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合計謀天衣無縫
王文淵平素在大牢沉默寡言,從不滋事吵鬧,這種表現讓獄卒對他沒有太過在意,所以他才能在蟄伏了這麼長的時間之後,尋到破綻殺死獄卒,逃出生天。
而金吾衛之所以只是羈押王文淵,一是等待刑部給他定罪,看是處死還是流放,二是當時的南舵主陳英傑在混戰當中身亡,而被他侵吞的官糧銀錢卻沒有找到,朝廷中和他勾結之人也藏匿極深,未曾露面。聖上下旨要謝安平追回糧款並清剿同謀案犯,所以謝安平才留下一干人等的性命,等待從他們身上找到突破口。霍青城也是如此,關著他總比放出去好,否則大鬍子一旦離開衛府,就會成為眾矢之的,惹來殺身之禍。
可現在王文淵逃了,誰也不知道他的打算是什麼。他有可能是回了慶州等待東山再起,有可能是拿了贓銀銷聲匿跡,混入茫茫人海之中……
姜參事覺得很棘手,犯人跑了是小,但若案子因此出了差錯,聖上怪罪下來可是連謝安平也擔不起的。
謝安平片刻功夫已經穿戴齊整拿了佩刀:「四個城門堵了,碼頭渡口派人守住,其他人全城搜捕人犯!」
說著他們就要動身回京,謝安平走到莊子門口忽然一頓,抬頭望瞭望天色,轉身又往裡走:「爺給嬌嬌說一聲。」
與此同時,房間裡黃鶯趴在地上失去了知覺,而美娘站在窗戶邊,冰涼涼的雨吹進來打在臉上,有些冷有些痛。她的身後站著一個男人,穿著金吾衛的衣裳,並不太合身。他的胳膊從後面環上來扼住了美娘的咽喉,不許她開口呼救。
「美娘,好久不見了。」
王文淵殺死獄卒換上侍衛衣服,混入姜參事的隊伍中來到山莊,頂著風雨行走一路,他渾身濕透,濕漉漉的鬢髮落下幾綹貼在臉頰,看起來正如喪家之犬一般狼狽。
美娘雙手扶著肚子,膽顫心驚地從唇齒之間擠出兩個字:「二哥……」
「看來你過得很好。」王文淵另一隻手緩緩摸上她的腰身,目光一寒,「懷孕了?」
美娘緊攥了手掌,幾乎是用哀求的口氣說:「二哥你放過我吧,求你了。」
王文淵低頭與她腮邊相偎,低低道:「我捨棄所有為你做了這些事……你要我放過你?」
他扔下父母至親,他拋去錦衣玉食,他臥薪嘗膽他步步為營,他甚至鋌而走險!他為的只是擁有她,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她憑什麼要求他放過?!
美娘被他箍得喘不過氣來:「我、沒有……要求你……做。」
王文淵聞言一下收緊了五指,掐得美娘幾乎窒息:「你是我的,從小就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放——放……」
美娘費力抓扯橫在頸部的手臂,手腳並用的踢他打他,但王文淵眉頭都不皺一下,只顧拖著她往窗邊走。
就在此時謝安平過來敲門:「嬌嬌,嬌嬌你醒了嗎?」
美娘察覺王文淵渾身都僵了,她趕緊扒拉下他的胳膊想呼救,王文淵很快反應過來摀住她的嘴,咬著她耳朵威脅:「要麼你和我走,要麼我們一起死。」
他緩緩鬆開手掌,然後往下按住她隆起的腹部。
美娘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腦子裡彷彿繃起一根弦,幾乎都要斷了。
謝安平敲了一會兒門沒得到回應,自言自語納悶:「沒聽到?睡的這麼死?」他在走之前不見到美娘是不會甘心的,於是使勁拍門大喊,「嬌嬌醒醒!黃鶯!」
王文淵抽出了別在腰後的刀,美娘瞥見寒光閃過,急忙出口說話:「爺您有什麼事?」
外面謝安平頓了頓,方才道:「哦,你醒啦。爺有事要出去一趟,特意來跟你打個招呼。」
王文淵的刀都抵在了美娘肚子上,美娘故作鎮定地說:「曉得了,侯爺您路上小心,早點回來。請恕妾身身子不便,不能送您出門了。」
「沒事,你養胎要緊,那我走了。」謝安平也沒有過多糾纏,匆匆交待了兩句便離開了,美娘聽見他腳步踏著水花嘩啦啦的。
王文淵豎起耳朵聽了一陣,四周靜悄悄的,除了美娘恐懼的呼吸聲。他收起了刀抱住美娘,準備把她推出窗戶,然後一起逃離山莊。
可是倆人才跨出窗外,忽然從牆角下面鑽出一人,刀光掠過就朝王文淵砍去。王文淵眼角餘光剛好瞥見,趕緊偏頭躲開,刀鋒不偏不倚剛好擦過他肩頭,削掉一塊衣角,還留下了一道深口。
王文淵迅速抓住美娘轉身,把她抵在前面做遮擋,回眸看見謝安平站在那裡,略有驚訝:「是你?」
謝安平舉刀相向:「放了她,爺饒你不死。」
王文淵冷笑著退後兩步,重新抽刀架在美娘脖子上:「是你的刀快,還是我的刀快?」
王文淵現在就是個理智盡失的瘋子,美娘很清楚這一點,她察覺到他的手捏緊了刀往自己脖頸送,細嫩的皮膚隱隱作痛,想必已經見紅了。她忍痛咬牙道:「二哥你走吧,我保證他不會追上來的。」
王文淵不屑:「要走也是帶你一起走,如果實在走不了,我就殺了你。美娘,我們下到黃泉也會在一起。」
……鬼才跟你去黃泉!
美娘還想苦口婆心地勸他:「二哥你這是何必呢?我們自幼一塊兒長大,我自認為跟你沒那麼親近,你不過是因為我嫁人了不能再陪你玩鬧,你也沒了可以欺負的人,你又不是真的喜歡我,你只是覺得喜歡的玩具被人搶走了,所以不甘心而已……」
「美娘你說錯了,我就是喜歡你,我不要讓其他人得到你。」王文淵這會兒什麼也聽不進去,他沖謝安平昂起下巴,「扔掉你的刀,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謝安平冷著一張臉,目光在驚恐和美娘和瘋魔的王文淵臉上來回打轉,忽然勾唇一笑:「你讓爺扔爺就扔?你算老幾!」
王文淵出乎意料,怔了怔把刀尖抵在美娘肚子上:「看在這個孩子也有美娘一半的份上,我再給你一次機會,扔掉!」
「你剖開她的肚子好了,反正又不是爺的種,要殺要剮隨便你。」謝安平抱臂輕笑,「爺本來是等著她生下孩子再溺死這小野種,出一口惡氣,你願意代勞就再好不過了,爺在這兒謝過你了。快動手啊,爺等著看呢。」
美娘聽他這麼說眼淚都飆出來了,哭著罵道:「謝安平你混蛋!誰說孩子不是你……」
謝安平不耐煩打斷美娘的話:「你有什麼資格罵爺?你這半年給爺戴了那麼大一頂綠帽子你還好意思了!你以為爺願意養著你這種紅杏出牆的婦人呢,爺那是覺得殺了你不解氣,專門留下你慢慢折磨,等過個十年八年你老了丑了,爺再把你賣到窯子裡去,哼。」
王文淵都被他倆的對話搞糊塗了,詫異看著美娘:「孩子是誰的?」
美娘壓根不理王文淵,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好哇,原來你是這麼打算的,我算是看明白了,謝安平你狼心狗肺……孩子我不生了!傻子才給你們謝家留種!」
謝安平收刀入鞘,一手摸著腰間,銀牙緊咬笑容如常,故意激她:「那你就不留啊。」
美娘怎麼也沒想到謝安平說變臉就變臉了,她剛才是害怕,現在卻是氣得要瘋了,腦子一熱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著王文淵的手就往自己肚子刺,心想乾脆帶著孩子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王文淵卻是沒想真的要殺她,對這番變故始料不及,只是稍微遲疑了一瞬。
就是此刻!
謝安平抓住這轉瞬即逝的機會,揚手彈出一枚梅花鏢,正好釘在王文淵的手腕上。
「呃!」
王文淵吃痛鬆手,立馬從四面八方湧出一群侍衛,撲上去把他按倒在地。王文淵做夢也沒想到頃刻間就敗了,幾乎還沒有正式交手,他就被謝安平再次擒住。臉頰貼著骯髒污泥的地面,王文淵費力揚起頭,從嗓子裡艱澀擠出幾個字:「你怎麼會……」
謝安平在王文淵受創的那一刻就沖上去抱住了美娘,他聞言先是沉默了片刻,之後才說:「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她,卻根本不瞭解她。我才是最懂她的人。」
王文淵被侍衛們架著拉出去,很快就會被重新關入大牢,這次等待他的將是更加嚴密的看管和暗無天日的未來。
美娘還伏在謝安平懷裡抽噎,肩膀一聳一聳的:「死混蛋!你救我幹什麼……讓我和兒子死了算了!嗚嗚嗚……」
「爺不這樣說他能自亂陣腳嗎?此計名曰聲東擊西,你看咱們配合的多好啊,天衣無縫。」謝安平抱著她哄了又哄:「好了好了,不哭了啊,你哭狠了孩子會變醜的!」
美娘捏起拳頭捶他胸口:「丑就丑!反正不是你的種!」
謝安平被打了甜蜜得心都要化了,嘿嘿地笑:「剛才是誰說要給我謝家留種的?爺耳朵不好使沒聽清楚,嬌嬌你再說一遍好不好?」
「呸!」美娘啐他,「你不是要等他生下來就要扔去溺死嗎?!」
謝安平死不認賬,裝瘋賣傻左右張望:「誰說的?誰說這麼大逆不道的話爺弄死他!」
……
美娘終於破涕為笑,「撲哧」道:「……真不要臉。」
眼看終於把美娘哄好了,謝安平也開心,摸著她圓滾滾的肚子笑,還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真的是爺的兒子?」
他就像做夢成仙了,踩在雲朵上頭重腳輕的。
美娘抿緊唇搖了搖頭。
謝安平立即垮下一張苦臉,難過道:「不是爺的?」
美娘忍俊不禁戳了他腦門一下:「笨!我意思是不一定是兒子,女兒也說不定呢。」
謝安平瞬間雀躍:「女兒也好啊!只要是爺的種,是男是女都好!哈哈哈,爺有後了有後了……」
美娘見他神神叨叨像個瘋子,扶額道:「行了別鬧了,成天又驚又嚇的,我真怕孩子生出來不正常。快扶我回房休息。」
謝安平這才停下手舞足蹈,小心翼翼攙扶美娘回房。
「爺,你是怎麼曉得我房裡有人的?」
剛才他說他最懂她,這話聽起來還怪順耳的。美娘這般想。
「瞭解你唄!你起床氣那麼大,爺這麼吵你不把我劈了才怪,居然還那麼溫柔地說話,叮囑什麼路上小心早點回來……肯定有貓膩啊!」
「……」算這廝識相
「嬌嬌,孩子真的是爺的?」
「是啊。」
「真的真的是?」
「……嗯。」
「真的真的真的是?」
「……」
「不是!我騙你的,孩子是我跟山上的石頭生的!行了吧!」
腦子有病!問那麼多次作死啊!
「匡」一下兩扇房門又重重關上了,謝安平被撞到鼻子,鼻血立馬冒了出來。他抬手一抹,低頭看見鮮紅的血漬,嘿嘿直笑。
「挺疼的,原來不是做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