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一五四項氏
得到太后的意外“援手”,嬴漢立刻岔開話題,直接帶嚴衡去了太后的泰安宮。
從這母子倆的相處來看,雖然嬴漢被項氏幽禁,失去了親政的權力,但嬴漢的忿恨倒也沒有多大,至少忿恨的目標更傾向于宮外的軒親王等人,而非這個將他帶到人世又把他親手養大的母親。
見到項氏的時候,嬴漢雖然板著臉,撅著嘴,但怎麼看都像是在用使性子,撒嬌。
母子倆的對話也證明了這一點,即便是處於幽禁的狀態,嬴漢與項氏也沒斷了往來,嬴漢的衣食住行更是盡在項氏的掌握,見面後根本沒有假惺惺的噓寒問暖,直接就用訓斥的口氣不許他再拿自己的食物去喂鳥獸貓狗,省得動不動就半夜餓醒,爬起來要吃夜宵,鬧得大半個皇宮都不得安寧。
“你要是能把花在那些畜生身上的時間分出來一半給你後宮的妃嬪,我也不至於到現在都沒有孫子!”項氏毫不避諱地抱怨道。
說來也巧,嬴漢和嚴衡這對一起長大的表兄弟都在子嗣一事上有些艱難。只不過嚴衡是沒孩子,而嬴漢卻是沒兒子。
皇帝的孝期一向是有水分的,嬴漢登基的次年就迎娶了丞相家的小娘為後,三年孝期守完,又在項氏的安排下陸陸續續地收了十多個或身份高貴或容貌靚麗的美人。雖然嬴漢對女色也不上心,但卻沒有嚴衡那般的偏頗嗜好,漫不經心地,倒也搞出不少人命,只是生下來一看,俱是公主。
嬴漢年紀尚輕,又不是不能生,宮內宮外倒也不是太過擔心。
但到了這會兒,無子便成了一個極好用的靶子,而嫡子一枚,庶子一堆,孫子都生了好幾個的軒親王亦成了再明顯不過的對照組。偏偏始皇帝的直系血脈只剩下嬴漢與軒親王兩個,若要嬴漢遜位又不改朝換代,軒親王便是新皇的不二人選。
正因如此,項氏最近一直催著嬴漢與後宮佳麗多多親近,最好能迅速傳出懷孕的消息。偏嬴漢是個倔的,項氏越是逼他,他越是不肯就範。之前還會去幾個順眼的美人那裡睡上一宿,如今卻是連美人的面都不見,整日與自己豢養的鳥獸混在一起。
念叨完嬴漢,項氏將目光轉到嚴衡身上,“衡郎如今可有麟子?”
“回太后,尚無。”嚴衡垂眸答道。
項氏微微挑眉,“我聽聞你娶了一名男妻鎮宅,不久便有姬妾懷孕……”
“正月一場大震,孩子……沒了。”嚴衡對襄平城裡的叛亂隻字不提,“或許是命數所定,我今生就是與子嗣無緣,即便是逆天改命,也只能換得一時歡喜。”
“衡郎節哀。”項氏輕歎一聲,仿佛感同身受。
嬴漢卻是不以為然,插言道:“表兄不過大我四歲,還不到而立之年,怎麼就生不出孩子了?母后也別只在一旁唏噓,這咸陽城裡多的是待嫁的小娘,選出幾個,給表兄送去。”
項氏的嘴角明顯一抽。
嚴衡也趕忙道:“陛下,臣尚在孝期!”
“孝期?誰死了?”嬴漢一愣,“難道是長公主姑姑……”
“是臣的祖母。”嚴衡趕緊解釋,“去年秋日時歿了,如今尚不滿一年。”
“那也先挑著,等孝期過了再送去就是。”嬴漢立刻揮手道。
嚴衡也不由得嘴角抽搐,但到了這會兒,他也懶得再和嬴漢爭執,見太后項氏主動替他岔開話題,便也不動聲色地將嬴漢的話當成了耳旁風。
用過晝食,嚴衡起身告辭,離開皇宮。
嬴漢很是不舍,大有將嚴衡留在皇宮陪伴之意,被項氏狠狠瞪了幾眼,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作罷。
從始至終,項氏都沒有提及自己母子現如今的處境,更沒有向嚴衡求援,只用極為隱晦的話語暗示嚴衡多和外面那些人走動走動,不必用困守公主府這種行徑來表忠心。
若是換成上一世,嚴衡肯定會因為項氏的這番話產生好奇,就算心裡並不想幫助項氏母子,也免不了會和襄陽城裡的這些修士接觸一番。但如今的嚴衡卻有一種坐山觀虎鬥的超然心態,他比這咸陽城中的任何人都更清楚如今這種局面的前因後果,更清楚項氏和嬴漢所謂的術士不過就是些不入流的修士,他家夫人動動手指頭就能滅掉。
知道的太多,嚴衡便生不出好奇,也沒有興致在這趟渾水裡插上一腳,只想置身事外,作壁上觀。若是參與進去,那也是為他家夫人瞭陣助威,絕不會幫這母子分毫。
經過一上午的接觸,嚴衡已經徹底熄了與嬴漢聯手、助他一臂之力的打算。
即便是重生一世,嬴漢也絲毫沒有長進,明知道危險將至,依舊想不出應該怎樣奮發圖強,只會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指望太后,指望他。
這種行為說好聽了叫信賴,說難聽了,就是推諉,不負責任。
二世為人,嬴漢依舊不懂得怎樣做皇帝。
與其讓他在皇位上飽受煎熬外加煎熬百姓,還不如將其掀翻在地,由他人取而代之。
用吳名的話說,早死早超生!
嚴衡與嬴漢之間並無仇怨,但也同樣不存在恩情。而項氏卻是對他動過殺機的,只是不知為何中途作罷,轉而逼迫秦三世將他送回遼東。唯一教導過他,與他之間算是有些情誼的只有秦三世贏子詹,但即便是這點情誼,也在贏子詹變成呂良,以阮橙和他做交易的時候消耗得乾乾淨淨。
話說回來了,僅從秦三世寧可自己造反建立新朝也不肯投奔他,助他當皇帝這一點就可以看出,秦三世是從未想過把皇位交給他來繼承的。
只可惜,當時的他並不知道呂良就是秦三世,又一心憧憬著那人,視那人為父,哪裡會懷疑他的用心和居心。
直到再世為人,戳破了諸多隱秘,他才逐漸意識到那人在給予的同時也奪取了更多。
因滿月即被送往咸陽,他失去了承歡于父母膝下的機會,連生父的真容都不曾見過,與母親形同陌路,更被祖母仇視不喜。
雖然母親嬴氏和養育他的奶娘都說這是怕他無法在遼東平安長大才不得已而為之,但在得知生父與他有著一樣的癖好,並且專注於一人的時候,嚴衡沒法不對此生出懷疑。
將心比心,以他們父子這種偏頗的癖好,能得一子就已經很不容易了,就算要做些什麼來反抗皇帝,那也是去母留子,絕不會在母親尚且安然無恙的情況下就把親生兒子弄死。
他被送往咸陽的原因只有一個——
質子。
說白了,秦三世信不過嚴氏一族,亦信不過嬴氏。
事到如今,嚴衡既不想以德報怨,也不想自欺欺人。他和秦三世的因果已了,如今只需冷眼旁觀、不落井下石便已經算得上是仁至義盡,再多的,沒必要做,也不能去做。
若吳名的兩位師傅真有心霸佔這裡,以那兩位的本事,又豈是他想插手就能插手得了的,最後還不是得求上吳名,請吳名出手阻止?
嚴衡不確定吳名能否敵得過那二位高人,也不確定吳名會不會應下此事,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壓根就不會為此事向吳名開口。
若那二人真的對此地勢在必得,那吳名一旦插手,就是要與他們反目成仇。
嬴漢母子何德何能,憑什麼讓他家夫人勞心勞力,捨己為人?
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去吧!
讓人送走嚴衡,項氏並沒有急著將嬴漢送回寢宮,轉而將身邊人全都遣了下去,只留他們母子二人。
“陛下,若你真想讓嚴衡為你所用,那今後就不要在他面前提什麼美人,更別異想天開地送他美人。”自家人知自家事,項氏和嬴漢講話的時候從來都是怎麼直白怎麼來,以免他聽了不懂,“送禮要投其所好,強塞一堆人家不喜歡的東西過去,那不是交好,是結仇!更何況你要塞的還是能說會道的活物兒,心寬的或許會覺得你是好心辦了錯事,心窄的只會當你信不過他,要在他身邊放奸細。”
即便說得如此明白,嬴漢也是愣了愣才隱約抓住了項氏話語中的重點,“表兄不想我送他美人?”
“他根本就不喜美人。”項氏輕蔑地哼了一聲。
對於這個動不動就將自家兒子比到爛泥裡去的外甥,項氏比嬴漢本人還要不喜,只是嚴衡乃是聯結咸陽與遼東以及燕地舊族的紐帶,弄死是絕對不行的,後果太大,她承擔不起。最直接的法子不可行,項氏便生了曲線救國的心思,打算把嚴衡養廢養殘,於是就弄了些美貌的宮女去服侍嚴衡,想要誘使年紀尚小的他沉湎美色,敗壞根基。
但其結果可想而知,嚴衡完全不為所動,項氏將媚眼拋給了瞎子。
開始時,項氏只覺得嚴衡尚未開竅,便讓派去的宮女再接再厲,同時又另派人手盯緊嚴衡,想要看清楚他到底是真不動心還是知道了自己的意圖才刻意防備。
沒曾想,色誘的宮女沒起作用,派去當耳目的小黃門卻入了嚴衡的眼,很快就發展到同吃同住、形影不離的地步。
得知此事後,項氏心下一動,想起了春秋戰國時魏王和龍陽君的典故,馬上命人朝這方向試探。
但就在項氏對此事已經十拿九穩,就等著布下陷阱讓嚴衡暴露出糗的時候,嚴衡卻像察覺到了什麼,迅速疏遠了那名小黃門,再不給項氏下手的機會。
再之後,遼東郡守暴斃,嚴衡便被送回遼東,繼任郡守一職。
但這些事是沒必要告訴嬴漢的。
嬴漢年過二十卻仍然是個不定性的,光寵著一群鳥獸就夠讓人頭疼了,萬一聽了嬴漢的事,再對男人起了心思,本就不見蹤影的皇子大概就徹底生不出來了。
項氏如今也對嬴漢失了期盼,只想讓他早些生個孫子出來,然後便效仿先帝當年,讓頂事的皇子出去理事,不頂事的皇帝在內宮玩耍,也算是各得其所。
只是項氏如論如何也沒想到咸陽城裡會突然冒出一堆叫囂末日的術士,咸陽周遭也是天災不斷,災民成群,一下子就打亂了她的計畫。
但項氏倒也不甚著急。
想當皇帝,光靠嘴巴說說可不行,歸根結底還是得靠軍隊。用先帝的話說就是槍桿子裡面出政權,沒有軍隊在身後做支撐,就別做那奪權的美夢。而她的母家項氏正是有兵的,即便是先帝在位時刻意打壓,也只是讓項家的軍隊由明轉暗,蟄伏起來。
末日說剛一冒頭,項氏就給自家兄長送了信,讓他率兵過來安定大局,
項氏之所以不動聲色地任由那些人上串下跳,就是想讓這些人全都暴露出來,等兄長抵達後,將其一網打盡,永絕後患。
算算時日,也就是這幾天了。
項氏心下冷笑,又想起秦三世說過的一句話。
笑到最後,才是笑得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