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昌帝接過那條腰帶,眼睛中露出一絲精光,道:「你獻給朕的便是這一條腰帶?」
蔡姬微笑道:「回皇上,腰間羅鉤小能緊銅納蘭袋,玉佩絲條,大能緊文房四寶,笏板(注14)刀劍,私能緊德,公能緊義,倘使有一日蔡姬不能再獻舞進言與皇上,皇上也能從這包羅萬像的此物上尋得想知道的事由。」
昌帝看了一眼那條半舊不新的腰帶,明白了蔡姬的意思,他心中暗嘆蔡姬的聰慧,她通過這種方式來告御狀,所告之人必定逃不出皇親貴戚,三公九卿八個字。倘若她非要自己做主,先不提當著李纘的面勢必要顏面盡失,而且個中的情由也必定復雜無比,即便自己貴為天子,只怕也未必理得清這種官司。可是蔡姬卻將前由一筆勾銷,只將證物轉交自己,無疑是想借自己的手給她留下一條生路,她費了如此多的周折,只提了這麼一點要求,楚暐對蔡姬欽佩之余又豈能不一口應承。
昌帝楚暐看著蔡姬,道:「今日朕心情很好。看了一出奇舞,認識了—位奇女子,你贈了朕—件禮物,朕也還你一件!」他說著從腰間取下一塊腰佩,放於盤中,道:「這是朕的一塊玉佩,你日後可憑此塊玉佩,進出宮闈,朕期待著你的新曲新舞。」
蔡姬大喜過望,又叩了一個頭,哽咽道:「民女謝聖上恩典。」
南昌帝楚暐也不勝唏噓,想起明知這女子必定有冤屈,卻不得不同她一起隱忍,聯想起剛才這女子說不以一時之得而屈膝,不以一時之失而屈膝,心中喟嘆,談何容易啊。
歌舞一畢,皇室的人也就陸陸續續同李纘道別,盡管如此李纘返還的時候也已經是深夜了。他看了一下月色,便朝著原夕爭房間走去,看房間半掩,他的嘴角掛出了一絲冷笑。輕輕推開門,見原夕爭坐在書案前手托額頭,這幾日原夕爭忙的不亦樂乎,如今似乎心事一了,在燈下睡得也很安然。
李纘細細地看了一下原夕爭俊秀的臉,突然手一伸就朝著原夕爭的穴位點去。他的手指還未觸及原夕爭的身體,只見原夕爭一動手便輕巧地從筆架上摘了一支毛筆,輕描淡寫地拿著它與李纘手指一碰,李纘便覺得指間一陣觸痛,不得不縮回去。
原夕爭睜眼俏皮地笑道:「二殿下,怎麼臉色不太好,莫非跳的舞不中你的意麼?」
李纘偷窺與偷襲皆被人識穿,也不羞恥,而是笑道:「自然不中意,我說過了這舞若是你來跳才完美。」
原夕爭微笑道:「我又不是舞娘,怎麼會跳舞?」
李纘細細地看著原夕爭,然後微微沙啞地道:「難道你忘了,你也曾羅衫蒙面,彈琴誘人的麼?」
原夕爭臉微微一紅,惱怒道:「你莫要胡言!」
李纘悠悠地道:「在我的眼中,你永遠都是那個在竹林裡奏琴的女子,因為我一生中只對她一個人,一見鐘情過。」
原夕爭一滯,道:「二殿下,你只怕是喝醉了。」
說完,原夕爭便轉身,李纘伸手攬住了他,屋子裡有一刻變得靜靜地,靜到能聽到對方的心跳之聲,原夕爭突然伸手撥開李纘的手,然後頭也不回地匆匆走了。
原夕爭這幾日本來一直住在李纘的別院裡,如今這麼被他說了,只好回了自己在客棧的房間,往被上一趟,想起李纘就覺得頭痛欲裂。
原夕爭嘆了一口氣,強自命令自己快快合眼,也許是這許多天當真太累了,但依然折騰了大半夜原夕爭才沉沉睡去。
早上剛起來,原夕爭還沒睡醒,便聽到又是一陣敲門聲。
原夕爭心理暗想這肯定又是李纘那個家伙,於是故意不加理會,隔了一會兒,只聽外面有人喚道:「小少爺,小少爺!」
原夕爭立即睜開了眼,道:「綠竹!」
原夕爭慌忙下了床,打開門見小二正在攆綠竹,忙道:「這是我家的婢女。」綠竹一臉憔悴,道:「小少爺,你到哪裡去了?我找你快六七天了。」
原夕爭一驚,道:「是母親出什麼事了嘛?」
綠竹道:「不是夫人,是楚瑜小姐!」
原夕爭慌忙道:「楚瑜出了什麼事了?」
綠竹垂淚道:「人家平貴妃到底是挑了宛如小姐,不要楚瑜小姐,這還罷了,還羞辱她,送她兩本佛經讓她靜心,現在楚瑜小姐在村裡到處招人笑話,宛如小姐還編了順口溜來笑話她,楚瑜小姐讓我來都城找你問清楚。」
原夕爭連連跺腳,道:「荒謬!」
這下原夕爭哪裡還敢再逗留,立即出了客棧,租了一匹馬,連綠竹都沒帶,便快馬往回趕。
剛靠近村口,便聽到一群皮孩子在那邊玩耍邊齊聲念道:「從前有個村,村裡有座廟,廟裡有尊神,神女要下凡,菩薩說:心不靜不如多看經,月老說:再不靜就去嫁尊佛……」
宛如坐在秋千上,晃來晃去,邊笑邊聽,她見原夕爭快馬而來,不由面色一變,剛想悄聲叫孩子們住嘴,原夕爭已經到了她的面前。
原宛如從未見過原夕爭是如此生氣,有一點害怕,但是執拗的性子上來了,就是不肯服輸,小嘴一翹,道:「我就是討厭她!」
原夕爭指了指她,氣道:「你真是……嗨……」說著,原夕爭再也不理會她,甩袖翻身又上馬一路到了顧姨的門口才停下,一進門便聽顧姨無奈地喊道:「楚瑜,開門哪!」
她回頭一見原夕爭進來,連忙道:「子卿,楚瑜已經把自己關在屋三天了,我怎麼敲門她就是不開。」
原夕爭見她面色蒼白,短短二十天不見,頭發竟然全白了,不由細聲安慰道:「事情不是你們想得那樣,不要心急……」
話還未說完,原夕爭就聽裡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倒了,心中一凜,連忙一腳踢開房門,就見曾楚瑜披散著頭發懸於梁上。
原夕爭這一見,只嚇得魂飛魄散,慌忙躍到梁上,將繩索一揮而斷。卻又聽到那邊撲通一聲,顧姨栽倒在了地上。其實曾楚瑜剛懸梁,繩一斷人便清醒了大半,她見自己的母親暈倒在地,連滾帶爬到母親的身邊,將她抱在懷裡,大聲哭著叫喚。
原夕爭急忙掐顧姨的人中,掐了好一會兒,顧姨才悠悠地醒來,她的雙目渙散,隔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的兩個人。
這個大半生遇上一點小事便要哭泣一番的女人只是輕輕嘆息了一口氣,轉頭對原夕爭,道:「子卿,顧姨有一件事情一直想對你說……可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如今不說就怕以後都沒機會了。」
曾楚瑜一陣抽泣,原夕爭連忙握著顧姨的手,道:「顧姨你說。」
顧姨輕輕看了—眼身旁的女兒,才道:「楚瑜是真心喜歡你的,以她的性子,嫁去王府未必是福,子卿……你看在顧姨的份上,娶了楚瑜行嗎,做妾也行。」
原夕爭的眼圈一紅,嘴唇一陣顫抖,但卻良久不言,就在那一會兒功夫,原夕爭突然覺得手中一空,再一看半生都在哭泣的顧姨已經閉上了眼睛。這一次她的臉上倒是干干淨淨的,不見半絲淚痕,只是滿面遺憾。
原夕爭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黑,這是他生平第一次覺得懊悔,自己只那一刻的猶豫就讓一個疼了自己十幾年的長輩帶著遺恨走了。
整個院子裡都在沉默,沒有哭泣,沒有對話,唯有外面寒地裡老鴉的聒噪聲一陣陣地傳來。
「子卿哥哥,這件事還要麻煩你了。」
原夕爭茫然地看向曾楚瑜,隔了一會兒才意識到她在對自已說話,曾楚瑜道:「家母新喪、,我是—個女流之輩,還要勞煩子卿哥哥為我操持,族長那裡還請子卿哥哥代為傳喪。」原夕爭依然有一些神不守舍地道:「這是自然的,你都交給我吧。」
曾楚瑜微微行了—禮,道:「有勞子卿哥哥了。」
原夕爭慢慢站起身,低頭見曾楚瑜很溫柔地替她母親將衣服整理好,原夕爭扶著牆出去,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走到原炟哪裡。
原炟聽說曾楚瑜懸梁,顧姨刺激之下,突然亡故,也是驚得老半天說不出話,隔了許久才道:「宛如……宛如,唉,她這一次是太不像話了。」
「你做什麼了?」原夕爭開口冷冷問道。
原炟愣了老半天,才意識到原夕爭這是在同自己說話,他道:「這些小兒女間吵吵鬧鬧,我又哪裡會想得起來去管?」
原夕爭冷笑道:「小兒女,大伯,你以為是宛如將來會當十王妃對麼?你以為是宛如贏了曾楚瑜,所以你由得宛如去胡鬧,由得她去欺凌弱小,你統統都裝作視而不見,對不對?!」
原炟氣道:「宛如要贏楚瑜,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你要怨就去怨平貴妃挑了宛如好了!」
原夕爭微微一笑,充滿了諷刺,道:「大伯,我聽說那兩本佛經,你怕楚瑜受刺激已經收到你這裡來了,不知道你能不能拿來我看一下?」
原炟嘆了口氣,道:「我這也是為楚瑜好,她萬一衝動起來把那佛經撕了,那可是大罪,雖然不過是兩本普通的佛經,但也是貴妃娘娘的賞賜。」
他說著便從一個黃錦盒裡,慎重地將兩本佛經拿出來遞給原夕爭,道:「我也是再三仔細看過了,就想給楚瑜找一點平貴妃的意思出來,可是看來看去,就是兩本手抄佛經。你看這紙,就是芒團紙(注15),裝幀也普通,都不像是皇家之物。」
原夕爭只看了一跟畫面,上面有一個箋花似的落章,只看那麼一眼,原夕爭的眼圈便紅了,抬起手揚了揚這本冊子,道:「大伯,你可有看到上面的這個落款?」
原炟道:「自然是看過了,是一個叫妙玉觀人抄的,所以落了她的款。」
原夕爭雙眼略含悲憤地道:「那麼……你可知道妙玉觀人是平貴妃給自己取的法號?!」
原炟大吃一驚,啊了一聲,他慌忙將那佛經拿過來,再三翻閱,只見那些字體端正有余,卻不見得有多漂亮,他道:「這……這……」
原夕爭冷笑道:「這就是平貴妃的真跡,大伯想必聽說過平貴妃並不是出自大戶人家,乃是過繼給江蘇太守的一小戶人家的女兒。她進江蘇太守府內的時候尚不識字,是江蘇太守替她請的家教,教了她整一年的書,她才進的宮,因此雖然她整日抄佛經,但字體一直不過爾爾。」他說著站起身來,道:「平貴妃對宛如諸多贊譽,賞賜厚重,卻只給了楚瑜兩本自己手抄的佛經,關照她靜心參研佛經,哪一個更像是以婆婆的身份說話行事?你再看這兩本佛經,一本是《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一本是《地藏菩薩本願經》,兩本皆是清心祈福的經書,哪一個當母親的不希望自己的兒媳婦能多多為自己的兒子念誦經文,以期去災降福?」
他說一句,原炟的臉色便白一分,說到後面原想已經是面無人色。
原夕爭將佛經重重地甩在他的懷中,道:「而你,自作聰明,卻讓一個年過半百,辛苦一生就要否極泰來的女人含恨而亡……大伯,你自求多福。」
原炟清醒過來的時候,原夕爭已經走了。
原炟也是一個經過大風大浪的人,他不過細細思量了一下,便立即趕往曾楚瑜的家裡,對她好聲相勸,並對她言明會重責宛如,絕不輕饒。曾楚瑜遠比原炟想像的要冷靜,沒有大哭大鬧,也沒有要誰為她母親的亡故承擔責任,但不知道為什麼,她這份冷靜讓原炟的心裡有一些發毛,好像整個人透了風,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只隱隱覺得遍體都生寒。
末了原炟輕嘆息了一聲,道:「楚瑜,你母親的喪事只怕辦不得!」
他這麼一句話出口,原本一直柔弱低著頭的曾楚瑜的頭突然一抬,眼裡的光芒逼得原炟差點倒退一步。
原炟連忙道:「楚瑜,我不是不樂意替你娘辦喪事,只是宮裡規矩,凡是能嫁入皇室的女子,必得父母雙全,身世清白。我既然已經認了你做閨女,便不得不替你考慮,萬一你有這個希望,不能因為這個喪事衝了喜事,你說對不對?」
曾楚瑜緩緩收回了目光,隔了一會兒,細聲的道:「楚瑜不太懂,這一切都憑族長做主。」
原炟方才松了一口氣,又陪著曾楚瑜說了一會兒話,方才回家。等他回到家裡,仍然覺得曾楚瑜突然看他的那眼便如芒刺在背,想了一想只覺得都是貨起自家那個無法無天的小女兒。
原炟想到此處,便喝道:「來人啊,把宛如給我帶過來,再將家法拿來。」
哪知隔了半天,家法是取來了,但是去找小姐宛如的人卻是空手而回,光帶來了一張便條,上面草草地寫著:「王妃我不要當了,就讓給楚瑜好了,只當是我賠不是了!爹爹,我決定浪蕩江湖自我流放一個月,你們不用來找我!」落款是宛如。
原炟真是又好氣又好笑,拿著便條無奈地道:「你還真當別人看上的是你這刁蠻的丫頭?」
原炟說不設靈堂,不發喪,原夕爭堅決不同意,頂撞了數句。
原炟才嘆息了一聲道:「除非你想讓楚瑜人財兩空,我已經征得了楚瑜的同意,你若是還要吵,便先去說動了楚瑜來吧。」
於是一日之後,顧姨便被裝殮在一口極度氣派的棺材裡匆匆下葬了,沒有靈堂,亦無人祭奠。除了曾楚瑜,唯有願夕爭陪著母親看著她入土為安。這幾日除了回家休息,原夕爭便是日日踣著曾楚瑜。雖然新年將至,但比起往年熱熱鬧鬧地湊在顧姨家裡剪紙等著過新年的那種輕松歡樂的氣氛,現在是壓抑的令原夕爭覺得喘不過氣來。曾楚瑜將平日裡母親的東西一樣一樣收拾好,再一樣一樣整理進櫃子裡,幾乎不同原夕爭說一句話。
原夕爭照料完了曾楚瑜,騎馬來到了村口,看著遠山夕陽漸沉,透過枝椏斑駁的紅暈灑了原夕爭一臉一身,但卻抵擋不住這冬日裡逐漸升起來的夜霧寒意。古道處突然響起了馬蹄聲,原夕爭不禁放目看去,只見一人快馬而來,不過片刻便到了原夕爭的面前。
李纘穿了一身很正式的北齊皇服,依然是黑色的底子,銀色的蟒紋,貴氣非常。這是原夕爭第二次見他穿得這麼正式,上一次是南昌帝宴客,再一次便是眼前。
只聽李纘微笑道:「本來已經啟程,突然想起了你,雖然我知道你終將會來北齊,但還是忍不住在臨走之前要來看看你。」
他說完了話,原夕爭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的人,想起若非他死纏爛打將自己困在賭城,只怕自己早就回了原村,這樣顧姨就不會死,曾楚瑜,母親和很多人都不會因此而傷心欲絕。
原夕爭越想越氣,冷冷地道:」二殿下這麼自信,不知道還回頭來看子卿做什麼?「
李纘笑道:「來,只想問你一件事情?「
原夕爭深吸一口氣,淡淡地道:「何事?」
李纘輕撫摸了一下馬,道:「認識我還算高興嗎?」
原夕爭衝口道:「若有得選擇,我但願並不認識你!」這句話其實一出口,原夕爭便似隱隱有一點後悔,李纘似乎也不生氣,只垂了一下眼簾輕笑了一下,勒轉馬頭,回身縱馬遠去。
原夕爭嘴動了動,到底沒叫,那一刻原夕爭似乎有一點悵然若失,但不過片刻李纘又折了回到了眼前,他淡淡笑道:「第一椿事,送我出都城。」
他還沒回過神來,不由茫然地看了一眼李纘,李纘輕撫著馬頭,微笑道:「怎麼這麼快就把你欠下的賬忘了?」
原夕爭想起那三件事之約,不由咬了咬牙,看李纘正愉快地看著自己,只好道:「那走吧!」
李纘笑道:「不急,慢慢走。」
原夕爭一揚馬鞭,道:「我說了送你走,可沒說一定跟著你的步子,你如果不跟來,那就在都城的門口見吧。」
原夕爭的馬一衝出去,李纘便緊跟而上,二人一前一後在古道上飛馳,踏起塵煙滾滾,身邊的景色皆是白駒過隙。李纘的馬術極佳,馬匹也遠好過原夕爭這匹租來的馬,不多一會兒就超過了原夕爭。李纘能感到原夕爭在後面很努力地追趕,也知道即便自己的馬匹再好,也是甩不脫原夕爭,因此盡管自已一人一馬當先,身後總是有人如影相隨。那種感覺曾令李纘想要微笑。他想要身後這個人,他也知道他終會成功。
馬匹一直衝到都城外,原夕爭才臉色很不好地看到代帝送客的人真不少,除了十皇子楚因,還有幾位重臣。
楚因見到原夕爭,也不由一愣,但隨即高興地道:「原來子卿也來送二殿下了。」
原夕爭心想我可沒想要來送這人,純粹是被強迫的,但是送即送了,他也不會再多啰嗦旁的,只微微一笑。
偏偏李纘含笑道:「我都讓子卿不要送了,可他偏偏還是要來。」
他說得深情款款,惹得那幾個重臣皆是不滿地看了原夕爭一眼,原夕爭差一點想吐血。
楚因嘴角微微一顫,但還是溫和地笑道:「子卿真是盡職。」
李纘揚了揚眉,想了—會兒才明白楚因是在說原夕爭奉了皇命陪游,他一笑,轉身對原夕爭道:「第二椿事……」
原夕爭實在有一點怕這個詭計多端,臉皮又頗厚的二殿下了,聽他這麼快就提第二樁事不由有一點害怕,道:「你想做什麼?」
「看我一炷香的時間,不能移開眼神。」李纘看著原夕爭的雙眼許久才一字一字地道。
原夕爭差點咬著自己的舌頭,自己在這麼多老臣面前送李纘已經是大為不妥,還要跟這人深情款款對視,除非是想聲名掃地。
李纘卻悠悠地道:「子卿,只怕是我帶著你兩個承諾回到北朝,再要你來兌現我想到的,更加不容易吧。」
原夕爭看著李纘道:「我能不能用別的來換?」
李纘輕輕皺了一下眉頭,道:「你打算跟我走?」
「當然不是!」原夕爭忍著氣道:「有關於殿下的前程。」
李纘淡淡哦了一聲,原夕爭抬頭看他,李纘卻微笑地道:「不感興趣。」
原夕爭頗有一些無奈,道:「難道你不想知道如何在大雪天氣裡運送糧草?」
「那是你欠我的,我相信子卿是一個守信的人。」李纘依然含笑地看著對方,渾然不急。
隔了好一會兒原夕爭無奈掏出一幅圖道:「其實雪地厚重,馬匹容易失蹄,但是運送糧草不一定要馬在前,車在後……」
李纘只是將那幅圖塞入懷,但是雙眼還是盯著原夕爭。
原夕爭只能硬著頭皮讓他盯,李纘隔了許久才輕笑道:「一炷香的時間到了,子卿,再見了。」李纘一勒馬頭,回頭看了一眼原夕爭,笑道:「我們會再見的,原夕爭。」
他說完便縱馬遠去,夕陽下他的背影越走越遠,卻再末有回頭,原夕爭這才意識到,這個像似紈绔的公子,聰明,傲慢,任性,脾氣不小,煩人的二殿下真的走了。可原夕爭此刻的心裡卻在想,原來剛才那麼久的對視過後,忽然發現原來李纘就像綠竹說的,真的是一個漂亮的男人,尤其是那回頭一笑,挺拔裡透著幾許磊落。
「子卿,一起走吧。」楚因打斷了他的走神,原夕爭想起他剛才一直在自己的身邊,不由又有一點尷尬了,道:「多謝王爺。」
幾個老臣均是鄙夷不滿,紛紛議論道:「真是世風日下。」
「完全不知所謂!」
「書香門第,卻不知廉恥。」
原夕爭尷尬無比,正想跟楚因說先走一步,但楚因已經搶先說了,道:「子卿,我還有一些事想向你請教,如不嫌棄,還請到我府上喝杯水酒。」
原夕爭本想拒絕,猛然想起曾楚瑜,於是低頭道:「那叨擾王爺了。」
楚因在一片低聲誹語中對原夕爭尊敬有加,雖然沒置一辭,卻很好的堵住了老臣們的嘴。
等他們出了人群,原夕爭才松了一口氣,轉頭感激地道:「多謝王爺給子卿解圍。」
楚因轉過頭來,看這原夕爭道:「子卿,我是真心仰慕你的才華,發自於心,並非刻意為之,子卿不用欠我這個人情。」
原夕爭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卻沒說話。
注15:芒團紙是古代用來包茶葉的一種紙,寺廟裡的和尚也常用它來抄寫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