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偶遇
京城的局勢越來越混亂,原本該是各方關注重點的定北王府,反而顯得不那麼引人注目。
尤其是蕭四公子,除了剛進京城時勉強支撐著病體進宮求見了皇帝與太後,就一直居於王府別院內,竟像是被所有人都忘記了一般,除了如流水一般被賜進別院內的藥材。
陳王在外書房負手踱步,盡出在萬家的事情上出了些差錯,但整個局勢正按著他的籌劃發展著,可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被他忽略掉了。
明明覺得自己是站在山巔之上,俯瞰著下方各路人馬盡顯紛呈,卻總覺得背心有些發涼,仿佛另有一雙眼睛隱在層層雲幕之後,將這一切都看在了眼裏,也許只要出手攪一攪,就能將大好局面攪亂。
是自己多想了嗎?
「江家那邊的人務必要保護周全,不能有任何疏漏。」陳王停下步子叮囑道,那些個江家旁支,想要恢複江家昔日的聲望和地位,而他則想要借助江家來打壓傅太師,以及拉攏江南及朝堂上的文人仕子,雙方不過是互相利用罷了。雖然有些遺憾這些人沒能再出現如江大學士和江家三子那般出類拔萃的人物,但也不是沒有好處,只要給了他們足夠的利益,就可以讓這些人乖乖聽話。
「王爺放心,不過北地那邊的江家二老爺要怎麼辦?」幕僚捋著胡須問。
陳王眯了眯眼睛,說:「等大事一成,由不得他多說什麼,不管怎麼說,江家和江大學士效忠的可是我們廖家的江山,他不可能去改投別姓,尤其是江策那樣的性子,對我們來說反而是好事。」
他擔心的不是江策,而是另有其人,又走了幾步,突然轉身問幕僚:「你說,蕭四公子的身體真的不中用了?」
「王爺,」幕僚一驚,「王爺為何有此問?宮中禦醫和王爺的內線都已證實,那位四公子的身體只是在勉強支撐。」
陳王眯眼想了想:「也許是本王多慮了吧。」轉念又說,「關外天氣越來越冷了,該動動了,否則冰天雪地的想動都動不了了。」
「是,王爺說的是。」
&&&
回去的路上可沒有來時那般悠閑,可以坐在船上一邊看兩岸風景,一邊與船上乘客閑聊各地風情,接到四公子讓人遞過來的紙條後,徐北和老邱可是快馬加鞭往回趕。
馬車上顛得厲害,車廂內活動空間又小,如今掙了銀子的徐北可不想忍受一路的寒冷,半途中歇腳時買了火盆和木炭,在馬車裏烤起火來。
車夫是四公子那邊派來的人,話不多讓人覺是很踏實可靠,徐北撩開簾子往外面看了看,說:「這天是要下雪了吧,唉,也不知道敏慶在家知不知道多添件衣裳,我走的時候應該買了足夠的炭了吧。」
老邱與車夫是輪流趕車的,才換進來沒多久,湊在火盆邊暖暖身子,聽了這話笑道:「下次你真該把敏慶拴在你褲帶上,走哪兒帶哪兒。」
徐北可不覺得惦記敏慶有什麼不對,他做買賣掙銀子還不是想和敏慶過得好點,白了老邱一眼回說:「我兩個侄子還有嫂子跟嬸子照顧呢,可敏慶呢,我不多牽掛些還能靠誰?」從一旁的包裹裏翻出路上買的餅子,放在火盆上烤烤,有了火盆也不用一直吃冷硬的幹糧,又給老邱遞了幾張餅子。
老邱接過餅子放到火上,說:「也是,就是因為有你嫂子,我才能放心地經常在外面跑。你們兄弟的日子眼見著就要紅火起來了,等將來敏慶考出頭做了官,你這日子還不得羨煞我老邱。」
徐北嘿嘿一樂:「放心,到時兄弟會拉你一把的。」說得老邱無語地望著這個自得不已的人。
烤著火,吃著餅子,喝著熱湯,徐北想到上輩子圍在火爐旁吃烤紅薯的情形……
不對,紅薯……
徐北叼著餅子眨眼睛,他怎麼把這麼個東西給忘了,雖然自從來到這裏就沒見過紅薯這種作物,可不代表就找不到啊,北地因為天氣人口以及戰亂等各種因素,即使不是災年,糧食也不是那麼充足,可是,如果能找到紅薯土豆這種產量高的作物呢?能不能改善一下北地的局面?
他想起上輩子小時候還在村子裏的時候,經常聽村裏的老人說起三年自然災害以及後來的艱難歲月,要是沒有紅薯飽腹哪能熬得過那些日子,那些從城裏下鄉來的知青,也是成天吃紅薯,吃到最後看到紅薯都要吐了。
「北小子,發什麼傻勁呢?想啥呢?」老邱伸出手在徐北眼睛前面晃了晃,剛剛跟他說了句話,這人居然沒給一點反應。
回神的徐北咬了一口餅,撓撓頭說:「想到一些東西,得找人去找找看,還不知能不能找到。」想了想,取出紙和炭筆在一旁比劃了起來,貌似得往南邊去尋找吧,看來還得找張大哥說說,看萬家那邊有沒有門路。
老邱聽得莫名其妙,搖搖頭,敲敲車壁朝外面叫道:「薑平兄弟,先把馬車停在一邊進來喝點熱湯吧。」
「好咧,稍等。」外面應了一聲,馬車慢慢停了下來,掀開車簾進來的是個相貌非常普通的年輕男子,放到人群中也許轉眼就會忘記,就這樣一個人,自來找徐北身邊後卻告訴他,主子從那天起就讓他跟在徐北身邊了,一切以徐北的安全為上。
徐北見了也沒說什麼,四公子的安排他不可能去反對,等到在莊子裏將那麼一大批糧食收進空間後,他突然之間覺得身上的壓力倍增,就他這麼一個升斗小民和一個不起眼的空間,卻關系著邊關萬千將士的性命安危與邊關百姓的身死存亡,再看到四公子派來的人時,心中已無半分不願,四公子的安排再合適不過,他可不希望在運糧的半路上出現任何問題。
原先得過且過的心態也漸漸認真起來,想著,自己或許能多做一些事情。
在馬車上折騰了十多日,終於快要到達北地重城灩州,徐北大大吐了口氣。
去的時候還好,大多數時間是在船上渡過的,他兩輩子都沒有暈船的毛病,回來的時候可是糟糕透了,渾身的筋骨像是重組了一遍,尤其是這大冷天的,以馬車為家可算讓他吃盡了苦頭,分外懷念現代的交通工具。
「下雪了。」徐北跳下馬車,跺了跺腳,看著天空中飄撒下來的雪花,「明天應該就能進城了吧,真想趕緊把事情辦好了回康縣。」
「徐兄弟,邱老哥,你們先進去,我去把馬車安置好。」此地是入城前的最後一個落腳處,位於官道旁的一家客棧。
「那就辛苦薑平兄弟了,我和北小子先進去看看有沒有什麼吃的,先幫你叫上。」
「好咧。」
客棧裏過路的客人不算多,三人訂好房間後就留在大堂裏吃晚飯,唏哩嘩啦先吃了一大碗熱乎乎的面條後,才放慢速度,一邊說話一邊吃菜,主要是徐北和老邱聽薑平介紹灩州城的情況。
外面又響起一陣馬蹄聲,最後停在客棧外面,客棧裏面有小二迎了出去。
沒多大功夫,大堂門口厚厚的氈子被人掀開,一陣冷風吹了進來,就見小二恭敬地迎著一個身形高挑神情倨傲的男子進來,他身後還簇擁著十幾個腰裏挎刀的侍衛,這群人的出現讓原本寬敞的大堂頓時顯得擁擠起來,留在大堂裏用餐的過客說笑聲也變低了。
「小二,還有多少上房,都給我們騰出來,另外收拾一間最好的房間給我們公子,把我們公子侍候好了自然有你們的好處。」高挑男子身邊的隨從皺著眉頭看了一圈,似乎不太滿意客棧的環境,回頭又對他主子說,「公子,暫且在這裏住一晚吧,明天一早趕路,晚上應該就能趕到府裏了,想必老爺夫人看到公子定會歡喜。」
高挑男子不耐煩地說:「讓他們動作利索點。」
「是,公子。」
「幾位客官放心,小的這就帶這位公子去上房。」客棧掌櫃見這群人的模樣趕緊滾了過來盡心侍候,唯恐招待不周。
「前面帶路,少羅嗦。」
呼啦一下,十幾人消失在樓梯上,大堂裏的過客才松了口氣,那群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薑平擰了擰眉頭,壓低聲音說:「這些人跟我們是一個方向來的。」
一個方向?那就是京城了,徐北眨眨眼睛,大家都是過路的,應該不會沖撞上吧:「薑大哥好眼力,不會連是什麼人都看得出來吧?」
出乎意料的,薑平竟點了點頭,徐北沒想到真讓他猜中了,四公子到底給他派了個什麼人來過來,貌似有些大材小用了。老邱也一臉敬佩地看向薑平,那群人除了是地位不低的官家出身外,他也看不出什麼來曆。
薑平笑了一下,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了一個字,徐北愣了一下,竟然是個「馬」字,不會是他以為的那個馬家吧?這時他想起汪管事跟他提過的一件事,兩人還有商有量地決定陰那位一把,結果還沒等到實施他和老邱就利落地滾去京城了,去京城轉了一圈,他都幾乎將這件事給拋在腦後了。
薑平笑著點點頭,就是那個馬家,雖然這群人沒有刻意曝露身份,可從那些挎刀人的身上,他還是發現了一些線索,這些人的身份自然就很容易辨別出來。
老邱也想起了那事,跟徐北互望了一下,不知道汪管事還會不會繼續他們之前的計劃。
薑平默默看了兩人一眼,什麼也沒問,他的任務只是保護徐北的安全,至於徐北自己想要做什麼,並不需要他過問。
大堂裏不是說話的好地方,去了房間後,徐北主動把當初和汪管事想要算計馬總兵的事情說了,他想得很幹脆,這種事情沒必要對四公子和四公子的人隱瞞,就算他不說,難道汪管事也一點不會透露?
薑平倒是愣了一下,似乎沒料到徐北這麼幹脆沒有遮掩,不過徐北如此坦誠對他對主子而言都是件好事,也會讓他行事輕松一些。想到之前去安置馬匹時發覺的可疑之處,不由笑道:「我看徐兄弟和邱老哥今晚可能沒辦法早早休息了。」
徐北和老邱面面相覷,吃驚道:「薑兄弟你發現了什麼?難道說汪管事已經安排好了,就等著這位馬家公子到來?」
薑平頜首道:「之前在下面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但又不是沖著我們來的,想必要等的人正是馬家公子一行吧。」發現自己三人不是他們的目標後,薑平只稍作警惕後,便沒太放在心上,他們三人實在普通之極,想要惹人懷疑都難。
徐北和老邱互相沖著對方嘿嘿直樂,原本被馬車顛得渾身發酸想要馬上找張床躺上的徐北,也不覺得多麼疲憊了,三人就待在一個房間裏等著外面的動靜。
果然不出薑平的推斷,約有兩刻鍾過後,客棧裏面有吵鬧聲響起,聽到有其他房間客人出來走動的聲音,三人也打開了房門,走到二樓的扶梯邊向下張望,又問旁邊早來一步的人下面發生了什麼事。
大堂裏亂糟糟的,跑來了二十幾人,有主子有下人,其中一人正用力拍著櫃台沖掌櫃的叫囂:「……什麼樣的客人能比我們家公子還貴重?是不是不想活了?我家公子一句話,立馬能讓你這家客棧完蛋!還不快快滾上去,讓那些人把上房給公子少爺們讓出來!」
徐北向下瞥了一眼,撇了撇嘴,下面被幾個下人簇擁著將寬大座椅塞得滿滿的肉球,不正是曾在磺州城有過一面之緣的姓蔣的混賬玩意兒。伸手摸了摸忍不住上翹的嘴角,也不知道汪管事到底是怎麼攛掇的,竟然真將這人給弄到這兒來了。
「看到下方中間坐著的那人沒有,聽下面的人說是那位馬總兵的妻弟,可算是磺州城的一霸了,不知怎麼想的跑到這裏的山裏打獵去了,這不打獵回來正好經過我們客棧想要投宿,可客棧裏上房都被之前來的那批貴客占住了,樓下的這些公子少爺們逼著掌櫃讓人將上房都給讓出來。」
「有好戲看了,也不知道是馬總兵的妻弟厲害一些,還是之前那位貴公子更勝一籌。」這位說話者是見識過之前那批來人的,一個個腰挎大刀,為首的公子又是氣度不凡,這裏可不是磺州城,靠近灩州城的地方馬總兵說了可不算,真正做主的是蕭王府。
樓上那位正被看熱鬧的客人談論的貴公子,剛剛沐浴出來,聽到外面的吵鬧聲很是不耐,指了一人說:「去,讓下面的人閉嘴,也虧得父親母親能在這鄉野之地待得下去,與京城相比,這裏又冷又荒涼,人也粗俗得很。」
「是,公子,小的這就下去將他們趕出去。」
那人帶了兩個還沒歇息的侍衛出了房間,一看到他們的動靜,看熱鬧的人立馬閉了嘴,往後縮了縮,雖然眼裏滿是興奮的目光,可湊得太近說不定就會成為被殃及的池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