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這個時候李纘已經到了外面的山道上,他轉過馬頭,由上而下去看建業城,柴平笑道:「殿下,你看什麼?」
李纘懶洋洋地道:「看一個人。」
「殿下,你當真喜歡那個少年。」柴平神情古怪地道。
李纘揚眉道:「我不喜歡少年,我只喜歡原夕爭。」
紫平無奈,道:「殿下你既然喜歡願夕爭,剛才又為何要給他添麻煩?要知道這些老臣,若是各個口誅筆伐,即便多智如原夕爭,只怕也會焦頭爛額。」
李纘輕嘆了一口氣,道:「以子卿的才華,他遲早會為南朝某個皇子效勞,這個人不會是別人,只能是十皇子楚因。因為唯有楚因會將全域交於子卿之手,相信他,重用他。我怎麼能讓……他倆人心心相映,依賴彼此。」
柴平恍然大悟,道:「殿下,你……是要挑撥離間啊。」
李纘微微皺眉道:「楚因這個人,看似溫和沒有脾氣,但其實爭強好勝,心思多,城府頗深。」
柴平道:「難不成殿下認為這個溫吞的十皇子將來會登上太子之位?他的條件不算好啊,且不說人氣勢小了一點,單論勢力,他與三皇子楚暠,六皇子楚昪相去甚遠。」
李纘的嘴彎了一個漂亮的弧度,道:「你以為原夕爭是誰?」他看向遠方,深吸了一口氣道:「我等著你的表現,子卿。」
楚因的府第靠山而建,整個王府其實占地面積並不大,但是進門繞過大理石的迎賓屏,裡面的格局卻是樓閣重重,雕廊曲長,蒼牙高啄,庭院深廣。院內一律是朱粉水磨牆,清一色的白石台階,地面上鋪著的是西番虎皮草。花園裡依著山修建了一方碧波水潭,周圍有假山嵯峨,從山上流下來的溪水蜿蜒曲折由上而下,彙入譚中,有一種靜水流深的優雅。山上建了一個別致的樓台水榭,周遭用大罐子養了幾朵睡蓮,也是極為別致清雅。
原夕爭瀏覽了一番,微笑道:「王爺的府第正是一個世外桃源,令人看了悠然神往。」
楚因與原夕爭在亭中落坐之後,笑道:「其實我當年修築這座亭子沒有旁的意思,只想要一處地方,我能放心與人一談,而不用擔心自己興之所至的話被一些別有居心的人聽去。」
原夕爭頭微微一低,然後抬頭笑道:「王爺,只要你安心當一個閑差王爺,逍遙一世又有何難。」
楚因苦笑道:「子卿,作為一個皇子,想要逍遙於世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他的目光灼灼,令原夕爭頗有一點不自然,只得略略轉過頭,道:「王爺,你大婚在即,可需要子卿轉告族長一些什麼事?」
楚因見原夕爭到底還是左顧他言,不肯與自己傾心,不由眼裡一陣黯然,曾楚瑜似也不能驅散他心中的失落,只怏怏地道:「一切但憑母妃安排。」
子卿道:「楚瑜是—個很好的女孩子,以後便拜托給王爺了。」
楚因笑道:「她是子卿看重的人,我又豈會待她不好?」
原夕爭起身,彎腰深深作了一揖,道:「子卿拜謝王爺了。」
楚因連忙握住原夕爭的手臂,想將原夕爭扶起來,但是原夕爭卻是略略後退了一步,讓剛觸及原夕爭的楚因陡然覺得雙手一空,只好略略尷尬地收回自己的手,道:「其實子卿,原小姐嫁給我,便是我的家人,你不用說,我也會對她好的。」
原夕爭感激地看了一眼楚因,道「那子卿就告辭了。」
楚因只好眼睜睜地看著原夕爭離去,原夕爭一走,一個人便走了出來,只見那人三旬有余,面白無須。遠看頗為英俊,但走近了一看,又覺得此人病容滿面。
楚因一見他,便立即站了起來,道:「汪涵師傅,您來了。」
汪涵略略低頭算是對楚因見過禮,笑道:「看王爺一副失落的樣子,莫非這原夕爭依然不肯替王爺效勞嗎?」
楚因苦笑了一下,道:「自古良將難求,更何況這種帝王師,想當年劉備請孔明尚且三顧茅廬。本王豈能自比漢中王。」
汪涵雖然穿著狐裘棉袍,手中卻拿著一柄折扇,他輕搖了幾下扇子,道:「王爺,既然原夕爭從師於公孫纘,就注定了要追隨帝王,我看他三番四次避過王爺的邀請,只怕不是不想成就帝業,而是……不看好王爺。」
他這話一出口,楚因再好的涵養也不禁面色一變,汪涵道:「王爺,我如此一說還請您見諒。既然你以死士待我,我便不得不對您忠言相告。」
楚因溫言道:「汪涵師傅您說哪裡去了,我又豈會不知道您的苦心。」
汪涵長嘆道:「王爺,我等正是感念您寬厚仁慈,才誓死效忠,可憑心而論,您既無外戚勢力援助,也無朝中大臣可依,實在是兩手空空,試問如何能讓一個熟讀帝王心經的原夕爭效忠於您?」
楚因往欄上一靠,有一些失魂落魄地道:「這……難道我跟子卿果然沒君臣的緣分嗎?」
汪涵悠然地搖了搖扇子,道:「原夕爭此人,我們已經暗中留意了很久,他確實有幾分本事,不提別的,單單看到不過花七八天的功夫,就造就了京城第一奇女子蔡姬就可見一斑了。」
楚因長長嘆息,道:「那場舞我是親眼所見,若非你早在李纘那裡安排下人手,真不知道原來這麼一位奇女子只不過是子卿花了三兩天的功夫硬是造就出來的。」
汪涵聽著楚因贊美原夕爭低頭不語,楚因似乎也覺出自己顯得對原夕爭太過渴望了一點,連聲道:「汪涵師傅您未雨綢繆,老成持重,跟子卿的少年帝師原是不同。」
楚因這麼一通誇贊,汪涵雖然明知是他刻意拉攏自己,也不禁心情愉悅,笑道:「王爺莫要以為汪涵是在吃醋於原夕爭。剛才汪涵在想,原夕爭此番作為,若是密不可透風,自然是萬事皆休,但若是要讓其他人知道蔡姬的背後便是原夕爭……」
楚因連聲道:「萬萬不可,我離得父皇很近,所以能看明白那根腰帶正是當今國舅,三公之一的陳昂文所有,他是榮王的親舅舅,若是傳了出去,子卿便要成眾矢之的。」
他一番話說下來,卻見汪涵周了一會兒眉,道:「如此一來,那就只有一個法子了。」
「請講。」楚因連忙道。
「殺了原夕爭。」汪涵悠悠地道;「原夕爭這樣的人才是萬萬不能留到別人手中去的,不能用便要殺。」
楚因只覺得心一沉,重重地往後一靠,許久說不出話來,最終才說:「你讓我想想,讓我想想。」
汪涵又微微彎頭,搖著他的折扇揚長而去,其實要怎麼做,他心中已經有了底。汪涵回了屋子,裡面正有一個美艷女子等待著他,汪涵擺了擺手,那女子便走過替他斟了一壺茶。茶是最頂級的大紅袍,這種一年出不了兩斤的東西,楚因也不過才得了昌帝賞賜的二兩,但卻悉數都到了汪涵這裡。
這不是汪涵選擇楚因最重要的原因,但卻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平貴妃出身小戶那種小心巴結的姿態讓她的兒子也少了幾分皇子貴冑高高在上的盛勢凌人,這令汪涵覺得舒服。汪涵選擇楚因,正是因為楚因對他全心全意聽從,那種可以操控全局的滋味讓汪涵欲罷不能。但是他很深切地明白,他一個人成不了大事,他需要一個更強大的幫手。這個幫手再也沒有人會比那個在這府裡匆匆一遇的俊秀少年,天下第一帝師公孫纘的關門弟子更合適。
楚因對原夕爭的渴望,汪涵都看在了眼裡,作為一個謀臣,他自然不能令自己的主公失望,但同樣的,他不會讓楚因像對他這般,對原夕爭全然放心,萬事聽從。汪涵想到這裡,忽然對自己這種長遠的眼光有一些自得。口腔裡茶那種淡淡苦澀然後微甜的感覺令他有一些醺然。汪涵閉目養神了一會兒,他知道也許今晚就是最後一個太平夜,之後,便要是風雲詭譎、腥風血雨,也許一世榮華,他許曝屍荒野,但無論哪樣都很精彩。他悠悠然拿起面前青花骨磁茶碗又啖了一口茶,美艷女子已經跪下替他揉腿,手勢也是不輕不重,恰到好處。
半個月之後,一旨聖旨便到了原村,原炟激動萬分領著原村數十個男丁跪在地上接旨。原夕爭心中明了這必定就是賜命皇十子楚因的王妃旨意,即便是原夕爭也有一絲忐忑。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祗承天序。惟懷永圖,既假有家。皇十子年既冠於阼階,禮及時而有室。惟時淑女。涎揚顯命,敷告群工。孺人原氏,司馬原尋後人,恩延公原炟長女,柔明毓德,秉心淵靜,夙資天性之良,有言有容,家風素劭,祖澤覃延,慶在後人,可選充皇十子妃。乃令所司備禮冊命。主者施行,布告天下,鹹使聞之。欽此。」
頒旨太監那尖尖的嗓子將那聲欽此悠悠地傳出很遠。生似繞過了門外的垂廊,在外面的古道上盤旋。原夕爭閉了一下眼睛,松了一口氣,只覺得原來自己的背脊出了一身汗。原炟則是稍稍迷茫了一下,才意識到自己多出來的那個長女,正應該是曾楚瑜。他不禁一則喜,一則憂,喜是喜的原氏出了一個王妃,憂是憂的曾楚瑜不知道會不會還記恨喪母之痛。
還沒等原炟接過聖旨,原夕爭已經一躍而起,向顧姨家飛奔而去。
原炟嚇了一跳,連忙對頒旨太監道:「小孩子,太興奮了。」
太監知道原室富庶,這是一趟大大的美差,哪裡還會計較這麼一點小事,只寬厚地道:「恩延公無妨,本公公曉得。」
原夕爭一路飛奔,停在顧姨的門前,一下子掀開簾子,見曾楚瑜端坐在那裡,臉色有一點發白。她見了原夕爭,嘴唇微動了一下,卻沒出聲。
原夕爭則蹲下來,抓住她放在膝上的雙手,道:「楚瑜……你就要做王妃了。」
曾楚瑜啊了一聲,往後一靠,似乎憋在心口的那股氣都泄了一般。
原夕爭握緊了她的手,努力平靜自己的心情,然後才道:「我希望你能幸福。」
曾楚瑜良久才緩過神來,道:「聖旨是說我要當王妃的麼?」
原夕爭清了清嗓子,笑道:「聽著,惟時淑女。涎揚顯命,敷告群工。孺人原氏,司馬原尋後人,恩延公原炟長女,柔明毓德,秉心淵靜,夙資天性之良,有言有容,家風素劭,祖澤覃延,慶在後人,可選充皇十子妃。乃令所司備禮冊命。主者施行,布告天下,鹹使聞之。欽此。」
「孺人原氏……通篇都沒有提到我的名字啊。」曾楚瑜凝神聽著緩緩地道。原夕爭垂了一下眼簾,才道:「一般女子的名都不會出,現在聖旨裡的,孺人原氏,原尋後人,原炟長女便是指你了。」
曾楚瑜恍然,微微笑道:「便同咱們村口那尊貞節碑上一般,嫁了三天,守了六十三年的寡,立塊貞節碑。夫家有名有姓,貞女烈婦唯有孺人牛氏四個字。」
原夕爭輕嘆了一聲,曾楚瑜站了起來道:「有這四個字還算是好的,可是你看我娘,守了大半輩子的寡,死的時候連這四個字都沒有。」
「對不起……」原夕爭低了一下頭,道:「是我不該都留在都城太久,我應該早些回來的。」
曾楚瑜轉過頭來,幽幽地道:「子卿哥哥,你不要這樣說,你知道我說什麼都不會怪你的。」
原夕爭還沒有開口說話,曾楚瑜已經輕撫長發,轉頭淡淡地道:「我要梳洗一番了,等一會兒,還有得忙。」
原夕爭笑了笑,道:「說得是,等一下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來恭賀你,我讓綠竹來幫你。」說完,便轉身掀簾出去了,這個時候曾楚瑜又轉過身來,她看原夕爭離開,那目光淡淡的,看不出半點情緒,卻盯著那晃動的門簾許久。
綠竹還未到,原炟差使來的婢女青湘便已經先趕來。
「小姐,你看這枝點翠步搖好不好,這可是大太太珍藏的精品,插在掩鬢這個地方,就愈發顯得小姐你嬌艷迷人了。」青湘捧出了一個妝匣拿著一枝精美的金累絲嵌紅寶石雙鸞點翠步搖道,曾楚瑜輕輕掃了一眼卻沒吭聲。
青湘立即心領神會,笑道:「小姐覺得這枝步搖顯得張揚了一點,不知這枝鎏金菊花釵又如何,雖然這枝釵不是真金釵,但是這制釵匠人的累絲(注16)工藝卻是一絕,您看這菊花的花瓣千姿百態,精致典雅,聽說是二老爺太太的珍藏。」
曾楚瑜不答,只輕輕抬手跳過了那些首飾,給自己挑了一枝鳳鳥花樹,淡淡地道:「只這一枝首飾插在挑心(注17)便夠了。」
青湘眼一跳,那枝鳳鳥花樹極為精美,整個花樹如同金色的鳳鳥開屏,來自大食的琉璃嵌滿了鳳屏,流光華彩,極盡的奢華與艷麗,也極為張揚。
青湘隨即便笑道:「正是呢,小姐就要是王妃娘娘,正要這種撐得起場面的東西才能匹配。」
曾楚瑜微微抬起眼簾,輕笑道:「青湘,你是否想跟我?」
青湘不防曾楚瑜有此一問,不由顫聲問:「小姐莫非是想要我跟你進王府嗎?」
曾楚瑜淡淡地道:「有何不可,除非你還想伺候原氏族長的正室。」
青湘沒想如此好運,大喜過望,立即俯下身道:「青湘謝過王妃娘娘賞識。」曾楚瑜一笑,指了指剛才青湘推薦給她的二件首飾淡淡地道:「這二件東西你喜歡,便送與了你。」
青湘剛爬起來,猛然聽此言,嚇得又跪了下去,道:「這,這太貴重了,青湘不敢收。」
曾楚瑜將她扶了起來,道:「我身邊也沒什麼人,把你帶過去,你便是我的自家人,送你兩件別人送來的舊物,又有什麼關系?」
青湘被這突如其來的好運砸得都緩不過神來,曾楚瑜已經轉過臉去,淡淡地道:「快些梳頭吧,客人們就要到了。」
青湘連連應是,剛梳了兩下,綠竹便掀簾進來了,她嘴裡笑道:「楚瑜小姐,賀喜你啦,小少爺讓我來給你幫忙。」
曾楚瑜沒說話,青湘卻沉臉道:「沒規矩,王妃娘娘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綠竹愣在那裡,曾楚瑜轉過臉來淡淡地道:「這兒已經有青湘了,有她幫忙就夠了,你替我謝過子卿哥哥,這事就不麻煩他了。」
青湘看綠竹還杵在那裡,便冷冷一笑,道:「這王妃命婦們的頭你會梳嗎?難不成要讓娘娘梳你們老太太的那種頭?」
綠竹一時之間臉漲得通紅,曾楚瑜皺眉輕聲道:「好了,青湘仔細梳頭。」
綠竹一跺腳,負氣掀簾走了,曾楚瑜才淡淡地道:「我是讓你來幫我,不是讓你來替我樹敵的。」
青湘陪笑道:「娘娘,我早就看出來你不喜歡這丫頭了,是吧?娘娘你放心,不該得罪的人我是絕對不會得罪的。」
曾楚瑜一垂眼簾,不置可否,只道:「這樣便好。」
原夕爭見綠竹含淚氣呼呼地回來,不由道:「你不是去幫忙去了嗎?怎麼回來了。」
綠竹板著臉道:「不必了,人家已經有青湘那樣的高等奴才伺候,用不著我這種下等奴才了。」
原夕爭嘆了一口氣,笑道:「楚瑜就要出閣了。以後你想見她一面都不容易,別為一些不必要的人生她的閑氣。」
綠竹嘟噥了一聲,道:「豈敢,人家是王妃娘娘。」話雖然如此,但人似乎果然沒有剛才那麼生氣了,只道:「小少爺,這王妃娘娘過去,不都要有陪嫁,楚瑜小姐又沒有丫環,你說找誰做陪嫁好?」
原夕爭噗嗤一笑,道:「莫非你想跟著過去?」
綠竹臉紅耳赤,生氣地道:「我問你正經話。我又不是她的婢子,為什麼要給她做陪嫁!」
原夕爭笑道:「倘若不是我娘離了你多有不便,我還真想讓你陪過去……不過,我看宛如房裡的春丫,還有四叔府裡的紅繡都不錯,機靈踏實,也都經過一些世面,關鍵是人本份可靠。」
綠竹猶豫了一會兒,才遭:「那麼,青湘呢?」
原夕爭笑道:「青湘……大太太房裡的人,人是一頂一的聰明,不過太過城府了一點,不是一個太平的人,楚瑜不會要的。」
他說著,外面有一僕人過來傳話,道:「子卿少爺,族長讓你過去一下。」
綠竹嘟囔道:「小少爺,這次你只怕要走眼呢……」
但是這句話原夕爭卻沒有聽見,這節骨眼上原炟找自己無非是為了楚瑜的婚事,因此原夕爭一聽傳喚,便立刻匆匆走了。
綠竹只好衝著原夕爭的背影撇了撇嘴,無奈的聳了聳肩,回屋去了。原夕爭剛匆匆進了原炟的大廳,就見原炟正笑容滿面地與一人飲茶,原夕爭一瞥之下,也不禁一愣。
來人正是榮王楚暠,他穿了一身茄色的哆羅呢夾襖倒是自有一種沉穩的氣勢。原夕爭略略猶豫,原炟已經連朝他揮手,道:「子卿,快過來,給你引見一下,這便是名滿天下的榮王。」
榮王將手中的茶碗輕輕放在桌沿上,笑道:「老族長,子卿我們已經見過面了。」
原夕爭前施了一禮,道:「子卿見過榮王。」
原炟紅光滿面,他只覺得今年原氏的門頭是喜鵲叫了一聲又一聲,剛與十皇子楚因攀上了親,三皇子楚暠居然就大駕光臨,看這情形,想必也是屬意原夕爭,三皇子楚暠可不比其他皇子,那是有望登上大寶實力的皇子,這如何不讓原炟喜出望外。
他的眼神狠狠盯了一下原夕爭,意思是你機靈一些,然後笑道:「王爺,我這就下去讓人准備一些點心,您跟子卿先聊。」
楚暠客氣的做了一個手勢,原炟滿面堆笑地離開了。
原炟一走,客廳裡的氣氛似乎也冷了幾分。
楚暠慢慢飲著茶,似乎刻意地傳遞一種威壓給原夕爭,隔了良久方才放下茶碗,微笑地道:「子卿,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了吧?」
原夕爭聽了這話,只是和氣地一笑,楚暠緩緩地道:「子卿,不瞞你說我是為你而來。」他說這個你字的時候看了一下面前原夕爭的臉,卻沒見那俊秀的臉上有絲毫表情。
楚暠心中不由有一絲淡淡的挫敗之感,這種感覺他並不多有,因為他沒有這個必要,如果不是臨走之前陳昂文再三關照自己無論如何以籠絡原夕爭為先,依他的想法,原夕爭絕對不會好端端地站在眼前。
楚暠的心思轉了一下,不過是一瞬,他又端起了茶碗,淡淡地道:「子卿,你是天下第一帝師公孫纘的弟子,本王倒有一個問題想要請教你。」
原夕爭微微欠了一下身體,道:「子卿知無不言。」
楚暠悠然地道:「你覺得聖上十六個皇子中,誰最有可能登上大寶?」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逐漸透出了一種自信。
原夕爭微微沉吟了一下,才道:「子卿臨出山的時候,家師曾有嚴令,不許子卿參與南朝皇室任何事情,也不得打他帝王師的旗號,為各位皇子效勞。」
楚暠吃了一驚,道:「這又是為何?」
原夕爭淡然一笑,道:「因為我並不是一個帝王師合格的弟子。」
楚暠皺了皺眉,道:「那一定是公孫纘老先生對於你的期望過高了吧,本王也不過是問你一個小問題,子卿也要左顧言他,只怕是別有難處吧……」
「回王爺,這確實是家師之命,不敢有違。」
楚暠看著平靜的原夕爭,微帶諷刺地道:「子卿,你三番二次拒本王的好意。更是處處與本王做對,莫非你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倒要去扶助楚因這麼一個出身低賤的阿鬥?」
原夕爭眼簾一抬,道:「王爺,子卿這一生都不會與帝王業有任何牽絆,假如王爺您是擔心我會為梁王效力,就大可不必了。子卿不會為了南朝任何一個皇子效命。」
楚暠見原夕爭說得如此直白,全然沒有轉圜的余地,不由冷笑了一聲道:「原夕爭,那麼蔡姬那一舞又為何而來?」
原夕爭似乎早就料到了楚暠有此一問,淡淡地道:「王爺,蔡姬所求不過是一命,並非更大的圖謀,這一點還請王爺寬心。」
楚暠冷笑道:「原夕爭,若非本王憐你這點小才,你以為你還能好端端地站在本王的面前麼?你也是一個聰明之人。原氏可是一個名門望族,不要因為你一時胡塗,就連累滿門。」
原夕爭依然淡淡地回道:「予卿謝過王爺的寬宏大量,至於原氏,它既然能在這三國之中存活六七百年,自有它的氣數。況且子卿只不過是這棵老樹上一根最不起眼的旁枝,於全域無關。」
楚暠勃然大怒,他的眼光跳動了一會兒,見原夕爭始終沒有因為他的怒意而露出怯態,只得起身道:「原夕爭,但願你有一天不會後悔今天的決定。」
原夕爭半垂著眼簾,有禮地道:「榮王慢走!」
楚暠心頭怒意衝天,卻是無奈。只得氣呼呼地一拂袖,大步朝著門外走去,這麼一出門,突然與一個女子面對面碰上了。
那女子容顏極美,讓楚暠都不由一驚,但他的腳步也只是頓了一頓,便匆匆離去了。
那女子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跨進大廳,原夕爭一見,便笑道:「楚瑜,你怎麼來了?」
曾楚瑜穿了一件極為華麗拖曳及地的裙袍,高高的發髻上插著一根鳳鳥花樹挑心,顯得貴氣逼人。
原夕爭笑道:「啊,真是像一個王妃,這麼一眼看上去都不敢認了。」
曾楚瑜行了一禮,然後才在椅中坐下,道:「子卿哥哥客氣了。」
「對了,你怎麼會突然來到這裡?」原夕爭略略愣了一下才又問道。
曾楚瑜依然穩穩當當地道:「家裡太小了,等會兒人只怕會來很多,所以就過來借族長的大廳一用了。」
原夕爭一笑,知道曾楚瑜不過是借著這個因頭一報被人踩了多年的怨氣,也不以為意,只笑道:「好,子卿哥哥給你當保鏢。」
曾楚瑜這一次眼簾微微一抬,道:「子卿哥哥會為我效命麼?」
原夕爭覺得她的措詞極為奇怪,但是這幾日變故太多,不是大喜即是大悲,原夕爭只當是曾楚瑜受了刺激太多,寬慰地笑道:「難道子卿哥哥不是一直為你鞍前馬後嗎?」
曾楚瑜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緩緩的問了一句:「那麼如果我要你為梁王效力,你也會允嗎?」
注16:首飾或小器物用細金絲編制的,叫做「累絲」,也稱「累金」。
注17:挑心在古代是指插戴在發髻正面的發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