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雖然裏正覺得這四十兩銀子徐北和徐敏慶兄弟倆才有資格使用,可在兩兄弟的堅持之下,他還是收下了,保證每一文他都用到該用的地方,上坡村的村民們也永遠會記著興達兩口子以及他們兄弟二人。
徐北要的就是這個,只要村民們口風一致,任徐家大屋那邊再怎麼生事,也只會讓人覺得他們無理取鬧貪得無厭,而他們兄弟倆的名聲在村民們的宣傳下卻會光輝燦爛。
招不會老,只要有用就好。
何況,徐北覺得銀子用來幫助其他村民,受惠的人不算全部,也會有那麼一部分人對他們兄弟心存感激的,這就足夠了,倘若給了徐家大屋那邊,卻不說一個好字反而會嫌棄給得太少,永遠不會有滿足的一天。
一夜過去,第二日天還未亮裏正家裏就忙碌起來,大奶奶帶著媳婦也天不亮就趕了過來,大家都知道徐北兄弟倆要去給父母上墳,怎麼都不能輕慢了。
紙錢香燭之類的徐北在康縣就買好帶了回來,還特地買了不少疊好的元寶,裏正家則幫著蒸糕饃燒菜,這些都要帶到墳上去用來祭拜逝者,徐北兄弟兩人都不太懂這些風俗,因此也交由了裏正和大爺爺兩家幫他們准備。
天亮後,帶好一應東西前往墳地,將各樣供品擺放好,其餘人磕了個頭就將時間留給兄弟倆。
徐北按了按敏慶的腦袋,心中感慨。
原主留在他體內的執念已經消散,所以現在有的只是他自己的情緒,對於去世的徐興達夫婦心存感激,態度放得很正,並沒因為自己是外來異魂而對他們態度輕忽。
墳頭清理得很幹淨,並不見枯草,徐北和徐敏慶都不會認為是徐家大房那邊做的,唯一可能的就是大爺爺那邊。
徐敏慶跪在他哥身邊,對著墳頭絮絮叨叨,說著他們離開上坡村之後的情形,眼裏流露出懷念與眷戀之色,雖然早知道他們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自己也獲悉了真正的身世,由此也明白爹娘為何一力支持自己進學,這其中只怕也有爹娘對自己的身世多少清楚的緣故,可徐敏慶依然敬重他們,他們只是一對普通的平民夫婦,在明知養著他可能有危險的情況下,依然盡可能地給予他最好的條件,甚至超過了親生兒子。
也許將來有一天爹娘會將自己的來曆告訴他,只是還未來得及,就雙雙死於非命。
「爹,娘,我跟哥遇到了貴人,王府的四公子,四公子幫我們報了仇,還把仇人的腦袋送了來,爹,娘,你們在地下也可以安心了,害你們的人下場比你們更加淒慘。」
那只裝腦袋的匣子他們一直帶在身邊,除了老邱他們幾個知情的,再未告訴旁人,所以裏正一幹人等不知道自己身邊有顆死人腦袋,而且那人的身份之前還是讓他們十分畏懼的。村裏人現在都覺得不可思議,徐北怎就入了王府四公子的眼,要知道他一沒念過書二只會侍弄莊稼,怎麼也想不通他能幹些什麼,如果讓他們知道四公子竟將那惡賊的腦袋送到徐北手裏,恐怕更會驚詫萬分了,原來他們對徐北還是看得太低了。
徐敏慶一抬手將那匣子整個扔進了火堆裏,火苗立即纏繞上來,劈咧啪啦一陣燒起來,上方濃煙滾滾。
徐敏慶抬起頭看向大哥,眼眶只是有些發紅,沒再像以前那樣掉眼淚。
徐北將他頭按在自己胸前,揉了揉,心中無聲地對墳頭說:「你們放心,我既然占用你們兒子的身體,就會好好地過完他的一生,不讓他給你們丟臉,敏慶也會成才,你們不會白撫養他一場。」
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火堆裏突然一聲爆響,火勢更旺了,木制的匣子迸裂開來,露出裏面猙獰的腦袋,火光晃動中那腦袋仿佛在嘶叫著要掙脫開去,卻被更多的火蛇纏繞上去,牢牢地往地獄裏拖去。
徐北將敏慶的臉轉過來對著自己的胸口,不讓他去看這一幕,心裏還是將他當成孩子一樣看待。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的膝蓋都有些麻木失去知覺了,墳地上空只剩下飄飛的灰屑。
「走吧,我們回去吧,下次再來看爹娘。」徐北拍拍蜷縮在自己胸前的敏慶。
兄弟倆一個踉蹌差點一起摔倒,過了一會兒才互相扶持著勉強站住,又過了片刻慢慢地走動。
遠處等待的老邱等人,看到一高一矮相互扶持的身影逐漸接近,露出了笑臉,在他們想來,正因為雙親的過世,才讓兄弟二人互相依靠更加親近,一起面對外面的種種困難。
祭拜過爹娘後,徐北等人沒再多作停留,稍稍歇了腳便告辭離開。
裏正和大爺爺等人雖舍不得,但也知道今昔非比了,只得叮囑兄弟二人在外不可離心,照顧好彼此,互相扶持一起過下去才是正理,最後才讓他們有空回來看看,上坡村怎麼說也是兄弟二人的根。
徐北也留下了話,讓裏正大爺爺他們不必顧及徐家大房那邊,省得他們打著他徐北的幌子做下惹人厭的事,因為那種人永遠不會滿足,你退一步只會讓他們得寸近尺,倘若實在鬧得過分,只管去叫官差來對付。
馬車離開了,徐家大房那裏才得到消息,大王氏在女兒和小王氏的攙扶下急急走出來,哪裏還看得到馬車的影子,在村口就拍著大腿哭嚎起來:「這個狠心腸的,連親奶見都不見一面不說上一聲就走了,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親奶了,這個不孝孫啊……」
村裏不少人知道徐北今天上墳,所以都聚到了裏正家裏幫忙,也有在徐北面前多露露面討好的意思,說不得徐北身邊還需要人跟差,他們村裏的年輕人不就有機會了?沒看到徐北身邊有三個人跟著,聽說以後都是要跟在徐北身邊做事的。如果有機會跟出去做事,恐怕身份也不比送徐北回來的那兩個官差低了吧。
因而徐北一行走的時候,他們也到村口送了送,馬車走後,他們還留在村口興致勃勃地談論徐北的事情,猜測徐北到底當了什麼差,一年能掙多少銀子,看昨日馬車上搬下的大包小包,不知要多少銀子才能買來,這才過去了不到半年啊。
這時卻有那煞風景的跑過來哭嚎,一看大王氏哭得比興達兩口子身亡時還傷心的模樣,村民們就暗暗撇嘴。
有人暗猜到徐北把四十兩銀子交給村裏的事恐怕這一家子還不知情,於是便使壞地上前告訴了他們,順便吹捧了一下徐北的高風亮節。
大王氏原來還是假哭假傷心,做戲給別人看的,這下真傷心了,畢竟年紀也大了,大受刺激之下一屁股栽坐在地上,而徐桂花和小王氏也因為這個事實對她們來說過於震驚,手上失了力氣,忘了照顧她們的老娘和婆婆。
「怎麼可能?那個混賬竟然把銀子都交給村裏了?」小王氏刺耳的聲音尖叫。
徐桂花情形不比小王氏好多少,自知道那四十兩銀子開始就算計上了,怎麼著也要摳下一筆來貼補家用,其實私心裏是想把四十兩銀子都盡收手中,但也知道不可能實現,她娘是她親娘,但畢竟還要顧及徐家人而不是一心只幫她這個嫁出去的女兒。
她家鎮上的鋪子這半年來差點關門,不僅沒顧客上門,還經常被地痞流氓光顧,他們夫妻只得掏出銀子賠笑,誰也得罪不起這些地方勢力。時間久了,鎮上的傳言慢慢消去,鋪子才有回暖的跡象,夫妻倆准備整頓一下重新開張,可盤算了一下手裏的銀子還有很大的缺口,單將鋪子裏鋪滿貨就需要墊付出去一大筆銀子,徐北這裏的四十兩銀子就被她盯上了,知道徐北在外面發了財後更是心動。
可誰知道,那個印象中跟他爹一樣能被人耍得團團轉老實巴交的侄子,居然悶聲不響地走了,還將銀子全部交給了外人,一文都落不進他們手裏。
徐桂花兩手哆嗦:「他怎能這麼做!他怎麼敢!」她比大小王氏想得多一點,徐北那個混賬侄子肯定是故意這麼做的,就是要讓他們見得到銀子卻拿不到,活活氣死他們,這招可真夠狠的,她的確快被氣死了。
看到三人的醜態畢露,路口的村民們一陣大樂,還有人朝他們呸了一口,罵道:「活該!遭報應了吧!」
咕咚一聲,大王氏終於被氣暈過去,倒在了地上。
「娘啊——」小王氏和徐桂花撲上去大哭,也許是在哭飛走的銀子。
可沒一人同情她們三人,興達夫婦死時沒見他們掉多少眼淚,把徐北兄弟倆趕出家門時也只有快意,聽說那日他們家裏還傳出了肉味,可現在不過是銀子沒撈到手,就傷心到這種程度,可見,這家子眼裏真正看中的只是那銀子,而不是她們的孫子和侄子。
最後還是裏正嫌他們太丟人,去叫了徐興旺父子兩人把她們領回去。至於那銀子,整個村子的人都盯著呢,徐家的人敢打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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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兄弟二人再加上薑平就在康縣過了個熱熱鬧鬧的新年,老邱和孫大貴都讓徐北趕回家去了,有家不回跟他們這些無家可歸的單身漢待在一起做什麼,他也是這時才知道薑平是孤兒出身,自幼被蕭王府收養專門訓練出來的人才,這些人往往隱於暗處不得曝露身份,可薑平跟在他身邊也算過了明路了,尤其是徐北現在有了差使,薑平也算是有了堂堂正正的身份。
上輩子徐北也是跟兄弟們混在一起,合家團聚的日子也是如此,只不過隨著年紀的增長兄弟們也都漸漸成了家,聚在一起的人越來越少了,這輩子老天爺對他不算差,還有個弟弟陪在身邊,看他亮晶晶的笑眼看著自己,徐北就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
過了年,兄弟兩人就開始收拾行李了,這裏不過是個臨時住所,接了四公子的差使當然這個家也要隨差使走了。原本還覺得手裏有千多兩銀子夠使了,可現在一盤算下來,還是覺得真窮啊。
雖說家要隨著差使走,可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了,總得要安個相對來說固定點的住所,而且他可以四處奔波,可敏慶呢?他這次把敏慶帶上是打算讓四公子或者是四公子身邊的那位路公子,給敏慶推薦個好去處,聽說灩州城那邊的書院十分厲害,他想著是不是要在灩州城置辦一個房子,灩州城作為王府的所在地,買房絕對不會虧了的。
唉,徐北撓撓頭,又愁上了。
看徐北蹲在院子裏唉聲歎氣,薑平走上去揣了他一腳笑道:「在煩惱什麼呢,說出來聽聽,說不定我能幫你解決。」
徐北回頭幽幽地看了薑平那只還沒縮回去的腳一眼,說:「我在算算手裏的銀子夠買一套什麼樣的房子,總不能一直租房吧。」
薑平還以為什麼大不了的事呢,反手指了指自己:「問我啊,我在灩州有套兩進的宅子,你要不嫌棄先跟敏慶一起住進去,置辦房子的事情慢慢來不急。」
「哈哈,薑大哥,太好了,那我跟敏慶先住了啊。」徐北心中一喜,據他以康縣磺州的房價來估算,手裏的銀子買了房子後再添置些家俱估計也剩不下多少了,既然有現成住的地方那就不急著買房了,銀子還是留著再生銀子的好。
等徐敏慶從書院夫子那裏回來時,見到的就是眉開眼笑的大哥,走之前還見到大哥捧著放銀子的匣子皺著眉頭算來算去的,這會兒功夫就解決麻煩了?
「敏慶回來了,夫子那邊怎麼說?有沒有罵你?」才進了行知書院半年不到的時間又離開,徐北也感到不好意思,這個書院的夫子可比之前鎮上學堂裏的開明多了,對敏慶非常照顧的。
「大哥你放心吧,有路公子親筆書寫的灩陽書院的推薦信,夫子只有高興的沒有不快的。」徐敏慶笑嘻嘻地回道。
「唉?路公子又有書信過來?還有那什麼灩陽書院是怎麼回事?」徐北愣愣地問。
薑平看得都笑起來,說:「虧你惦記著敏慶念書的事,都不知道北地最大的書院灩陽書院的事?那是第一任定北王親筆所題,親自請了德高望重的文人執教,這幾十年來北地學子最想進的書院就是這灩陽書院了,誰不知道跨進了灩陽書院,就等於半只腳入了王府的眼。」
徐北聽了頓時大喜,也顧不得敏慶是什麼時候接到路公子書信的,只問:「路公子真的幫敏慶你推薦了?」
「是啊,哥,雖然有了推薦信還不一定能入學,可你相信弟弟一定能夠通過書院入學考核的。」徐敏慶信心滿滿地說,大哥不知,他卻頻頻與路公子書信往來,知道大哥要離開康縣後他就去信詢問了書院一事,這段時間可一直為考核一事做准備呢。
「哈哈,我就知道敏慶行的。」徐北一把抱住敏慶開心大笑,看得一旁的薑平暗暗搖頭,徐北這個大哥可做得也夠糊塗的,想必四公子和路公子那裏其實早就有所安排了,哪裏還會等到徐北自己想起來,而且敏慶也是個機靈的,自己早一步與那邊溝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