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楚因盯著那塊沾血的帕子,他知道過去的猜想現在實實在在的被驗證了是一種事實。他忽然明白那個人說什麼雄心壯志,說什麼一代明君,不過都是一些為了搪塞他的言辭。因為這人真正愛的人,並不是他,而是那位即將大婚的北齊二殿下李纘,一個生來便似坐擁一切的人。什麼警世之句,修身之言不過是給他留了一個世俗的圈套,令他煎熬無法解脫,因為那些看似的肺腑之言,真實的卻是一種愚弄。
楚因將那塊帕子死死地抓在了手裡,只覺得心裡像是有那麼一團火,它越來越旺,以至於要衝破他的心腔,從他的眼,口裡噴出來,將所有可能沾及的人都化成灰燼。楚因幾乎是整整在那裡坐了一天,他只單單批復了大理寺送上來今秋死刑犯的案卷,所有的案卷,楚因都干脆的在這些案卷上用朱砂筆寫了一個大大的誅字。那鮮紅的朱砂字非但沒有將楚因心內的那團火撲滅,反而令他變得更為暴躁嗜殺一般。
偏殿內的太監們都是經驗老到的人,任誰知道面色陰沉的楚因此刻心情不佳,若是誰在這是惹了君王,那必定是一場滅頂之災。因此整個殿內變得更靜,靜得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心跳之聲。好在聖武帝直到他起身離開了偏殿朝著內宮走去,都似乎並沒有要遷怒於他們的意思。
這麼一個皓月當空的夜晚,淑妃自然早就預備下了酒菜。她雖然不是什麼大家閨秀,但人也算機靈,沒吃過豬,自然也見過豬跑路,木子蘇直到豪門裡的主子常常賞月飲酒,自然這皇宮裡頭也不會例外。
她原本不會彈琴,但是進了梁王府之後,曾楚瑜曾經請了專人來教她們彈琴,而且專彈七弦瑤琴。木子蘇心裡便猜測必定是因為皇上愛聽七弦琴,因此正想要才投其所好。既然如此,她又怎麼能不多加利用,好牢牢鎖住帝王的心。木子蘇不但請了一名琴師教自己彈琴,還特地給自己做了一套琴衣。這琴衣用的是價值千金的素紗,薄若蟬翼,輕若煙霧,極為通透,木子蘇倒也聰明,另用了一些絲羅做了貼身的內衣穿在裡面,這樣整個身體便顯得若隱若現,更為誘人。
楚因習慣性地踏進了淑妃飛宮殿,可惜木子蘇自顧想著自己的妙計,卻沒有發現楚因的面色不佳。當木子蘇穿著那一身輕如薄霧一般的紗裙出來,再抱著七弦琴撫上一段,一直克制的楚因終於爆發了。
他一腳踢飛了木子蘇面前的古琴,怒極道:「你貴為朕的帝妃,把自己打扮得像一個青樓女子,你不懂尊貴,難道還不知廉恥麼?」
木子蘇從未想過一直都是溫情脈脈的楚因發起脾氣如同惡煞,一時之間嚇得魂飛魄散,說不上話來,楚因指著木子蘇冷冷地道:「既然你那麼愛扮成這副模樣,來人,給朕撤了火盆,讓她給我跪到園子裡去,沒有朕的旨意,誰也不能讓她起來!」說完便拂袖而去。
可憐的木子蘇費盡心思,卻換來一通雷霆之怒,等到回過神來想要求情,楚因早走得不見了蹤影。她穿得這麼通透,因此在殿內四角都燃了火盆,如今太監們將火盆撤去,她身在殿內便已經覺得凍得渾身起雞皮疙瘩,更勿用說跪在寒冷的秋夜裡了。木子蘇不由軟癱在地,嚶嚶抽泣。
楚因轉了一圈,朝著曾楚瑜的中宮殿走去,曾楚瑜早得了淑妃宮裡的密報,傳信的人正是青湘。曾楚瑜聽了只是淺淺的一笑,抿了口茶卻不說什麼。青湘出了門,在中宮殿的小庫裡稍稍一盤點,果然曾經有過的那匹價值千金的素紗不見了,心中不禁對曾楚瑜的手腕更多了幾分寒意。這批素紗用得都是最上等的蠶絲所織,托在掌心裡輕若無物,極為罕見,堪稱寶物,乃是當年曾楚瑜在荊州的時候,刺史顏涼的孝敬。只是這匹天價的料子曾楚瑜一直未曾動用過,青湘到不曾想她會用這麼一匹稀罕的料子讓淑妃栽了跟頭,真可謂大手筆,不過細細想想,若是一匹料子能鬥倒一個妃子那倒也是極為劃算的一件事情。
楚因踏進了曾楚瑜的宮殿,曾楚瑜早已經泡好了茶,見楚因進來,便萬福了一下,也不多話,只給楚因泡上一杯熱茶。楚因半垂著眼簾飲茶,曾楚瑜也坐在一邊無聲地品茶。
隔了許久,倒是楚因先開口道:「怎麼愛妃不問問我為什麼突然來了中宮麼?」
曾楚瑜一笑,道:「皇上與我是夫妻,皇上要來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臣妾為何要問為什麼?」
楚因似乎才想起自己真的有很多日子不來中宮了,不禁有一些內疚,道:「這些日子,朕太忙,疏忽你了。」
楚因是政務繁忙,可是也沒有耽擱他夜夜留宿淑妃寢宮,曾楚瑜只是微微一笑,道:「皇上,以後這種話便不用再說了,您曾經說過,這後宮裡所有的女人當中,唯有我才是以您一體的,既然我們一體,你做什麼又何須與我多做解釋,我自然能明白您的心境,您的想法。」
她這麼一說,楚因也有幾分感動,隔著桌子握著曾楚瑜的手道:「楚瑜……你在我心裡自然跟別人是不同的,有一些話我只能對你說,有一些事我也只能告訴你。」
曾楚瑜起身坐到楚因的身邊依偎過去,道:「皇上有什麼事,大可與楚瑜說,楚瑜若是能替皇上排憂解難,定當在所不辭。」
楚因沉默了一會兒,才輕嘆了一口氣,道:「有一些事情,便是連我自己都說不清。」
曾楚瑜也不勉強,只是將人夫宮人將床榻收拾妥當,讓楚因歇息。
皇上再次留宿中宮,淑妃娘娘險些被凍死,宮內的局勢又翻了過來。宮裡的人最是勢利,很多勢力的人聚攏在一起能形成一種氣氛,能令你覺得活得如魚得水,又或者是日夜煎熬。而作為中宮的貼身宮女青湘便是最能感受這種氣氛了,看見眼前這些人陪著小心與自己說話,她心中不禁冷笑了一聲。這些太監宮女的頭子們見青湘面色不善,自然想起是與之前他們的態度有關,連忙將孝敬一一奉上,青湘掃了一眼面前的禮品才算是面色稍霽。
青湘心情愉快,便親自去皇宮的膳司殿領給曾楚瑜養身用的燕窩。曾楚瑜身體不算太好,但所幸現在又一個名醫彎陽為她調理,各式的補品吃下去,倒也有了不少起色。她剛走近膳司殿,還未跨進門檻,便看見宮女扶著曾楚瑜一群人浩浩蕩蕩地走過來。
「娘娘,你怎麼來了?」
曾楚瑜的臉色不太好,只淡淡地道:「沒什麼,太後娘娘最近有一些秋寒體燥,本宮過來親自挑一些補品為太後娘娘燉湯。」
青湘立時道:「娘娘親自動手為太後娘娘燉湯,光這份孝心也必能感動上蒼,賜福太後娘娘,令它老佛爺長命百歲了。」
「你們都留在門外吧,我陪娘娘進去挑選。」青湘說完便接過宮女攙扶起曾楚瑜的手往殿裡走去,這種戲碼也就是做給別人看到 ,青湘自然心知肚明。或許是殿內的太監宮女們都忙於給各殿送補湯去了,膳司殿的院外竟然沒有人,青湘剛想開口喚人卻被曾楚瑜突然揚手打斷了。
「中宮像是又翻身了,看來這淑妃是成不了氣候的了。」殿內的一角兩個正在看火的太監宮女閑聊著。
殿中的太監輕笑道:「這淑妃自然是成不了氣候,可是這賢妃就難說了。」
「賢妃?」那與太監閑聊的宮女斥道:「你莫要胡說,咱們宮裡統共只有一個嬪妃娘娘,哪裡還有另一個賢妃?」
太監小聲說:「這可是我家公公說的,你知道我家公公服侍太後的補品。他跟我說,太後早就不滿皇後娘娘霸著後宮,讓她給皇上安排幾個側妃,她就竟弄一些不入流小門小戶的女子進來。」
宮女道:「我看皇後挑進來了可都是一些美女,再說了這替皇上納妃可是中宮的事情,太後娘娘也不太好過多干預吧?」
「你懂什麼,這些女子都不懂規矩的,這不就讓皇上生氣了,皇上的龍體被氣著了,太後娘娘豈能善罷甘休。今天早上皇後娘娘請安的時候,太後就說了這周禮上早就有定制王妃百二十人,後一人,夫三人,嬪九人,世婦二十七人,女御八十一人(注23),問皇後是那時候才能把這些空缺填補到位,還說後宮充實,才能子嗣繁衍。」
宮女倒吸一口冷氣,小聲道:「這是明擺著說皇後娘娘不能生了,那這賢妃又是怎麼回事?」
太監得意地道:「我家公公跟我說,太後有意讓御史大夫許大人的孫女進宮,聽說那女子不但樣貌端莊,而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想許大人是太上皇的親信,又與皇上關系一直不錯,太後讓他的孫女進宮,連封號都想好了。這賢妃要是進了宮,外頭有家族撐著,內裡頭有太後娘娘保著,如果再添個一子半女,嘿嘿,這中宮以後還不知道裡面住的是誰呢?」
「大膽!」青湘忍無可忍,一步跨進了大殿呵斥道。
那宮女與太監本來就是無所事事嘴碎閑聊,萬萬不會想到曾楚瑜把文章做到了這膳司殿內,一轉身見著了含笑的曾楚瑜,各個嚇得魂不附體。
「娘娘,這兩個狗奴才居然敢在您背後誹謗於您,活該亂棍打死!」
曾楚瑜看著腳底下顫抖的兩個人,半晌才悠悠地道:「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
青湘道:「聽得真真切切,娘娘。」
「好,這兩個狗奴才誹謗的不是本宮,而是太後娘娘。你將這兩個奴才的話抄錄一份,讓他們畫押,然後連著這兩個狗東西一起給我送給太後娘娘!」曾楚瑜說道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咬碎了嘴裡的牙齒在咆哮一般。
青湘一愣,她萬萬沒有想到曾楚瑜會如此處理。這兩個狗奴才在背後非議主子的長短,已經夠亂棍打死,更不要提他們說的話句句都是死罪。曾楚瑜自己不殺卻將這兩個奴才送給了太後,是逼著太後動手殺人,太後若是不殺,自然說明這兩個奴才所言屬實,那邊是太後擾亂秩序,攪得後宮不太平;若是殺了,一則壞了她修行的名聲,二則這許大人的孫女只怕便進不了宮,這賢妃還沒進宮就叫曾楚瑜滅了,青湘都不得不拍案叫絕。可是如此一來,曾楚瑜與太後可算是真正撕破了臉皮,結下仇怨了。
「娘娘……」青湘略略慌亂地看了一眼面目似猙獰的曾楚瑜,猶疑了一下。
曾楚瑜冷冷地道:「照做!」
秋日裡正午的太陽頗有一些火躁之氣,但站在台階上的曾楚瑜卻覺得心底裡冰涼,她從上往下看去,似乎看到了無數只想要把它從台階上拉下去的手。曾楚瑜搖了搖頭,她付出了太多的代價,忍受了太多的痛苦才站在了最高端。
沒有人,沒有人能夠把她再拉下去。
楚因這幾日都是宿在中宮,此日亦不例外,曾楚瑜替他除去了皇袍頂戴,在為楚因換了一身輕便的衣服,又給他端了一杯熱茶,才柔和地開口道:「他聽人說子卿有幾日不上朝了,是有這事麼?」
楚因端茶的手微微一頓,淡淡的道:「你倒是挺關心他。」
曾楚瑜輕輕一笑,楚因皺眉道:「這話很好笑麼?」
曾楚瑜低頭紅著臉道:「沒有,只是皇上說話的樣子,讓臣妾覺得……皇上好想愛你個在吃醋呢!」
楚因娶曾楚瑜,實是意在原夕爭,平日裡正經的時候多,調情的時候少,曾楚瑜這麼一說,倒頗有幾分曖昧之意,只是楚因知道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是在吃誰的醋,不禁微微嘆息了一下。
「其實是因為我知道北齊李纘要大婚了,便特地派人了解了子卿的近況。」曾楚瑜輕聲地道。
她這麼一說楚因的臉色便沉了下來,道:「怎麼你聽說李纘大婚,便要去了解原夕爭的近況呢?」
曾楚瑜又替楚因倒了一點茶,然後細聲地道:「皇上你答應好好聽我說話,不惱,臣妾才能往下說。」
楚因轉過頭去,道:「醒了,朕答應你不惱,你說吧!」
「我曾經跟皇上說過,這李纘對子卿一直都有非分之想,兩人糾纏多了,也難保子卿不會對李纘生出別樣的情緒,其實我一直都懷疑子卿其實是……喜愛李纘的。」曾楚瑜見楚因的面色已經滿是山雨欲來的怒色,她不禁一陣膽寒。她知道她之所以能在這個宮中生存下去,完全依賴於眼前這個男人,他的喜怒再沒有一個人比它更與之休戚相關。
曾楚瑜定了定神,接著道:「其實這種事情原本也沒什麼,只可惜偏偏北齊對我國虎視眈眈,子卿又是萬萬不可落入他人之手的帝王師。」
她這麼幾句話說完,楚因的臉色倒是沒有剛才那麼猙獰了,淡淡的道:「你果真認為這種事情是可以被接受的麼?」
曾楚瑜心頭一松,輕笑道:「這又有什麼大不了,高祖皇帝又一個籍儒,威武如漢武帝亦有一個衛青,千秋之下,誰也沒有因為這點風流韻事而折了他們的英名。」
楚因止不住眉頭一挑,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沉默了很久才道:「楚瑜你究竟想說什麼?」
曾楚瑜站了起來,萬福了一下才道:「臣妾是不忍皇上日日為了原夕爭而焦慮煩悶,更何況子卿也不是不能接受男子,皇上又何必要為此而憂慮呢?」
「他……」楚因略有一些黯然。
「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率土之濱莫非王土,原夕爭再出色,他也不過是皇上的臣子,是您的奴才,是皇上您的人。」曾楚瑜冷冷地道:「皇上有更遠大的志向,豈能在這些情愛事情上耗費心力。」
「說得好!」楚因抬頭拉過曾楚瑜,嘆息道:「可是只怕你這位子卿哥哥不這麼想啊。」
曾楚瑜江頭靠在楚因的肩頭道:「其實有一件事情,我一直想對皇上您說,但又怕說了臣妾會心裡內疚。」
楚因笑道:「你說來聽聽,說不定朕能替你排解。」
「子卿如今是南朝的駙馬,可若是他真的喜歡上了李纘,迷了心竅打算叛逃北齊,皇上你有無把握留住他?」
楚因沉默了良久,曾楚瑜慢慢地道:「子卿在大殿上,十步之內取了楚嵩的首級,這種能耐誰能留得住他?若逼急了他……」曾楚瑜話說到這裡變住了口,楚因的腦海裡卻突然出現一道劍光,緊接著是隨著那劍光噴出來的鮮血,他心中不由一凜。
曾楚瑜接著悠悠地道:「我前些日子便告訴皇上,子卿身上還帶著如影隨形的毒,他既然沒有開口向彎陽索要解藥,那必定至少要閉關一個月以上,才能將體內的毒排除。皇上您覺得……他有這個時間嗎?」
楚因聽後輕笑一聲,道:「楚瑜你真是個妖精。」
曾楚瑜靠著楚因的肩道:「楚瑜願為皇上做一個妖精,我只對皇上一個好,任何能讓皇上心煩的人或者事,楚瑜都不介意去扮演一個歹毒的妖精。」
楚因用手勾起她的下巴,看著那張美麗的臉,輕嘆了一聲:「楚瑜……」
隔日,彎陽的面前便多了一塊帶血的帕子,曾楚瑜道:「你能從這塊帕子上看出原夕爭身上的如影隨形毒性如何了嗎?」
彎陽細細舔了一下血跡,微笑道:「回娘娘,原夕爭自己的心性大亂,因此使得他一直壓制在肺腑之內的毒性爆發,逆行到了血脈之中,只怕此刻四肢無力,要有一段時間不能用到內力了。」
曾楚瑜微微一笑,輕嘆了一口氣道:「很好。」
彎陽雖然不知道曾楚瑜為什麼笑得如此明艷,但她知道此事對原夕爭來說一定不會是什麼好事,只要是能令原夕爭倒霉的事情,她彎陽都會覺得心情愉快。彎陽出了宮門,看著滿大街熱鬧的人群,可是走在這麼繁華的一個接頭,彎陽卻覺得周身無比的冷清。
她還沒走出多遠,一隊士兵嘩啦一聲將她圍了起來,彎陽不由心中一緊,這個時候一輛由兩匹高大域外大馬拖著的馬車慢慢馳到了近前,一只修長的手指掀起了簾子,裡面露出了瑞安的笑臉,只聽她淡淡地道:「彎陽麼,我剛巧有事找你,不如上渝苑做個客吧。」
彎陽輕咬了一下嘴唇,道:「公主這架勢,彎陽是不想去也不成了?」
瑞安一挑修長烏黑的眉,含笑道:「我瑞安門前只有來不了的客人,沒有不想來的客人。」
彎陽不得不低頭由著士兵押送著坐到了馬車上,瑞安坐在軟錦榻上懶洋洋地上下打量著這個貌美的道姑。單論彎陽的出身,頗有幾分傳奇之色,塔器出身非常不好,三歲的時候便隨著父母出來逃荒,不到五歲就父母雙亡,成了一個流浪的小乞丐。可她的運氣著實不差,當年天一道有一位道姑出外雲游,無意中看中了彎陽,覺得她資質還算不錯。這名道姑也沒什麼尋覓良才的意思,只不過剛好缺一個看丹爐的女童,彎陽便因此進了天一道門。天一道門眾甚多,不要說是外門弟子,內門也超過了三千弟子。而契約能從一個普通的道門給丹爐看火的小女童到江湖聞名的女大夫,除了運氣,天賦也是功不可沒的。因此彎陽一向都是自傲的,可是今天她在瑞安面前卻無論如何也傲慢不起來。因為眼前這個女子,她什麼也不需要依仗,她的地位就決定了她彎陽在她的面前只不過是一只螻蟻。彎陽覺得氣氛,為什麼這就是天道的次序,她彎陽沒有一點比不上瑞安,可卻不得不在瑞安面前卑躬屈膝。她細膩胡思亂想,但瑞安的沉默卻讓她心裡除了氣憤以外,更多了幾分忐忑不安。
瑞安率先下了馬車,帶著彎陽進了渝苑。彎陽依令在渝苑的內堂裡坐下,她不是第一次來渝苑,可卻是第一次坐在渝苑的內堂。瑞安的禮數頗為周全,茶是上等的好茶,四色糕點亦做得非常精致。
彎陽不知道瑞安這葫蘆裡賣得是什麼藥,瑞安端起茶碗輕笑道:「剛才多有得罪彎陽女俠,瑞安這裡以茶代酒,先行賠罪了。」
「不敢當。」彎陽僵直地道,瑞安的威名她是知道的,出了名跋扈,任性的一個公主,她居然破天荒給自己道歉,不免讓彎陽既詫異又萬分警惕。
瑞安略略低頭,將茶飲完,才微微笑道:「我瑞安想問彎陽買一樣東西。」
不等彎陽暗自猜度,瑞安已經接著道:「不知道彎陽女俠肯不肯出讓你手上蔡姬的東西。」
她的話音一落,彎陽心中所有的疑慮頓消,看來原夕爭已經到了不得不求助於外力的地步。彎陽心裡覺得一陣痛快,她目光陡然間變得銳利了起來,她司機看穿了瑞安表面淡然之下,其實焦慮的內心,久違的優越感又回到了她的心中,令彎陽覺得一陣舒暢。
「公主,蔡姬是有一些東西在貧道的手中,不知道公主想要哪一樣?」
瑞安放下茶碗,拍了拍手,外面陸陸續續進來了不少宮女,她們每個人手中都有一個托盤。瑞安站了起來,指著這些托盤道:「第一個托盤裡有五十萬兩銀票,第二個托盤裡是浙西最好也是最大一個莊園的地契,第三個托盤裡是本宮能弄到手的所有大內靈丹的配方,第四個托盤裡是本宮給九華山圓空師太的一封引薦信,你可以憑著這封信去九華山拜在師太的門下,想必你也聽說過當今太後參佛,天後便是這位圓空師太的俗家外門弟子。」瑞安轉過身來淡淡道:「我知道你最近跟當今皇後走得很近,本宮可以跟你擔保,她能給你的不及這裡的十分之一。」
瑞安說一樣,彎陽便震驚一次,她雖是一位醫術不錯的大夫,但可惜行走江湖,又是一名女大夫,若是能有這麼多銀錢,她也不會屈就於東方莊主門下為生;浙西是一個富庶之地,它最大的莊園豈是東方莊園可以相提並論的,可連東方莊園這種地方彎陽她都做夢也不敢奢想能擁有;試想她彎陽若是能握有大內幾百年來幾百位一等的御醫研制的丹藥配方,又何愁不能成就她彎陽一世的聲明,再無人會因為她是個女子而敢鄙薄於她;九華山圓空師太,若是她與這位師太能有一個名分,哪怕只是寄室弟子,那便是太後的師姐妹,何等的尊貴,豈是她這個區區的江湖女子的地位可以比擬的。瑞安給出的五份東西,正是可以徹底顛覆彎陽人生的東西。
彎陽看著面前那五個托盤,隔了片刻才吃吃笑了起來,接著聲音越笑越大聲,瑞安不禁皺了一下眉頭,只聽彎陽含恨地道:「瑞安,你用這五份東西來告訴我,似我彎陽這種人是如何的落魄,不值一交,因此你們皇室只要略略高抬貴手,便可以對我們的命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對不對?」她一步一步地朝著瑞安走去,瑞安不由後退了半步,彎陽步步緊逼,她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一字一字地道:「可是你這次弄錯了,不是你,是我,是我在對你們的命運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原夕爭不行了對麼,他不但四肢無力,背腹升寒,而且有嘔血之狀,只要我願意拿出蔡姬的解藥,他自然萬事大吉,可是我若不拿出這解藥,他這一身引以為傲的武藝都將化、為、泡、影。」彎陽深吸了一口氣,悠長吐氣道:「你認為原夕爭要是沒了這點自保的本事,你憑著這五個托盤裡的東西能保住你瑞安這個漂亮的丈夫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