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二六離府
正午時分,嚴衡終於回了吳名的院子。
吳名這會兒已經起床,正在院子裡清點剛送來的嫁妝。
見嚴衡回來,吳名朝他擺了擺手,隨口問道:“吃飯了嗎?”
“尚未。”嚴衡快步走到他的身邊,“你可是準備了什麼美味?”
“我就是隨口一問,別當真!”吳名翻了個白眼。
“但我確實想用晝食了。”嚴衡抬手將隱匿在院子角落裡的珠璣叫了過來,吩咐她去廚房那邊取份吃食過來,然後轉頭問吳名,“你用過了嗎?”
“剛起床那陣吃了些水果。”吳名一邊繼續翻著嫁妝箱,一邊答道,“在廁紙做出來之前,我決定節食。”
嚴衡剛想問廁紙是什麼東西,隨即想起了昨晚那段不算愉快的經歷。
“如果這個……廁紙一直做不出來,你就一直吃水果?”嚴衡輕咳一聲,掩去尷尬。
“你肯給人給東西,我就能做得快點。你要是什麼都不給,全得我自己去找,那就要費些時日了。”吳名撇撇嘴,接著便吐槽道,“阮家準備的嫁妝都是些什麼啊,不是衣服就是布,要不就是箱子盒子,全是中看不中用的樣子貨!”
“嫁妝本有定制,不是你想怎樣就能怎樣的。”嚴衡無奈道。
光以嫁妝論,阮家陪送的這些東西已經稱得上是十裡紅妝了,只是與阮橙作為嫡子本應繼承的份額相比卻還差了很大一截。嚴衡不得不生出懷疑,阮渙那傢伙或許很樂意把不喜歡的二郎“嫁”進郡守府,因為這樣可以為他省下很大一筆錢財,從而將更多的家產留給他真正想要培養的繼承人。
吳名並不清楚這些嫁妝是多還是少,只覺得裡面亂七八糟的東西太多,有一擔嫁妝裡竟然還裝著馬桶,再一翻——
靠,怎麼把泥丕也給塞進來了?!
吳名立刻瞪眼問道:“這是什麼鬼?!”
嚴衡湊過來一看,不由嘴角一抽,“你不知道泥丕代表什麼?”
“代表什麼?”吳名愣了愣,隱約記起泥丕好像確實有些什麼說道,但猛然一想卻又想不起來。
“泥是地,瓦是房。”嚴衡伸手從另一個嫁妝箱子裡拿出兩塊瓦片,“阮家給你的嫁妝裡有田地和房產。”
吳名也恍然大悟地記起了自己在後世看小說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這種說法,但當時一目十行,只看了個熱鬧,根本沒想要記下。
一個秦朝生人,竟然要靠後世的文字獲悉當年的習俗,這事想想也夠可笑的。
吳名在心裡歎了口氣。
這年月連文字都不是你想學就能學得到的,知識,更是一種被壟斷的財富。
“多大一塊地,哪裡兒的房子?”吳名隨口問道。
“這哪看得出來。”嚴衡失笑,“我得讓人把你的嫁妝單子拿過來才能知道。”
“改天再說吧。”吳名對這種不能隨時花銷的東西興趣缺缺,直起身,問嚴衡哪間屋子可以充作庫房。
“哪一間都可以。”嚴衡道,“你的院子,你做主就是。”
“不會有人偷東西吧?”吳名斜眸問道。
“丟了什麼,我賠給你。”嚴衡抬手掐了下吳名鼻子,“趕緊收拾吧,順便再讓人準備些日常衣物,我要送你去城外住上幾日,就是昨日我們去過的地方。”
“怎麼了?”吳名一愣。
“老太夫人歿了,府裡要籌備喪事,你出去避一避,省得……再被人驚擾。”嚴衡盡可能婉轉地說道,“我不能陪你一起過去,但我已經把羅道子叫了過來,一會兒,你就跟他一起離開。”
吳名一看嚴衡的尷尬表情就把真相猜出了七七八八,當即咧嘴一笑,“那可得給我準備一輛車,我是沒法騎馬的。”
“我會安排。”嚴衡點點頭,抬手拍了拍吳名肩膀,想要再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吳名倒是有不少話說,馬上就追問道:“對了,早上跟你說的事,你還記得嗎?我要地方,要工匠,要……”
“去軍營那邊找羅道子要,那邊由他全權負責。”
“他不給怎麼辦?”
“不會的。”嚴衡肯定道,“他對格物之道最是癡迷不過,只要你肯讓他旁觀,他就算自解荷包也定會讓你心想事成。”
“最好如此。”吳名眯眼回道。
在吳名的院子用過晝食,嚴衡親自將吳名送至郡守府側門,目送他坐上牛車,晃晃悠悠地消失在視線之外。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老實待在軍營。
嚴衡歎了口氣,剛要轉身回去,卻發現姚重不知何時站在了自己身後。
“何事?”嚴衡直接問道。
姚重也簡潔作答,“下人們去報喪,報到阮家的時候,發現那裡已經人去屋空。”
嚴衡頓時一愣。
上一世,因阮橙逃婚,嚴衡便將阮家上下看管起來,狠狠地折辱了一番。這一世,“阮橙”被他順利地娶進了門,他也就沒再關注過阮家的動靜,沒想到“阮橙”沒逃,阮家卻逃了個乾淨。
也好,倒是幫他省掉了三朝回門的麻煩。
嚴衡在心裡冷笑一聲,也沒太過在意,隨口吩咐姚重,讓他派人出去探查,若是查出緣由再來向他稟報。
其實吳名早就忘了新嫁娘還有三朝回門的規矩要走,要不然,他也不會問也不問就直接坐上牛車,去了軍營。
這次出門,吳名帶的東西不多,只有幾套換洗的衣服和一些他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場的金子,侍女也只帶了玳瑁一個,還特意散了雙丫髻,換成男孩的裝扮。
也只有她這個年紀的女孩才能扮成男孩。
吳名瞥了眼玳瑁一馬平川的小胸脯,想起了後世武俠小說裡經常出現的女扮男裝。
雌雄莫辨的特質通常只能保持到十五六歲,這之後,原本再怎麼俊俏的少年,再怎麼粗魯的少女,都會在自然之力的驅使下朝著各自的性別生長,變化。等到二十歲之後,再想通過衣裝髮型來隱藏性別便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因為真正用於區別男女的臉型、腰型和臀型這三大特徵是沒法修改的。尤其是臉,男與女的差異極大,就算後世的整形手術都無法徹底改變。相比之下,喉結啊,胸啊,反倒都是小事。
花木蘭之所以能替父從軍,並不是因為她醜得像個糙漢子,而是那時候服兵役不像後世有嚴格的年齡限制,花木蘭離家的時候才十三四歲,打完仗也還不到二十,正在雌雄莫辨的範圍之內。
吳名半眯著眼,在那兒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就被牛車慢悠悠的搖晃顛得有些犯困。
也不知過了多久,搖晃的感覺忽然消失,吳名微微一怔,尚未完全睜眼,牛車的門簾就先一步被人掀開,羅道子那張道貌岸然的仙人臉跟了冒了出來。
羅道子的年紀應該比嚴衡大些,但具體大多少卻不好說。一字胡加三綹長須的造型本就比嚴衡的絡腮鬍子還要顯老,羅道子又不像嚴衡那樣養尊處優,皮膚紋理什麼的全都粗糙很多。但就全身骨骼的舒展狀態來看,羅道子頂多也就是四十歲出頭。再考慮到這年月的人都長得比較“著急”,羅道子的實際年齡很可能只有三十五六。
“夫人,請下車。”羅道子笑眯眯地做了個伸手的手勢。
吳名沒有回應,舒展手臂,伸了個懶腰,然後身子一挪,從牛車上跳了下來。
玳瑁也趕緊抓起包裹,跟著下了牛車。
羅道子直接把牛車駛進了軍營,停車的地方正是上一次嚴衡帶吳名來過的二進小院。
上一次,吳名只跟著嚴衡在前院的正堂裡待了段時間。這一次,羅道子卻直接將他領進了後院,指著院子裡的正房和廂房,請他隨意使用。
“主君每次過來都在這裡歇息,裡面的東西都還齊全,想必夫人也不會介意主君使用過的東西。”羅道子笑眯眯地說道。
羅道子的容貌不算差,就是眼睛長得不大好,一笑就全眯起來了,讓人覺得他不懷好意。
“廂房能住人嗎?”吳名問。
羅道子答道:“這裡每日都有人來打掃,每間屋子都可以隨時使用。”
“那就好。”吳名抬手拍了拍玳瑁,“去,自己選間屋子,你得跟我在這裡住上好幾天呢。”
“諾。”玳瑁立刻抱著包裹進了西邊廂房。
吳名轉頭向羅道子問道:“郡守跟你說了嗎?我要做些東西,而你要給我提供東西和人。”
“主君已經吩咐過了,不知夫人打算何時開始動手?”羅道子馬上露出興奮的表情。
“我去洗把臉,你這就開始準備東西和人吧。”吳名想了想,又道,“不,先別急,你先帶我在周圍走上一圈,我得仔細選個地方。”
古法造紙也會產生污水,只是沒後世那麼多的添加劑,不至於汙了之後還有毒,但即便如此,也不好直接排入河流,總得想個處理的法子,找個合適的地方。
洗了臉,換了身衣服,吳名便跟著羅道子出了院子,先在工匠的營地裡轉了一圈,然後又到軍營外面走了一趟。
現場勘察過之後,吳名卻放棄了在軍營外選址的念頭,也放棄了環保之類的後世理念。
對此,吳名也只能攤手作無奈狀。
沒辦法,和羅道子一交涉,吳名便發現他首先考慮的是安全,其次是保密,而這兩點都只能在軍營之內方可實現。
羅道子代表了嚴衡,羅道子的想法也和嚴衡的想法更加接近,吳名不覺得自己能用“環保”這種尚不存在的道理說服羅道子和嚴衡,所以乾脆不去費那個力氣。
反正他肯定不會一開始就大批量製作,產生的污水興許還沒每天倒進河裡的夜香多呢。
吳名只能歎了口氣,用阿q精神寬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