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見家長

　人們往往重視到新娘的“狠”，卻忘記了新娘的“恨”。

　“狠”可以用外在的動作或者神情表現出來，但是“恨”，需要演員自己的揣摩。如果你的恨能夠帶觀眾入戲，那麼大約說明，對角色的把握已經成功了一半。

　新娘並不是一個殺人狂魔，她為了自己的女兒早已收手不干了，打算過下半輩子平靜的生活。可惜她的老情人兼*oss貝克不放過她。在經歷了地獄一般的折磨和得知女兒死訊的時候，她的仇恨才被重新激出來。整部電影中本來就是圍繞“復仇”而不是“殺人”。“殺人”只是表現形式，“復仇”才是宗旨。

　她在用自己的眼神帶戲，而周圍觀看的人都感到了一陣寒意。

　馮雯握緊了雙拳，而剛開始只準備看個熱鬧的斯凱奇也漸漸肅了臉色。他是導演，自然能把握出角色的真正感情。

　狹小的黑屋里，窗戶開的特別窄小，細小的陽光從外頭透露出來，恰好將整個屋子一剖為二，一半光明一半黑暗。

　光明的那一半，阿蓮著雪白和服，妝容精致，仿佛瓷偶一般完美，舉著尖尖的武/士刀，從畫面來看，這無疑是非常美麗的，只是比起對面的人來說，她整個人就被壓得完全沒有存在感了。

　即使在黑暗里都掩飾不了的光明。

　她潛伏在屋子最黑暗的地方，絲微微蓬亂，滿身傷痕累累，咬著牙，似乎很費力，但是眼楮里全是嗜血的味道，冷靜的審視面前的女人，好像在尋找咬斷對方喉嚨的最佳時期。

　被那雙陰森森的眼楮看著，宋珠賢也有些腿軟。一時間，她竟然有點分不清演戲和現實，只覺得對方可怕的要命，下一秒就要撲上來用刀干掉自己。

　在這樣的恐懼中，她根本沒辦法好好地對戲。

　而這樣的壓力，即使是剛才的馮雯也不能有。

　黑暗中的女人突然扯起一個冷笑，認真道︰“咱們之間的帳，還沒算完呢！”

　伴隨著這句話，宋珠賢猛地從剛才的神游狀態驚醒。她自然知道自己失態了，也揮失常了。要是和馮雯對戲這樣還情有可原，可對方僅僅只是一個沒拍過動作片的演員。斯凱奇他們都看著這邊，她剛才表現的有多糟糕眾人都看見了。宋珠賢不甘又惱怒，心中一動，突然就舉著武/士刀劈了過來。

　阿蓮的刀是武/士刀，即便只是道具，也是長得很嚇人。她心里打的主意很簡單，顧湘神情什麼的很到位，眼神也很有戲，可是動作片嘛，可不僅僅只是靠眼神就能完成的，還得要貨真價實的本事才行。馮雯之所以能接到這個女主角，可不是因為她的眼神好，而是她那一身功夫。可是顧湘有什麼？一張臉？故作凶狠的眼神？怕是只要她舉著武/士刀過來，顧湘就會嚇得立刻不知道怎麼拍戲了。

　阿蓮舉著武/士刀沖過來，她的動作和電影中稍稍有些不一樣，大約是臨場揮，姿勢並不是特別標準，但是這樣大刀闊斧的沖過來，配合著她凶惡的表情，還是有點可怕的。

　卻看見那個黑暗中的女人輕輕側了一下身子，甚至翻了個跟斗，橫手一劈，腳步迅上前絆住阿蓮的袍角一折。

　很中國功夫式的一套動作，做出來非常瀟灑和仙氣。

　“啪”的一聲，阿蓮一下子跌到在地。

　眾人大驚失色，宋珠賢整個人都懵住了，她甚至沒看到顧湘是怎麼出手的，但是這一下摔得結結實實。

　可是下一刻，一把　亮的刀就橫在了她的脖頸前。

　宋珠賢抬起頭。

　她看見復仇新娘站在她面前，美麗又凶殘，她的長在微微飛舞，她的眼楮在光。她像是一幅用血做的山水畫，驚心動魄的美著，殺戮著。

　握著劍柄的手指縴細潔白，仿佛中國的玉石般溫潤，她的語氣冷酷卻似乎又含著無限的溫情，仿佛陷入回憶，卻又在清醒的陳述現實。

　“這把劍是一個鑄劍師送給我的，他說這是他鑄過的最好的一把劍。”

　“如果我的復仇之路遇上了神，神也會被我切成兩半。”

　她唇角嘲諷的笑容微微凝固，舔了一下嘴角︰“你是嗎？”

　手起刀落。

　很久之後都無人說話。

　斯凱奇眼楮亮亮的看向顧湘，仿佛現了新的寶藏。

　馮雯臉色蒼白，身邊的安娜擔憂的握住她的手，卻現她的手心滿是汗水。

　而宋珠賢還保持著歪倒在地的模樣，她沒有按劇本演的隨著新娘的那一劍就倒在地上，可是她根本來不及反應。她覺得她被面前這個女人的演技隔絕在外，只能被動的隨著她走，她完全沒有一點自己的情緒，但她也深刻的明白一個事實，剛才的演出，她搞砸了。

　顧湘收回劍，對地上的宋珠賢道︰“抱歉，我沒想到你會突然沖過來，因為在這之前並沒有說有動作戲的。”

　因為顧湘是新人，又沒有馮雯那樣的功夫基礎，斯凱奇和宋珠賢只說要意思意思走一下過場就好，誰知道宋珠賢為什麼會突然舉著劍沖過來。

　其實宋珠賢只想讓顧湘出丑，證明她只是個花瓶，誰知道顧湘不僅不是花瓶，還反過來將了她一軍。宋珠賢拍拍衣裳上的灰站起來，有些氣急敗壞的質問︰“你會功夫為什麼不說？”

　“這是什麼奇怪的事嗎？”顧湘微笑著道︰“既然是來試鏡的，什麼都不會不是太奇怪了？”

　“嘿，顧！”斯凱奇興奮的上前︰“你剛才使的是什麼招數？中國功夫嗎？”他對古老神秘的東方功夫有著一種狂熱的崇拜，事實上，西方人總是對中國點穴輕功之類的東西感到十分不可思議。而顧湘剛才的那套動作，很像是某種武俠片中的場景。

　顧湘也不是沒拍過武俠片，確切的說應該是仙俠片。這類片子對視覺美感要求很高，顧湘當時拍片時沒少琢磨怎麼演出仙氣。再加上前段時間的武術指導名師課堂，有點底子加擺個花哨的動作還是會的，比如剛才那個跟頭翻得就一點意義也沒有，純粹是為了好看。

　但是她也沒想到宋珠賢竟然這麼不經打，好歹也是個專業拍動作片的，怎麼搞的宋珠賢才是個花瓶擺架子的看的？一下子撂翻什麼的，實在是太有戲劇性了。

　她笑著看向斯凱奇︰“一點點，中國功夫博大精深，我這只是皮毛。”

　這樣模糊的回答顯然讓斯凱奇更加驚嘆了，他說︰“不僅很神秘，而且很漂亮！”

　那是屬于中國式的美，連殺戮都殺戮的詩情畫意，有種含蓄悠長的意蘊，仿佛留白，給人回味無限的空間。

　斯凱奇猶猶豫豫的看了一眼顧湘，又看了看馮雯，面上泛起了為難。是吧，作為導演來說，就應當挑最適合的演員，顧湘剛才的試鏡，不說她演的有多好，而是斯凱奇沒想到復仇新娘居然還能有這樣的演法。論起歷史和文化來說，哪個國家能比中國更悠久博大？《殺死貝克》最初的劇本設定就是中國女人，只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演出那種感覺才改換了人設，現在那個適合的人出現了，應該怎麼做？

　馮雯在斯凱奇猶豫的那一眼後就臉色就更加蒼白了，她緊緊抿著唇，一言不的盯著斯凱奇。斯凱奇道︰“這個劇本，我想我們得再商量……”

　“讓她上吧。”馮雯突然道。

　“馮！”安娜焦急的叫了她一聲，顧湘演的固然是好，可是那之後呢？顧湘沒有人脈沒有資源在美國甚至沒有知名度，可是馮雯呢？馮雯已經有了名氣，為什麼要把好好地角色拱手讓人。

　“她演的更好。”馮雯道。

　顧湘看了她一眼，平心而論，馮雯除了腦回路有點清奇外，作為一個人來說，道德觀還是非常不錯的，畢竟她沒有想過用什麼陰私的手段去爭取角色。顧湘雖然也很想要這個角色，但是如果就這麼拿走的話，竟然感覺有一點對不起馮雯。

　愛情/事業雙賠本，听起來也是有點慘。

　斯凱奇卻做了一個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決定，他抓住馮雯的胳膊︰“不，馮，你表現的也相當精彩。這部電影本來就是沖著你去的，你帶來了一塊美玉，但你自己也是珍貴的珠子，我不能丟下你。”

　馮雯把手抽回來︰“但是女主角只有一個。”

　電影中的女主角只有一個，現實生活中的女主角也只有一個。她和顧湘在某方面是一樣的，都不願意做第二，第二就是輸。

　斯凱奇大概是天枰座的，又開始選擇困難癥。一個是富有經驗的動作片老演員，一個是靈氣逼人讓人耳目一新的中國美人，兩邊都難以抉擇。他在陷入自己為難的時候，卻將穿白色和服的宋珠賢忘在了腦後。

　吃過了高質量的食物，再吃快餐，未免乏味。有馮雯和顧湘珠玉在前，說實話，宋珠賢簡直就是在照著劇本念詞，實在是上不了台面。

　宋珠賢也明白自己被堂而皇之的忽略了，她咬了咬唇，道︰“我先去換下衣服。”匆匆逃離了這個讓她難堪的地方。

　斯凱奇沒有關心宋珠賢的去處，他還在先努力穩住馮雯和顧湘，是個貪心的人，一個都不想丟。到最後只說，這一次無法決定結果，得找時間再試鏡一次，到那個時候大家再商量一下合作的具體項目。

　人家導演都這樣說了，再拒絕就是不識好歹，馮雯雖然個性高傲，導演的面子還是要給的。大家表示一切好商量，沒關系可以慢慢協商。

　顧湘去洗手間洗手的時候，馮雯也跟了進來，她在顧湘面前站定，似乎在壓抑著什麼，最後還是先開了口。

　“我會退出這個劇本。”

　“沒有必要，結果怎麼樣現在都不知道。”

　“我承認我不如你，”馮雯道︰“這就是你贏過我的原因嗎？”

　顧湘心中嘆息，這姑娘的腦子怎麼就軸不過來呢？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馮雯把演戲當做接近自己愛情的手段她無法置喙，可是馮雯怎麼就能心安理得的認為自己這套理念適用于全世界？

　她轉過身，正視著馮雯︰“你不明白嗎？愛情不是靠演戲來爭取的。喜不喜歡一個人，和演戲沒有關系。”

　“那你有什麼地方好過我？”馮雯冷冷道︰“我並不覺得自己輸于你。”

　“確實是，可能是展揚他眼瞎吧。”顧湘想了想︰“又或者你太優秀，他無法駕馭？”

　這樣調侃的話顯然沒有取悅馮雯，她今天收了打擊，還是輸在自己最擅長的一類，難免會有挫敗感。她又認真的看了一眼顧湘，道︰“我不會放棄他的。”

　“隨意。”顧湘聳聳肩︰“不過我建議你不要放棄這個劇本，這個劇本很難得，作為演員來說，你能在其中得到不少揮空間。我以同行的眼光告訴你，錯過這部戲你會後悔。”

　“听著你倒像我的前輩似的。”馮雯冷笑了一聲︰“你是想要借機羞辱我嗎？”

　“一部戲里較量一下演技而已。”顧湘微微一笑︰“你敢嗎？”說完這句話，她就甩甩手上的水珠，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馮雯站在原地愣了片刻，也跟著離開了。

　等她們兩人走後，洗手間的某個隔間門打開，宋珠賢從里面走了出來。她走到洗手台面前洗手，卻是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失神。

　原來並不是最親密的朋友……而是情敵。

　為什麼不看她們窩里斗呢？中國不是有句古話，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

　大洋彼岸，展揚才剛剛收完工，這邊已經是深夜。他最近拍戲拍的很頻繁，回到公寓，唐銳在他屋里研究新的合約資料，看見他招了招手︰“告訴你個好消息，顧湘試鏡很順利。”

　“嗯。”展揚道。顧湘已經給他過簡訊通知了喜訊了，她向來低調，說的很謙虛，可是讓斯凱奇猶豫，也從側面說明了她揮的有多精彩。他看了看手機，那是文靜來的一段視頻，試鏡被錄了下來，其實沒什麼好看的，他就只看了十遍而已。

　“小雯現在可難過了。”唐銳搖頭晃腦︰“哎，顧湘簡直就是她的死敵，秋風掃落葉一樣的不留情面。”

　“生意場上無父子。”展揚道。

　“我去你可真無情。”唐銳伸了個懶腰︰“你那戲也要殺青了吧，回頭去探班？”

　“唐銳，”展揚突然道︰“家里來電話了。”

　“啥？”唐銳伸懶腰的動作戛然而止。

　“讓我把顧湘帶回去看看。”

　“你答應了？”

　“得問她的意見。”展揚揉了揉額心，顯出一點疲憊來。無論如何，有些事情都是要面對的。即使他和顧湘在一起是出于本意，但是在家里人看來，也會歸結于因為他媽媽的事情故意的叛逆心。

　要證實自己的喜歡，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啊。演的戲多了，真起來反倒沒人相信。

　……

　展常峰戴著眼鏡，正在網上搜尋有關顧湘的視頻。

　“最年輕的實力派演員”“青衣or花旦？”“前景無法限量的電影圈新人”“下一站影後？”標題倒是各個噱頭十足，年輕女子每一張抓拍照都美的像海報，的確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年輕的男人面對這樣好看的女孩子，沒有不喜歡的。

　就像早幾十年前的他，一門心思的陷入和展揚他媽的那段愛情。

　“爸，你還在看啊。”展璐拿著手機晃過來，看了一眼屏幕︰“哥到時候帶她回來不就知道了唄，現在看都白搭。嘖，皮膚真好，p過了吧。”

　展璐是他現在老婆和前夫生的女兒，兩人平時相處的也還不錯。說來也是諷刺，展常峰和親生兒子關系不好，倒和繼女關系不錯。

　“胡說什麼呢，”他現在的老婆趙娟端著水果走過來︰“我可看電視了，那姑娘長得是真心漂亮。”

　“漂亮能當飯吃啊。”展璐剛剛大學畢業，她其實長得也不錯，只是和娛樂圈女星比起來嘛，就差的不是一星半點了。她道︰“誰知道是不是整容了，臉這麼小，肯定去思密達削過啦。我還是喜歡馮雯姐那種類型的，多霸氣多剛硬啊，又是實力派，比靠臉吃飯強多啦。”

　馮雯喜歡展揚展家人都知道，趙娟笑了笑，放下水果在沙上坐下來︰“再好你哥也不喜歡，感情的事不能勉強嘛。”

　“反正你們向著哥，”馮雯撇撇嘴︰“就算他喜歡個棒槌你們都支持他。”

　“那也不行，”展常峰扶了扶老花鏡︰“要看人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