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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再穿就剁手!》第113章
☆、113 沉湎於力量+一步步去見你+過去與沒過去

  「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啊……抱歉,忘記你現在就是一精神體,沒眼睛。」

  「……」好惡劣!

  「你是在心裡罵我嗎?」

  「……沒、沒有。」QAQ

  「那最好不過。」蘇綠伸出手,抓住那團瑟瑟發抖的黑色精神體,深邃的顏色讓她覺得非常之不喜歡,但看在他是某人一部分的份上,她決定暫且留他一條小命。雖然之前嘴上說著不介意把他們一起做掉,但心裡究竟怎麼想,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了。

  無論如何,她並不習慣把自己的弱點袒露於人前,因為那和當眾自殺沒有太大區別。

  「把思維放開。」蘇綠不會輕易相信眼前的傢伙,雖然她知道他的確沒撒謊,但誰知道是否隱瞞了一些東西。

  「……是。」這種時候,難道還容得了他拒絕嗎?

  蘇綠將精神波化為細絲,穿過網兜上的小孔,開始朝黑色精神體的內部滲入,在那之前,她語帶警告地說:「給我記住一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

  「……」

  緊接著,蘇綠讓自己的精神力進入了那團精神體的內部。

  既然名為「惡」,可以說是一團「污染源」,但是,一滴墨汁墜入一滴水中可能會非常明顯,如果墜入一片廣博無垠的大海中呢?

  所以蘇綠並不擔心自己的精神力被污染,因為她比殘缺的他要強得多。

  當然,她一般不會對人這麼做。一旦進入別人的精神力內部,那就相當於毫無人性地扒光了對方的衣服,然後肆無忌憚地淩辱,這種類似與強姦的行為實在太沒品,雖然方便,但蘇綠並不喜歡這麼做。相對而言,她更喜歡催眠對方,讓其自己說出。這就好比誘惑著讓對方自己脫了衣服,但好歹……不是沒奸嗎?咳,所以性質完全不同。

  雖然這例子似乎不太恰當,但終究也差不多就是這麼回事了。

  現在之所以做出這樣的舉動,一是因為對方並不是人,二來,這傢伙的惡劣程度足以讓蘇綠毫無內疚感。

  很快,這團精神體的一切在蘇綠眼前盡情展開。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嚇怕了,這傢伙居然沒撒謊,也沒有隱瞞什麼重要的事情,這一點甚至讓蘇綠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緊接著,她在記憶的閣樓中翻找到了這傢伙接近自己的目的,而後差點笑出聲來。這貨這麼善於腦補,不去當編劇真是可惜了。想對她下手?憑那裝X到讓她一看就想動手的氣場嗎?這可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不過,她終於可以完全確定,所謂的「時間之神」就是當年阿爾德。只是,多年不見,他居然把自己完成了一個精分,真是讓人頭疼。

  接下來,就該去見一見他了。

  這是不可能也沒必要逃避的事情。

  一旦想到這點,蘇綠發現自己走進了誤區。

  為什麼要等克萊恩他們來再一起去?因為沿途養成的習慣,但這其實是沒有必要的事情。

  如若真的什麼危險,現在的他們估計幫不上什麼忙,或者說,會被連累才是真的。

  而且,說到底,這是她和阿爾德兩個人之間的事情,不應該再把其他人牽涉其中。當年那個陽光般的孩子……或者不該稱他為孩子,因為他已經是萬千人口中的神祇。信仰是有力量的,現在蘇綠明白為什麼他可以一手掌控這個世界,不僅因為他掌握了時間,更因為,他是無數人口中心中都認同的「神」,並且是最為強大的那個。簡而言之,他得到了這個世界所有生靈的認可。

  這樣想來,之前人類的征討簡直就像是個笑話,不但沒有半分削弱他的力量,反而間接地將他奉上了神台。

  但是,誰又能想到呢?

  嘲笑那些甘願為了世界而犧牲性命的人並不是什麼值得誇讚的事情,起碼蘇綠是這樣覺得的。

  接近中午時在旅館櫃檯退了房間後,蘇綠給了店主一封信,暗示他將其交給克萊恩等人後,轉身離開了。後者在看到冒險者公會的留言後,一定會來到這裡。

  之後她登上了思考後選定的最為便捷的工具——魔法列車,朝目的地而去。

  雖然「遺蹟」(不,從某些血祭者得到懲處後,那裡已經有了一個新的名字——神蹟之所,許多人認為這是神靈給他們的考驗,而順利進入其中的人,將得到其傳承)開啟已經有一段時間,趕往那裡的人流高峰已經過去,但是登上列車去看熱鬧的人依舊不少。一些相當有生意頭腦的人甚至批發了一些當地沒人售賣的新鮮事物,跑去做生意,反正在那裡駐紮地大部分都不缺錢。也正因此,蘇綠只買到了最差的三等列車票,不過這對她來說並不是什麼太大問題。

  只是……

  才剛上車坐好,身側一個穿著粉色布裙的棕髮女孩就側頭看向她,頗為友好地說:「這位小姐,你最好把兜帽取掉哦。」

  蘇綠沒有在對方的話語中感覺到惡意,於是也友好地反問:「為什麼?」

  棕髮女孩左右看了眼,更加小聲地說:「據說有些人到處在車廂裡蒐集黑髮女孩兒,看到了就會抓走。你這樣……會引人注意的。」

  蘇綠之前也聽說過類似的資訊,只是沒想到這群人膽大到居然敢堂而皇之地動手,而且——

  「不是說拿雙黑少女祭祀的人都死了嗎?」

  「是的,」棕髮女孩的眼眸中浮現出濃厚的敬畏,「據說是神阻止了他們。」

  蘇綠略一想,頓時明白了。

  雖然鮮血足以讓人得到震懾,但對於某些人來說,這又何嘗不是「神真的存在」的證明。也正因此,數百年前他所說的那個讓人心動異常的條件,也必然是真實的。

  誰得到了神祇指定的雙黑女子,誰就是最大的贏家。

  好在,她早有準備。

  取下兜帽時,一名金發藍眸的女孩倒影在了棕髮女孩的眼眸中,她驚嘆地低喊出來:「你的頭髮可真漂亮。」可惜臉……有些太過平凡了。不過,就像奶奶所說的那樣,神是公平的,得到一樣總會失去另外一樣。

  蘇綠裝作沒看到對方眼中的惋惜,點頭說道:「謝謝。」早已料到這種情況的她怎麼可能會不改變容貌,要知道,阿黛爾的臉可是很容易惹來麻煩的。

  之後,就如棕髮少女所說,車上果然有人來檢查過幾次,最危險的一次,那人的目光在蘇綠的頭髮上停留了幾秒,卻在看清楚臉的瞬間立即別過頭去。

  在少女如同黃鶯鳥般清脆的聲音中,蘇綠度過了一段還算愉快的旅程。

  作為感謝,車輛到站並下車後,她從懷中拿出一個事先準備好的袋子,悄悄放入了女孩的手中,低聲說:「等到沒人的時候再打開。」說罷,她起身離開,很快便如同一滴不起眼的水珠般,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棕髮少女愣愣地看著手中的粗布袋,而後繞到了某根柱子的後面,左右看了眼後,悄悄打開,而後一把摀住嘴,連忙將袋子口紮了起來,而後將其藏在衣服的最深處。原因無它,裡面居然裝著一小瓶珍貴的聖水,她曾經在某位富商的手中見過這個,絕對不會弄錯的。在車上時,她對那個女孩說過自己的父親得了重病卻請不起牧師醫治,卻沒想到,居然能得到這樣的幫助。

  少女也直到此時才發現,自己幾乎把家裡的事全抖了出來,卻自始至終都不知道那個長相平凡卻有著一頭耀眼金發的女孩叫什麼名字。太陽般溫暖的發色,她是一位尊貴的牧師嗎?

  她連忙從柱子後跑出來,想找到那恩人,卻發現對方早已消失在了人海之中,蹤跡難覓。

  「謝謝。」

  女孩滿是感恩意味的呢喃也終究被淹沒在人聲中,弱不可聞。

  蘇綠可以想像那女孩心中的感激,但她並不覺得有哪裡值得驕傲,因為那種事說到底只是舉手之勞而已。能力越強,所能做到的事情就越多,所能造成的危害也可能越大。當然,變強並不是什麼壞事,起碼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護自己,但是,如果在這力量中迷失了自己,蔑視甚至無視他人的生命,這就是徹徹底底的壞事了。

  也正因此,她幾乎不在主世界對他人使用這份力量,因為即使不依靠它,她也可以很好地活下去,就像之前那些年所做的那樣。

  然而,想到即將見面的那個人,她的情緒漸漸沉澱。

  ——阿爾德,你是否沉湎在那份力量中,以至於不可自拔呢?

  羅斯子爵原本的領地因為「惡」的小手段,變為了一片無人問津的荒原。但在利益的趨勢下,今日的它重新變得熱鬧了起來。各式各樣的人來來往往,前後不過一兩個月的功夫,現在的這裡看起來簡直像是一個移動的小型城鎮。

  被籠罩在結界內的,是薩爾城。

  那深黑色的屏障宛如夜色,遮蓋住了人們的視線,明知道星辰就在那裡,卻無論如何都看不到。卻也因此,更加想要追尋,人類總是熱衷於這樣的探索。

  結界的附近,早就被各個勢力分割殆盡。

  也正因此,蘇綠一步步朝它接近時,早已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但現在的她,顯然並不在乎這一點。

  她一步步地走著,步履不快不慢,無端地就給他人這樣的感覺——稚嫩而小巧的身體中仿若潛藏著巨大的力量,任何人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擋在她的面前。

  「等一下,前面你……」

  有人試圖來阻止她。

  「讓開。」

  卻在這樣一聲輕聲後,如同聽到了主人呵斥的家犬般,主動讓開了路。

  像這樣的情況,在路途中不斷地發生著,直到引起了有心人的主意。他們聚集在一起,如同一堵高牆般遮擋了她的道路。

  「小姑娘,這裡並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一名蒼老的男子如此說道,他臉上有著被歲月斧鑿出的斑駁痕跡。

  也許是他的語氣並不算太壞,蘇綠的回答也不算太壞:「那是誰該來的地方?」說話間,她的腳步不停。

  老人一時語滯。

  沒人有膽量獨霸這裡,因為它原本就是屬於所有人的。

  哪怕心裡想,也絕對不敢當眾說出來。

  有個尖銳的女聲響起:「和她廢話那麼多做什麼?直接動手就是了。」

  「說的沒錯。」

  「正好我還缺一件試驗品。」

  「等下,說到底她還是個孩子,把她趕走就是了。」

  「孩子?有膽子這麼大的孩子麼?」

  ……

  蘇綠嘆了口氣,再次開口,依舊是簡短的一句話:「讓開。」

  然後,她順理成章地從這群人的中間走了過去。

  但是,這次的當路人顯然比之前那批要強大了不少,蘊含著精神力的嗓音只是讓其停頓了一瞬。她是要去見他,顯然不會在路上耗費太多的力量。很快,他們就反應了過來,面面相覷間,心頭湧起強烈的危機感。

  ——好可怕的少女!

  ——任由她去的話,神的傳承……

  ——必須阻止她!

  如果是一個人,那麼恐怕早已出手了。

  問題是,他們是一群人,顧慮太多的結果就是,誰也不肯最先出手,試探這個看不清深淺的女孩。

  此時此刻,她仿若完全感覺不到來自身後的危險般,依舊一步一步地走著。不說話,連一個眼神都不曾施捨給任何人,彷彿他們根本不存在——高傲到了讓人覺得可惡的地步。

  因為蘇綠的心情並不算太好。

  雖然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最初,她就已經下定了決心,但當終於需要面對一切,想著可能造就的結局,再遙想當年那個繞著她的腿打轉悠的可愛少年。畢竟幾乎算是她一手培養起的孩子……心情能好那才叫怪事。

  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喜歡讓其他人的心情也不太好。

  雖然這是個壞毛病,但似乎沒那麼容易改正,而且,她也沒想改正。

  一隻被精神力網兜著的「小耗子」,在她身後有氣無力地飄著。

  兩人偶爾會用精神力進行交流。

  【你怎麼突然不走了?】

  【因為我累了。】

  【……】

  下一秒,一道火牆在蘇綠的眼前升騰而起。

  如若她剛才沒有及時沒有停下腳步,那麼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盤不可以吃的碳烤人肉。

  終於有人對她出手了。

  有了第一人,第二人第三人很快就湧現。

  很快,她聽到了急速接近的風響,以及人們口中下意識發出的低吼。

  蘇綠沒有動,反而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瓶如同夜幕般漆黑卻又沉澱著銀沙的藥水,而後仰頭喝了下去。

  幾乎是下一秒,她原本金色的發絲突然大片大片地化為了墨色,如同被濃墨渲染過的宣紙一般。而那雙與索蘭一樣如同大海般湛藍的眼眸,也徹底化為了深邃的黑。

  女巫配置的藥水,當然也有解藥。

  她已經不需要偽裝了。

  風聲停息了。

  在時間之神的面前,沒有人敢殺害雙黑的女性,這是一條沒有明說出但所有人都必須遵守的禁令,已經被無數人用鮮血證明。

  對於這樣的結果,蘇綠並不例外。

  她的手指拂過臉孔,除去了最後一層偽裝。

  但阿黛爾那張精緻到了極點的臉孔出現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時,她聽到了許多吸氣聲。但這並沒有什麼值得高興的,因為它並不是她的臉。

  「別以為用藥水就可以欺騙神!」有人說道。

  「是的,曾經有人這樣做,但結果很慘,你不會想嘗試的。」

  ……

  蘇綠並不想和這些人解釋。

  而且,她之前的話也不是謊言,這裡人太多,地方太大,她走了太久,真的累了。

  所以她不想動了。

  於是,她看向還有一段距離的結界,用他人聽來悅耳無比的聲線說出了一句同樣在他人聽來可惡無比的話:「現在出來,我可以少揍你一頓。」說話間,她放開了被自己抓捕了許久的「惡」,他就如同被老鷹欺負了的小雞仔般,一溜煙地逃入了結界之中,去尋求母雞的庇佑。想了想,又補上了一個稱呼,「傳說中的——時間之神。」

  所有人下意識退了一步。

  大家都認為她瘋了。

  也有人覺得可惜,有著這樣一張漂亮的臉孔,結果卻是個瘋子。

  是啊,不是瘋子,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

  說來好笑,當時間之神還只存在於傳說中時,有不少人在酒後紛紛罵他是個「傻X」;但當其真正出現在所有人的眼前,敢這麼說的人反而沒有了。

  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無知者無畏。

  一旦知道的多了,也就隨即產生了敬畏之心。

  幾百年前的事情雖然早已被流逝的時間洗刷殆盡,但當時烙刻在人們身體和靈魂深處的恐懼,卻沒有消失,反而隨著血緣,一代代地傳承了下來。

  當然,這一點也有「惡」的功勞,他在興風作浪時,從不願意讓所有人忘記本體的存在。並且幻想著某一天能夠主宰一切,將這個世界重新變成讓自己覺得快活的樂園。

  可惜,還沒開始,就被某人一手給拍夭折了。

  哭喪著回到本體身邊的他很哀怨:為什麼你會喜歡上那麼一個可怕的女人?就不能選擇一個柔弱可人的類型麼?我因為你的緣故,一邊恨她,一邊又覺得很喜歡她,整個人都要精分了。不對,我原本就是你的精分,精分又精分……這是鬧哪樣啊?!

  那個人卻沒搭理他,因為他的心早已被喜悅充斥。

  她來了。

  漫長的等待終於結束。

  她也終於再一次來到了她的身邊。

  他早已沒有心情去搭理其他事情,他必須去迎接她,現在就去,立刻就去。

  一秒都不停留。

  掌控著時間的神靈自然從不會遲到。

  所以……

  覺得自己又能看到一樁慘案的驚恐異常的人們聽到了腳步聲,沒錯,在他們看到眼前的美貌少女化為肉醬並在心中暗自惋惜時,他們聽到了一個「噠噠噠」的腳步聲。

  這個腳步聲與她之前的不同,顯得有些急促,到最後,越來越快,好像奔跑了起來。

  讓他們愕然的是,這個聲音……居然是從結界內傳出來的。

  那裡有人?

  誰在那裡?

  什麼時候進去的?

  怎麼進去的?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不知道。

  所有的答案都是未知。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這瘋子一般的少女似乎也不怎麼重要了,所有人下意識將目光投向了結界的內部。也許是祈禱成為了現實,原本深黑色的結界漸漸地化為了透明,如同濃霧散開,露出了清晰的圖景。

  那裡是一座城。

  一座如今只能在圖冊中才能看到的、滿是復古主義色彩的城市。

  城中很空,每一條大街,每一道小巷,每一座建築,都充滿了被歲月洗禮過的味道。卻又有無數朵怒放的鮮花點綴在街邊巷尾和店舖的門邊,讓它於寂靜中充滿了一種無言的生命力,不至於顯得空泛,倒像是……被人精心佈置過的一般。一旦發現了這一點,就能察覺到,這座城市的每一個細節都是那樣完美,一塊磚、一捧土甚至是一朵花,都恰到好處地待在它應該存在的地方,多一分則過豔,少一分則過於素淡。

  它是被神靈精心裝飾過的城市。

  只為將它作為捧花,送給他最希望送給的那個人。

  一名身材修長的男子,奔跑在潔淨無比的街道上,直到接近結界,才仿若被什麼擊中了般,停下了腳步。再然後,他如同被重新上滿了發條的木偶,一步步地朝結界的邊界走來。好幾步後,身體才像是滴入了機油的零件般,重新恢復了靈活。

  他穿著式樣古老的騎士鎧甲,用早已失傳的秘法鍛造的銀色頭盔、盔甲、護腿以及戰靴,大紅色的披風自肩頭一直垂到腳踝,披風吹起間,上面那某個屬於早已滅亡的國家的圖案若隱若現。

  這身服裝看來並不沉重,反而很好地勾勒出了對方勻稱的身材。這個彷彿從歲月盡頭走來的男子,哪怕用今天的眼光看,也是非常符合審美的。看來並不健碩甚至略顯纖細的身軀,能讓人感覺到其下蘊藏著的可怕力量。而他的周身還蔓延著一種凜冽的氣勢,讓所有人不敢直視他太久。

  這氣息只是無意間洩露出來的。

  他來見她,怎麼會不小心地收斂起一切呢?

  他甚至連每一個指甲尖都打磨成最圓潤的角度,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刺痛她嬌嫩的肌膚。

  蘇綠記得這身衣服,而且記得很清楚。

  在他成為她騎士的那一天,他就是穿著這套衣物,跪在她的腳邊,虔誠地低下頭,任由她將一柄寶石裝飾著的華美的劍架在他的脖上,詢問他「是否願意奉上全部的生命,一生侍奉在我的身邊」,當時的他毫不猶豫地回答是「是」。明明只是個約定俗成的儀式,他卻真的把自己的一切祭奠了上去。

  她的目光微微柔軟。

  沒有人能討厭一個真正對自己好的人。

  她也是一樣。

  腳步聲漸漸大了起來。

  人也近了。

  除去心知肚明的兩人,所有人目光呆滯地注視著那從結界中走出的神秘男子,他穿著古老而繁瑣的盔甲,披風的邊緣佈滿了早已失傳的某種紋路,在不知何時急促起來的風中獵獵作響。

  一個可怕又驚人的猜測在人們的心中湧現。

  卻沒有人敢攔在他的面前。

  連質問都做不到。

  眾目睽睽之下,他就這樣徑直走到她的面前。

  目光對視了片刻後,他抬起手,輕輕地摘了下自己的頭盔,而後,動作熟練地單膝跪在了她的面前,如同數百年前一般。無論被人們怎樣稱呼,他只是她的騎士,也只想做她的騎士。那些曾經的奢求仿若被歲月洗去,剩餘的只是最簡單最直白的願望。

  所有人驚愕地發現,這位神秘人赫然是位英俊的少年,看起來只有十五六歲的模樣。

  剛剛褪去了曾經的稚氣,卻還沒來得急成年,他的時間就永遠地停滯了。

  他是被時間流放的人,哪怕他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世界,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改變自己的。所以,他的外貌永遠地定格在了她離開的那一刻。

  或者說,身體的各個部位都是。

  他的發絲依舊如金子般閃閃發光,也許是因為剛摘下頭盔的緣故,略顯淩亂,讓人情不自禁有捋順它的衝動,只是,曾經看來那樣充滿生機的顏色,此刻再看,活力不復。碧綠色的眼眸也一如昨日,只是,曾經它清澈如湖水,一眼好像就能看到底,如今,卻像一灣深潭,粗看之下依舊波光粼粼,但如若細看,只會讓人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看,時間雖然沒有改變他的容貌,但同時也改變了太多的東西。

  起碼曾經的阿爾德,身上不會有著如今這種歲月沉澱、風霜洗禮後獨有的成熟味道。明明只是個少年人,卻有著這種氣場,又意外地並不讓人覺得違和,仿若他原本就應該是這樣的。

  他單膝跪在她的腳邊,因為姿勢的緣故,沒有辦法看她,卻又全身心地在看她。

  用一種極盡渴求的姿態。

  他喊她:「陛下。」

  他的聲線微微乾澀,微微顫抖,像是事先排練過千百次,但事到臨頭卻忘記了之前所有的練習,聽起來有些倉惶,卻又透著那麼一股幸福味兒。

  看,她不在別的什麼地方,就在他的眼前。

  世間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情嗎?

  沒有。

  所以「惡」無法佔據他的身心,因為他知道的,也許毀滅世界的確能感覺到歡樂,但他曾經體會過人世間最極致的歡樂,所以那反而不值一提。

  而讓他覺得最快樂的事情,從來都如此謙卑。

  在她身邊。

  僅此而已。

  哪怕只是遠遠地看著她,感覺到她的氣息,也足夠滿足。

  只是……

  請不要離開他的視線。

  那會讓他格外惶恐不安。

  「阿爾德。」

  啊啊,她在喊他。

  聲音和過去不同了,但又和過去一樣讓他覺得動聽無比,究其原因,大概是——她在喊他。

  因為她的口中吐出他的名字,所以動聽,所以他愛聽。

  「抬起頭。」

  他迫不及待地抬起頭,近乎貪婪地看著她。

  很想看到,那短促的音節從她口中發出時,她的嘴唇是否與記憶中一般顫動。這些年來,他總是悄悄地在心中描繪那幅圖景,現在終於可以親眼看到。

  「啪!」

  緊接著,他得到了一個耳光。

  自打知道這個世界的情況後,蘇綠想這麼做很久了。今天如願以償,她卻並未感覺到有多輕鬆。因為短暫的對視中,她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濃厚的執念。這意味著,她不可能輕易地離開這個世界。有些事情,哪怕她不想做,恐怕也不得不去做。

  阿爾德卻覺得很幸福。

  時隔多年,他終於再一次與她有了直接的身體接觸。

  雖然那是一個耳光。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她的肌膚觸碰到他的肌膚,還有什麼比這更值得滿足的事情嗎?

  疼痛?怨恨?

  怎麼會。

  她所給的,他都會心懷感激地接受,只要她喜歡,用任何刑具對待他都可以,他都會微笑著接受。而且,比起自身,他更在意的是,自己那明顯比她要硬實不少的皮膚會不會讓她覺得手感不舒服。

  「知道我為什麼要打你嗎?」

  她又問他。

  美麗的聲音從她的口中如同小鳥般跳出,盤旋在他週遭,驅散了全部的寂寞。但同時,他又有些嫉妒,其他人憑什麼聽到這聲音呢?這是他一個人的。

  「我錯了。」他從善如流地道歉,語氣和眼神都很誠懇。

  她覺得他錯了,那麼他就一定錯了。

  不需要懷疑,不需要辯解,只需要忠誠地承認錯誤,而後接受來自於她的懲罰。

  蘇綠失語,阿爾德此刻的精神狀態讓她覺得很難辦,她甚至有種找出鞭子來抽他一頓的衝動。但直覺告訴她,這樣做不僅不會讓情形好轉,反而可能會看到他一邊挨抽一邊微笑的情景。

  時間到底做了什麼,當年勉強還算正常的小騎士變成了如今的重度抖M患者。

  「我想,」她最終暫且選擇了退讓,「也許我們需要談談。」也許直接動手是最好的選擇,但顯然,她還沒辦法這麼快就「放棄治療」他。

  金發少年的眼眸亮了起來,宛若在黑夜中尋找到了燈塔的迷航船隻,他用力地點了點頭,而後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說:「我聽他說,你走累了,那麼……」他的手臂輕輕動了動,開始後悔為什麼要穿上這套鎧甲,它這樣堅硬而冰涼,抱起她時一定會讓她覺得很不舒服吧?

  「我休息夠了。」蘇綠當做沒看到他滿是渴望神色的目光,越過他,徑直向前走去。

  少年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唇,但很快就重新振奮了起來,如同曾經一般,快活地搖著尾巴跟在她身後。這一次,他跟得很緊很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她就再次消失不見。

  就這樣,他們一前一後地走著。

  直到兩人快進入結界,有人終於抑制不住地喊道——

  「等一……」

  聲線卻在那神秘騎士少年的眼神中戛然而止。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手,只側過頭似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森寒氣息宛若化為了實質,將所有人凍僵在了原地。他的發絲看來像是太陽,整個人卻宛如從夜幕深處走來,像是世間最純粹的黑,一瞬間染透了所有人的身心,讓他們察覺到了最深的恐懼。

  所有人噤若寒蟬,在這一刻,他們感覺到了某種「不自主」感。他們的生命並不掌控在自己的手中,而在他的手中。只要他願意,他們沒有任何一人可以離開這裡。

  所以他們只能定定地注視著兩人的背影。

  如若那少女像是一朵嬌豔的鮮花,那麼他就是一柄守護著她的騎士劍,銳氣無匹,無人敢觸其纓。

  直到兩人的身形消失,透明的結界再次化為了深黑的模樣,所有人才長長地出了口氣,甚至有人直接癱軟在了地上。沒有會笑他們,因為自身也好不到哪裡去。

  「那個人是誰?」

  有人問。

  卻沒人回答。

  因為答案已然在所有人的心中。

  但緊接著,又一個問題浮現在了人們的心中。

  「那個少女是誰?」

  為什麼那個人……會心甘情願地俯首於她的腿邊,而她卻不屑一顧地給了他一個耳光。

  她——到底是誰?

  很多人慶幸,之前並未對她動手;同時也有一些人瞬間出了一身冷汗,因為他們出手了。

  但這些,都和蘇綠沒有什麼關係了。

  她沒想過要報復,只是靜靜地行走在薩爾城那熟悉的道路上,「惡」說的沒錯,他真的把這裡重建了,它看上去與她最後一次看時,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行走於其中,過往的那些記憶也都清晰地一一浮現於眼前。

  但是,她清楚地知道——

  「一切都過去了。」

  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全部煙消雲散了。

  而沉浸在記憶中走不出來的人,是沒有未來的。

  「沒有過去哦。」在她的身後,金發碧眼的騎士如此回答說,「瑪麗你還在,我也還在,一切就都沒有過去。」

  他也永遠不會允許它過去。

  這一點,即便是她……他也不想妥協。

  因為一旦認輸,他就會徹徹底底地失去她,從此後,連她的影子都無法再觸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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