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原宛如笑眯眯著從樹後面繞了出來。
「是你,就知道一定是你!」曾楚瑜咬牙切齒地道:「子卿素來心底柔和,若非你這小人挑撥慫恿,豈會撒謊害我?!」
她這話一出口,原宛如含笑的眼睛逐漸變得冷酷:道:「你這永遠不知道感恩,不懂滿足,得隴望蜀,貪心不足的毒婦,你以為你能爬到今天靠得是什麼,是你的惡毒麼?不,你靠的是子卿,是子卿心裡對你的情誼,如果沒有這個,原夕爭的一句話就可以令你從塔尖一直掉到塔下。你以為你現在在楚因的眼裡還有什麼價值,不過是一個連蛋都不會生的老母雞。」
曾楚瑜氣得手足冰涼,身體一軟嚇得宮女連忙從後面抱住她,一連串的娘娘,曾楚瑜手指顫抖地指著原宛如,道:「你敢誣蔑當今的皇後,你以為我真的治不了你?」
原宛如輕笑了一聲,道:「治我,你怎麼治我呀,想當初我不在宮裡的時候,都能令你痛不欲生,更何況我現在近在你的眼前,我勸你還是早死早超生。」
「你害我?」曾楚瑜蒼白著臉道:「就憑你?」
原宛如從懷裡掏出一個香包,微笑道:「能認得麼?」
「我的草藥包?」曾楚瑜一驚,這個草藥包她自然認得,是原夕爭為了治她手足冰冷的毛病,給她制作的一只草藥香囊。她過去常常掛著,最近見到了這香囊難免便會想起原夕爭,才漸漸不掛了。
原宛如好整似暇將那香囊打開,從裡面倒出草藥,纖纖手指數著掌心中的顆粒微笑道:「你知道,這是什麼?」
曾楚瑜盯著那些不應該屬於香囊裡的東西,顫聲道:「這是什麼?」
「是上好的麝香,青湘替我為您裝上的。」原宛如微笑道:「難為我想了很多辦法才把它的氣味降到最少、不過你那麼愛用花水,倒是浪費了我的一些心機……」
曾楚瑜再也難以克制,她猛地撲了上來,圓睜著的眼睛紅得幾乎要滴血一般,喊道:「原宛如,我要你的命!」
原宛如身體稍稍一偏,手起掌落便將曾楚瑜敲得暈了過去。那宮女一見如此情形,嚇得魂不附體,連救命都不會喊了,站在原地全身顫抖的像是在打擺子。
原宛如甜甜地一笑,道:「你看你們娘娘,也太粗魯了,本宮這是跟她開個小小的玩笑,沒想到她這麼開不起玩笑?!你還不把你們娘娘送回去,這要在外頭著了涼,可怎麼辦?」
「開……開玩笑……」,宮女目瞪口呆地看著原宛如,見她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連忙跑過來,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將曾楚瑜半抱半扛地扶走了。
等那兩人像逃難似的跌跌撞撞走得沒了影,原宛如才從樹後面拖出了一個嘴裡塞著帕子,一臉驚慌的青湘,如今的她像是嚇到要暈過去,可偏偏卻還清醒著。原宛如將她口中的帕子拉掉,依然是一張俏皮的笑臉,道:「青湘,咱們皇後娘娘只怕一醒過來第一個要殺的人就是你!」
「冤枉,冤枉啊!」青湘渾身哆嗦著道:「惠貴妃娘娘,你說好了只要把錦囊給你看一下就可以,這,這麝香明明是你剛才放進去的。」
原宛如微微一笑,道:「是剛才放進去的,但是也要你們娘娘相信才是!」
青湘連連叩頭,道:「我錯了,娘娘,我錯了,你饒了賤婢吧!」
原宛如悠哉游哉地道:「青湘我要是你,就有多遠跑多遠,只要你出了宮,皇後娘娘又能奈你何?」
青湘抬頭看著原宛如似笑非笑的眼神,知道自己再無旁路可走,只得身體一歪癱軟在地。
原夕爭從剛才起就一直咳得不停,楚因溫聲道:「你看你這性子,何必同她慪氣,不是給自己罪受,早點去歇息吧!」
原夕爭點了點頭,恭身告退,楚因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才做了一個手勢,立刻便有人追著原夕爭的背影而去。隔了一會兒,有一個太監過來小聲地在楚因的耳邊說了幾句,楚因微笑著點了點頭,揮了揮手讓人離去。
楚因深吸了一口氣,悠然地看著戲台上的曲目,他似乎覺得梗於咽喉的那根刺終於漸漸挪開了,從原夕爭開始反擊曾楚瑜開始,楚因就逐漸相信原夕爭真正開始學著在這後宮當中生存。否則以原夕爭的個性,根本不會去理睬這些跳梁小醜。然而這是後宮,後宮就是瑣碎,陰險,又復雜的,誰也清高不得。可以這麼說原夕爭會是一個很好的將軍,能在沙場上足智多謀,但在後宮裡,未必能玩得過一個尋常的妃子。這後宮會是一塊最堅韌的磨刀石,將原夕爭身上所有的棱角一點點的磨去。
「原夕爭,你終於就要完完全全屬於我了。」楚因深吸了一口氣,輕聲笑道。
他的腦海裡又顯出了另一個人的身影,那人從出現開始就給了楚因很大的壓力,因為他具備的是楚因從來不曾擁有的。他衝著那身影冷冷一笑,然後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原貴妃娘娘吹不得風,因此整個皇宮裡唯有原貴妃是坐轎子的,這橋子便停在萬壽亭不遠的地方。原貴妃進了橋子,便一直抬進了永寧宮前方才落橋。原貴妃似乎已經不勝酒力,讓兩個宮女攙扶著方才進了宮門。
戲台上仍然在唱著戲,這麼一會兒已經唱到了牡丹亭的驚夢,上來的一個花旦雖然濃妝艷抹,卻偏生令人覺得貴氣非常。她張口便道:「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這原本唱的是一段閨怨,可是這女子唱來卻似滿腔的憤慨,令人聽來別有一股鏗鏘之意。
「好!」楚因不禁脫口道,那女子的動作很是有別於一般的花旦,如同她的唱腔,帶著鏗鏘,別有一種瀟灑,不由令他心中微微—動,輕輕抬了抬手,首領太監立即上前。
「去,幫朕問問,這花旦是哪家女子?」
首領太監得令而去,隔了一會兒方回來稟道:「回皇上,這唱戲的是一個男子,班主見他的扮相竟比女孩子還優美幾分,是以讓他唱起了花旦。」
楚因微微一愣,不由啞然失笑,輕嘆了一聲,心想原夕爭能活靈活現扮演一個女子,令得自已走眼,想不到又有一個男子能扮成女子令自己錯看。
楚因退席的時候,露過玉堂春的班子,見那花旦也站立其中,便笑道:「你唱得不錯。」
那花旦不慌不忙,微彎了一下腰,淡然地道:「謝過陛下誇獎。」
楚因見這花旦當著自己的面還能如此從容,不由心中有一些贊賞,道:「可有曾想過來皇宮樂府供職?」
四周的人一聽都是一陣嘩然,均道這花旦真是走了好運,進了皇宮樂府那便是一步登天。
花旦卻依然淡定地道:「回皇上,草民習慣浪蕩江湖,皇宮樂府雖好,卻不適合我。」
楚因微微皺了皺眉頭,心中略略不悅,覺得眼前的人頗有一點不識抬舉,不由沉臉道:「莫非朕的樂府還不及你這個玉堂春麼?」
他的臉一沉,四周的人都嚇得沒了聲音,唯有那花旦徐徐地道:「非玉堂春能與皇宮樂府相比,只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
楚因沉默了一會兒,方道:「好一個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說完他竟然就揚長而去了。
這花旦唱得能令皇上都動了心,自然立刻就身價百倍,等皇上一走,玉堂春班前便聚了幾個皇親貴戚定了後幾日的堂會。玉堂春的胖班主看起來一臉奸商的模樣,卻不太會做生意,只道:「各位若是對玉堂春有興趣,還請前往慶來客棧商談。」
玉堂春走的時候自然是令侍衛們檢查過再走的,宮裡頭的任何消息都傳得很快,這男扮女裝的花旦讓皇上都動了心,難免別人便都多瞧了兩眼,但侍衛都覺得這花旦很有氣勢,臉上的妝還未卸,也不見得有多少表情,只坐在那裡便能令得這些皇宮禁衛們不敢輕舉妄動。
玉堂春走得是宮巷北門,今日是太後娘娘的壽辰,凡是出入賓客藝人的門,戒備都比平日森嚴了許多。禁衛將他們的道具一樣樣查驗過,又仔仔細細數了一下他們的人頭,方才放他們離去。而此時的西門卻有一輛馬車由著青湘趕到了門口,有一禁衛道:「此地不許出宮,所有賓客一律都由南門出!」
這禁衛剛出口,便聽有人喝道:「放肆!」
禁衛回頭一看,竟然是統領大人,連忙退過一邊。
那統領走到青湘的身邊,小聲道:「青湘姑娘怎麼今晚要出去麼?」
青湘只覺得背脊上一陣陣地冒汗,她用了全身的力氣才道:「葉統領,娘娘有要事!」
葉統領點了點頭,依然用很小的聲音道:「娘娘在後面?」
再也沒有人比青湘更明白後面坐的是什麼人,她有一些慌亂地道:「是。」盡管這麼一個字,但她的語調卻不由自主地帶上顫音。
葉統領還未答復,便聽馬車後面傳出了曾楚瑜的聲音:「石子,你不用擔心,我去去就回!」
那葉統領見青湘深夜出宮本來還有一點狐疑,突然聽到了曾楚瑜的聲音,連忙道:「是,是,娘娘這天色已經近晚了,要不要小石子陪你走一趟。」
曾楚瑜依然溫和地道:「有心了,不用,只是見個人。」
葉統領心中一松,隨即做了一個放行的姿勢,當初掉到谷底的曾楚瑜也是讓自己放出宮去見了某個人,回來以後立即翻身又坐回了皇後的寶座,自己也得了不少封賞。葉統領看著漸漸消失在夜霧中的馬車,不由胡亂猜測這到底是什麼人,竟然能左右皇宮裡的局勢。
馬車一路急行,很快便出了城,到了一處岔道處停了下來,從密林中立即走出了一批人,正是剛才的玉堂春班子。馬車的簾子一掀,原夕爭從裡面走了下來,然後衝著玉堂春的班子鞠了一躬,道:「我姐妹多承各位義士相助,雖大恩不言謝,但還是請各位受我一禮。」
原夕爭剛要彎腰,卻被一雙有力的手撫住了胳膊,只聽有一個人輕哼道:「你本來就是屬於我的人,救我自己的人,又何須人來謝!」
聽到那聲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如此的陌生,熟悉是因為天天都在回想那些短暫卻快樂的畫面,陌生是因為原夕爭以為此生再也不能與眼前這人相見。
原夕爭緩緩抬起頭,從模糊的眼裡看去,眼前站著的人穿著一身再普通不過的青色布衣,可俊美的眉眼不是李纘的,又能是誰。只是那話語雖依然輕松憊懶,只是這眉眼處卻是已見滄桑,再也不是那個傲慢,不可一世的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二殿下李纘。
「你問我的話,我想明白了。王爺我可以不要,天下我也爭煩了。你是個男人,我也把你當個男人,但我還是想讓你成為我的妻子,要不我當你的妻子也行。」李纘淡淡地道:「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不滿意?」
他的話讓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張嘴結舌。
原夕爭嘴唇顫動了幾下,輕輕地伏在李纘的肩上,放聲痛哭了起來。當初的他們是多麼年輕,都是那麼風華絕代,便以為天地之下他們無所不能,他們是那麼輕易地告別,可卻最終發現再想聚首是多麼的艱難。
李纘摟著原夕爭,閉著眼,再多的話似乎都不用再說。
原夕爭哭了一會兒,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李纘笑道:「真難得,你也會哭,嗯,否則我真不敢相信原宛如說的話。」
原夕爭不禁臉一紅,道:「你沒有別的話要說,我就要趕路了!」
「說什麼,你自然是跟我一起走!」李纘微笑,他一揚眉道:「我為你舍了王府裡十數名姬妾,為你舍了王府,為你舍了皇位,你不會真狠心讓我一無所有的吧!」
原夕爭一瞬間淚水充滿了整個眸子,緩緩抬頭與李纘四面相對,只那麼一眼便似乎已經說過了千句萬句的話。眼前這個男人看起來紈绔,其實卻是滿腔的熱情,傲慢卻懷著一顆赤子之心,有時像是一個還沒長大的頑童,但他其實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可以為任何人撐起天上的風雲。
李纘握著原夕爭的手,轉頭笑道:「各位從小便護衛我的安全,今天一別,不知他日何時相逢,所以李纘也不與各位告別了!」
那班主急道:「殿,殿下,這,這可使不得,這裡是南朝的地界,你沒有我們的保護,很容易被南朝人捉住了。」
李纘手一抬,制止了他往下說,道:「柴平,我們在一起的目標過大,反而不容易逃脫,不如分散而走,反而容易一點!」
柴平略略垂頭似乎心中有了主意,道:「那殿下保重,我等去了!」說完,他也不多逗留,竟然拉著人馬轉頭就走了。
李纘見那些人頭也不回,輕輕嘆息了一聲,身後傳來一人的輕笑聲,轉頭見原宛如趴在窗子上道:「看起來你這殿下當得也實在不得人望,你一說走,人家立馬就走了!」
李纘揚揚眉,道:「你這小丫頭是我買一送一的贈品麼,說好了,我買的是我喜歡的,搭頭就不要了!」
原宛如素來牙尖嘴利,不想到出門碰上了對手,不由小臉漲得通紅,連聲道:「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沒我給你通消息,你想做我嫂子,做夢去吧!」
原夕爭輕笑了一聲,拉著原宛如的手道:「別再玩鬧了,時間寶貴的很,我們走吧!」
原宛如略略低了一下頭,猶疑道:「子卿……我,我不走了!」
原夕爭大吃一驚,道:「你若不走,楚因不會放過你!」
原宛如一笑,頗有幾分得意,她捂著腹部道:「我不會有事的,我懷孕了!」
原夕爭所有衝到嘴邊的話都咽了回去,只是看著原宛如,眼裡幾分難受,幾分不舍,良久才抬起手,輕輕地揉了揉這個頑劣卻重情的妹妹。
「人世間的緣分,聚聚合合自有定數。」原夕爭沙啞地道:「我就不勉強你了。」
原夕爭轉頭走到青湘的面前,青湘在一邊一直低著頭,沒有人比她心裡更想要逃之夭夭,她眼見原夕爭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嚇得身體一軟,立即跪在馬車上道:「娘娘,哦,子卿少爺,不,不對,子卿小姐,那些事情都是被逼的,我什麼也不知道的。」
原夕爭頗有一些厭惡地看著這個人,淡淡地道:「你現在送宛如回去,不要告訴我你沒有辦法應付這件事情!」
青湘嚇得面無人色,道:「皇後娘娘,那女人,那女人她不會放過我的!」 原夕爭輕笑了聲,道:「你擔心宛如那件事情,就大可不必了,倘若曾楚瑜責問你,你只要說一句話,我就擔保你無事!」
「哪句!」青湘不由自主地脫口問道,從心底裡講她是不願意離開皇宮的,尤其是她走得這麼匆忙,這麼多年的積蓄一文未取,現在想起來都覺得心疼到無法呼吸,那裡每一文都是她用青春跟命換來的啊。
「你就說,這藥囊裡裹著麝香,娘娘或許覺察不出來,彎陽還能不知麼?」
青湘呆愣住了,是啊這麝香豈能瞞得住細致的女神醫彎陽,原來在她眼裡一個死局竟可以這麼簡單的就解開了。
原宛如微笑道:「當然,麝香的事情你是沒做,可是幫著子卿逃跑卻是做得真真實實!」
青湘才見血色的臉又一下子白了,原夕爭微笑道:「既然你與宛如都共享了這麼重要的一個秘密,那麼宛如我以後……就拜托你了 !」
原宛如笑著重重拍了拍青湘的肩,道:「本宮能否安然誕下太子,可就要看你的了,我會在心裡記上你一功的!」
青湘如喪考妣,整個臉在如此皎潔的月色下暗得發黑,原夕爭冷冷地道:「你倘若再不回,曾楚瑜可就要醒了,她一醒便會發覺你不在,到時你再要圓謊卻是不能了!」
青湘連忙連滾帶跑地坐好,原宛如看向原夕爭,語聲中不禁帶了哭腔,道:「子卿,我要走了,你還怪不怪我心狠手辣燒死了楚昇府裡所有的人。」
原夕爭細長的手指摸著她的淚珠,安慰道:「別再愧疚了,我知道宛如是因為太想要替爹爹媽媽報仇。」
原宛如點頭張開了手,可是還沒有等她擁抱住原夕爭,急不可待的青湘已經駕車遠去了,原夕爭同樣張開的手最終空了懷抱,遠遠地聽原宛如哭泣地道:「子卿,還有一件事沒告訴你,你讓我敲暈淑妃的宮女,但是我把她殺了!」
李纘站在旁一陣無語,最後才嘀咕道:「你這兩個妹妹全然不同,但真的各個都是人物。」
原夕爭微有一點尷尬跟無奈,輕輕嘆息了一聲,道:「走吧!」
李纘笑著從密林裡又牽出了一駕馬車,兩人上了馬車,李纘駕著車笑道:「原氏兄妹裡,你遠不如曾楚瑜狠毒,也遠不及原宛如有手腕,所以這三個人裡面你最聰明,也是最笨的,」他隔了良久,才輕聲道:「真好。」
原夕爭看了一眼來時的路,知道今生就與那二人永別了,她們是自己在這世上僅留的親人,曾經是僅有的牽掛,如今都隨風而逝了,但心裡仿佛空了一大塊。原夕爭胡思亂想著,突然前面的人半轉了身,一只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溫暖而有力。原夕爭輕輕地抬起手,與那只手緊緊地扣住。
楚因今日雖然多喝了幾杯,可卻全然沒有睡意,反而在內心當中有一種焦躁。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楚因將自己手中的書一丟,道:「真是市井小民,若是一個帝王,便要恩澤四海,哪裡能夠只取一瓢飲?」他在心裡這麼反復的思量,對這句話極不屑,可又像是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他隱隱覺得這個戲子似乎踏在了比自己更高的地方。
這個地方……曾是原夕爭站著的,而他一直不能企及的地方,所以他只能將原夕爭拉下來,唯有如此,他才能擁有原夕爭。可是這個地方,一個戲子卻輕描淡寫地踏了上去,這令得楚因在沉默之後有一種惱羞成怒的感覺。他突然清晰地感覺到了那個戲子的輕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那種藐視令他覺得自己即便坐擁了四海,但又一無所有。
「來人,擺駕永寧宮!」楚因冷冷地道。
「諾。」
楚因上了駕乘,穿過御花園向著永寧宮的方向走去,他閉著眼睛隱隱地忽然聽到前方傳來嘈雜之聲。
「去看看,怎麼回事?」楚因怒道。
首領太監連忙小跑過去,隔了一會兒才回轉來,小聲道:「回皇上,一個宮女……叫人殺了,推到了湖中,偏偏有一位大臣喝醉了酒,滑到了湖裡,侍衛們救人的時候發現了她的屍體。」
「宮女叫人殺了 ?」楚因吃驚地反問,他全然沒有想到他的皇宮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會有人殺人。
楚因下了駕乘親自走到了屍體前,侍衛們見皇上過來,連忙退開。那宮女的脖子被人一劍割開了,那傷口大約被水泡了一些時辰,泛著白微微向兩邊卷起,在燈火下露著猙獰。
「這是哪一宮的宮女?」
「回皇上,這好像是淑妃娘娘的貼身宮女。」
楚因微微皺眉,抬頭道:「有沒有到淑妃的宮裡去看過?」
侍衛們臉露了一個為難之色,道:「回皇上,還未來得及,再說……淑妃此時多半安歇了。」
楚因在屍體旁轉了一圈,突然有人道:「淑妃宮裡的大太監來了。」
那大太監氣喘吁吁地趕過來,一眼看到了宮女的屍體,嚇得腿軟,連聲道:「娘娘,娘娘!」
「怎麼回事?」楚因冷冷地問道。
大太監此時方才發現楚因在場,連忙撲通一聲跪上了,他一直未有等到木子蘇回宮,所以一直在這邊四處轉悠。木子蘇自從流產了以後,精神上一直不太好,總是神神叨叨的,這大太監也不敢明目張膽地找她。這麼一鬧,他遠遠地聽說淑妃娘娘的貼身宮女死了,連忙跑過來一看,只把他嚇得魂飛魄散,以為木子蘇也被人給殺了。
「你說……淑妃到現在還沒有回宮?」
「是,是的,皇上!」
楚因略略沉思了一下,他猛然抬頭,道:「所有的侍衛,跟朕去永寧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