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一三五引領
嚴衡的帳篷其實在第二進的院子裡,就算推開郡守府的大門也無法看到。但為了方便府內的小吏和屬官們入府理事,嚴衡又命人在第一進院子裡搭了三個小些的帳篷,充作理事、等候之所。而郡守府內的建築也確實尚未修繕,於是乎,大門一開,門外百姓看到的就是破敗一如己家的郡守府,還有捧著竹簡疾走奔忙的侍從、小吏。
嚴衡原本已經到了門口,但他過來的時候,吳名已經拿起了屠刀,若他出去阻止,只會讓吳名的所作所為徹底白費。無奈之下,嚴衡只能停住腳步,站在門後等待吳名的進一步舉措。
讓嚴衡吃驚的是,吳名竟然沒有一口氣將人全部宰殺,就吳名說出的那番話語來看,嚴衡甚至覺得吳名似乎想要說服百姓,讓他們相信郡守府才是他們的靠山。
但就在吳名踹開郡守府大門的前一秒,嚴衡忽覺身子一瓢,整個人便換了個地方,再一定神,便發現自己和姚重都已到了帳篷後面,而商鬼正儀態優雅地立在他們身旁。
“鬼老?”嚴衡一愣。
“老實看著,讓那小子自己表演。”商鬼淡然說道,“論起煽動百姓,你們這些人都得拜他做祖宗。”
這是何意?
嚴衡愈發愣愕。
這時候,門外的吳名已經轉過頭來,對周圍的百姓大聲道:“郡守府的模樣,你們已經見識過了,那這些人的府邸又是何種模樣,你們可想去見識一番?!”
“想!”一群人哄然回應,之前搶到東西的那幾個叫得最為響亮。
“那就跟我來!”吳名舉起染血的長劍,“先去哪一家,你們決定!”
“城北趙家!”
“城東羅家!”
“去王家,他家販過鹽,可有錢了!!”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叫喊起來。
吳名把劍一揮,“最近的一家!”
“城東羅家!”馬上有人接言,“他家老頭子也在這裡,就是穿綠衣的那個!”
“前頭引路!”吳名揚聲喊道。
“這邊!”
不等之前接話的人帶頭,其他人就先一步調轉方向,朝羅家所在的位置大步走去。
吳名立刻快走幾步,讓自己處在中央偏前的位置。
人潮很快從郡守府面前轉移,只留下一群被嚇傻的老頭,一個個癱坐在地上,屎尿橫流。
郡守府裡的嚴衡也看傻了。
“這……這就走了?”嚴衡只能轉過頭來,向商鬼求釋疑。
“有人帶頭,還有便宜可占,為何不走?”商鬼冷笑著反問。
“有何便宜?”嚴衡微微一愣,隨即心下一動,脫口道,“難道夫人會縱容他們瓜分人家府邸不成?”
“你以為呢?”商鬼的笑容裡充滿譏諷,“所謂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從來都是以己少而鄰多做前提的,如今有機會均一下鄰居家的財富,還有人領頭頂缸,何樂而不為?”
“這……”這可是強盜之行!
這樣的想法只在嚴衡的腦海裡閃了一下便被他咽回了肚子。法不責眾,就算他要懲戒這些化身亂匪的百姓,也得想想如今這個時候一下子處置這麼多人會引起多麼大的恐慌。更何況帶頭的可是他家夫人,難不成他還要將他家夫人一起處置?
但不處置也同樣不行……
心念百轉,嚴衡終是拿定主意,邁步朝府門處走去。
“主君?”姚重趕緊快步跟上。
嚴衡沒有理會,徑直走到郡守府的大門口,在門檻處停下腳步。
門外,一群老者還都癱坐在地上,並未被吳名裹挾著和人群一起離開。但這些人的模樣卻像是遭了強人的小媳婦,衣衫被脫掉了大半不說,本應掛著飾物的地方也俱是空空蕩蕩。有個老頭還滿嘴是血,像是被人拔了金牙。之前被吳名踩在腳下的那名男孩更是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背脊處滿是腳印。
一些老者正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那兒哭號,另一些卻早已嚇昏過去。周圍雖還餘下幾個不知道是看熱鬧還是給充當眼線的“百姓”,但無論是這些貌似百姓的看客,還是郡守府外的侍衛,沒一個想要上前勸慰幫扶。而沒了旁人的攙扶,這些被嚇壞了的老者連獨自起身都無法做到,更別說從郡守府門前離開了。
見嚴衡出現,門外的一眾侍衛趕忙躬身見禮,“主君!”
嚴衡沒有接言,冷冷看著他們,一直到把他們看到汗毛倒立,滿身冷汗,這才冷冷地哼了一聲,下令道:“把他們都捆了。”
“諾!”門外的侍衛應聲而動,之前就已經在府門內待命的另一批侍衛也蜂擁而出,將這群老者全都拎了起來,五花大綁。
或許是吳名已經離開的緣故,他們這一動手,有幾名老者反倒又壯起了膽子,歇斯底里地和身強體壯的侍衛門撕扯起來。
“亂綱常,逆人倫,嚴衡你不得好死!”
“姓嚴的小兔崽子,你要是真有膽量就把我們全殺了,別讓你那男夫人動手!”
“滾開!我看你們哪一個敢動我?!”
嚴衡對這些叫囂充耳不聞,作為上位者,他原本也不需要去逞口舌之快,更不會親自下場和人肉搏。
這些人剛起了個苗頭,姚重便大步上前,揚聲喝道:“把他們的狗嘴都堵了,堂堂郡守府門庭,哪容得他們這群野狗亂吠!”
“諾!”一群侍衛立刻將這些老者身上本就已經沒剩多少衣料又扯下大塊,團成團,塞進他們嘴巴,之後更是再無半點顧忌,捆好後便像拖死狗一樣地將其拖入郡守府內。
嚴衡也只面無表情地瞥了姚重一眼,而姚重馬上揚起嘴角,訕笑以對。
這群族老只是不好處置,並非不能處置。就算吳名不出現,嚴衡也有自信將他們逐一解決。但無論強勢還是懷柔,都免不了會對他的名聲有損,而那些族老扣在他頭上的罪名也難以向世人分辨。
姚重顯然就是判斷出這種結果,這才越過嚴衡,擅自下令不許門外的侍衛輕舉妄動,然後才將吳名引了出來,想用他來破解此局——就算破不了,這口黑鍋也可以轉嫁到吳名頭上。
見所有活著的老者都已被拖進郡守府,嚴衡掃了眼還在街頭巷尾處觀望的幾名“百姓”,轉過身,返回郡守府內。
姚重顛顛地跟在嚴衡身後,笑嘻嘻地請示道:“主君準備如何處置這些老頭?”
“找地方關起來就是。”嚴衡冷冷道,“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少孝子賢孫,值得他們如此捨命一搏。”
“這事說來也是奇怪。”姚重壓低音量,“他們準備聚眾鬧事的事,我早就收到了風聲。但他們各懷鬼胎又各有各的顧忌,折騰了許久還只是謀劃而已。昨日下午,我安插在他們當中的線人還回報說他們分歧極大,不可能成事。今天早上,他們卻突然間就冒了出來,倒是把我鬧了個措手不及……”
“或許鬼老可以為我等釋疑。”說話間,嚴衡已經回到商鬼的面前。
上一次的叛亂之後,嚴衡便給姚重撥去了更多人手和資源,讓他加強對襄平城內外的控制。原本一切都盡在掌握,偏偏商鬼和兩個道士到來後,事情就突然出了變化。更何況商鬼自己也說過那兩個道士很可能會沒事找事地給他製造麻煩,嚴衡便不由自主地將兩件事聯想到一起,對那兩名離開的道士起了懷疑。
“不急。”商鬼微微一笑,“在我看來,你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如何給你家夫人善後,而不是對事情的因由追根溯源。”
“我以為,這兩件事完全可以同時進行。”嚴衡直盯盯地看著商鬼。
“拭目以待。”商鬼意味深長地看了嚴衡一眼,跟著便身形一閃,消失在他面前。
另一邊的吳名這會兒已經到了羅家。
一腳踹開大門,再一腳踢飛上前阻攔的下人,吳名就把一群百姓領進了羅家宅院。
這一冬天的災禍太多,先是酷寒,接著就開始地震,郡守府和士族之間又嫌隙不斷,很多士族富戶便攜家帶口地去了鄉下莊子,以免城中動盪,避之不及。但這一次的大震後,因嚴衡下達的那個出入都要登記,主家走了就要接管房宅的命令,再加上這些人家的房屋也都需要重建或是修繕,很多人家就把女眷和孩童留在鄉下,自己回了城中。
羅家的男主人——也就是羅家的現任家主這時便在宅院當中。但他顯然還不知曉自家老父做了什麼,正帶著幾名管事巡視宅院的重建進度,聽到前院吵雜,還來不及讓人出去查看,吳名和一群百姓便呼啦啦沖進了中院。
羅家家主在新年時去過郡守府,對郡守夫人的模樣記憶深刻,當即走上前來,想要詢問吳名這麼突然闖入到底是何用意。
但不等他開口說話,吳名便抓住他的衣衫,將他撂翻在地,扯下他腰間的玉佩,扔給身後百姓。
“他的身上全是好東西哦,要不要自己來搜搜看?”吳名說完,便將羅家家主踹向人群,並順勢點了他的穴道,讓他反抗不得。
跟在他身後的這群百姓在離開郡守府的時候就已經搜刮過那群老者,膽怯之心早在搶奪第一件東西的時候就已經被拋諸腦後,這會兒再來一次,更加輕車熟路,幾隻手伸過去,三兩下就將羅家家主剝得只剩褲頭,連系頭髮的帶子都被拽了下去。
之後,也不用吳名再去蠱惑命令,沒從羅家家主身上拿到東西的百姓就自動撲向了院中的幾名管事。其中一名管事似乎和這些百姓中的某些人結有私仇,在搶東西的時候,被他們在要害處狠狠地踩了好幾下。等到人潮散盡,這名管事已是三條腿俱斷,出氣多,進氣少。
吳名沒去理會百姓們私底下的小動作,自顧自地繼續向內院進發,並將一路上看到的屋門盡數踹開,讓身後百姓放開膽子,在觀賞之餘肆意把玩。
很快,吳名便將這群百姓領到了羅家的庫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