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宛如活水

　　回到家中第二天，早上子軒去學校上課，傍晚時候去阜外看望林明海。這兩天阜外醫院檢查過林明海的身體，心髒器官源同他的身體並沒有什麼不適反應。簡而言之，很快便可以安排手術。

　　子軒從顧針手中拿到報告後，跟林明海的主治醫師再一次確定了手術失敗的可能性很低，將手術費用交了，又跟醫生約了手術的時間，子軒回到病房。

　　林明海醒著，顧珍見兩人有話說，出去跟主治醫生詢問手術的具體情況。

　　子軒在病床旁坐下，看著頭發花白的父親，想到他為林浩存下的價值過億的珠寶，心中酸澀，父親為他鋪好一輩子的路，只願他一世安寧，這般濃濃的愛子之情——子軒心中復雜，低著頭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子軒，最近學業緊張嗎？若是開了公司，會不會有影響？」林明海開口，知道眼前的男孩正在上高三，是學業最緊的時候，壓力大，一不留神成績升降幅度就很大。

　　「每天堅持看書，學業能應付過來。公司的話，我抽出晚上的時間，加上幾位朋友幫忙，暫時能熬得過來。」子軒抬起眸子對上林明海，終於將心中的話說了出來，「伯父……我上周雙休日，去了瑞士。」

　　「嗯，拿到了嗎？」林明海雙眼看著子軒，目中了然，又伸出手寵溺地揉揉他的頭發，「早點拿出來更好，伯父一直想著在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公司成立，也算是了結我一樁心願。浩浩死了，珠寶放在保險櫃裡不見天日，我年輕時候的心血，生怕都白費了。」

　　子軒眼圈微微泛紅：「我全部拿出來了。」頓了頓，子軒抬起眸子，「下個月明軒開張，伯父痊愈後，一定能看到明軒一步步在B市站穩腳跟……」

　　「明軒？」林明海仔細讀著這兩個字，腦中不自禁想起兩人的名字：林明海、江子軒……那個「明」字，是不是取自他的？

　　林明海頓了頓，問道：「子軒，這個名字是你取的？」

　　子軒點點頭：「明軒因伯父而來，沒有伯父，就沒有現在的明軒。」生他養他的正是病床上的那人。骨肉至親，兒子是父親的延續。林明海、江子軒，不是同一樣的姓氏，然而重生至今，子軒心中最掛念最愧疚的，除了慈愛溫柔的母親，便是往日對他嚴厲、不苟言笑的父親。

　　林明海欣慰的笑笑：「要是手術真能成功，等我出院，我一定去看看新成立的明軒。」

　　「伯父，我剛剛聯系了主治醫生，他安排這周周四手術。」子軒從他的手掌下脫出腦袋，笑著說，「到時候調養得好，很快能痊愈。」

　　「一切聽你的安排。」林明海拍拍他的肩，笑道，「我當你是我最親的兒子，手術的事，我會好好配合醫生，不會讓你們擔心。」

　　聽到林明海這樣說，子軒頓時安心不少，笑道：「伯父，明軒成立之後，我想去找林氏以前的雕刻、拋光、解石大師，請他們幫忙，可以嗎？」

　　林氏珠寶公司成了韓辰的私人所有物，幾位跟了林明海三十餘年，又與林浩關系親厚的公司老員工不願在韓辰手下打工，辭職去了別的地方，或者乾脆回家。

　　「顧安、沈青……請他們的話自然最好。」林明海眼中帶著追憶之色，「手藝精湛、知根究底，他們知道你是林浩的朋友，一定會盡力相助。」

　　「嗯。」子軒含笑點頭，打定心思盡快將從小看他長大的這幾位伯伯邀請到新成立的公司裡幫忙。一來熟稔，二來，林氏當年能享譽B市，這幾位師父的技藝也功不可沒。

　　父子二人從傍晚聊了一個多小時，顧珍從主治醫生那裡問清情況，同護士一起將林明海晚上吃的藥帶了過來。子軒看外面天色，告別回去。

　　從阜外醫院走出，子軒意外地在門口發現了向易的身影。

　　黑衣高大的男子戴著墨鏡，酷酷的將右手插在口袋裡，面無表情。

　　「向易。」子軒遠遠看到他，驚訝的喊了一句，「你是來找我的？」子軒早上出來上課的時候，在餐桌上提過一句傍晚要去阜外醫院，讓家裡人不必等他吃晚飯。出去的時候是一個人，如今看到向易，子軒免不了吃驚。

　　黑衣男子將目光轉向他，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緊抿著唇，只將手上的一個保溫罐遞了過去：「吃。」

　　子軒伸手接過：「是什麼？」邊說著，他已經將保溫罐打開。豆角肉絲、魚香茄子，下面盛著米飯，香味撲鼻，正是蘇慧歆的手藝。

　　子軒心中熱乎乎的，怕是蘇慧歆怕他在外面餓了，這才讓向易給他送了飯菜過來。拉著酷酷的向大帥哥在醫院一條石凳上坐下，子軒拿起勺子吃了起來。

　　夕陽餘暉灑在少年身上，若有若無的香味飄散在周圍，向易靜靜的坐在少年身邊，不知不覺將眼光定在了他的臉上，久久沒有轉開。

　　正處於長身體的年紀，飯量極大，子軒將保溫罐中的飯菜全部吃完，意猶未盡地放下了手中的勺子：「向易，我吃完了。」

　　瞥眼看的時候，黑衣男子脫下了墨鏡，眼神落在他的身上，專注而又安靜。

　　子軒拿著保溫罐站起來，趁著他沒反應，從上而下的快速摸了摸他的頭發。

　　黑色的髮絲觸感不像少年那般柔然細致，摸著微微有些扎手，子軒卻輕輕笑了：「向易，我們該走了。」

　　男子仍舊靜靜的坐著，任由子軒的手輕輕撫著他的頭發，舒服的閉上眼睛。足有半分鐘過後，向易才略微茫然的抬起頭，起身接過子軒手中的保溫罐，同他並排走出。

　　瑞士銀行拿出來的東西很多，子軒拿出了木盒第三層中的那張泛黃的紙條，將其餘珠寶首飾存到了銀行保險櫃中。

　　父親林明海多年前在B市中心買下的那樓棟，子軒今晚想去看看。手上有房產證和鑰匙，同向易一起打的過去的時候，子軒將房產證給管理人員仔細看過，這才進了去。

　　子軒第一次來這棟父親秘密買下的樓。商業樓的地理位置極好，位於B市中心，交通方便，。一樓前些年當作店面租了出去，兩年前到期，林明海也就留了下來，沒有再租出去。

　　子軒將第一層的面積稍作打量，掏出手機給歐陽寧打了個電話，將這裡的地址報給她，讓她請幾位裝修工人，將第一層按照一般珠寶公司的規格重新裝修一遍。

　　歐陽寧在電話那頭答應。她做事爽利，當晚便聯系好了人選，將一應事宜在心中盡數盤算了一遍，安排好裝修時間。

　　掛上電話，子軒放下了一件心事。這棟樓位於B市商業中心，客流量大，完全適合明軒成立後的公司選址。子軒看過房產證，第一層到第九層林明海都買了下來，十層以上則是租金昂貴的商品房。

　　隨後，子軒直接上了第二層，父親留下的紙上寫得很清楚，第二層中置放著很多和田玉籽料和翡翠毛料。

　　這些，才是今晚他來此的最終目的。

　　雖然心中有了準備，然而親眼看到二樓堆積的玉石原料，子軒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父親在他身上花下的心血，再一次深深體會！

　　向易跟子軒並排走來，看到地上堆滿的白玉籽料和翡翠毛料，毫無波瀾的眼中第一次浮現驚訝的情緒。

　　夜色漸漸變暗，空氣微微有些悶人，向易走到二樓窗前，將反鎖著的防盜窗戶打開了一扇，窗子上結起了蛛網，想是很久沒有人上來過。

　　驚訝過後，子軒開始打量著地上的籽玉。籽玉價格昂貴，近幾年漲幅極大，市場上供不應求。物以稀為貴，近幾十年來和田籽玉價格只會繼續攀升，小小的一塊籽玉加工出來手鐲、掛鏈等首飾，便能賣出極高的價錢。

　　二十年前籽玉的價格比現在低上許多，二十年後價格何止翻了一兩倍？子軒估摸著和田籽玉的數量，依照明軒以後的發展趨勢，堆積的籽料應當能提供五六年之需。

　　子軒將視線轉向了另一頭的翡翠毛料，約莫有六七百塊石頭。翡翠的毛料外面都有或厚或薄的皮，無人能看清石頭裡面到底是什麼樣子的，是世界上唯一稱為「賭石」的翡翠玉原石。好比賭博，輸贏不一，參與賭石的人日進斗金和一夜傾家蕩產皆是常有之事。

　　近看下，子軒發現地上除了堆積著和田白玉籽料和翡翠毛料外，竟還有其他玉種：木化玉、九龍璧。

　　除卻玉石，二樓竟還堆著有「龍官瑞寶貝王」之稱、色澤潤白炫目的硨矩。

　　子軒心中感慨父親的心思，伸出手從地上拿起了一塊皮成黃色，外皮細膩的毛料。

　　約莫幾秒，黃色石頭中的景致浮現在腦中，無色透明的石頭中泛出淡淡的藍色。

　　是飄藍花冰種。

　　隨手一塊便是老坑的毛料，雖然裡頭是最普通的飄藍花冰種，子軒心中仍是暗喜。

　　少年嘴角挽出一個笑容，在探到幾塊白花花的石頭後，子軒又伸手拿起另一塊黑烏紗的石頭。

　　窗前負手而立的男子靜靜看著他，沒有發出任何打擾的聲音。

　　黑烏紗表層松花不多，分布也不均勻。子軒輕手覆上，幾秒鐘過後，子軒眼前這塊翡翠毛料黑色中夾著灰白的外皮漸漸淡去。

　　先是微微的淡藍，隨後色澤越來越亮，天空一般極致的炫藍，令人心曠神怡……

　　翡翠色澤清透，種水多樣，然而無論紅綠藍紫，若是達到極致，就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這種流光溢彩、宛如活水的炫藍，便是藍翡中的極致之品。

　　這樣一塊體積極大的藍翡，若是加工成首飾，該能賣出多少價錢？！

　　子軒心中一陣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