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水泥開發成功後,世子立即下令擴大生產。
徐北提了幾個意見,首先就是粉塵汙染問題,在試驗期間,他就強烈要求參與的人員戴上讓人做出來的簡易口罩,他還是非常珍惜自己的身體的,也正因為粉塵汙染問題,希望水泥生產地能遠離人口聚居地,誰也不想外面晾曬的衣服一天下來蒙上了一層灰塵。
雖然徐北有些用詞讓人聽了頗覺耳生,但就連祝康延也出來證實了徐北所說問題的存在,短期還好,倘若長時間生產水泥,就不得不重視由此可能帶來的不利影響,世子和四公子互視了一眼,顯然都被徐北說服了,尤其是四公子,早就覺出徐北這個粗漢子腦子裏的一些東西是超出他們生活的這個年代的,對他所提的不會不予以重視。
比如其他人都興奮於水泥的制作成功並展望未來可期的前景時,他卻提出了一系列的隱患,對,四公子認為汙染二字完全可以隱患來取代,他比所有人都走得更前考慮得更全面,這不是徐北本身的能力與性子能夠做到的,唯一的解釋就是他對這些事情非常熟悉,熟悉得像是生活中的一種本能一樣。
四公子大方地給了徐北幾天假期,讓他回城內休息一下,接下來就要他帶上水泥趕赴互市。
徐北自然高興,把自己收拾得幹幹淨淨,帶上老邱和薑平就回去了。忙的時候還不覺得,休息的時候就總惦記著敏慶在幹什麼,在書院裏可有受到別人的欺負。就算別人親口告訴他,灩陽書院內一派和諧,他也不可能相信。
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紛爭,何況灩州城彙聚了北地最有權勢的人和最有錢的人,書院的環境雖然相對比城內好上一些,但這些不同勢力之間的紛爭在書院內必定也會以另一種方式上演著。徐北憂心啊,他的弟弟過了年也才十三歲,前陣子被他養得白白嫩嫩的,進了那種地方不會被欺負得又瘦下去吧。
感情北哥把灩陽書院看成狼窩了,不知四公子知道了徐北心裏的這一番糾結會有何感想。
雖然書信來往不斷,可在徐北看來,他的好弟弟向來報喜不報憂,唉,有個太懂事的弟弟也是種甜蜜的苦惱啊。
「混賬啊!」回去的路上,老邱實在受不了明明一個躁漢子卻像婆娘一樣嘮嘮叨叨不停,忍無可忍給了他一記老拳,一記還不解恨,老拳繼續送上,邊揍邊罵,「小什麼小,莊戶人家這個年紀都開始說親了,成了親之後那可是一家之主了,是不是以後敏慶娶妻生子你也要在旁邊一眼不錯地盯著?」
老邱被自己的說法也寒磣得抖了一下,想想那個場面,真是……可怖之極,估計到時敏慶沒先跳起來,他婆娘先要受不了了,誰家大伯這麼盯著一個弟媳的。
趕車的薑平聽得哈哈大笑:「北小子你放心吧,慶小子可不是什麼人都能欺負的主。」心說,慶小子可是比你這徐大個精明厲害多了,小小年紀也不知怎麼生了那副腦筋,讓人欣慰的是北小子一片護弟之心並非沒有回報,送過來的一封封信以及做成的衣裳,讓人覺得倍加熨帖,別人家的弟弟恐怕都做不到這種程度的。
徐北掙紮著從老邱身下爬起來,笑罵道:「滾!你們這是妒忌!」
「妒忌你個鬼。」老邱白了他一眼,不過心裏的想法又是另外一回事,甭說,這樣好的兄弟感情的確讓人挺羨慕的,不知能維持多久,鄉裏也有不少兄弟在成家之前感情非常好,可在成親有了自己的小家後,那感情慢慢地就變了,有時為了芝麻點大的小事就吵翻天,一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式。
也有那雙親早亡的,做哥哥的含辛茹苦地帶大弟弟,可娶了婆娘有了自己的孩子後,最後卻任由自己的婆娘狠心地將親弟趕出家門。
不過徐北倒不是那耳根子軟的,輕易不會被別人左右,他還是很看好這對兄弟的,徐北肯定會越來越被四公子重用,而慶小子將來成就也不會低,兩兄弟相互扶持究竟能走到哪一步,真讓人期待。
時間不趕巧,回去的時候沒趕上徐敏慶休沐的時間,因而想象中的弟弟坐在家中迎接他的場面並沒能出現,徐北心裏有那麼點淡淡的遺憾,不過沒關系,山不來就我我還不能去就山?徐北決定了,等休息上一晚明天就去書院看望弟弟去,也親自看看敏慶在書院裏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欺負,敏慶信裏提到的書童是不是能把敏慶照顧好。
回到家吃了頓大餐,洗洗就睡了,一覺到天亮,徐北鍛煉過身體後就開始忙碌起來,敏慶有陣子沒回來了,書院那種地方肯定沒家裏吃得好,首先就要帶些做好的吃食去,昨晚回來路上,他就讓薑平繞了路,去城裏的吃食鋪子裏打包了燒雞醬鴨鹵牛肉之類的,又搜羅了一堆也不管有用沒用的裝上了馬車,叫上薑平就出發了。
另一邊,世子和四公子兄弟倆沒有立即回去,在軍營裏讓護衛和侍人退得遠遠的,兄弟倆說著話。
「大哥,北狄一個冬日過去又開始蠢蠢欲動了?之前都沒把他們打怕了?」四公子眼裏沒有笑意,雖早料到那些外族不會善罷甘休,但知道這一情況他還是不高興了,讓四公子不高興會有什麼後果?
世子沒把那些外族的小動作放在眼裏,攏了攏四弟的大氅,雖然身體在轉好,可之前到底受損極大,世子仍囑咐四弟身邊的人注意他的保暖。
看到弟弟臉頰上終於長了些肉,世子非常高興,輕輕捏了捏他的臉說:「那群狼崽子永遠不會有滿足的時候,對比互市交易,他們恐怕更願意空手套白狼,到我們的地盤上大肆劫掠一番,而且四弟你利用互市控制他們的用心可能也被北狄猜到了大概,這才想拉攏其他的部落趁著互市開設的時機攻打過來,大搞破壞,讓別族的人不敢過來。」
至於原來簽訂的停戰協議,在那些狼崽子眼裏算得了什麼,放眼曆史,有多少外族部落真正遵守協定的,那些東西從來都是用來約束中原朝廷的。
四公子瞪了正捏得高興的大哥一眼,佯作不快地抱怨道:「大哥還將我當成小孩子啊。」拍掉大哥作怪的手,看到弟弟臉頰都有些發紅了,世子才遺憾的轉開目光,弟弟這麼可愛,他會忍不住的。
三個弟弟中,能讓他真正放在心尖尖上的只有四弟一個,母妃過世前將四弟放到他手上,千叮嚀萬囑咐,讓他照顧好四弟,因為他們的父王事務繁忙,無法面面俱到,在後院中,四弟又是這樣的情況,被人暗中苛待了都不一定能知道。他對母妃保證過,會將四弟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去年四弟冒險行事,倘若那時他在府裏,一定會阻止,他沒辦法眼看著四弟以身犯險。
那位好三弟,父王雖然軟禁了起來一輩子廢了,可他仍不滿足,暗中吩咐了人在他食物中下了東西,他不是說四弟是藥罐子短命鬼嗎,那就讓他自己好好嘗嘗受病痛折磨的滋味。
雖然捏紅了弟弟的臉頰讓世子心裏有些心虛,可嘴上卻說:「你是我弟弟,長得再大那也是弟弟,大哥永遠會照顧你保護你的。」
四公子心裏感動,知道大哥的承諾是一輩子的事,哪怕將來變化再大,可他與大哥之間的這份血緣親情卻是旁人動搖不得的,所以他願意為大哥掃除一切障礙,笑道:「大哥准備好怎麼對付不聽話的狼崽子了吧,弟弟等著大哥今年旗開得勝,也好為我們的互市揚名。」
「那是,」世子自信一笑,「不聽話就一直打到聽話為止,」轉身攙著弟弟的手邊走邊說,「你那邊動作慢點好了,你身體才複原,還需要時間調養,別為了那起子人熬太多心神。」
「大哥你別擔心,早在去年清除馬總兵那批人的時候就埋下了釘子,只等時間一到就動手,灩陽書院老師那裏都開始動手了,我怎能拖老師的後腿。」四公子笑了笑,能讓老師出手可不容易,所以他更不能拖延,「說來也巧,老師正尋機動手,敏慶,也就是徐北的弟弟,江三公子的親子,與路家的人就發生了一場沖突。」
那手法其實不見得有多高明,至少老師在給他的信中就提到了徐敏慶的心計城府,在四公子看來並沒什麼,不過是順勢而為罷了,若別人送來機會自己卻不懂得利用,而是生生受著,那才是無能。至於手腕高明問題,等年齡見長經曆得多了,自然會有提升。
徐北是個很正的人,四公子不信在徐北影響下的弟弟會走上偏路,至少在印刷術與書肆的設想上,他就覺得這個小少年很有遠見。
「那好吧,不過有些事情交給康成允之他們去做就好了,不必親力親為,你就在府裏發號施令。」自己弟弟的脾氣世子不是不知道,否則去年怎敢那樣犯險,當時他都恨不得帶兵親自去抓他回來,「大哥我守好邊關,其他的事情四弟你就放手做吧。」
「嗯。」四公子微抬下巴笑道,不管將來是不是再進取一步,北地都要成為一個鐵桶,上下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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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過弟弟的徐北心滿意足地帶了大批水泥成品奔赴互市,趕了兩天的路才到達。
互市位於一處四周開闊一覽無餘的地帶,將城牆建好了望台搭建起來,想要悄悄帶人埋伏在互市外,無論是攻打互市還是攔劫過往商隊,都不會是一件簡單的事。
看到前方幹得熱火朝天的場景,徐北這個現代人也覺是非常震撼,他覺得,他這個現代人在這個古代時空中正成為曆史車輪滾滾前進的見證者和親身參與者,頓時覺得自己是那麼地高大上。
「想什麼呢,那邊楊大人過來了。」老邱看徐北又出神發傻,搗了搗他的胳膊提醒道。
徐北瞬間又回到現實,幹笑一聲,連忙迎過去,心裏唉歎,老邱他們怎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注定了是個孤獨的時空旅行者,不對,他還有弟弟敏慶,還有這些兄弟,他並不孤獨。
老邱等人不知道這個外表躁漢子的人內心竟有如此「細膩」的一面,否則肯定摸著一身的雞皮疙瘩用詭異的目光看著他。
「楊大人,對不起,有事耽擱,來得晚了,你們辛苦了。」那堆放在一邊的一塊塊石頭可都是他們的功勞,還有隱約露出初形的集鎮,一段時間沒見楊大人,他似乎被風吹得更黑了,人也瘦了。
「哪裏,徐大人也不是閑著的,聽說徐大人帶來了非常重要的東西,能夠讓我們的互市加快進程。」楊鎮邊說邊看向徐北身後的一輛輛騾車,以及隨行護送物資的侍衛,這等規格,顯然騾車上運送的物資非同一般。
兩人寒暄了幾句就回歸正事,楊鎮是互市監,徐北則是互市丞,也就是副監,別扭的官職名稱讓徐北一直不習慣,想起來了,他還有一身官服的,那官服讓他看了更加別扭,穿了也渾身不舒服,哪裏有自己的衣裳來得自在,往楊鎮身上瞄了兩眼,幸好,楊鎮穿的也是方便做事的便服,心裏多少也明白,楊鎮也是個幹實事的人,不會隨便擺官威。
楊鎮之前知道徐北是被四公子另有安排,一時間趕不過來,互市的建設由他全權負責。
因為四公子交待一些建設需等些時候再開工,就連建城牆需要的大量糥米,四公子也沒有運送過來的意思,他當時就在猜,莫不是糯米量不足,需要徐北去籌集?
至於下屬因徐北遲遲不至而表達不滿,這次他倒沒聽之任之,畢竟徐北的官職僅在他之下,在徐北來了之後,這些下屬心懷不滿而不樂意聽從徐北指派的話,耽擱的是互市的大事,所以楊鎮很是義正辭嚴的批評了他們一番,他也不想這些相識的下屬因為與徐北起了沖突而丟了官職,他看得非常分明,徐北在四公子心目中的地位不會比他低,甚至更高,追查下來這些人絕討不了好。
「徐大人分明是聽從四公子的調遣另有要事,你們的不滿到底是針對徐大人還是四公子?」楊鎮把話說得非常直白,不滿什麼?徐北都聽四公子的,你們的不滿豈不是針對四公子而去的?你們不服徐北坐上副職豈不是也不滿四公子的任命?
看得清形勢的人自然會收斂小心思,認不清的人到時栽了個跟頭他也沒辦法了,他已經盡了力,總不能為了這些人跟徐大人對著幹,影響互市大事。
楊鎮看徐北風塵仆仆的模樣也知他的差事並不輕松,沒作迂回,直接就問了他車上運送的是什麼,難道是糥米?徐北樂了一下,告訴他是取代糯米的東西,已經驗證過功效,讓楊大人盡管放心,而且他帶了些相對來說的熟練工過來,可以指導這裏的工人如何使用「水泥」。
水泥制作出來便不怕面世了,何況別人不知道配方,又如何懂得制作。
到了互市裏面,還沒去見那些下屬官員,徐北就帶著人卷起袖子實地操練起來,得讓楊鎮看到實際成果才能說服他,否則單單四公子的命令也不能讓人完全信服。
怎麼看效果?這裏最缺少的就是房子,雖然用粘土作粘合劑建了些房子,但只是少數遠沒滿足互市的需求,因而徐北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造房子。楊鎮起初還懷疑,但看徐北沒有一點架子跟工人一起幹活,他也跟著忙碌起來,希望能早點見到成果。
老天也幫忙,空氣偏向幹燥,因而濕水泥用不了多長時間便變得幹燥起來,一旦幹燥,其堅硬度完全超出圍觀者的想象。楊鎮用滿是塵土的手親自摸索著建好的牆壁和磚塊之間的縫隙,臉上露出震驚與越來越大的歡喜之色。
他們這邊幹得熱火朝天,氣候還未完全轉暖,可有些人竟然甩開了膀子,哪裏看得出是初春的天氣。
徐北雖然遲來了兩個多月,可也因為他的豪爽不拘小節以及完全沒有架子,很快就被以楊鎮為首的踏實幹事的人接納了,並且喜歡上了這個渾身沾滿了泥土灰塵的小子,原來心中剩下的那些抵觸情緒早就消失了。
誰讓徐北小小年紀位置就比他們站得高了,而且之前可是沒有任何資曆的,也沒做過讓他們信服的事,讓他們老老實實地在這麼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手下幹活?還不能讓人表達一下不滿的情緒。
可現在看來,哪裏是半大的小子,冷靜下來想想,為人處事帶著一股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大氣爽朗,做人又非常踏實謙虛,不會就是不會,不會因為官職比他們高就對他們指手劃腳盲目指揮,對於年長於他的人都非常敬重,這樣的半大小子讓人怎會不喜。
不過,依舊有幾人矜持地等著徐北過來,在他們看來,離了他們,徐北人生地不熟的,工作如何能進展得開,最後還不是要求到他們頭上,否則耽擱的是互市大事,就是四公子追究下來,徐北這小子也要吃不了兜著走,明明沒有這個能力偏要占著位置,不是他的錯是誰的錯?也就楊鎮這個傻瓜才會覺得互市離了那小子就運轉不起來似的。
先怯了自己的場又如何拿捏那個小子?
「外面什麼聲音,這麼吵鬧?一個個的都不好好幹事反了不成?程然,你去看看怎麼回事,順便讓他們安靜點,做事用手不是用口!」一間完工沒多久的房子裏,居然還燒了木炭取暖,有四人在喝茶小憩,外面的聲音吵著了他們,其中一人不滿地指派自己的下屬。
那下屬應了聲走了出去,剩下三人繼續他們的閑聊。
「你說那小子怎麼回事?這都幾天過去了,他竟然不來找我們?沒了我們他能指派誰做事?以為那些人會聽他這個毛都沒長齊的半大小子的話?哼!」那人三十多歲的年紀,幹了多少年才爬到現在這個位置,也因為待的時間長了,未免有些倚老賣老的脾氣,盡管這新來的徐大人官職在他之上,可年紀小就是不經事,哪裏比得上他們為官多年的經驗,如果態度放低點說不得他高興起來還會指點兩下。
現在?哼!
「嚴大人你不也說了那是個毛都沒長齊的半大小子,說不定現在躲在哪個角落裏哭呢,現在的年輕人啊,一點都不懂得敬重前輩,讓他嘗嘗苦頭就知道好歹了,我們這也是為了他好。」
「那是。」那位嚴大人翹起小拇指用碗蓋撇了撇茶葉,露出了滿意又得意的笑容,喝了口茶繼續說,「楊大人果然是個楊大傻,以前聽別人說我還不相信,沒想到還真是,嘿嘿,有他頂在前面,我們也能偷些閑。唉,也不知道這互市什麼時候才能建好通市,現在這樣真讓人沒法待,也只能在這屋子裏偷些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