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索的祭奠
馴馬師的工作十分簡單,除了在馬場呆著的時間,初光每天都有大量的空閒,由於黑索說過除了馴馬他不能出族長府,因此他只能在府裡找樂子,自娛自樂未免太過寂寞如雪,還好有褚銳能夠騷擾,誰讓他是他在這兒唯一的熟人呢。
"你在幹嘛?"上午九點半,初光吃完早飯去馬場溜了一圈,之後就竄到褚銳房裡來報導,好奇地翻著他桌子上的文件,"這些字你都認識嗎?"
"我是黑索的翻譯。"褚銳只好放下手中的文件應付他,"這些是來自I國的一些資料。"
"哈,我連魁鬼文都認不全。"初光對自己的不學無術毫無壓力,"其他的更不用說了。"
"要我教你嗎?"褚銳想義務掃盲。
"才不要。"初光毫不領情。
"你將來不用繼承你父親作魁鬼王嗎?不認字也行?"
"有幕僚、文書和翻譯之類的人啊。"初光撇嘴,"比如你這樣的聰明人,黑索有你不也就夠了。"
褚銳無奈教誨他:"哪有那麼簡單,黑索之所以僱傭我做他的翻譯,並不是他不會做這些事,而是為了節省時間。作為一個部落首領,必須懂得很多,比他所有的幕僚加起來都多。"
初光聳聳肩,似乎對這個話題沒什麼興趣,翻了翻褚銳桌上的文具,忽然說:"他們說你是C國人,被黑索俘虜後強留在這兒的,是嗎?"
"我是C國人。"對初光這樣素不相識的毛孩子,褚銳覺得沒必要說起自己的事,只敷衍地答了一句,初光卻不放鬆,追著問:"你不想回家嗎?你怎麼得罪了黑索,他才把你困在這兒?"
褚銳無奈合上寫了一半的文件:"我想我沒有得罪他,至於他為什麼不放我走,也許只是出於安全的考慮吧。"
"嘁,騙鬼吧,如果他懷疑你是間諜,早就把你關起來了,根本就不該把你留在族長府這麼機要的地方,還讓你做他的翻譯和保鏢。"初光撇嘴,"再說他的身手可比你好多了。"
"你認為那天你偷襲成功,是因為我身手差的緣故?"他不說還罷,一說褚銳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要是那天他稍微反應慢點,斷子絕孫都是輕的,恐怕這會兒還躺在床上起不來呢,"我著了你的道,是因為我從來不打女人,以及偽娘。"
"長的美不是我的錯。"初光翻洋洋得意地白了個眼,毫無羞恥感,"再說你也劃了我一刀不是麼。"
這算是自戀麼?可"美"這個字是用在男人身上的嗎?好吧他還不是個男人,只是個孩子罷了……褚銳哼了一聲沒說話,沒必要跟一個毛孩子較勁兒。
"你知道他為什麼要留下你嗎?"見褚銳不理自己,初光做出一臉八卦的表情詢問地看著他,眼神充滿渴望,褚銳懷疑這時候自己如果不表示出好奇或興趣的話,會把他憋出病來。
"哦?你知道?"褚銳決定今天早上不工作了,端起茶杯好笑地看著他。
"當然。"初光挑眉,"那是因為黑索對你一見鍾情,所以要把你留下來,尋找一個月黑風高獸性大發的夜晚——霸佔你,就這樣。"
"噗……"褚銳被他雷的菊花一緊,噴了他一臉的茶水,初光"嗷……"地大叫一聲,扯了張面巾紙擦臉:"別不相信呀你這笨蛋!全日不落就你不知道了!"
"是嗎,誰這麼好心告訴你的?"褚銳一臉黑線地問他,初光齜牙:"阿曼。"
"哈。"褚銳翻白眼,"是他啊,不過我還在他那兒聽說過一個關於你的傳聞,想聽嗎?"
"啊?什麼?"
"聽說靡月人要和魁鬼聯姻了。"
"啊?誰?誰要娶我姐姐?黑索那冰磚?"
"不是你姐姐,是你。"褚銳一臉正經地說,"據說你就是黑索搶來的新娘,他已經打算跟你父親提親了。"
"……"初光嘴角抽搐,半晌才問:"也是阿曼說的?"
"嗯哼。"
初光垮了臉:"靡月男人真八卦真無聊。"
褚銳點頭,喝茶。
"跟我去騎馬怎麼樣?"不一會初光就把這個問題拋在腦後,提出另一個提議,"太陽很好呢。"
"呃……我還有工作。"天氣確實不錯,手頭的工作也不多,褚銳有點猶豫。
"工作下午再做嘛,走吧。"初光不由分說拉著他往門口走去,"再說黑索很喜歡你,工作做不完也不會說什麼的。"
"……"
在冬季到來之前,騰裡沙漠會有一段天氣晴朗的日子,氣溫雖然每天都在下降,但陽光非常燦爛,褚銳跟著初光到了跑馬場,看著藍天下一望無垠的草甸,心情也舒暢起來。
初光從馬廄裡牽出了那匹火紅的天馬,跟它膩味了一會,問褚銳:"你認識這兒的看守嗎?能不能放我們出去跑跑?我上次看到馬場北部有一片非常平整開闊的草甸。"
"還是不要出馬場吧。"雖然黑索並不是一個像看上去那麼冷酷的人,但褚銳輕易不願違背他的指令,在找到萬無一失離開日不落的辦法之前,任何引起他懷疑的舉動都會對自己將來的潛逃製造障礙。
"喂,不用這麼乖吧。"初光說,"你跟我在一起,我根本不是你的對手,何況基地周圍都有崗哨,我光是騎著馬沒武器的話根本跑不掉。"
褚銳往北看了看,那兒確實有一片很遼闊的草甸,因為黑索平時很喜歡在那兒跑馬,族人們都非常尊敬他,就將那兒當成了他的專屬地盤,很少有人去那兒放牧。
想到這個褚銳也有點兒好奇,他喜歡去那兒,是因為喜歡那兒的草場,還是有別的原因呢?
也許是天氣太好,也許是對那片草甸很好奇,又也許天生對天真爛漫的偽娘沒什麼抵抗力,褚銳經不住初光的軟磨硬賴,終於同意了他的請求。
褚銳沒有自己的馬,只能與初光共乘,不過天馬異乎尋常的高大,他們倆又都算不得魁梧,共騎也很寬敞。
褚銳是黑索的近衛之一,偶爾會陪黑索過來馬場遛馬,跑馬場的人對他都很熟悉,見有他共乘,沒多說什麼就放他們出了馬場。
天馬性情彪悍灑脫,一出馬場就興致大發,嘶叫著想要快跑,初光伸手撫摸它的鬃毛,在它耳邊低低地說著什麼,漸漸放鬆了韁繩。
天馬的速度逐漸加快,修長的四肢在遼闊的草地上舒展開來,盡情馳騁。
耳邊風聲漸響,褚銳調整身體跟上天馬奔馳的韻律,感受著它天然的速度,心情十分舒暢。
初光連聲呼喝,指揮著天馬馳進了那片黑索專屬的草甸,這兒的草分外茂盛,大概是因為離地下暗河很近的緣故,臨近初冬草葉依舊碧綠油亮,跟別處青黃摻雜的景象完全不同。
往草甸深處跑了十幾分鐘,初光東張西望,奇怪地問:"這兒平時沒人來嗎?草沒有被踐踏的痕跡,也沒有放牧的跡象。"
"黑索經常過來跑馬,所以族人們放牧的時候都會自覺地避開這兒。"
"哈,皇家牧場啊?"初光嘻嘻一笑,漸漸勒住了韁繩,讓天馬的速度放慢下來。
天馬跑的興起,打著響鼻不情不願地小跑起來,跑了兩步,初光忽然用馬鞭指著一個方向,叫道:"楚大哥,看那兒,草皮怎麼禿了一片?"
褚銳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果然看見草甸上不遠處有一塊十來米見方的地方沒有草皮覆蓋,裸露著黑色的土地。"
"過去看看。"褚銳讓初光催馬跑近了那兒。
這片土地似乎剛剛被整理過,土面很平整,最上面一層土雖然晾乾了,但只要輕輕翻起一點地皮,就能看到濕潤的泥土。
"這下面會不會有寶藏啊?"初光蹲在地上摸下巴,"土這麼濕,說不定是昨晚才埋進去的呢。"
……
褚銳走上不遠處一塊高地,舉目四下看看,遼闊的草甸到處都被綠草覆蓋,沒有再發現相同的光禿土地,這一塊應該是唯一的了。
回到土地上,褚銳蹲下身抓了一把土細看,他沒有帶工具,也沒法挖深一點觀察,只能就這麼表面地看一看,不過就這麼看土質沒什麼異樣,不像是古墓的土夯結構。
"我們回去找東西挖挖看吧?"大概是因為共同發現了"寶藏",初光已經把褚銳當成了自己人,一臉興奮地道,"說不定是黑索埋藏的寶物哦,你不是說這兒是他的皇家牧場麼?"
褚銳橫了他一眼,既然這兒是黑索的地盤,即使挖掘掩埋,也八成是黑索自己幹的,他吃瘋了才會把他剛埋下去的東西再挖出來,那不是找死麼。
"我們回去吧。"褚銳站起身來,"好奇害死貓,你的工作就快要完成了,別再給自己找事了,當心黑索又找出別的由頭把你留下來。"
初光撇撇嘴:"要是真有寶藏,留下來也行啊。"
"白痴。"褚銳懶得跟他講道理,拉著他的胳膊往天馬走去,"走吧,快到午飯時間了,萬一黑索知道我帶你出來,說不定會不高興。"
"哎……你等等。"初光眼睛一亮,忽然蹲下身抓住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遞在褚銳眼前:"這是什麼?"
"嗯?"褚銳仔細一看,竟然是一片燒了一半的紙灰。
黑索昨天在這兒燒東西了?褚銳拿起紙片仔細看看,不是常用的資料紙或者稿紙,很薄,微微發黃,細看的話,竟有點像是C國傳統黃表紙——專門燒給死人的那種!
這兒,難道是一塊墓地?褚銳驚訝地想,而且,埋著的是一個C國人?
他丟下初光四下看看,卻完全不得要領,沒有墳塋,沒有墓碑,甚至連個隆起的土包都沒有,實在不像是埋了人的地方,要是這麼埋,等來年春天草長起來,很容易就分不清人葬在哪兒了,弄個標誌物,應該是常識啊。
一塊云飄了過來,遮住了陽光,一陣寒風吹來,剛剛還陽光明媚的草甸忽然有些陰風四起的感覺,褚銳皺了皺眉,對初光說:"只是個破紙片,沒什麼線索,我們先走吧。"
初光聳聳肩,跟著他往天馬走去。
回程路上,褚銳腦中靈光一閃,忽然想起來,昨天,是C國舊曆的鬼節啊,到了這一天,C國人一般都會給親人燒紙送寒衣的,難道,黑索他……
草甸上詭異的墓地沒有困擾褚銳太久,中午黑索的衛兵又給他送來了一大疊來自I國的文件,要求他明天早上十點之前務必翻譯整理完畢,因此他拒絕了初光下午一起出去騎馬的邀請,獨自在房間裡埋頭工作,直到黃昏才出去餐廳吃飯。
他去的有點晚,餐廳裡已經沒什麼人了,只有初光還端著個盤子慢吞吞往嘴裡塞著炒飯,見他進來立刻端著盤子坐到了他面前。
"喂,我們晚上偷偷去草甸上探寶怎麼樣?"初光兩眼發光,"他們說你是考古專家哦。"
褚銳這才想起墓地的事兒,一邊吃飯一邊說:"我沒空。"即使他對這件事好奇,也不會那麼傻帶著初光去探查,俗話說的好,不怕狼一樣的敵人,就怕豬一樣的夥伴。
還是等黑索安安穩穩送走這尊煩人精再說吧。
"晚上嘛,難道你半夜還有事兒?"
"我今天很忙,有很多工作要做。"褚銳頭也不抬地咬著雞腿,"大概到半夜也完不了。"
"那我等你啊。"初光鍥而不捨,褚銳只得放下雞腿:"初光,你還是早點睡吧,別亂跑了,日不落不是魁鬼城,你現在不是王子,是俘虜,你還想不想回家了?"
初光一臉受傷的表情,幽怨地看了褚銳一眼,丟下吃了一大半的炒飯默然走了。
這天晚上褚銳一直忙到了深夜,才將手頭的資料都翻譯整理完畢,用拉桿夾一一封裝好了,碼在抽屜裡,等著第二天一早遞交給黑索。
洗漱完畢,他往壁爐裡加了幾塊木炭,頭昏腦脹地上了床,躺在床上,又想起白天在草甸上發現的那塊土地,不禁默默思索起來,猜測那兒到底是不是墓地,如果是,那埋著的又會是誰?
也許是想的太多,又也許是用腦過度,褚銳竟越躺越清醒,怎麼也睡不著了,正輾轉反側間,忽聽得房門"咔噠"一聲輕響,被人從外面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