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搜捕•調情
凝滯一般的寂靜,黑暗中兩人默默對視,粗重的喘息漸漸平復,房間裏本來正在升溫的旖旎氣氛倏然間消散,詭異的尷尬開始悄然蔓延。
猶如一杯冰水從頭澆下,話一出口聶辰就愣了,混亂的腦海猶如被雷擊過,刹那間一片空白。
不錯,這句話曾經在他腦中輾轉過無數次,多少個無法入睡的夜,他駕車狂飆到寂靜的山崖邊,無人的海灘上,對著烈風呼喊林祖棟的名字,把自己灌的酩酊大醉,著了魔一般反復求他回來,清醒後又惱羞成怒地怨恨他無情的死亡,他的迂腐、還有他討厭的固執。
本以為自己只是像往常一樣在心裏呢喃而已,沒想到就這樣說了出來。
當確信話已經說出口的時候,什麼也晚了,連後悔都來不及滋生,聶辰的心猶如被一隻手緊緊拽住,強烈的恐懼幾乎淹沒了他的意識。
身下的人沒有任何動作,只靜靜地躺在那兒,原本激越的體溫一寸一寸快速地冷卻下去,雖然身體依舊緊貼著,看不見的鴻溝卻似乎正在他們之間慢慢生成。
冷汗在聶辰背上迅速地滲了出來,身體不受控制地萎靡下去,他不由自主地停了手裏的動作,惴惴不安地盯著霍子南的眼睛,滿心裏都在叫囂著恐慌……
他不會原諒的,他一定會再次離開我,去該死的非洲援建,或者躲到什麼我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去,懲罰我一輩子……
不要……
勃發的情欲瞬間跌至穀底,巨大的惶恐讓聶辰有些手足無措,連聲音也微微顫抖:“你……我、我……”
黑暗中忽然傳來一聲幽幽的歎息,身下的人抬手撫上了他的面頰,修長柔韌的手指流連在他嘴角,指尖輕輕摸索著他的唇:“你還愛他嗎?”
聶辰一愣,他說的是“他”。
他還是不願承認,還是不願原諒……淡淡的苦澀漫上心頭,聶辰嘴角勾起一絲苦笑,他甚至不肯以曾經的身份面對我,接受我的懺悔……原來我們的過去真的那麼不堪,就算換了一個生命,也不願回顧。
換了一個生命……
忽然間,腦中靈光一閃--抑或……他只是不想再做回以前的林祖棟?
聶辰試探地抓住他貼在自己臉上的手,他沒有拒絕,任由他握著,聶辰原本懸著的心稍微安定了些,低聲說:“我愛他,你在意嗎?”
沒有回答,片刻後霍子南將自己的手從他手中輕輕抽出,轉而撫上他的右臂,那個位置,紋著林祖棟的名字。
“那是一個男人的名字,記得嗎?第一次見面,我就說過你和他很像。”聶辰靜靜說,“他是我第一個男人,從十九歲起我就跟他在一起,整整四年。”
身下的人呼吸微微有些短促,寂靜中聶辰感覺到他的身體正微微顫抖,細膩的皮膚浮起細細的戰慄。
“他很愛我,一直包容我,甚至是縱容我,但有一次,只有一次,出於意外我跟別人上了床,被他發現了,他不肯聽我解釋,也不肯原諒我,就那樣決絕地離開……”聶辰一字一句地說,“他以為我背叛了他,侮辱了我們之間的感情,可我沒有,真的沒有!一直以來,我都只愛他一個。”
“也許在他心目中,我只是一個負心薄情的人,一個傷害他的混蛋,可是……你信嗎?那次只是個意外。他已經死了,我沒有機會再跟他解釋,欠他的也永遠還不了了。”聶辰抓住他的手,輕吻他的指尖,“幸運的是我還有你……子南,兩年了,直到遇見你我才漸漸走出了自我折磨,你拯救了我……”
“過去的總會過去,我會試著放下,試著全身心地愛你。” 聶辰在他耳邊低語:“我發誓不會再犯一樣的錯誤,我發誓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讓你安心快樂,你能替他原諒我,接受這樣一份感情嗎?”
依舊沒有回答,霍子南指尖冰涼,呼吸中帶著幾不可查的濕潤的氣息。
聶辰低聲懇求:“求你不要拒絕我……讓我們重新開始,好嗎……”
沉默,聶辰如等待宣判的囚犯一般忐忑不安地期待著他的回應,良久,霍子南微微抬起身,纖長柔韌的胳膊摟住了他的脖子,主動吻在他嘴角,溫熱的舌尖潤濕了他的嘴唇,繼而啟開他的唇,與他的舌輾轉糾纏,溫柔地奉上自己的寬恕與承諾。
無上的喜悅瞬間襲擊了聶辰的內心,從地獄到天堂般的狂喜讓他幾乎有些失控,雙臂緊緊箍住懷裏光滑純淨的身體,用激烈的熱吻地回應他的唇舌,宣誓奉獻與佔領。
交頸纏綿,原本熾熱的情欲在這一刻化作溫熱的暖流,在兩個人心頭細細流淌,沒有過多的索取,他們十指交握著彼此依偎在鬆軟的被褥裏,無比貪戀地感受著失而復得的隔世的擁有,在遠處隱約的濤聲中安然睡去。
明天,也許命運多舛,畢竟,兩個人能同心面對。
……………………
與汽車旅館裏的平靜旖旎不同,今夜的M市,幾近瘋狂。
先是交警大隊在午夜時分收到了非法賽車的報警,大批交警出動追捕,雖然據說因為飆車族車速太快一無所獲,但陣勢著實不小。
交警追捕無果,之後便有一群兇神惡煞的小混混出現在了濱海大道上,沿途的店鋪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盤查和恐嚇。
緊接著,又有一批神情冷峻的黑衣人出動,沿著海濱大道周圍的岔道細細搜尋著什麼,最後悄然離去。
一輛停在濱海大道上奧迪車裏,潘昱雄坐在後座上,面孔掩在陰影裏看不清表情,但前座的阿寬還是能感受到他壓抑的驚恐惱怒。
自從知道聶辰帶著霍子南參加了比賽,潘昱雄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靜,瘋了一般集結了海盛最精幹的一批人,親自帶隊來到了濱海大道。
然而一切都晚了,人群散場,對方車手安然無恙地回到了賓館,聶辰和霍子南卻不知所蹤。
潘昱雄陰戾地坐在後座一言不發,阿寬忐忑不安地看了看他,低聲說:“交警來了以後他們就取消了比賽,聶辰上了岔道,從痕跡看後來應該是進了樹林,他們正在找,但天太黑,恐怕需要一些時間。”
潘昱雄掏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聲音低沉威嚴:“查爺,我要你給我一個交代!”
“這是個意外。”電話裏査飛說,“我沒料到他會帶人。”
“你知道霍子南在車上還報警!”
“我讓他們去追只是想確認他車速能過三百。”査飛說,“事實上這次他的對手很強,即使我不派人,衝刺的時候他照樣能破三百,讓刹車失控。”
“我警告你。” 潘昱雄沉聲說,“別以為只要聶辰死了你就能既得到美人港又控制13K,我明白地告訴你,霍子南要是傷了一根汗毛,我絕不會讓你順順當當坐上13K頭把交椅!”
“我們原先的協議裏並沒有你他媽的那個姘頭!”
“規則只能由我來定!” 潘昱雄聲色俱厲, “一個月內,一個必須死,一個必須活!否則……聽說對於謀殺老大的叛徒,你們13K的刑罰可不輕。”
不等査飛回答,潘昱雄啪一聲合上電話,重重出了口氣:“阿寬,煙。”
阿寬給他點上煙,說:“他們在海灘上發現了聶辰的車子,人已經離開了,市里的眼線沒見到人,他們大概還在濱海大道附近……他們應該沒生命危險,可能受了傷,我已經通知人去沿途的診所和旅館找了。”
潘昱雄似乎鬆了口氣,仰頭靠在座椅靠背上,“加緊找。”
“如果我們先找到聶辰,是不是要動了他?”
“沒那麼容易。”潘昱雄冷冷一笑,“這個時候,他應該已經調動了他的暗衛--記得嗎?那個叫猴子的,他們都是特種兵出身,是老九留給他最強的一組人--別去碰硬骨頭,讓他和査飛鬥去吧,死誰都行。”
午夜,狀元裏。
房間裏誇張的5.1聲道音箱正播著一首傳統的粵劇,依依呀呀纏纏綿綿地,査飛卻是一臉與粵曲格格不入的暴戾表情,啪一下將手中的手機摔在地上:“操!”
阿滅剛在陽臺上接完電話,被巨大的聲響嚇了一跳,呐呐說:“查爺,車、車找到了,人不在旁邊,家裏也沒回去,大概還在出事地點附近。”
“抓緊找。”査飛煩躁地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查爺。”阿滅做了個隱晦的手勢,試探著說,“您要是想動他,不如直接……”
査飛冷哼一聲,“你當九爺那幫暗衛都是紙糊的麼?只有賽車的時候才有可能動的了他。”
“上次您動手腳他就沒死,這次……”
“上次?”査飛額頭青筋暴跳,“操!那時候我真想動他,還會留他好端端地活上半年多麼?”
“難道那真是一場意外?”
“意外?那小子玩了快十年的賽車,行裏哪個不知道他安全性最高!這次也是費了不少心思才買通了阿豪車行的小工才做的手腳……”
沉默片刻,査飛冷冷一笑,“我早就看出這小子面冷心硬,要不是那一場車禍,老刀怎麼會疑心我想一家做大,聯合其他幾個堂主打壓我。”
阿滅愕然:“難道那是他的苦肉計?不是吧,那次他傷的可不輕。”
“他爹當年要不是敢往自己身上捅那七刀,怎麼能當得上13K的老大!”査飛恨恨說,“虎父無犬子,都像你這麼惜命,哪能成什麼大器。”
阿滅唯唯諾諾地答應著,査飛坐在了藤編躺椅上,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自言自語地說:“有些事,做了就沒法回頭,只能是你死我活啊……”
……………………
這一夜似乎分外短暫,也許是發生的事情太多,體力和精神都崩的太緊,霍子南並沒有睡多久便醒了,睜開眼時,冬季暗淡的晨光正透過旅館深紫色的窗簾透進來。
聶辰就睡在他旁邊,右手與他十指交握,左手摟著他的腰,面頰貼著他的肩胛,淩亂的黑髮讓腦袋顯得毛茸茸地,像某種身形彪悍的大型動物一般溫馴地粘著他,睡顏慵懶。
兩年來從未有過的安心滿足填滿了整個心胸,霍子南輕輕側身摟住了他,聶辰的長腿繞住了他的,將他整個人都包在懷裏,與他大面積地貼合了,無比舒適地繼續沉睡著。
嗅著他身上溫和而又陽剛的味道,霍子南輕輕歎了口氣,他一定是在做夢了,他的夢裏,不知道到底是前世的林祖棟,抑或是今生的霍子南?
當他說出要放下過去,和今生的自己重新開始的時候,霍子南心頭竟漫上一絲淡淡的酸楚,哪怕前世再多麼深愛,人死燈滅,時間終究會沖淡一切,活著的人畢竟還是要重新開始啊……
轉念一想,霍子南啞然失笑,不是因該感覺安慰才對麼?曾經失去的,竟以這種方式失而復得,命運已然給了自己太多的眷顧,為什麼還要抱有狹隘的執念?
再說,這對他來說這又有什麼不同呢,難道還要吃自己的醋嗎?這是個什麼混亂的邏輯?
真扯……
“在想什麼?笑的這麼詭異。”聶辰的頭半埋在他的枕頭裏,忽然甕聲甕氣地說,“是在笑我嗎?”
“嗯?”霍子南沒料到他這麼快就醒了,“沒有,我只是隨便笑笑。”動了動身體,“鬆手。”
“讓我再隨便抱抱吧。”聶辰不動,“你可以假裝我還沒醒。”
現在是清晨,雖然只睡了三四個小時,顯然聶辰已經恢復了精力,尤其是那個部位,更加是精神百倍,直直戳在他大腿上。
這種時候,聶辰一般是非常粘非常無賴的。
霍子南動了動腿:“你硌著我了。”
“嗯,不硌著你我難受。”聶辰閉著眼纏在他身上,輕輕地蹭來蹭去,漸漸弄的他也起了火,而後愉快地說:“你現在也硌著我了。”
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子笑意盈盈地看著他,酒窩隱現,平日的冷峻桀驁全都消失不見,一臉的憊懶模樣:“看在我們都這麼身體健康的份上,可以享受一下作為男朋友的福利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