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
夜闌珊一路抱著辰子樾回到小院裡,把他放在床上溫柔的吻了一下他的額頭,輕聲道:「我讓他們准備洗澡水,你先休息一會,等我從諸葛那回來就幫你洗澡好不好?」
辰子樾乖乖點點頭,閉上眼睛睡覺。
夜闌珊跟著段星到了客房,一進門就看到冷夕照正拉著諸葛的袖子蹦來蹦去,笑得合不攏嘴。
「你干嘛!「段星急眼,上去一把把諸葛拽到自己身後。
冷夕照又一次成功的遭到嫌棄,吃癟的抽抽鼻子:「先生說浩煬有救,我一時高興……」
「你瞎高興什麼啊!」諸葛瞪他:「行醫之人,切忌浮躁,連這點都不知道?」
「我錯了……」冷夕照快哭出來。
「行了行了。」夜闌珊看不過眼,上來幫腔:「你倆怎麼欺負人還是合伙起來的。林將軍到底怎麼樣了?」
諸葛眨眨眼睛,扭頭看著段星:「能救,殘毒而已,可以逼出來。」
「能救就能救,你看我干什麼?要我救他?」段星被看的莫名其妙。
諸葛抿著嘴搖搖頭,提筆寫了一道方子讓下人去煎藥,自己拿了針做准備。
「要不要我幫你輸點內力?」段星心裡發虛,上前蹭蹭諸葛。
諸葛搖頭:「不用,這次不要內力,你和堡主先出去吧,守著別讓外人進來,兩個時辰就好。」
「那就好。」段星松了口氣,和夜闌珊一道出了門。
「先生這套針好細啊。」冷夕照一邊幫忙扶起林浩煬一邊開口:「之前從沒見過。」
「嗯。」諸葛點點頭:「赤翹針,這是我爹傳給我的,一直沒用過。」
「什麼?」冷夕照張大了嘴:「……我只從野史裡看過,沒想到真的有?我還記得書裡有寫,赤翹針只有和赤翹花一起用才有效……莫非先生有赤翹花?」
諸葛笑笑,不說話,拿了針開始仔細的在林浩煬的身上找穴位。
冷夕照見狀識趣的閉上了嘴巴,見諸葛的手白皙修長,指甲修的干干淨淨,泛著淡淡的藥香,靈巧異常,行針的力度控制的恰到好處,一路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偏差,看似簡單,但同是學醫的冷夕照卻知道,能練就這種功夫,沒有幾千幾萬次的練習是絕對出不來的,天下第一的神醫果然名不虛傳。
兩個時辰很快過去,諸葛出了口氣,擦了擦頭上的汗試了試林浩煬的脈搏,微微點了點頭。
「沒事了?」冷夕照心裡一喜。
「還有最後一步。「諸葛搖搖頭苦笑。
門外,段星一個人靠在門廊上等的火急火燎,下人小心翼翼的端了一個湯盅過來:「副堡主,你吩咐的湯燉好了。」
段星接過來雙手捧著,心想不說兩個時辰麼?怎麼還不出來?中午就沒吃多少,別又餓壞了。正想著,就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冷夕照眼睛腫腫的站在門口:「段副堡主……」
「怎麼了?」段星大吃一驚衝進房門,手裡的湯盅「啪」的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諸葛閉著眼靠在床頭,臉色難看的嚇人,右邊袖子挽的高高的,手腕上纏著白色的繃帶,滲出隱隱的血色。
「怎麼回事?」段星上前把他抱在懷裡,扭頭怒氣衝衝的看著冷夕照。
「先生說自己小時候吃過赤翹花,血裡就留下了赤翹花的成分,浩煬只有喝了他的血,才能救回來……」冷夕照低著頭不敢看段星。
「你……!!」段星又急又惱,心裡一股子邪火橫衝直撞又沒地方泄:「他流了多少血?!」
「三……三杯……」冷夕照哆哆嗦嗦的指著床邊的杯子。
段星一看差點背過氣去那哪裡叫杯子,分明就是個小碗,細白的瓷碗裡還有一層淺淺的血印,紅的刺目。一想到那些都是從諸葛身體裡生生流出來的,段星頓時覺得心疼得要命,眼圈不由自主的通紅,抱著懷裡無比虛弱的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先生說了,他沒事,讓你不要擔心,說好好休息一晚上就會醒了,我……我明天會給先生換藥的……」冷夕照什麼時候見過段星哭,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段星平復了一下情緒,搖搖頭輕輕抱著他往走回屋子,不敢再看他右手的傷口,坐在床邊抬手緩緩度了些自己的內力給他,覺察到他的身子總算不再冷的發抖,心裡才稍稍好受了些,輕輕握住他的手低聲道:「睡吧,我陪著你。」
第二天早上,林浩煬就迷迷糊糊的睜開了眼睛,一直守在他身旁的冷夕照大喜過望,趕忙上前問道:「你感覺怎麼樣了?」
林浩煬扭頭看看四周,聲音嘶啞的開口:「這是哪裡?」
「雲剎堡。」冷夕照替他倒了杯水:「你昏迷過去了,我治不好,就把你帶到這來了,是諸葛先生治好你的。」
林浩煬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那個……」冷夕照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的開口:「皇上他本來要來的,是我讓他回去的……他說等他處理完朝中的事就來接你回去。」
「……」
「浩煬。」見林浩煬還是不說話,冷夕照坐在他床邊輕輕嘆氣:「我知道你生氣,可是這麼多年,他的心意,你是知道的,他疼你,可是又不懂該用什麼方法,這次是太害怕會丟了你,才會……」
「我知道。」林浩煬啞聲開口:「我什麼時候能好?」
「兩個月吧。」冷夕照替他蓋好被子:「你安心在雲剎堡養兩個月,皇上到時候應該能處理完事情來接你回宮。」
林浩煬閉上眼睛,覺得頭疼的要命。
冷夕照嘆了口氣,伸手輕輕替他揉著太陽穴:「先別睡,起來吃點東西。不管你心裡怎麼想,養好身子再說。」
「謝謝你。」林浩煬蒼白的笑笑。
冷夕照也笑笑,扶他起來往他後背墊了個墊子,端了下人剛上的藥粥慢慢喂他:「客氣什麼,小時候我在皇宮裡迷路,被三皇子欺負,大冬天的把我丟到池塘裡,是你和皇上救了我,從那時候起,我就把你們兩個當兄弟了。」
林浩煬挑眉小時候自己跟著花千琅去御花園看雪,就聽到前邊一堆人在哄笑,走近一看三皇子花千耀帶著一對小太監正在往湖裡丟石頭,一個小男孩站在齊腰深的冰水裡,狼狽不堪哇哇亂哭。
「救你的是他,不是我。」想起當時的情景,林浩煬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揚,當時花千琅小小的,頭上還戴著虎頭虎腦的小棉帽子,卻僅憑凌厲的眼神就逼得人高馬大的三皇子親自跳下水塘,把冷夕照抱了出來,三歲看老,大概所謂的帝王之氣,是從小就有的吧。
「他從小就疼你,老是為了你欺負我!」冷夕照憤憤的把勺子扔進碗裡:「小時候你多看我的玉佩一眼他都要搶過去給你,怕我要回去還在上邊刻上你的名字;你被太傅罰抄書都讓我幫你寫;偷偷溜出去玩的時候老讓我抱著你買的東西;吃飯你沒吃飽我就不許停筷子,還老是把你挑出來不要的東西往我碗裡丟……」冷夕照越說越生氣:「你非但不幫我,還跟著他欺負我!」
林浩煬被他的樣子逗笑:「你怎麼這麼記仇,我後來不是重新買了玉佩給你麼,抄書我自己也抄了,出去玩買的東西我每次都分你一大半,吃飯他夾給我的東西我不愛吃又不敢說,偷偷挑出來每次還被他發現……」
「話說回來,你就沒發現,你這次吃飯挑出來的東西,他下次絕對不會再給你夾?」冷夕照喂他吃完最後一口粥,認真道:「你一直都不肯把心事告訴他,他只好自己猜,你不喜歡吃什麼他可以發現,可以改,可是別的呢?你若是一直不肯說,他也未必件件都能猜到。」
林浩煬聞言有些詫異的看著冷夕照。
冷夕照伸手幫他擦了擦嘴:「我知道,你不肯告訴他你的委屈,是因為你覺得他是天子,他應該為全天下活著,而不是為你一個人,你只是想幫他打理好江山,不想為他增加負擔。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他其實也是個普通人,忙了一整天回去,他最想見的人,是你林浩煬,而不是千琅國的戰神。」
林浩煬低頭,眼神微微有些茫然。
「你為了他受委屈不肯說,怕他擔心你,其實他也被你捉摸不定的心思搞的心急如焚,卻又不敢問你,生怕你又生氣。這麼相互瞞來瞞去,都以為是為對方好,到頭來,再好的感情也會被瞞出裂縫來的。」冷夕照笑笑,遞給他一枚玉佩:「這是當年皇上從我身邊搶走給你的那個,你當時丟了不肯要,他撿起來整整戴了二十年。你們兩個都呆,愛都愛的這麼累。」
「你……從沒聽過你說過這麼多話。」林浩煬被他說得心裡難受,卻又有些訝然從小到大就覺得他是個只知道看書的書呆子,傻傻的,被人欺負了也不吭聲。
「旁觀者清。」冷夕照挑眉:「這麼多年,我看都看累了,原本想著你們兩個總有一天能明白,卻沒想到最後竟然鬧成這樣。他固然不對,可是要是沒有理由,他是斷然不會這麼對你的。」
林浩煬啞然,的確是自己先瞞著他想救下耶律青來著。
「他都跟我說了。」冷夕照起身倒了杯水慢慢喝:「我也把耶律青救過你的事情告訴他了,他已經答應饒耶律青父子不死,改流放了。謀逆是大罪,這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耶律青沒死?」林浩煬驚訝的抬眼:「可是他不是說……」
「氣話你也信?」冷夕照白他一眼,把他按在床上躺好:「睡吧,要是你緩不好,皇上來非拆了我不可。那天你昏迷,他差點也被你嚇的暈過去,一直趴在你耳邊說對不起,聽得我都快暈了。」
林浩煬有些木愣愣的,轉身抱著被子不再說話。
冷夕照看著他的背影癟癟嘴,搖著頭往諸葛房裡走交友不慎,遇到兩個呆子。
換藥的時候,段星看著諸葛纖細手腕上那條猙獰不堪的傷口當場急眼,伸手揪著冷夕照的領口低聲逼問:「你割的?!!!!」
「不是啊!」冷夕照被嚇得腿發軟:「先……先生自己……」
「那你不會攔著?!!!!」段星繼續吼他。
「我攔……先……先生不讓我攔……」冷夕照哭喪著臉語無倫次。
段星心煩,拎著冷夕照丟出房門,轉身回去接著陪諸葛。
冷夕照從地上爬起來摸摸屁股,委委屈屈的回房呆了一陣,覺得悶得慌,想想今天應該也沒什麼事了,不如下山去溜達一圈?
冷夕照向來是個樂天派,壞心情從來就不會持續很久,一想到能下山散心,嘴角立刻揚起笑意,換了衣服晃晃悠悠往山下溜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