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怒火
目光落在他英挺的眉眼上,分明只是一天不見,徐伊人卻恍惚覺得兩個人已經分開好久,也不說話,靜靜的看著他,都是滿足不已。
“怎麼樣?開拍第一天,累不累?”一隻手扯下領帶扔到了床上,邵正澤看著她笑著問了一句,徐伊人輕輕笑開,柔聲答了一句“還好”,抿著唇略微思量了一下,試探開口道:“王俊那邊,有消息嗎?”
秀麗的眉眼不自覺微微蹙起,她唇角帶著笑,一雙清亮的眼眸卻是含著忐忑和期待,邵正澤靜靜的看了她一眼,安撫道:“你別著急。他才去了幾天,有消息會第一時間打電話回來的。”
臉上的失望顯而易見,她抿著唇“嗯”了一聲,邵正澤清雋的眉眼舒緩一些,正要說話,徐伊人卻是突然轉頭,蹙著眉說了一聲“來了。”
目光收了回來,低頭在手機上看了時間,她又是有些懊惱的拍了一下自己光潔的額頭,鬱悶道:“我給忘了。九點多劇組有聚餐呢?時間快到了好像,我得先去洗漱一下。”
“去吧。”邵正澤了然的點點頭,又看著她叮嚀道:“聚餐的時候別喝酒,醉倒了晚上又頭疼。”
笑著應了,道別之後掛了電話,起身開了門,外面的月輝看著她頭髮淩亂、一副剛睡醒的樣子,哭笑不得道:“我估摸著你回來又睡著了,還有三十分鐘,差不多可以美美的化個妝。”
“哈!”靠著門打了一個呵欠,徐伊人輕輕挑眉道:“這麼正式?今天人很多?”
“百十來號。”月輝微微垂眸想了一下,又是一笑道:“雖說都是劇組人,不過許導做東,該到的自然一個也不會少。晚上這一塊才是熱鬧,駐守的記者也多,最佳儀態,不是你自個常掛在嘴邊的麼?”
“你說的沒錯!”一臉贊同的點點頭,徐伊人重新閃身回房間,計算著時間洗完澡收拾好,也才是正好過去二十五分鐘。
忙碌一天,也就晚上的時間能放鬆娛樂,九點多的影視城比白天更喧囂吵鬧,鱗次櫛比的酒店、會所、餐館基本上都是燈火輝煌,連寬闊的街道也照耀的燦亮如白晝。
許卿好酒,在圈子裡知道的人也不少,基本上這也是他除了拍電影之外唯一的愛好,和徐伊人料想的差不多,劇組聚餐的地點定在了影視城以酒聞名的“醉仙居。”
影視城第一批建造的酒樓,醉仙居上下共分三層,紅漆的柱子,雕花的窗櫺,實木的圓桌靠椅,大小包間在每一層環繞成圈,室內正中央的空間裡設計了流觴曲水的假山、樹木,古典意蘊十足,在影視城邊上頗具現代特色的一眾酒樓之中別具特色,一向也是劇組聚餐的首選之地。
酒樓外也是仿古的燙金牌匾,龍飛鳳舞的“醉仙居”三個大字之外,左右豎列著詩仙李白的詩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作為對聯廣迎四方來客。
在此之外,更有國家領導人視察時揮毫潑墨的四個大字“不醉不歸”作為鎮店之寶,醉仙居的生意在影視城這幾年更是如日中天的紅火。
思緒神游著,徐伊人進了門,跟著月輝還沒走幾步,邊上穿著仿古褂子的幾個服務員已經是神色驚喜的喊了一聲“徐伊人?!”
下意識停了步子看過去,情不自禁叫出聲的幾個男女卻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每天迎來送往那麼多明星,他們實在不應該大驚小怪,可第一次親眼看見她,還是難免覺得興奮不已。
眼下娛樂圈最年輕的一線大腕,出道三年她所取得的成績別人十年、幾十年都是不一定會有,許多年輕人,已經是將她奉作了人生的勵志偶像一般,發自內心的喜愛著。
幾個人有些窘迫的看著她,眼眸裡的期待卻是毫不掩飾,徐伊人愣了一下,輕輕笑開,點點頭,聲音柔柔的說了句:“你們好,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一個服務員激動的擺擺手,熱切的開口道:“你們是找許導他們吧。在二樓大包間,一號、二號都是。我帶你們過去吧。”
“有勞了。”她微笑著點頭,聲音輕柔的說話,絲毫不見倨傲之色,溫和親切的態度就好像鄰家姑娘一般,偏偏裙裾飄飄、嫋嫋婷婷走路的背影又帶著說不出的優雅風韻,就好像電視古裝劇裡那些輕聲細語的千金小姐一般儀態萬方,令人著迷不已。
“好美啊!”
“真的是越來越有範了!”
“我的女神啊!”
服務員低低的喟歎聲落在耳邊,走在她後面的月輝噙著笑邁步而過,一眾人又是看著他的背影竊竊私語道:“好帥啊!怎麼一個助理都可以這麼帥!”、“怎麼辦,我發現我越來越花癡了!”、“長得這麼俊,環亞怎麼沒有和他簽約啊!不懂!”
“圍著做什麼?!”平地一聲吼落在耳邊,幾個服務員吐吐舌頭成鳥獸散,徐伊人和月輝已經上了臺階一路進門。
一個大包間裡擺放著五張圓桌,攝製組連同一眾主演、主要配角、老演員都是圍聚在一號包間裡,人並沒有到齊,徐伊人抬眼逡巡一周,一直留意著門口的徐堯已經是朝著她揮了揮手。
“你這麼早?”徐伊人笑著落座,徐堯抬手給她倒了杯果汁,也是笑道:“剛才在許導房間裡,也就一起來了。”
徐伊人抬眼看過去,間隔幾個位子,許卿正是抬手笑呵呵飲了一杯酒,邊上的張石緊接著給他滿上,三個導演樂融融的說話,老搭檔的默契不言而喻。
桌面上只放了幾盤花生米、腰果之類的小食並著涼菜,目光落到桌面上已經空了的一個酒瓶上,她已經是不由自主的蹙起眉來。
印象裡邵正澤明明說的是胃癌,這樣無所顧忌的飲酒……
心裡染上一層濃重的擔憂,她抿著唇看了徐堯一眼,低語道:“你怎麼不勸著一點,還沒開始三個人就這樣喝,一會指定要醉的!”
“嗨,許導也就這麼一個愛好嘛!以前聚餐的時候也不是醉一次兩次的,每次都得攙著回去,不用擔心。”徐堯不以為然的說了一句,眼看著他也要湊過去喝上,徐伊人更是著急起來。
攥著手坐在椅子上六神無主,許卿滿了一杯酒,笑呵呵的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已經來的七七八八的一眾人,沉聲道:“我脾氣不好,接下來的半年時間,說話重了、訓斥過了,大家多擔待。今天是咱們劇組第一次聚餐,也是一個彼此認識瞭解的機會,大家都不用拘著。小秦初、霜淇淋,你們幾個,不用緊張,就和以往同學聚會一樣,怎麼開心怎麼來!”
從來都是不苟言笑,他如此這般安撫勸慰的開場白,反倒是將一眾人嚇得不輕,顧凡幾個更是連忙站起身,說了句“導演言重了”,也連忙給自己胡亂倒了一杯,遠遠的敬了一下。
許卿看著他們安慰的一笑,剛灌了小杯酒的霜淇淋卻是“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原地跳腳道:“好辣好辣!好辣好辣!”
狼狽的樣子反倒是惹得房間內一眾人哈哈大笑,半個肩膀被他噴濕,顧凡有些無語的瞥了他一眼,穩坐著的鄭秋忍著笑,頗有風度的開口道:“醉仙居的果酒倒是清冽甘甜,你們可以先試試,慢慢來,不著急。進了這個圈子,總歸是少不了喝酒的機會。”
霜淇淋漲紅著臉點點頭,坐在主桌上的雲和巡視了一周,朝著門口的一個工作人員開口道:“人差不多了。讓上菜吧。”
服務員魚貫而入,包間裡這才是慢慢熱鬧起來,一直關注留意著老頭子的狀態,眼看著他笑呵呵的一杯又一杯下肚,徐伊人恍惚回想起《漢宮》殺青宴那一次,他也是如此般的高興開懷,看著自己的眼神十足溫和,樂呵呵的喝了一杯又一杯,最後被劇組人員直接架了回去。
心裡頭有些酸澀的難受,低下頭看著眼前放著的小杯酒,她有些怔忪的伸出手去,邊上的月輝快她一步將酒杯捏到了自個手心,勾唇道:“三少說你不能喝酒的。呐,邊上不是倒了果汁麼,跟著意思意思就行了。”
“我……”欲言又止,看著他堅持的神色,徐伊人有些無奈的笑了一下。
側頭瞧見她苦澀的低笑,顧凡若有所思的收回了視線,伸手摩挲著手邊的酒杯,微微蹙了眉。
從剛才進了包間開始,已經是覺得她似乎有心事,即便是笑著,也帶著幾分勉強和心不在焉,想起白天中午的那一遭,又是有些不確定裡面有沒有秋華和自己的緣故。
“怎麼了啊?心不在焉的?”側頭瞧了他一眼,涵紫韻有些擔憂的問了一句,眼尾的餘光掃到徐伊人的身上,一時間又是了然。
是愛著她吧,因為愛著她,所以她一個輕微的蹙眉都讓他憂思深重。
從醫院門口他的眼淚開始,她已經驀然明白了他的感情,是和她們所有人都不一樣的,深深的愛著她。
學校教室裡的偷拍,在所有人的起哄喟歎中跑出教室的喊聲,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徐伊人,她們的偶像,已經深深紮根進了他的心裡……
心裡頭有些微的酸澀,目光落到桌面的酒杯之上,她正要伸手去拿,隔了一個位子,快速的伸過來一隻手將她眼前的酒杯端了去。
霜淇淋挪揄笑著開口道:“女孩子家家的,晚上不要喝酒。這麼辣,是晚上不要睡覺的節奏咩?”
“我不喝你喝呀?”被他挑著眉的樣子逗笑,涵紫韻沒好氣的問了一聲,霜淇淋嬉笑著說了一句“我喝就我喝”,在她詫異的目光裡將一杯酒灌了下去。
目光一直游離在幾個人身上,桌子對面的柳青青目光落定在涵紫韻有些無語的一張臉上,似乎是有些明白了什麼,低下頭去,她輕輕地勾了勾唇,喝了自己手邊的一杯酒。
顧凡癡戀著徐伊人,涵紫韻喜歡著顧凡,霜淇淋看上了涵紫韻,這一長串的關係,想起來當真是分外有趣。
不利用一下,似乎都分外可惜呢?
酒過三巡,整個包間裡都是充斥著濃重清冽的氤氳香氣,正是推盞換杯、觥籌交錯的熱鬧著,張石一聲帶著些詫異的“許哥”卻是讓一眾人齊齊一愣,循著他的聲音看了過去。
一隻手端著酒杯,許卿搖晃了兩下站起身來,素日嚴肅的一張臉上都是被酒氣染紅,伸手在半空中悠悠敬了一圈,他慢慢開口,卻是用一種類似于古人悲歎式的音調詠唱道:“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聽……”
一整首的《將進酒》用眾人從未聽過的一種詠歎調唱出來,喧囂熱鬧間,卻是帶著一種莫名的悲愴哀苦,讓整個包間都是一瞬間寂靜,鴉雀無聲。
“許哥,許哥你醉了!”他邊上的張石也是搖晃著站起身來扶了他一把,一眾人鴉雀無聲的注視中,許卿手中的酒杯歪了一下,清酒溢出些許在桌面上,他搖晃著坐回椅子上,嘶啞著聲音說了一句“依依啊”,猛地嗆了一聲,他的眼角突然迸出淚花來。
眼看著他失態,包間裡的所有人齊齊愣了一下,徐堯不自覺回頭看了一眼,他邊上的徐伊人不知何時早已經是淚流滿面。
定定的看著她,正是想著說些什麼,他卻是突然發現包間裡低著頭抹眼淚的人不在少數。
兩個包間,這一個原本就是以攝製組工作人員居多,許卿的團隊,許多人在拍攝《漢宮》的時候他已經熟識,神思恍惚間,徐堯一時間竟也是覺得心口酸澀難言。
“哈哈。許導喝醉了。人上了年紀就是這樣,酒醉了容易感慨,沒事沒事。我送他回去,大家繼續吃著喝著。”將許卿從椅子上扶了起來,張石哈哈笑著說了一句,邊上的雲和起身搭了一把手,兩個人將流淚的許卿扶了出去。
“沒事沒事。許導醉了,大家繼續,吃好了再回去。”柳兆文起身招呼了一聲,目送著三人出去,徐伊人從手邊的包裡抽了紙巾,哽咽著擦了眼淚,也是先眾人一步出門去。
緊接著,鄭秋、徐堯幾個主演也是先後出門,包間裡熱鬧的氣氛倏然退散,眼看著時間也差不多了,剩下的一眾人三三兩兩起身,斷斷續續往回走。
醉仙居距離住所並不遠,顧凡幾人第一天進入劇組也是頗多感慨,一路上說著話散著步,不多會就到了。
尚平喊著“好飽”,霜淇淋喊著“好暈”,兩個人歪斜著先一步回去,眼看著顧凡抬腳上臺階,涵紫韻咬著唇喊了一聲他的名字。
“嗯?”男生在臺階上住了步子,微微轉身,因為並沒有怎麼喝酒,他一雙眼眸在身後的燈光下燦若星辰,高挺端正的鼻樑,薄唇微啟,說話的聲音清冽中微帶慵懶疑惑,在夜色中蠱惑人心。
“我……”看著他清涼卻認真的眼眸,涵紫韻微微閉眼,忍不住握了一下拳,遲疑著開口道:“能不能借一步說話?我有幾句話想和你說。”
“這麼晚了?”抬手看了一下表,指針已經對準了十一點鐘方向,正是想要說“明天講”,顧凡對上涵紫韻帶著些期待懇求一雙眸子,略微想了想,笑著點了點頭。
高中同學的緣分延續到大學,兩人原本就是比一般的同學之間更要熟識親密一些,卻是止于朋友的親密。
似乎也正是因為徐伊人的關係,進入大學校門的顧凡越發優秀,多才多藝、社交體育無一不精,學業成績出類拔萃的他,因為潔身自好、相貌俊秀無意中就俘獲了一群芳心。
相比較而言,並未有太大變化的涵紫韻,在他面前,原本那些勇氣已經慢慢地淡了下去。
真的是害怕,再不開口,自己就永遠沒有開口的勇氣了。
“怎麼了?不是說有話想說嗎?”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停下步子不說話的涵紫韻,顧凡牽動唇角輕笑了一下,有些遲疑道:“是不是第一天開始拍戲,覺得太累了不適應?”
語調頓了一下,他又是“哦”了一聲,失笑道:“都忘了。你不是第一次拍戲,你已經演過配角,有些經驗的。那,是許導太嚴肅了還是怎麼了?”
“顧凡。”涵紫韻抬頭喚了一聲他的名字,眼神帶著從未有過的認真鄭重,反而是讓他一時間愣了一下,微微蹙了眉,也是認真了起來,開口道:“嗯,怎麼了?”
“你……”涵紫韻似乎是想著措辭一般的猶豫了一下,咬著唇開口道:“你是不是很喜歡伊人姐?”
“是啊。”顧凡沒有絲毫的猶豫,失笑道:“怎麼問這個?這還用問嘛,你不也是?”
“不,不是。”涵紫韻苦笑著看他,“我說的不是粉絲對偶像的那種喜歡。是愛啊,男生對女生的那一種,男人對女人的那一種,愛情的,那一種。”
顧凡神色愣了一下,倏然間沉默了下去。
“你愛著伊人姐,是不是?”涵紫韻咬著唇追問了一句,顧凡依舊是沉默看她,半晌,輕輕一笑,慢慢開口道:“時間很晚了。進去休息吧。”
話音落地,他轉身欲走,秀挺峭拔的背影落在眼中,更是讓涵紫韻心中也一痛,聲音哽咽著開口道:“你愛她,因為愛她,怕給她惹麻煩,所以對我也不能說是不是?”
身子僵了一下,顧凡慢慢轉身,回過頭去,定定的看了她一眼,開口道:“你都知道,還有什麼好問的。大晚上問這些做什麼?早些休息才對,明天還……”
“因為我喜歡你。我從高中時候就喜歡你了,你都一點感覺都沒有嗎?”語調頓了一下,她更是不由自主滾落下淚珠來,看著他喃喃自語道:“你是什麼時候喜歡伊人姐的,教室裡拍照片那一次嗎?可是在那之前我就喜歡你了。我們認識的更早啊,你從來都沒有將我放在心上麼?”
似乎也是因為她的話十分意外,顧凡久久愣在原地,看著她淚眼斑斑一張臉,心裡也是有些愧疚不忍,慢慢道:“對不起。”
“可以不要說對不起嗎?我不想要對不起,我想要你喜歡我行不行?你醒醒吧,你和伊人姐不可能有結果的,她已經結婚了,而且都有了孩子,邵總裁對她那麼好,她那麼優秀,根本不是我們能追趕上的。”心裡對他這樣的執拗沉默也是覺得心疼,涵紫韻的聲音裡又是委屈又是勸慰,看著她,顧凡一時間也是徹底失語。
她那麼優秀,從第一次在學校大禮堂看見跳舞的她,他就知道,那樣驚豔的她肯定會憑著那一部電影一鳴驚人,只是他沒想到這樣快而已。
她的第一部作品就創造票房奇跡,獲封雙料影后,不過短短兩三年時間而已,原本看得見的距離變成了一道深深的不可跨越的鴻溝,大禮堂跳舞的女生,已經嫁作他人婦。
眼下,她的孩子都要半歲了啊……
心裡酸澀又喟歎,更多的,卻是因為她獲得那樣美好的愛情和婚姻而感動欣慰,顧凡輕輕地笑了一下,看著涵紫韻,聲音輕緩又殘忍道:“你說的我都明白。可是,喜歡她是我的事情。像一個信念一樣,在我心裡生根發芽了,我沒辦法讓它停止。”
“顧凡。”涵紫韻聲音啞啞的喚了一聲,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顧凡語調中帶著些安撫道:“時間晚了,進去休息吧。”
一個看似溫和的動作,和他們一貫相處時候的狀態並無差別,卻是決絕的,斬斷了她最後一絲盼望和祈願。
一直都站在他的身邊,她所能看到的,卻是他為另一個人如何的付出。
即便近在咫尺,卻遠的好似天涯。
兩人沉默著一起進門,走在前面的顧凡清逸俊朗,走在後面的涵紫韻卻是眼眶泛紅,緊緊地咬著唇。
不過一眼,柳青青就是猜到了前因後果,看著兩人上電梯的身影,忍不住勾唇笑了一下,一抬眼看到說笑著進門的柳兆文和秋華,卻是狠狠一愣,神色倏然轉變。
“青青姐。”
“你怎麼還沒上去休息?”
看見她的兩人也是差不多時間一起開口,柳青青已經是“霍”的一聲從沙發上站起身來,又是突然看到後面進來的幾個劇組人,生生將一口悶氣壓了回去,笑著道:“剛才喝了幾杯,有點暈,坐在大廳裡透透氣。”
“明天還要拍戲,早點休息。”眼看她比白天態度好了很多,柳兆文也是覺得安慰,看了一眼邊上的秋華,說了句“你也是,早些去休息”,和身後跟著的幾個人一起先上樓去。
秋華笑著“嗯”了一聲,看在柳青青眼裡卻是無比扎眼,偏偏,對上她,她眼下一點辦法都沒有。
說不得、打不得、罵不得,她的眼淚能將你的罪過鬧的眾人皆知,緋聞上暫時更是不可能,有曖昧關係的那個是自己的爸爸,就算她丟得起這個人,家裡那一位也是不容許。
指不定更會因為這件事發生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而遷怒於她。
柳青青一個頭兩個大,等回過神來秋華早已經是獨自上了電梯,一個人站在大廳裡,她狠狠的跺了一下腳,鬱悶上樓。
心裡擔心著許卿的事情,整整一晚,徐伊人基本上都是沒怎麼睡,睜著眼到了天明,收拾完出門上車,靠著座位剛是困頓的打了一個哈欠,前面習慣性流覽新聞的月輝“呃”了一聲,有些鬱悶的開口道:“這不靠譜的狗仔真是越來越多了,為了博眼球什麼話都能說出來。”
“怎麼了?”徐伊人捂著嘴,抬眼疑惑的看了他一眼,月輝頭也沒回,繼續開口道:“‘許卿導演酒後吐真言,為劉依依流淚不止’、‘許卿導演癡戀劉依依’、‘許卿導演為劉依依失態痛哭’,這他媽的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忍不住爆了一聲粗口,月輝正是要繼續翻看下去,手中的平板電腦被身後的徐伊人突然搶了過去。
新聞來源自熱門博主“我愛爆料”的一篇博文,圖片和文字相輔相成,洋洋灑灑的分析了幾千字,都是在充分論證劉依依和許卿的忘年戀,基本上從昨天深夜一經發佈都是引起了網友和娛樂媒體的廣泛關注,大清早“許卿劉依依”直接成了微博搜索熱點,幾種言論的支持者甚至展開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罵戰。
第一種言論是質疑爆料博主的,“我愛爆料”原本就是娛樂圈出了名的紅人,特別之處在於他的身份不是媒體記者,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圈內人士,而是一名專門挖明星隱私,撰寫文章,以此賺取關注度的好事者。
可因為他聯想極為豐富,腦洞開到無窮大,每次洋洋灑灑的文章又是曲折動盪、撲朔迷離,兼之煽動性強,大大的滿足了眼下諸多線民的獵奇心理,在網上也頗是有一群死忠的支持者。
當然,質疑的聲音自然不會是他的死忠粉,而是另外各式各樣的身份。
許卿的粉絲痛恨他這樣隨意的扭曲和揣測,許卿在圈內的朋友批判這樣“毫無事實依據”、“有損名聲”的誹謗性言論,劉依依的支持者以她的“清白”以及“逝者為大”怒斥這種為了賺關注度消費她人名譽的惡意言論,痛恨捕風捉影網友更是憤然咒駡,稱其“不要臉,為了出名毫無底線”。
第二種言論純屬觀望疑惑型,一遍一遍發問討論,到底是真的假的?有沒有可能確有其事?是胡編亂造吧?可是無風不起浪耶?
第三種是東拉西扯剖析型,跟在博文後面,尋找博文裡每一張照片的出處,各種搜索博文裡每一件事情的相關事情,論證可能性和真實性,比如“《漢宮》的預告片,劉依依出現的次數過多,不合常理”,比如“劉依依早先和許卿就傳過潛規則的緋聞”、比如,“劉依依死後,據說許卿導演去過她曾經長大的孤兒院”、再比如,“劉依依一出事,許卿面對媒體的反應過於激烈”,更比如,“金鳳凰頒獎典禮的舞臺上,許卿代替劉依依上臺領獎,情不自禁落淚了”……
第四種是上躥下跳型,轉發微博@一切和許卿、劉依依有關的人,首當其衝躺著中槍的林楚被@了無數遍,接下來更是有莫易、徐堯、張石、葉嵐,甚至徐伊人,但凡和許卿熟識,眼下知名度尚可的明星、導演、編劇,都是被@了無數遍求真相。
當然,還有轉發微博賺關注的,以及被波及明星的粉絲,各種各樣的“求放過林楚”、“求放過徐堯”、“求放過徐伊人”,充斥著螢幕也是占了不少的版面。
而一開始月輝讀到的新聞標題,一經點開,全部都是“據有關人士爆料稱,昨晚《歌盡桃花》劇組影視城酒樓聚餐,許卿導演喊著劉依依的名字崩潰痛哭”、“據知名博主‘我愛爆料’昨天夜裡的微博爆料稱,許卿導演為劉依依痛哭不止”、“據知情人士透露,怎麼怎麼樣”……
雙手打顫的捧著平板電腦,心中一團憤怒上不去下不來,徐伊人深深的呼吸了幾下,依舊是被腦海眼前一遍一遍出現的那些話轟炸著,雙眼一花,情緒都是瀕臨崩潰。
“你沒事吧?”也是沒想到她反應這麼激烈,月輝只以為她在替許卿導演鳴不平,將平板電腦收回去放在了邊上,也是有些憂心道:“沒聽說劇組今天有什麼通知,也不知道眼下是個什麼情況了,這麼大的新聞肯定有媒體早早守著,要不我們先回酒店再說?”
保鏢開車的速度慢了下來,後視鏡裡徐伊人一張臉繃得慘白,一字一頓道:“不,去片場,速度快一些。”
月輝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開車的保鏢應了一聲“是”,不到十分鐘的工夫,幾個人直接趕了過去。
劇組也是有專門配備的其他幾輛車,一般情況下,工作人員和起早的演員們也會直接先到片場準備當天的拍攝。
車子剛停下,徐伊人已經是遠遠看見前面的顧凡、霜淇淋幾個人被媒體記者團團圍著,七嘴八舌的發問聲都是傳到了耳邊。
“網上流傳的事情是真的嗎?”
“昨天晚上劇組聚餐,許卿導演哭了嗎?”
“他是不是喊了劉依依的名字,他還有沒有說其他什麼話?”
“你覺得許卿導演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可能會和劉依依有忘年戀嗎?”
一聲一聲質問如同利劍一樣直竄入耳,徐伊人快步走著,一道清冷堅定的語調驟然開口道:“沒有。昨天晚上許卿導演並沒有提到”劉依依“這三個字,喝醉酒之後他唱了李白的《將進酒》倒是真的,許卿導演是嚴謹而正直的人,我覺得網上的事情根本是莫須有的憑空捏造。”
顧凡的聲音擲地有聲,徐伊人微微愣了一下,這才是想起昨夜許卿說的三個字是“依依啊”,他的反駁直接果斷,雖說有些勉強,但也絕對說的過去,在第一時間讓媒體對網上的言論產生懷疑。
原本“我愛爆料”每次的爆料都會引來娛樂圈一番唇槍舌劍,真真假假撲朔迷離,最終大都是不了了之,圈子裡混的時間長了,一眾記者們也是半信半疑,聽了他直接而快速的反駁,正是面面相覷之際,其中一個抬眼看到了徐伊人,喊了一聲“徐伊人來了”,一眾記者又是快速的圍聚了過去。
原本每一次她都是到的比較早,昨夜其他人都喝了酒,眼下導演組連同幾個一線主演一個都沒到,能這麼快的等到她來,一眾記者都是有一種賺到了的感覺,話筒對了過去,直接七七八八的發問道:“昨夜許卿導演喝醉的時候,伊人你在現場嗎?”
“顧凡剛才的話是不是真的?”
“伊人有看過網上的新聞言論嗎?許卿導演和劉依依的事情你怎麼看?”
一聲接一聲的提問轟炸著,邊上剛舒了一口氣的幾個人又是再一次莫名的緊張起來,直到這一刻,才是有些明白為什麼有人會將娛樂圈稱之為“沒有硝煙的戰場”。
再大的輝煌也抵不上更大的風暴,稍不留神,輿論的重壓都是可能毀掉一個人積攢了半輩子的清淨名聲。
哪怕襲來的風暴,有時候分明毫無道理可言。
徐伊人沒有說話,甚至不曾像以往那樣,露出柔軟的笑容來,冰冷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掠過每一個發問的記者,周圍的聲音慢慢的淡了下去,直到徹底的沒有人再提問一句。
這樣的徐伊人,實在是太陌生了一些。
此刻,被媒體圍聚的她微微側頭,對邊上神色擔憂的顧凡遞了個安撫的眼神,一字一頓的開口道:“顧凡說的沒錯,許卿導演昨天聚餐的時候的確沒有提到”劉依依“這三個字……”
語氣頓了一下,她娟秀白淨的一張臉依舊是一絲笑意也沒有,繼續一臉嚴肅的開口道:“許卿導演說的是,依依。我覺得憑著這樣兩個字,旁的人並不能武斷的判斷、認定說就是劉依依。也許可能是張依依、李依依、趙依依,到底是誰只有許卿導演知曉,網路上的知名博主‘我愛爆料’這樣不經證實的言論純粹是無中生有,主觀臆造。即便許卿導演不追究他的法律責任,我也覺得他應該為自己這樣的言論獻上最誠摯的歉意來。至於各家媒體一面倒的跟風新聞,讓我對自己身在這樣的圈子也產生懼怕和質疑來,‘據知情人爆料’,試問,這樣的一句話,就是媒體記者可以推卸責任,跟風胡亂報導的藉口嗎?”
一板一眼、一字一頓、她的每句話更是擲地有聲,帶著從未在公眾媒體面前表露過的尖銳、憤怒和質疑,現場所有人張口結舌的看著她,饒是身經百戰的各家媒體也是一時間有些詞窮了。
新聞報導自然需要實事求是,可眼下這是在娛樂圈呀!
娛樂圈原本不就為著大眾娛樂而存在嗎?
明星的戀愛、婚姻、人際關係,所有的一切,乃至房事都可以被拿來消費,作為公眾人物,這一切原本都是再正常不過了。
要不然,也不會有媒體記者可能蹲守幾天,連當初唐韻扔了幾個避孕套都弄得清清楚楚!
可因為她是徐伊人,她是眼下受萬千年輕人追捧的新生代最紅偶像,她是無論如何都笑意盈盈、柔和溫婉的那一個,她是被粉絲和媒體一直捧在手心裡的那一個,她是邵正澤疼寵在心口的那一個。
她的憤怒和不滿,就不能不受重視,也不能被直接忽略掉,眼下,更沒有人敢出聲反駁一句。
甚至有的媒體記者已經從她指名道姓的提到“我愛爆料”之時,提前預感到那一位素來最能興風作浪的博主未來要承受的怒火和後果。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徐伊人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下,繼續一板一眼、面色端然的開口道:“許卿導演兢兢業業幾十年,他是將全部的熱忱和精力都投注、奉獻給電影事業的人,沒有娶妻,沒有家庭,這麼多年也是從未有過任何不堪的緋聞,他的為人,我信得過,我覺得知道他的所有人也應該這樣相信他。即便他昨晚酒醉以後提到的依依,就是劉依依,又有什麼關係?!非要將自己骯髒齷齪不堪的揣測加諸在他的身上嗎?這世間的感情有千千萬萬種,除卻了男歡女愛,兄弟姐妹之間的手足之情,老師學生之間的師生之情,長輩對晚輩的重視憐惜之情,每一樣都是同樣的珍貴。古有士為知己者死,後來有知遇之恩、再造之恩,種種種種,情到深處,都是值得人流淚喟歎,劉依依已經死了,作為提攜看重她的長輩,許卿導演觸景生情,縱然流淚,又何錯之有?需要面對這樣混亂的質疑,我覺得這是對他人格的侮辱!”
一番話依舊是憤怒而尖銳,她說話的過程中,所有人的目光卻是久久的停留在她的臉上。
清麗秀美一張臉氣的慘白,她黑白分明的一雙眸子卻是燦然發亮,堅定清脆的聲音擲地有聲,更似乎可以將每個人心中的陰霾和黑暗徹底的驅散。
這一刻,沒有人覺得她尖銳逼迫,想到許卿清正的一生,所有人只會發自內心的相信她所說的每一句話,為自己先前有過的揣測感到難以言表的羞愧。
大清早起來也是憤怒又屈辱,許卿沉著臉下車,沒有碰到自己想像中要面對的尖銳攻勢,而是遠遠的,就聽到了徐伊人最後的這番話。
那樣纖弱清麗的一個小女子,被一眾媒體裡三圈外三圈的圍聚著,長槍短炮差點將她淹沒,可她的聲音卻是清冷、沉穩、有力,透過人群,傳到周圍每一個人的耳中,仿若清泉出穀,可以蕩滌每個人心中最陰暗的那一塊。
心中積鬱的憤怒沉珂一掃而光,許卿穩穩的邁著步子,朝著眾人走了過去。
第一時間看見他,媒體記者自然也是圍了過去,卻並沒有全部過去,他們有的人,依舊站在徐伊人的身邊,看著他,是非曲直,似乎已經在心裡有了定論。
看了回頭的徐伊人一眼,許卿微微站定,對著伸到他面前的一個話筒,沉聲開口道:“關於劉依依的事情,稍後我會召開記者招待會予以說明。”
語氣微微頓了一下,他的表情越發嚴肅刻板了一些,繼續道:“關於知名博主‘我愛爆料’隨意揣測、妄加斷言,損害我名譽權一事,我已經決定追究其法律責任。等著律師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