千金的新身份,便頂著這個高貴的頭銜嫁予仲燁為妻,正式成為湍王府的世子妃。

喜房裡一片紅彤彤,每個角落都佈置得仔仔細細,每樣家愀全來自於宮中,無一不精巧、貴氣。例如那座雕蓮嵌座的琉璃玉屏風,窗邊小几上擺著的魚躍龍門大紅底花瓶,雕琢著各種祥獸的配對紫檀木桌椅,太后特意命人尋來的金絲楠木垂花式拔步床。

成雙配對的鴛鴦喜被、喜枕,全都細細繡上了朱紅綵緞,出自宮中御織署最拔尖的繡娘之手,大紅床榻上已經撒滿了花瓣,及象徵吉祥與多子的喜果。

丫鬟小心翼翼的撥開喜果,騰出了位置扶佟妍落坐,她那張被妝點得盛艷嬌美的小臉被紅蓋頭覆住了,頂上的金蝶鳳冠還是由宮裡的蘇總管送來的。

這頂金蝶鳳冠並不特別美,要論貴氣逼人也不至於,然而卻是意義非凡;據說這頂鳳冠乃當年戈氏嫁予燕皇時所佩戴,傳承意味濃厚。

「世子妃折騰了一天,應該也餓了,先嘗點鴛鴦酥。」充當喜娘的老嬤嬤客氣有禮,將盛在梅花小碟上的精緻糕餅遞進佟妍手裡。

佟妍確實也餓了,她捏起一小塊糕餅,才剛含了一口,便聽見房中一陣騷動,緊接著頭上的紅蓋頭就這麼被掀起。

她睜著眼揚起小臉,迎上一雙蕩漾著溫柔的異色瞳眸,不禁訝然一怔,鴛鴦酥自手裡滑落。

一隻大掌及時接住了,仲燁斂目含笑,捏著那塊鴛鴦酥到她嘴邊,就這麼喂起她來。

「我餵你。」

佟妍雙頰赧紅,垂下兩排烏黑的羽睫,一小口一小口的咬著。

那些嬤嬤與丫鬟已被摒退,房裡一片靜默,只聽得見兩人的呼息聲。

就著仲燁的手吃完了那塊鴛鴦酥,佟妍羞窘的瞅著他今日英姿挺拔的裝束,芳心不禁抽悸。

今日的他真好看。平日他總穿玄黑色或鴉青色的衣衫,換上了朱紅色金線繡龍鳳的喜服非但不突兀,反而更襯得他俊美無雙。

望著這樣一個美麗又高貴的人,她心中生起了絲絲迷惘,在他將手掌撫上她的粉頰時,不由得輕聲地問道:「仲燁,你究竟喜歡我什麼?」

仲燁在她身旁坐下,大手托住她今晚格外嬌艷動人的小臉,垂下眼眸,教人揣度不出心思。

「我說過,因為是你。」他明白她的迷惘,先前他記憶被封住,待她冷淡漠然,後又態度丕變,她會心懷不安與迷惑,那是自然。

無奈,他不能向她吐露實情,否則便會違背天規。生死有命,輪迴轉世亦是天命,況且,她早已名列仙冊,是佛祖的蓮花座弟子,她會下凡走這一遭,記憶中無他,全是佛祖的安排。

他,不能亂了佛祖的安排。這一世,是他求來的,他多麼懼怕稍有不慎,佛祖便會收回這一切。

他曾經無視生死,不在乎自己身在何處,因為她,他開始懂得何謂恐懼,何為害怕失去,懂得小心翼翼去守護。

「你心裡可有我?!」仲燁將手掌放在她的心口上,眼底盛滿了柔情密意。

佟妍垂下眼睫,嬌顏瑰紅,低聲曝嚅著:「如果沒有,那一日我怎會跟你走?」

「那換我來問你,你喜歡我什麼?」

喜歡他什麼?佟研眨了眨眼,回想起兩人相識至今的種種,眸光浮上一層迷濛的霧,似笑似歎的說道:「打從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覺得你很熟悉。你身上有一股氣息,讓我感到心安,妖魔鬼怪似乎都很怕你,不敢靠近你……這讓我忍不住想接近你。」

仲燁垂眸淡笑。他是閻囉,又曾是鎮守地獄的鬼將,那些妖鬼魔怪自然對他心生畏懼,不敢隨便靠近。

「雖然你待我冷淡,又只是拿我當誘餌,可是你對我好,關心我的膝傷,不介意我的身份,親手為我上藥……」邊說著,她甜甜的笑了。

他著迷於她的笑,眸光深深凝瞅著,心中微微歎息。比起她曾經為他做的,他那樣又算得上什麼?況且,那時的他,待她一點也不好。

「你為了我,冒著性命危險從妖怪手中救了我,又幫我平反了冤屈,這輩子從來沒人對我如你這樣……那時我一直想著,如果留在王府裡,就算只能遠遠的看著你也好。」

想起那一日,她苦苦央求他允許她留下,他的胸口猛然抽緊,恨起自己怎能那樣心狠。

「……仲燁,雖然直到這一刻,我依然不明白,為何你非我不可,可是我很感激你這樣為了我。我甚至不敢奢想,真有成為你妻子的這一天。」

今晚過後,她便是他名正言順的妻,是堂堂世子妃。思及此,她忍住了所有的羞怯慚愧,放下那些自卑羞赧,將心裡的話全掏出來,讓他明白她的心意。

可仲燁心中卻是泛苦。

他明白,她之所以會變得這般卑微,無端受到那些磨難,全是出自於佛祖的安排,亦是佛祖給予他的考驗。

若他沒求來這一世的情緣,她根本不必受這些苦,更不必因為他在凡間的身份,遭受那些凡人的非議與鄙夷。

其實,真正匹配不上的人,是他。

輪迴之前,她是仙,他卻是只能在無盡的黑暗中度日的閻囉?,他手染血腥,一身罪衍,與純潔無瑕的她怎配得上?

「燁,我何德何能,能夠得到你的疼惜。」佟妍笑中含淚,壓下了羞恥心,她閉著眼,主動迎上前吻住他。

仲燁微微一怔,隨即回以纏綿的蜜吻,雙臂將她圈束住,直往自己胸膛裡嵌緊。

不,她錯了。

他何德何能,能得到她的憐憫,受到她的眷顧。若不是她為他起名,用純真至善的笑靨讓他萌生愛人的念頭,也許至今,他依然亦生亦死,對一切毫無知覺的當著修羅鬼將,繼續那無盡的殺戮。

經過無數波折,她終於是他的妻。哪怕只有一世,哪怕百年之後,他倆的魂體各自退回原來的歸處,他都認定她是他的妻。

繡著交頸鴛鴦的紅綃羅帳被扯了開來,紅彤彤的床鋪上,仲燁取下了伊人發上的鳳冠,解開了喜服,灼熱的吻印上了她的頸間。

須臾,柔嫩無助的嬌喘聲自床榻裡飄出,若有似無,帶有幾分壓抑,反而越發撩撥人心。

「燁……合巹酒……我們還沒喝合巹酒。」

烏絲散亂在大紅繡枕上,瑰艷的小臉上美眸半掩,粉唇微張,那嬌柔水媚的神態,紅與黑的對比,以及那一截頸肩的雪白春光,全都刺激著仲燁早已燒得熾烈的慾念。

忍住體內叫囂的渴望,他的衣襟已然敞開,就這麼裸著一大片精壯結實的胸膛起身下榻,取來了合巹酒。

佟妍做勢欲起,他卻伸手將她壓回,那只溫熱的大掌揉撫著光滑渾圓的肩頭,深沉的目光像是要吞了她那般的專注。她躺在枕上,嬌顏生暈,美目迷濛,羞怯的輕咬住下唇,不解他想做什麼。

他含了一口合巹酒,俯下身,吻住她的唇,將嘴裡的合台酒餵入。

暖醇的酒液注入嘴裡,灼燙的悍舌隨後滑入,她來不及吞嚥,軟膩的香舌已被纏上,酒液順著嘴角滴落下來。

怕她嗆著了,他又喝了一小口,故技重施的餵給她,她暈暈然的含著,徐徐嚥下,等她吞飲的同時,他伸舌舔去她嘴邊的酒液,順著那酒液滴落的痕跡,一路舔上了胸口……

「呀!」陡然一陣濕意浸染上胸口,佟妍酡紅著小臉,垂眸一望,看見他竟將白玉杯裡剩餘的合巹酒,全往她身上倒。

紅艷錦繡的抹胸被浸濕了,薄薄的布料緊貼著肌膚,澄黃的酒液順著雪膚滑落,他俯下俊臉,探出舌頭細細舔去。

火熱而潮濕的舌頭卷舔過肌膚,她打了一個激靈,甜膩的嬌吟難以自抑的溢出小嘴,小臉又窘又羞,美眸盈滿了盈盈水光。

瞧著她嬌羞無助的神情,滿滿的憐愛充塞了仲燁的胸口。他舔過她的鎖骨,大手扯下了抹胸,舔上了那對濕透的玉乳,將上頭的合畫酒點滴不留的吮去。

「嗯……」佟妍嚶嚀著,美眸半掩,藕白的手臂勾抱著身前的男人。

「這合巹酒是甜的。」仲燁舔著細滑如絲的玉乳,舌尖輪流撥弄著頂端的花蕾,彷彿它們是浸了蜜的紅棗,吸咂著,舔吮著。

「燁……」胸前的紅梅被輕咬了下,她的嬌喘變急,肌膚泛起瑰麗的紅上,眸子似浸滿了水,嬌媚承歡的神態誘人為之瘋狂。

仲燁捧著那對雪乳不住地搓揉擠弄,舌頭開始挪動,舔上了她緊縮的小腹,滑進秀氣的肚臍眼緩緩地挑動。

她的嬌吟聲微微顫抖,小手緊緊抱住了他的頭顱,弄亂了他的髮髻,烏黑的青絲散下,搔刺著她腿間的肌膚。

那貪婪的舌頭越發的孟浪,舔過了已經濕漉漉的花絨,舌尖靈活的刺入細縫,忽快忽慢的攪動起來,她一陣抽搐之後,又溫柔的含住肥軟的花唇,哂巴咽巴的吸吮起來。

連她的腿也不放過,那舌頭滑過了緊繃的白玉腿根內側,然後架上他的肩頭,另一手卻揉捏著紅腫的小蕊,粗硬的指尖有意無意地插入濕滑的穴口。

「別看……嗯……」察覺他的眸光正定定的望著不住縮緊的秘處,她羞漸不已,扭動著身子想掙脫。

「你是我的妻,為何我不能看?」他低啞著醇朗的嗓子,眸光無比著迷的望著她,貪戀她為他動欲的媚態,好美。

「燁……饒了我……別……啊!」他突地俯下身,含住了顫動的嫩乳,她整顆心好似都被他叼走了,幾近窒息的歡快如潮水漫來。

他一邊以唇、以手愛撫她,一邊騰出手卸去了衣衫錦褲,在她幾欲崩潰之際,抽出了濕透的手指,將勃發的碩長挺進暖嫩的花穴。

歡愉轉瞬淹沒了意識,淚水溢出了美眸,她不能自已地嬌喘吟哦,一隻玉腿被他高架在肩上,這姿勢讓他能頂得更深徹。

他劇烈而強悍的抽動起來,她的哼吟被撞得破碎,泛紅的嬌軀香汗淋漓,與精壯高大的身軀緊緊相貼,兩具身子水乳交融,在濃密情意中合而為一。

「小妍,你是我的了。這一世,你終於是我的了。」仲燁將汗濕的俊顏貼緊她的艷頰,沙啞的喃道。

不知為何,每每聽見他這樣說,她的心口總會湧上一陣酸楚,忍不住伸手撫摸他俊美的面龐,心疼又不捨。

「燁,我是你的妻,除非你棄我,否則我這一世都不會離開你。」她在他的耳畔輕語,不忍他眼底那份沉鬱。

這一世……他們只有這一世。

仲燁掩下眸子,深深封住她的唇,兩具赤裸的身軀緊密相依,彷彿就這麼無止盡的糾纏成一體。

「不論是生是死,無論哪一生哪一世,無論身在何處,你都是我的妻。」情濃至深時,他字句若鑿的許下諾言。

淚水滿上了美眸,佟妍抱緊他,心中亦許諾:從今往後,他便是她的夫君,她的世子爺,她的天與地,一世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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