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使用能幫助您收藏更多喜歡的好書,
希望大家都能多多登入,管理員在此感激不盡啦!
《九命皇子妃(重生小媳婦3)》第5章
第四章

 這些日子,京城熱鬧不已,全國的舉子全聽取到京裡來,會試已經考過,再過十餘日便會放榜,榜上有名的學子取得貢士資格後,就得準備殿試。

  通過殿試者便稱為進士,進士分名次一、二、三甲,一甲僅三人,分別為狀元、榜眼、探花,而二甲、三甲均有若干人。

  如今京裡大大小小的客棧全擠滿人,幸而詩敏想得周全,早先便在城裡質下一間小宅院,派幾個人過去收拾好,並留下三個人伺候,好讓哥哥和莊師傅在會考期間住進去。

  科試前幾日,她收抬了一車子東西,送走哥哥和莊師傅,凌師傅臨時決定與他們同行,說是要到城裡的醫館、濟慈堂巡視。

  其實凌師傅大可不必擔心,他聘用的管事、大夫們很有一套經營手段,才短短幾個月,鋪子的營收不但已經打平,上個月還能往莊園裡送上近百兩收益。

  莊園裡也開始有生產,魚蝦菜蔬的量,己能供給莊戶和莊園主子充裕食用,待年底,賣掉牛羊魚雞蝦貝類,及上個月她僱人手,忙過大半月醋債的筍乾後,定可再替莊園添一筆收入。

  這件事不只詩敏興奮著,連莊戶們想到變賣產物後,主子發下來的賞賜,也忍不住笑逐頗開,做起工來更加起勁。

  多年來,有不少戶人家沒見過銀子怎生模樣呢。

  五舅母笑說:「丫頭遺傳了老太爺的經營腦子,什麼東西看在眼底,都能變成銀子。」

  奶娘可得意的,說:「咱們少爺姑娘,一文一武,吃遍天下。」

  聽見這話,詩敏丑了臉,幾時營商變成武行?

  不過她很開心,在夫家長期受輕待欺凌的五舅母,剛進莊園時一身抑鬱,這段日子與他們相處後,整個人逐漸開朗起來。

  其實人心真的很簡單,求也只求眼前一審三分的舒坦,若不要有那些不相干的人想侵門踏戶,詩敏樂得過舒心日子。

  五舅母性情溫和、為人良善,是個知書達禮、進退有度的女子,她做事謹慎、多方思量,經常在許多時候給詩敏提意見。

  五舅母雲娘的年紀,與詩敏的娘親差不多,她的存在,彌補了詩敏對母愛的想望。

  詩敏常把她當成親娘、賴在她身上撒嬌,而無兒無女的雲娘平白得了一雙聰穎敏慧的子女,自然更加珍惜愛護。

  黃昏時分,詩敏從外頭進屋,她繃著臉、滿臉不快,一進屋就猛倒水喝,半句話都不說,與平日裡吱吱喳喳的模樣相差太多,正在做絹花的雲娘和奶娘見她這樣,連忙放下手邊的活兒。

  奶娘絞來一塊濕帕子給她抹臉。雲娘拉起她的手到桌邊坐下,柔聲問:「怎麼啦,誰招惹咱們家的小錢婆?」

  小錢婆是莫鈁敏給妹妹取的稱呼。

  上個月濟慈堂掌櫃送來帳本和百兩收益後,接下來幾天,詩敏一有空,便抱著那堆銀子,一個一個來回數不停,莫鈁敏取笑她,要凌師傅下回讓掌櫃的把銀子兌成銅錢,一箱一箱堆在前院,讓小錢婆數個夠,從那以後,小錢婆的名號不腔而走。

  「南邊那片橘林開花了。」她氣鼓鼓說著,然後悶頭灌水。

  「開花是好事,你不是天天盼看?怎地真開花了,又惹來滿肚子火氣?」雲娘不解。

  奶娘見狀把杯子收走,不讓詩敏一杯杯往肚子裡灌水,這丫頭益發沒個樣兒。

  以前夫人在的時候,還一副大家閨秀樣兒,來到莊園,成日裡和那些農人廝混,作派竟成了半個男人,上回還學唱山歌,嚇得她合掌求夫人保佑,保佑他們家小姐還能嫁得出去。

  「我以為那是市面上賣的那種橘子,可不是啊,莊戶今日才告訴我,那樹結出來的果子又酸又澀、小小的、賣相奇差,若是挑到市集上,根本賣不出去,我一把火氣得想把它們全砍了,可又想到那麼一大片,心底捨不得啊。」

  詩敏愁眉苦臉。對於那片橘林,她有很大的期盼呢,誰曉得……

  「有什麼好捨不得的,砍了就砍了,來年再種新秩苗,過幾年就能收成,這種事值得發火?」奶娘一指戳上詩敏的頭。越會掙錢越摳門,講得就是像她這種人。

  「上千棵呢,砍掉得耗多少人力啊。」那些人力拿來幹別的事兒,肯定又是一筆收益。

  「那就等年末,大夥兒都閒下來,再召人砍,砍下來的木頭就分到各個莊戶,給大家當柴燒。」奶娘瞄她一眼,這麼簡單的事也想不通?

  這事詩敏當然知道,可就是……就是心疼啊,那種希望落空的心疼駝,沉沉的壓在心口,教人不妥貼。

  一直沒開口雲娘,想過好半晌才說話,「從前我愛吃橘子,你五舅跑去買了株橘樹種在院子裡,他說『等結果子,我爬上樹親手給你摘去』。兩年過去,那樹終於結下果子,我們天天翹首盼望、等待它成熟,沒想到橘子熟透了,摘下來只嘗一口,那個酸澀啊,牙口都快掉了。你五舅氣得不得了,他就像你這副模樣,跳騰著要把樹給砍掉,我捨不得,那畢竟是你五舅親手為我種下的,我阻止他,趁他不在家時把樹上橘子全給收了,切成丁、加上糖熬成一鍋醬,不管是兌熱水喝還是冷水喝,味道都挺不錯。後來,你五舅見我著下人把剝了滿屋子的橘皮放在陽光底下曬,問我想做什麼?我本打算冬天燃炭時,擱一點橘皮在爐裡燒,那會讓空氣裡你漫著淡淡的橘香,那味道可比什麼黑香都來得好。你五舅卻見獵心喜,居然把那堆橘皮拿去中藥鋪子裡,我們這才曉得那就是人家做陳皮的主料。明兒個,我同你去橘園瞧瞧,看那些橘樹和你五舅種下的是不是一樣,如果是的話……」

  雲娘來不及說話,就讓詩敏把話給接過去,她一拍手、跳起來,眉開眼笑。

  「如果是的話,我們就要發大財了,橘醬賺一筆,陳皮又貴得可以,舅母,您真真是我的福星。」她一樂,抱起舅母又叫又跳。

  「說什麼話吶。」雲娘憐愛地看著她,他們兄妹才是她的小福星,原以為這輩子就這樣孤苦無依過了,沒想到竟能脫離晉州,來到這裡。

  「舅母,求求您啦,咱們別等明兒個,現在就去看看好不?」她火撩心急的,連一刻都不肯多等。

  「姑娘家,說風就是雨,怎麼成?決吃飯了,明兒個再去。」見她沒個姑娘樣,奶娘氣呼呼的猛瞪人。

  「奶娘,您就別罵我啦,那些銀子響噹噹的掛在樹梢頭呢,我不確定它們是真金還是假銀,哪裡吃得下飯。」詩敏拉起奶娘撒嬌。

  「秀姊姊,您就讓我們走這一遭吧,否則丫頭怕是晚上連覺都睡不安穩。」雲娘幫詩敏說話。

  「你啊,就這麼縱著她,往後她嫁不出去,我看你可要操碎了心。」

  「咱們家詩敏樣樣比人強,不怕的。」

  見拗不過兩人,奶娘扁嘴道:「我著人套車,繞兩圈就回來,別耽擱太久。」

  雲娘與詩敏相視一眼,忍不住笑了,奶娘也不過嘴巴說說,縱人怕是縱得比雲娘還凶呢。

  太陽西下,天色有幾分暗,馬車裡頭詩敏靠在雲娘身上,心底想著親手為妻子種下橘樹的五舅,說不出是什麼昧道。

  她仰頭望向舅母,低聲問:「五舅待你很好嗎?」

  「是啊,他待我是極好的。」

  人人都說她運道好,能得此佳婿,上輩子定是燒了不少好香。可她……垂眉,算了,說來說去終歸是自己的命,感情事過眼雲煙,多少人終直一生都追求不到心底所想,她不過是其中一員,退一步想想,她已經不算壞的。

  「您有沒有後悔過嫁給五舅?」

  後悔?人生若能重來,她有多少後悔事響。

  雲娘摟起詩敏,遙想當年,笑容裡有淡淡的苦澀味見。「我曾經是個官家千金,家裡替我訂了門親,就待及算後嫁過去,可後來家裡犯了事,朝廷判男子發配邊疆、女子賣身為奴。」

  「你的未婚夫婿沒有找你嗎?」

  「那時他並不在京裡,而他的家人不願意認下這門親」她搖了搖頭續道:「你五舅當時正入京做生意,他遇見我,從人口販子手中買下我。我一無身份、二無嫁妝,進你外祖門檻,本就要為奴為婢,我認命,可是你五舅獨排眾議娶我為妻,你外祖大怒,欲將他逐出家門,是你幾個舅舅給攔下來的。

  「後來你五舅妥協,迎為我妾,他真心真意相待,再三向我保證絕無二心,之後家裡要再給他尋親事,他全拒絕了,為這件事,家裡鬧得很嚴重。

  「那年家裡派他外出做生意,一去半年,趁他不在時為他說合一門親事,讓你三舅代替你五舅把嫡妻給迎進門,心想木已成舟,你五舅再氣也沒法子把人給退回去,可回程路上,強盜殺人越貨,你五舅隕了性命……」

  「那位新婦呢?」

  「知道消息後,娘家來人把女兒連同嫁妝給抬回去,你外祖後悔不已,待我反而好了,可不過兩年工夫,你外祖、外祖母相繼過世,夏家的生意也一天不如一天,幾個哥哥嫂嫂便是想照看我,也力有未逮。我也曾問過自己,後悔嗎?倘使從頭來過,我願不願意嫁給你五舅?不知道,我的人生從來就不是照自己意願進行,不過……能得你五舅真誠付出,我是打心底感激的,丫頭,你五舅是個真性情的好男人。」

  「我以為天底下男人皆薄倖,婚姻不過是他們爭取前途的手段之一。」

  詩敏想起自己的親爹,那本該是天地間她最敬愛的男人,可是除了在他身上用手段外,她竟是不願意多看他一眼。

  「天下男子百般,並非每人都一樣,我們家丫頭已經十四歲,及非後就能嫁人啦,若有心儀的男子一定要告訴舅母,舅母來替你主持。」她笑著捏捏她的臉頰。

  「我才不嫁呢,我要為哥哥賺很多銀子,要看著他成家立業,要莫家這一族在我和哥哥手中發揚光大,我更要爹爹把對娘說的那句『你這樣的娘,能教出什麼樣的孩子』給吞回去。」她死死咬著父親曾說過的話,恨恨的說。

  重生一回,她看透男人,前世莫鑫敏待她算是好的,可為錢,他一樣把她給出賣;李海廷口口聲聲說愛,他的愛便是將她一生毀掉;而父親……自己之於他,也不過是個能夠進宮、替他爭取更大仕途利益的棋子吧。

  雲娘看看詩敏暗暗歎氣。既固執又驕傲的丫頭,將來還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她抱過詩敏,貼看她光潔的臉龐,心底想起那年那個站在桃樹下的青年。

  突地馬車顛了一下後夏然而止,駕車的張叔跳下車,不多久跑回簾子外頭,口氣焦躁道:「姑娘,前頭有個男人倒臥在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雲娘和詩敏相視一眼,雙雙下車,她們朝前走幾步,果然,有個人癱倒在地。

  雲娘嚇得停在原地,緊摸著帕子掩住嘴,怕自己驚呼出聲。

  詩敏深吸氣,緩慢挪移,邊替自己壯膽邊往前行,她好不容易走到那人身旁,才看清楚他一身青色長衣、手中握住一把染血長刀,肩肝處有個窟靂,顯然是被箭給射著,可是箭已經不在,身上還有幾處刀傷,一件衣服被利刃割得破破爛爛。

  她從旁撿起一根樹枝,朝著他的身體捅了捅,突然,那人猛地張開雙眼,嚇得她連忙丟掉樹枝,攤開手,欲蓋你彰地向對方表示兇手不是我。

  那人的目光太可怕,如果不是她的腿骨子太硬,定要嚇得一屁股摔在地上。她使勁兒拍著自己胸口,滿腦子都是他那雙狠厲的眸子,好像她變身成小兔子,而他是餓過三天三夜的大野狼。

  那是一雙充滿殺機的眼睛!

  眼看著他身下被血染成深褐色的泥地面積逐漸擴大,她知道他身上肯定有不少傷。

  她再向前一步,謹慎細心道:「你別嚇我,我學過一點醫術,如果你信得過我,就讓我幫你看看。」

  他的眼光在她臉上流連,之後緩緩閉上,當他同意了,她小心翼翼走到他身邊蹲下,抓起他的手,測一測他的脈搏,再翻翻他的眼皮。

  呼……幸好,他表現得很「昏迷」,沒再用眼神嚇她。

  「丫頭,他怎麼了?」見詩敏靠近那人,雲娘也跟著向前幾步。

  她轉頭回答,「他目前還沒死,不過再不醫治的話,大概也沒多久好活了。」

  「丫頭,這人拿刀子呢,會不會是什麼山林野盜、朝廷要犯的?救下他,咱們會不會惹事?」她不是見死不救之人,可他那模樣……他們不過是平民百姓,千萬別惹禍啊。

  詩敏考慮須哭,說:「放著他,他必死無疑,若是報官,將人往牢裡一丟,他也脫不了個死字,我瞧,還是先把人給救下來吧,在傷好之前,他大概也沒力氣惹事,等他一清醒,我馬上問個清楚,若他真是朝廷要犯,我就讓張叔去報官把他給抓起來。」

  雲娘仍舊猶豫,可詩敏等不及,揚聲道:「張叔,你快來幫忙,把人給抬上馬車。

  姑娘發了令,張叔連忙應聲,一人扶一邊,把青衣男子給抬進馬車裡。

  詩敏看了看地上,在路旁大樹上折下幾根帶葉樹枝,飛快往泥地抹幾下,讓沙子把血跡給掩蓋起來,她擔心前頭還有血跡,往前跑過近百步,再無發現後方才折返。

  她跑回馬車邊時,張叔已經備好車,舅母雖然害怕,卻也鼓起勇氣坐進馬車裡,照料受傷男子。

  詩敏沒進車廂,她盼咐張叔車駕得慢些,雙手拖著那把樹枝坐在後面的木條上,馬車往前行,她不停揮動樹枝,將地上的車痕給抹去。

  見她這樣做,雲娘不禁打心底佩服,一個十四歲的丫頭,處事竟如此韻密,如果她不是女子,成就怕是不比鈁敏差。

  奶娘沒想到,不過是去巡一趟橘園,竟然會帶回一個男人。

  詩敏來不及解釋,讓張叔把人往自己屋裡扛去,她卻轉進師傅屋裡,尋了瓶藥丸,帶回屋裡。

  雲娘也機靈,轉身就盼咐下人燒水、送兩醚酒及炭火過來,並叮囑奶娘幾句,千萬別讓人進屋,東西送過來,放在屋外就好。

  雲娘先轉回自己屋裡,找來針線和一匹白棉布,再走回詩敏屋裡。

  詩敏的屋子分成裡外兩間,外面有桌椅、茶几和木櫃,裡面那間才是臥寢處,她進屋,熱水、炭火和酒都已經送進來。

  雲娘照著詩敏在馬車上的囑咐,請奶娘當幫手,先將白棉布剪成條狀,飽過酒水、再用炭火烤乾,自己」是捧著針線和熱水走進寢居。

  詩敏已經用一把剪子將男子身上的農服剪開、除去,所以他全身赤裸,只留下半條裹褲遮住重要部位,所謂的半條,是因為詩敏將人家的裹褲一口氣剪到大腿處。

  她把男子像煎魚一樣,前前後後翻個透徹,先將他身上每條傷口都看清楚、摸明白。

  他的傷口都集中身前,可見得是正面迎敵,背後也有傷處,但多是拳腳造成的疚傷,但除了這些新傷之外……

  她忍不住歎氣。這傢伙不知道招惹過多少人,竟個個都想要他的命似的拿他當砧板剝。

  背上那條從左肩往下斜切的舊傷疤,當時定是深可見骨,而腿上那道口子面目揮揮,可以想像初初受傷時是怎樣的血肉模糊,詩敏倒抽氣,為的不是他的新傷而是那些駭人的舊痕。

  「丫頭,他還好嗎?」雲娘低聲問。

  「肩膀上的箭傷比較深,其他的還好,沒傷及骨頭,他大概是失血過多,才會昏迷。」

  詩敏回首,幸好,情況沒想像中那麼嚴重,她倒出一顆藥丸兌水化開,偏頭想想,覺得不夠,又倒出兩顆,藥丸化開後,她往他嘴裡灌。

  教她感到意外的是,就一個昏迷的病人而言,他相當容易灌藥,這病人不是配合度太高,就是求生本能太強。

  「昏迷?要不要緊?」雲娘急問。

  藥灌下去了,得等上片刻,待藥效發揮再來縫傷口,否則,就算他昏進閻王殿裡,也會痛醒吧。

  詩敏笑著接話。「昏了正好,才不會胡亂掙扎,我還得找個人壓制他,舅母,你來幫我,把他傷口附近用酒水給擦一擦。」

  雲娘怕血,可家裡男人都不在,總不能讓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幫年輕男子淨身,她只能硬起膽子,演一回長輩。

  詩敏沒考慮到舅母的小心思,自己到一旁穿針引線,她先把線在酒裡泡過、弄乾,再挑幾支長針在火上烤過,二穿好線。

  他的臉染滿鮮血,雲娘不敢太用力,只好一遍又一遍,慢慢地順著肌膚紋理幫他擦拭乾淨。

  雲娘越做越順手,漸漸動作加快,不多久已將男子全身上下用熱水擦拭乾淨,並且將傷口消毒好,讓詩敏上前處理傷口。

  詩敏看一眼男人緊燮的眉頭,昏迷了都還那麼痛?也是啦,用酒水清洗和在傷口撒鹽的痛……應該差不多吧。

  她語帶抱歉道:「對不住,算你運氣不佳,我凌師傅不在莊裡,不得不讓小丫頭上場,我只縫過貓狗還沒縫過人,不過貓狗有毛,處理起來比較困難,或許在你身上,我可以做得更順手。」

  這番話,算是解釋也算道歉過了,她拿起針線,開始動工。

  她從肩膾那個創口先縫,她很認真,縫得滿頭大汗,處理好後,滿意地看一眼作品。

  「舅母,你來看看,我的針腳怎樣,還不差吧,如果在上頭繡朵杖,他以後就可以到處炫耀傷口了。」她的口氣有幾分調皮。

  「還玩,人命關天吶。」雲娘覷她一眼。

  最嚴重的創傷處理好,剩下的就是小意思了,她時口氣,連說話語調都變得輕鬆。「放心,他死不了啦。

  雲娘明白,否則詩敏的態度怎能這樣篤定。相處數月,這孩子的性情她還不清楚?「那你動作快點見,在他清醒過來之前縫好,他可以少受點苦。」

  「舅母真好心。」

雲娘一曬,詩敏又何嘗不是個好心姑娘?只不過生活的錘煉,讓她不輕易吐露真心。

  詩敏總是作惡夢、總是害怕,好幾次她問:「丫頭,你到底怕什麼?」

  她只是笑笑把話題帶過。

  雲娘私底下詢問奶娘,奶娘認真想了想,回道:「約莫姑娘還沒從夫人的去世裡,恢復過來吧。」

  奶娘還告訴她,「您不知道,姑娘親眼見到江姨娘企圖害死少爺後,整個人好像突然間長大十幾歲,那口吻、見識,哪像個五歲娃娃,便是我們家夫人都懷疑,這是不是自己的小閨女。」

  「那鈁敏呢?」

  「少爺也突然變成個小大人,說話、見識都與之前不同。」

  「生死走一遭,誰能不改變?」雲娘歎息。

  「可不是嗎,成天樂乎乎的姑娘在夫人被害死後,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日裡,她比誰都勇敢堅強、比誰都有主意,可夜裡卻常常蒙住被子偷偷掉淚,少爺看見心疼不已,便發誓要考狀元、當上比老爺還大的官,保護妹妹不受欺負。」

  是死亡讓詩敏飛快長大?看著小姑娘的側臉,雲娘好心疼。

  「舅母,再幫我點幾根蠟燭過來吧,我怕看不清楚,萬一把人家的肉給縫糊了,日後他身上東皺一塊、西皺一條,可就對不起這位大哥的美嬌娘啦。」她嘴巴痞,可下手卻專注無比。

  雲娘失笑,明明是關心、是謹慎,卻要用那種漠不在乎的口吻,讓人誤會她不上心,這丫頭啊……

  「知道了。」

  雲娘走出去,尋來幾根蠟燭,順手將奶娘烤乾的棉布條給帶進來,她將桌子移近床邊,讓詩敏可以看清楚。

  打個結,她繼續下一道傷口,她本想開玩笑說「舅母,把他縫完,我的針線工夫就更上一層樓啦。」可才要開口,她就發現男子醒了,兩顆黑得發亮的瞳仁盯住她,一瞬不瞬。

  「你醒了?」

  傅競疑問,他有昏過嗎?不確定,也許迷糊了一下子,可他確定自己聽見,她要往他肩膀繡朵花。

  「痛不痛?」詩敏望住他的臉,他的眉很濃,直飛鬢邊,雖然受傷,可眼睛仍然炯亮有神,他的五官清秀、丰神俊朗,屬於美男子那一型,如果換上白衣白袍,定是位人見人愛的文弱書生、翩翩佳公子。

  可惜,詩敏先認識他的發達肌肉、傷痕纍纍的身軀四肢後,才認識他的五官,所以……對不起,先入為主,她無法想像他是文弱貴公子,比較偏信他是殺手界的翹楚。

  他搖頭,否認持續不停的抽痛。

  詩敏笑開,甜甜的笑後,迷惑了他的眼。

  她低聲道:「逞強。」然後惡意地舉了舉長針,在他眼前靈兩下,一個瀟灑優雅的動作,她把他的肉挑起、刺入、穿過,然後偷瞧一眼他的表情。

  他的眉皺成扭曲的小蛆,不痛?哈哈!

  加快動作,長痛不如短痛,她飛快處理好一道傷口,而他的灼熱目光始終定在她的臉上。

  詩敏被看得全身不自在,刻意忽略,卻若是覺得灼熱感在臉上蔓延,甚至在處理下一道傷時,手指微微發抖,差點兒拿不住針。

  惱了,這人是怎樣,沒力氣拿刀,就用眼光當刀刃使啊!生氣,她揚聲一喊。

  「舅母。」

  「怎麼啦?」在整裡棉布的雲娘轉過頭。

  「您去廚房幫我拿根背面棍。」

  「拿背面棍做啥?」

  拿縫衣針療傷己是前所未聞,現在連掛面棍都派上用場,凌師傅是怎麼教導詩敏醫術的?雲娘一頭霧水,走近床邊,才發現病人已經清醒。

  「把他敲昏。」

  「你是想醫人還是坑害人?」雲娘埋怨一句,不搭理她。

  詩敏鼓起腮幫子,瞪他一眼,橫了心,打死不看他,管他的眼光愛定哪裡就定哪裡,再不管針腳美不美,她迅速將傷口縫好,再用酒水擦一遍、用棉布條裹起。

  傷口碰到酒有多痛,她會不知道?可那人不吭一聲,硬要充好漢,行啊!她惡毒地在他肩上的箭傷處來回擦好幾遍,直到他疼得臉色慘白,才放過他。

  走到桌邊,她開好藥單子,讓舅母交代下人到凌師傅的院子裡去取藥、熬藥。

  奶娘取來一套莫鈁敏的衣服,手腳俐落地替男子換上,連同被褥都換上新的,才退下去。

  屋裡沒人了,詩敏坐在床頭,與他四眼相望。

  「既然你清醒著,我來問幾個問題,如果你還懂得什麼叫做感恩,請不要隱瞞,照實回答。第一,你是不是殺人越貨的大強盜?」

  他爍亮目光對上她的,裡頭有說不出的深沉。

  詩敏不理解。看他的模樣,不過是一、二十歲的年輕男子,怎有那樣滄桑的眼神?

  「沒力氣說話,就點頭、搖頭啊,快點回答。」她催促。

  他虛弱搖頭。

  「你是朝廷欽犯嗎?我們收留你,就會被滿門抄斬的那種?」她再追問。

  他扯扯蒼白的唇角,似笑非笑,搖頭。

  「所以,你只是被看不。噴你的仇家追殺?」

  這回,他停很久,才勉強點頭。

  「很好,我不必考慮報官的問題了,你先睡一覺吧,藥熬好,我再叫醒你。」

  話問清楚,詩敏起身,往屋外走去。

  望著她的背影,他虛弱的雙眼緩緩閉上,臉龐拉出一道詭笑。這丫頭不認得他了。

  也是,當年瘦削凌厲的少年,已被歲月磨出堅韌,也磨去尖銳稜角,多年的營商經驗,讓他變得圓滑狡檜,再加上勤習武藝壯碩了身子骨,如今的自己,已與四年前大不相同。

  不過他很高興,小丫頭長大了,再不是那個遇事只會掉淚埋怨的孩子,她沒有養在閨閣裡人事不知,相反地,她敢從半路上撿回重傷男子,為他療傷醫治。

  這樣一個丫頭啊……他很期待呢,期待與她的相處。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夜,屋裡除了自己外,還有個趴在床邊熟睡的小丫頭。

  之前,他被叫醒喝藥,那藥很苦,苦得讓人懷疑,她是不是刻意惡整自己。可她清澈雙眼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關心,讓他緊鎖的眉頭松拙。

  沒想到,下一刻,耳邊竟傳來丫頭的恐嚇聲,她說:「別給我吐出來,家裡窮,抓不起新藥。」

  聽見此話,他沒有力氣拉出笑臉,卻忍不住在心底發笑。

  壞丫頭,話不好好說,偏要擺出一張惡人臉,是怕被人窺見她心軟?還是想讓誰怕她?

  藥有寧神的作用,喝下後,他神智益發模糊。

  但是隱約間,他聽到丫頭說:「我擔心他晚上發燒,還是留在這裡照顧吧。」

  婦人反對,「孤男寡女的,傳出去,對姑娘名聲不好。」

  丫頭揚起清脆笑意,說:「放心,他傷成這樣,我不你礙他名聲就不錯了,他還能你礙我的名聲?」

  他想,她太小看自己,他不對她怎樣,是因為她未長成的身子板引不起他的欲望,而不是他能力不及。

  輕輕挪動身子,這點傷,他還看不在眼裡,他受過更嚴重的傷,不也平安挺過來?並且他心知肚明,皇甫書一日不死,他就不會停止受傷。

  冷冽的笑意浮上嘴角,拳頭擰了擰,這次自己僥倖不死,皇甫書呢,他死了?

  假使皇甫書安然無恙、逃過一劫,絕對不會再給自己機會與時間,那麼他是不是該下手為強?他的財力已經足夠,宮裡佈置已臻完美,下一步……三皇子是該出場了。

  一聲低低的啜泣響起,他側過頭,望向趴在自己手邊的丫頭。

  她在哭?眼淚從她濃密的眼睡下滲出,濕透床側。誰欺負她了?他還以為這些年她過得很好。

  小小年紀、步步算計,連皇上都中她的招,把四品夫人的名號送到她母親頭上,而她恨之入骨的江姨娘,被皇上訓斥一頓,還不曉得是誰在背後出手。

  她善用母親的財富創造利潤,她有一身好醫術,身旁還有疼惜自己的人,至於她的哥哥,身強體壯、滿腹才華,馬上就要在父親面前揚眉吐氣。

  諸事順利了不是?還有什麼事讓她牽腸掛心?

  「救我……不要……救我……」

  詩敏斷斷續續呼救著,陷入深沉的夢境中,無法清醒,她的淚水像斷線珍珠,一顆顆落在床鋪上頭,暈出一片墨黑。

  他企圖起身,但一個扯動,傷口便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毀我清白……化厲鬼……永世沮咒……」

  他驚訝自己所聽見的,是她嗎?那個口氣中帶看淘氣的小丫頭?那個連關心都要帶點痞的女孩?

  她的聲音充滿仇恨,想殺人似的,他不懂,怎樣的怨恨,才能說出化成厲鬼、永世詛咒的話?她的清白受哪個男人所毀?她才十四歲,哪個人這般狼心狗肺?

  無數的疑問在腦中徘徊,無數的怒氣在胸口衝撞,若真有那個人,他定要讓他碎屍萬段!

  不知道是不是哭得急了,淚水便在唯間,她一陣嗆咳後,清醒過來,他連忙閉上雙眼裝睡。

  詩敏坐起身,撫摸自己的臉龐,輕歎息。她又哭了,這個病症呵……什麼時候才能痊癒?是不是非要走到建業元年的夏天、經歷過那個慘遭羞辱的夜晚,她才能擺脫陰霆,真正重生?

  又或者,再多的努力,她都無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不知道,她不知道將面臨什麼,只確定自己不枉重來一遭,至少,她救回哥哥,救下娘一生的冀望。

  走到水盆架旁,她紋了濕帕子抹去淚水,再走回床邊,用於試試他的額溫。

  很好,他沒有發燒,再觀察個幾日,待師傅回來接手,就沒她的事了。

  審視他的臉,不知怎地,她覺得他熟悉,可在記憶裡頭來回搜尋,她不記得他的身影,是在濟慈堂裡見過面嗎?那麼他是不是認得自己?

  算了,管他相不相熟,待他傷癒離開,橋歸橋、路歸路,他們再不會見面。

  拿起醫書,她靠坐在床的另一端。

  他悄悄打開眼睛,就著跳躍的燭光看向坐在腳邊的女孩。怪,明明是個孩子,卻在不經意間,眉字中掛著成人的哀愁。

  他說不清自己的感覺,只是看看她燮緊的雙眉間,似乎……胸口某處,有條細細的絲線在拉扯,痛!就像她的針穿過傷口邊的肉。

  分明看的是醫書,她卻看著看著,又出現輕微的啜泣聲。

  他側耳傾聽,聽見她的鼻水不停息,她又傷心了?為什麼?她才十四歲,到底有多大的心事、多難解決的困擾,讓她在夜裡淚流?

  仰頭,詩敏讓眼淚鼻水倒流,她怕擾醒病人,也害怕面對自己的恐俱。

  閉了閉雙眼,再睜開時,她動手抹去滿臉淚,走到窗邊抬起頭、握緊雙拳,她咬牙切齒,向是在對誰宣誓似的說:「不會的,我不會死,我已經改變命運,改變許多人的遭遇。我不會死、不會被莫鑫敏出賣、不會碰到惡狼,絕對不會。」

  他的聽力夠好,雖然詩敏的聲音微小,但字字句句撞進他的心口。

  她會死?誰告訴她的?難道她身上有連自己師傅都不知道的疾病?

  出賣、惡狼、改變命運?他無法理解她話中意義,只能看著她強作堅強,卻不停顫抖的身子,看著她明明害怕,卻要裝作無畏的背影。

  在黑夜中,戰票不已的詩敏,讓他聯想起自己。

  那年,他七歲,一群殺手闖入他家,母親打開機關、將他塞進床板底下,叮囑他千萬別發出聲音,母親對他微笑、親親他的額頭,在他耳邊低聲道:「記著,不管娘在哪裡,都會愛你、掛念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母親溫柔地撫摸他的臉龐,依依不捨的目光印在他心版上,那是他與母親的最後接觸。

  他尚未應聲,母親已扳動機關將床板蓋起,天地瞬間在他眼前變成黑暗。

  他在黑暗中發抖,睜大眼睛卻看不到任何東西,可他的耳朵卻能清楚分辨外頭的動靜,門被推開,雜速的足聲、刀劍相觸的撞鏘聲、母親從床上下地的腳步聲,還有母親一貫輕柔的嗓音。

  她問:「誰派你們來的?是王皇后,還是王丞相?」

  「不必多問,皇甫靜在什麼地方,把人交出來,可以饒你不死。」

  母親輕輕笑著,聲音裡帶著一絲無奈。「斬拿不除根,可不是王氏的作風吶。」

  殺手不耐煩,一把捏在母親的脖子上,怒道:「快點說,你把皇甫靜藏在什麼地方?」

  「如果你們想交差,就快點殺了我吧,我派出去的人,應該很快就會把皇上給請來。」她的聲音從容淡定,彷彿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是輕柔披巾,而不是殺人利器。

  「皇甫靜已經被送進宮裡?」殺手聲音中出現一絲緊繃。

  下一刻,他聽見刀出鞘的聲響,然後是母親的哀嗚,那個聲音低抑而悲傷,他心底清楚,母親的壓抑是為了不教自己聽見。

  她怕他失聲痛哭、怕自己被敵人發現。

  可他摀住嘴巴,聽得認真,他聽著母親的聲音越低越沉,直到再也無法分辨……

  堅接下來,是一陣混亂聲晌,殺手翻箱倒櫃,拿走所有的金銀玉器,他們用刀子破壞屋裡的每樣東西,企圖製造強盜入侵的假象。

  他蜷縮成團,他警告自己,不准發抖,他撐住拳頭,把手塞進嘴裡,不准自己發出丁點聲音,他快嚇死了,卻不斷告訴自己勇敢,不斷欺騙自己他不害怕。

  那個時候的他,就像……像今晚的莫詩敏。

  他那雙勾人魂魄的黑瞳中,閃過一絲陰狠。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