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瑞安忍無可忍,鏗鏘一聲,佩劍使出了鞘,架在了彎陽的脖子上,她冷笑道:「我瑞安能不能保住自己的丈夫還輪不到你來操心,但是我瑞安可以跟你保證,你絕對不會比我更逍遙。」瑞安壓緊了手中的劍,彎陽輕笑道:「你要殺了我,可就沒有了蔡姬的解藥。」
瑞安冷笑,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的舌頭,還有你的十根手指,你大可以留下蔡姬的解藥過下半輩子。」
彎陽只覺得背脊上一陣冷汗,她咬牙道:「你就不怕傅出去,人人都會說你瑞安是一個惡毒的婦人。」
瑞安聽了,不禁彎眉一笑,略帶嘲諷地道:「莫非彎陽一直認為瑞安是一個珍惜名譽,愛惜名聲的人不成?」她說一句,彎陽的臉便白一分,瑞安淡然地道:「你看重的東西在我瑞安的眼裡不值一文。」
彎陽心中不禁一陣絕望,民間都說這位瑞安公土放蕩荒淫,酷愛畜養面首,收集美男,這樣的名聲瑞安都無所謂,更莫要提再多一個惡毒婦人的稱號了。
瑞安一字一字地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蔡姬的解藥,你拿還是不拿出來!」
彎陽遲疑了一下,手慢慢插到了懷裡,瑞安見她屈服,不由心中一喜,誰知彎陽將東西掏了出來,暴喝道:「你休想!」
瑞安貴為公主,論江湖經驗其實還遠不如多次生死之戰的彎陽豐富,動作也遠不及彎陽靈敏,眼見彎陽懷中的一把銀針都要射入她的畫中,不禁心中一緊卻無法躲避。兩人眼前一道人影一閃,彎陽突然覺得自己的手腕一陣劇痛,手中的銀針悉數釘入了大堂內泛著黝黑亮澤的青磚上。
瑞安靠著身後的那張精工細作的南海梨花木桌微微喘著氣,彎陽則捧著手,也不知道是因為懷恨還是因為痛極,面部略有一些扭曲地看著站在面前的年輕男子。
原夕爭的面色似乎挺好,周身看不出任何不適的地方,而且一出手就折了自己的一雙手,彎陽不禁將口中的牙都咬碎了。
原夕爭溫和地道:「我其實無甚大礙,是瑞安過於憂心了一些,此次是拙荊的不是,還請彎陽女俠多見諒。」
彎陽的嘴唇略略顫抖地冷笑道:「駙馬的道歉彎陽可不敢受。」
原夕爭伸手道:「先讓我替你將手腕接上吧!」
彎陽手一阻,冷冷地道:「不必!」她說著一咬牙,狠狠將自己折斷的手一拉一托,痛得彎陽頃刻間滿頭是汗,臉部的表情越現猙獰,顫聲道:「不知道駙馬與公主還有什麼事要吩咐彎陽?!」
原夕爭輕嘆了一口氣,道:「你可以走了。」
瑞安此刻已經回過了神來,她輕哼了一生道:「就憑她剛才膽敢行刺本朝的大公主,便不能讓她走。」
原夕爭轉身道:「瑞安,你不必強人所難!」
彎陽譏諷道:「你們夫婦二人,不用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無論你們說什麼,做什麼,我的回答依然只有一句,蔡姬的解藥——沒有!」
原夕爭輕嘆了一聲,道:「我沒打算向你逼問解藥。」
瑞安則怒道:「你真當我們收拾不了你,若非子卿對你心存內疚,又豈會對你再三容讓,明知解藥在你之手,也不逼你交出。可是你試問,當日你們七人追殺子卿,子卿設陣,圓月誤入身亡,這種前因後果,子卿有什麼錯。你若真是錚錚硬骨,又為什麼會隨著東方莊主投靠南朝,你若真要替自己的丈夫報仇,就該去找當今的皇上,而不是把氣都撒在你明知對你心有內疚的子卿頭上!」
彎陽只是冷笑,仿佛冷然看戲一般,原夕爭也不多話,只是手一伸道:「彎陽女俠,我送你回住處。」
彎陽挺著脖子,轉身即走,一副任你花樣百出,我自巍然不動的神情。瑞安知道彎陽也算是有名的江湖高手,雖然她擅長的是醫術,但是也不能有所輕視,因此現在的渝苑可謂草木皆兵,可惜瑞安只想過彎陽想要強行逃走,卻萬萬沒有想過彎陽敢於動手殺她。
原夕爭淡然地陪著彎陽一路走過了瑞安設下的重重關卡,衛士們都是面面相覷,尷尬地站在那裡,卻也沒有任何反抗。原夕爭將彎陽送出了門口,門外有兩匹馬,彎陽滿腹懷疑,她搶先一步挑了其中的一匹馬,翻身騎上。原夕爭知她防著自己在馬匹上動手腳,只是微笑了一下,等她挑好了馬匹,才騎上了剩下的那匹馬。
彎陽騎著馬,一路或快或慢,原夕爭的馬匹都是恰到好處的落後她一個馬頭。一直到了彎陽現在的住處,原夕爭都沒有其它的動作,這不禁令得彎陽詫異莫名。
彎陽跳下了馬,原夕爭卻沒有下馬,只微笑道:「彎陽女俠,我便送你到這裡了。」
彎陽上下看了原夕爭一眼,微微冷笑道:「這蔡姬的解藥,你真不打算要了麼?」
原夕爭烏眉輕揚,道:「生死雖有命,但我原夕爭相信還不會僅僅止於此,再會了!」說完,他猛然一拉馬匹,竟然單手將整匹馬拉得前蹄翹起,陡然間轉了個向,然後放馬遠去。
原夕爭整個動作瀟灑流暢,風揚烏發,流水照青衫,即便深恨這人的彎陽也不禁看得心有所動。她看著原夕爭快馬遠去的背影,不禁心想,莫非自己判斷錯了,原夕爭沒自己想得那麼糟糕,彎陽輕輕地皺了一下眉頭。
原夕爭跳下了馬匹,快步走到了堂內,見瑞安正面色鐵青地喝斥左央名,道:「本宮若是有事找你自然會召你,若沒召你,不要來打攪本宮的清靜!」
左央名原本只是略有尷尬,原夕爭陡然出現,令得他臉色突然漲得通紅,隔了半晌,才躬身道:「小臣告退了。」
「還不走,難道要本宮讓人抬著轎子送你走不成?」瑞安冷哼道。
左央名立時倉惶退去,連原夕爭的招呼都似沒有聽到一般。
原夕爭看著他的背影,轉頭輕笑道:「你這有事發的哪門子脾氣,把左大人嚇壞了怎麼辦?」
瑞安坐下,大口喝茶,卻不去理會原夕爭,原夕爭知道她心裡不痛快,只微微笑了一下,坐到了一邊。瑞安見原夕爭也坐了下來,不由輕哼道:「你現在還在逞強,不去屋裡休息。」
原夕爭眨了一下眼,道:「公主大人發脾氣,小臣如何敢躺!」
瑞安氣極反笑,道:「你做哪門子好人,為什麼把彎陽放了,我就不信把這大理寺的那套都給她用上了,會逼不出蔡姬的解藥!」
原夕爭微微嘆息了一聲,道:「瑞安,我怕你沒有這個時間。」
瑞安抬起了下巴,冷然地道:「我瑞安要問一個人的話,除非這人死了,否則不會沒時間。」
原夕爭也不與她爭辯只是端起了茶碗,慢慢地品茶,這杆茶還未飲完,宮裡便來了一個太監。太監傳的是聖武帝的口諭,只說是聽御用大夫彎陽說駙馬身體已然大好,心中甚悅,今日在養心閣設一個家宴,讓瑞安公主與駙馬赴宴,以賀駙馬身體康復雲雲。
這太監宣完了旨,瑞安半天也說不上話來。彎陽不過剛剛去了一盞茶的功夫,楚因的旨意便到了,無疑彎陽從跟原夕爭分開的下一刻起便有可能到了皇宮內。這個時機拿捏得如此緊湊,顯然彎陽從進了渝苑開始,楚因便已經得了消息。若是瑞安再拖延片刻,只怕楚因便會遣人上門來要人了。
瑞安不吭聲,原夕爭則起身道:「勞煩公公了,請代我與公主回復,我們會准時赴宴。」
然後原夕爭招人來,給了賞錢,那公公不禁眉開眼笑,心道難怪這駙馬爺招皇上喜歡,模樣長得好,會立功,又會做人。
「駙馬,灑家這就回去稟報皇上去了,您早些來,可別誤了時辰!」
原夕爭謝過太監將他送出了內堂,回轉身見瑞安像泄了氣似的坐於椅中,便笑道:「想什麼呢,這麼一個時辰都不到,還不夠你打扮的!」
現在的宮廷宴席多半會有太後出席,這位陪了一輩子小心的老太後如今最見不得別人對她有半點不敬,尤其看重別人衣著。瑞安早知今時不同往日,可當瑞安將整套的錦繡華服一件又一件套到身上的時候,才真真正正地開始領會了這一點。她的瀟灑,她的不羈,她所有的離經叛道,都是建立在昌帝的恩寵之上。一旦這個恩寵不再,那她瑞安也就不能再是以前的那個瑞安了。
瑞安戴了滿頭珠翠出來,卻見門口的原夕爭也換好了衣服,是一身月白色的細葛長衫,褒衣博帶,漆黑的長發挽起戴上細紗小冠,寬袍翩翩襯得少年別樣風流,隨意裡透著一點雍容。
瑞安悠悠嘆了口氣,道:「怎知傾城又傾國,佳郎難再得。」
原夕爭彎腰道:「多謝娘子誇贊。」
瑞安噗嗤一笑,心頭郁悶稍消,挽起原夕爭的胳膊,道:「你怎麼突然變得有精神了,早知如此,我也用不著做這個惡人,去逼人性命了。」
原夕爭只微微一笑。卻沒有答她這句話,南朝皇宮裡的家宴素來都是在養心閣裡辦的,一來這裡是離內宮最近的地方,嬪妃們出入方便,二來是因為養心閣也是皇宮中最別致的殿閣之一。它臨湖而建,由著一道長廊緊鄰著御花園,坐於水波微瀾的湖面上,襯著滿池荷葉無窮碧,冬可賞梅,秋能品菊。除此以外,其實最重要的一條是皇室祖上將這裡定為家宴之所,也是取其四面無耳,家人可說體已話的意思。
瑞安與原夕爭到得不早不晚,因此等她們到的時候,楚因已經到了,曾楚瑜也在。而讓瑞安稍覺意外的是,楚因似只宴請了她們這一對夫婦,所謂的家宴也不過是只有她們一對客人而已。
楚因從她們進來開始,目光在原夕爭的身上就未栘開,這令得瑞安心中不禁有一點不安,要知道楚因過去再怎樣都是態度含蓄的,不令人注意的,從未有像今天這般咄咄逼人。
瑞安笑道:「怎麼皇上只請了我們這兩人麼?皇上比起當王爺的時候是越加的省了,可這家宴就不熱鬧了。」
楚因倒是沒有回答她這句話,曾楚瑜卻是笑道:「瑞安喜歡熱鬧,皇上豈會不知,只是客人還未到罷了。」
她說話間,門外突然熱鬧了起來,一行行人跨過門坎進來,卻都是楚因荊州的舊部,東方景淵,湯刺虎,還有一些楚因手下的大將們。他們自從楚因登基以來,各個都成了手握重權的一方,如今齊齊聚集在皇宮倒是破天荒第一次,均顯得頗為拘束。
曾楚瑜在荊州二年,與眾人都相熟,此刻笑道:「各位將軍們再不來,我們的公主可要發脾氣了。」
她一開口,眾人就更拘束了,倒是湯剌虎還大膽一些,道:「回娘娘的話,我們才領到皇上的旨意,不過大家覺得來皇宮吃飯,可比不得平時,自然要慎重,但大家都是粗人,所以費了點時間置辦行頭,還請皇上皇後娘娘公主殿下見諒。」
原夕爭瞥了一眼湯剌虎,見他果然一身新衣,錦衣玉帶,頭上戴著冠帽,綴有羊脂暖玉,手指上套著金鑲玉板指,腰下還掛了一塊碩大的玉佩,極盡富貴之能事,不禁莞爾,道:「湯將軍恐怕是把全部家當都穿掛在身上了。」
他這麼一開口,上至楚因下至這些荊州舊部都是哄堂大笑,湯刺虎略有一些不好意思地道:「這軍裝怎麼穿我知道,這些綢緞衣服怎麼穿這我真不太清楚,不知道這些玩意兒有什麼用,又容易皺又不經扯,比我一套軍裝還貴。」
他本來與原夕爭最是不投機,但經過了荊州一戰之後,雖還是不常往來,但卻無形中親厚了不少,因此原夕爭與他開玩笑,他居然也嘿嘿笑著承下了。楚因雖然面帶微笑,目光卻從他身上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
他一說眾人笑得更是厲害,眾人正說著笑,門外太監細著嗓子唱了一聲:「太後娘娘到!」
眾人嚇得立時跪了一地,連楚因與曾楚瑜也是起身相迎。
太後穿了一身素色的錦袍,雖然亦是刺繡坊精工細做,但比起曾楚瑜身上的華服,就顯得過於樸實了。她在楚因的攙扶之下在首位坐下,便親切地笑道:「眾位愛卿都是我皇兒的肱骨之臣,立過汗馬功勞。都平身吧,在哀家面前不用太過拘束。」
東方景淵等只知道皇上宴客,卻不知道原來皇太後也會參加,剛剛松下的氣氛又都緊繃了起來。
「都坐吧!」楚因笑道。
等眾人在絲楠木矮幾後坐定,楚因才笑道:「這個地方是我南朝歷代開家宴的地方。所以太後會來,此乃家宴,眾位愛卿不用太過拘禮。」
他這麼一說,眾人自然是受寵若驚,東方景淵這樣的謀臣自然淡定,但像湯刺虎這樣的武臣早已經是熱淚盈眶,恨不得現在就以死相報了。
「開席吧!」曾楚瑜笑道。
養心閣的中門開,宮女便流水似的端著菜肴進來了,所有的菜都是一桌一份」一人一桌,即便是瑞安與原夕爭也是分開用餐。今天的菜式其實不算繁復,但到底是宮廷用膳,自有其獨到之處,東方景淵自然是細嚼慢慢品茗,湯刺虎他們起先還能忍著,到後面自然是大快朵頤了。
太後見他們吃得香,不免露出高興之色,道:「眾位卿家覺得今天的菜式如何?」
東方景淵何等聰明,一聽便知道今天的菜式是太後定下的,難怪像是個素食宴席,於是道:「太後娘娘,這幾道菜清淡又不失味美,吃來回味悠長,別有一份清新的滋味,倒像是一個鐘靈神秀的女子一般,舉手投足,氣質渾然天成。」
太後點頭笑道:「我一直聽皇上說東方莊主品味過人,今日一見才知名不傳虛爾!。」
東方景淵點頭連聲道:「太後過獎了。」
這個時候殿下飄來一道奇香,這道菜還未見蹤影,就把殿裡的人都勾得抬起了頭,湯刺虎更是不由問道:「好香的菜啊!」
東方景淵稱稍聞了聞,不禁眉頭一動,隔了片刻才見宮女們手捧著托盤進來。這芳香四溫的菜竟然是一道羹湯。湯刺虎早被這奇香弄得心癢難耐,等盛放羹湯的金耳杯放在桌面上,立時便一擁而上,三兩口便將羹湯飲用完畢了,大嘆道:「能吃到這麼一種美味,真是不枉此生也。」
其它人雖沒他這麼直白,但看臉色似也頗為贊同湯刺虎的話。
湯刺虎舔了一下唇,道:「皇上,你能不能告訴小臣這湯到底是如何做的,我回去也好做來解饞。」
楚因笑道:「你們讓景淵跟你們解釋這到底是什麼。」
東方景淵微微笑道:「此道羹湯可頗有歷史,乃是東晉陳思王所創,說它甌值千金,可見其珍奇,它采用主要原料是駱駝的蹄子所以本名叫駝蹄羹。」
曾楚瑜輕笑道:「東方大人果然是飲食大家……」她話題一轉又道:「其實今日本宮原本想為大家安排另一道美食,這道美食是當年武則天愛用的。」
湯刺虎他們一聽均是起了好奇之心,連著楚因也不禁笑道:「楚瑜別賣關子,接著往下說。」
曾楚瑜笑道:「《太平廣記》裡記載說武則天時,有一道菜是將鵝鴨置於鐵籠中,籠下生炭火,用銅盆盛醬醋等五味汁置於籠內,鵝鴨被火烤得不停地來回走動,熱得它們不得不飲盆裡的汁水,等到鵝鴨羽毛盡落,肉色變赤時即熟。據說其肉鮮嫩美味,渾然天成,令人難以忘卻。但是……」
東方景淵輕輕瞥了一眼太後,見她雖面無表情,但與剛才笑容滿面的和顏悅色卻是差之遠矣,曾楚瑜越說她的面色越沉,到得最後只聽她輕斥道:「如此殘忍的食法,虧你說得出口!」
曾楚瑜像是嚇了一跳,輕聲道:「臣妾剛才的意思也是覺得太過殘忍了一些,才沒有采用。」
太後的怒氣未消,道:「不管是活烤鵝肉也好,燉駱駝蹄子也罷,都是以殘忍來滿足口欲,吃來不是折壽麼?」她這麼開口一斥,原本輕松的氣氛立時便冷了下來,像湯刺虎這種人連人都殺得,殺只鵝鴨,啃只駱駝蹄子又算甚事,不禁各個面面相覷,尷尬了起來,而且他們沒有想到的是,太後居然當廳喝斥曾楚瑜,顯然這後宮的婆媳關系已然是極差。
曾楚瑜在一邊委屈地看了一眼楚因,楚因微笑道:「太後母親……您是慈悲為懷,不過今日是家宴,又何必為了這點小事動氣,氣壞了身子那就不劃算了。」他開口說話半點也沒有提曾楚瑜的不是,倒反而是勸著太後不要動氣,這已經是變相在幫著曾楚瑜了。
太後心裡不由暗暗一驚,見曾楚瑜雖低眉垂目,但卻沒有半點理屈之情,心中雖然怒極,但卻發作不得。眼見楚因頗有維護曾楚瑜的意思,倘若自己再鬧,只怕會堅定了楚因心中她這個太後無理取鬧的印像。
楚因心中則全然不理會這婆媳兩人暗中鬥法,只微瞥了一下只用了一勺羹湯的原夕爭,笑道:「子卿覺得此湯如何?」
原夕爭微笑道:「臣大病初愈,還嘗不出什麼滋味來。」他這麼一說,似是婉轉地表達並不喜愛這種羹湯,難為老太後高高在上,閣裡這麼多客人,此刻才找到了一個知已,不由看向原夕爭的面色更多了幾分和善。
曾楚瑜接嘴笑道:「是呢,今日原本高興的事情也挺多,尤其是子卿哥哥病體痊愈。」
太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卻沒有吭聲。
原夕爭倒是微傾身體,來了一句:「娘娘您費心了。」
太後見氣氛變得冷清了起來,也知道自己在這裡不合時宜了,於是淡淡地道:「哀家也有一些乏了,你們接著樂吧,哀家先退了。」
眾人又皆起身,跪倒,恭送了這位高興來,敗興走的太後。太後一走,果然這氣氛又輕快了起來。
酒過三巡,湯刺虎他們已是喝得面紅耳赤,雖還不至於脫靴摘帽,但也各個頂戴不整,歪七豎八。
人人都以為這宴席就要這麼完結的時候,楚因卻突然微笑道:「剛才說起這東晉,朕突然想起自己新得一個東晉的譜子。」他說著吩咐人去取過來。
譜子取過來之後,楚因讓太監直接遞給了原夕爭。原夕爭接過,略略展開一瞧,楚因笑道:「子卿可是樂道高手,可能看出這是何譜?」
原夕爭低頭稟道:「此乃燕樂半字譜中的弦索譜,原是由西晉樂師列和、中書監荀勖共同制訂的一種記譜法。」
「子卿果然是樂道大家,此譜確實是東晉時期流傳下來的一本弦索譜的真跡,只聽說東晉時期文美,樂美,無一不是極品,朕一直找不到一個合適的琴師為朕彈琴此曲。朕知子卿有通天之能,不如就請子卿為大家撫奏此曲,如何?」
瑞安的面色不禁一變,會在大宴席上撫琴奏樂的都是一些樂師,樂師是妓籍,也是最下等的人之一。上等之人就算習奏古琴,也講得是一種修身養體,陶冶性情,絕對不會是為了給人娛樂,偶有為殼客奏,多半是一些尊貴之極或私交甚密的客人,又或者是來自於長輩的點評,比如像當初曾楚瑜給楚因他們彈琴。因此楚因要原夕爭以駙馬的身份在宴席之上為一群武將們撫曲,不單單是刻意貶低原夕爭,甚至是一種羞辱。她能這麼想,自然所有的人都不禁有這種想法,只是他們更在想的是原夕爭到底犯何事,使得楚因刻意要拿他。
這種羞辱,即便是脾氣再溫和的人也不免要有怒火,因為沒有了怒火,便沒有了男子的尊嚴。這種場合,若是丟失了尊嚴,以後如何能夠在同僚面前挺直脊梁?可若是原夕爭違了旨意,衝撞了皇上,尊嚴是有了,但同樣的也給了楚因充分的理由將原夕爭治罪。
哪知原夕爭手持樂譜,微微皺了一下眉頭,就在眾人認為下一刻駙馬便會拍案而起的時候,他無所謂地道:「燕樂半字譜的記法原本就粗糙,現在又損失了一些,只怕還原貌難了,但這曲子倒也雅致,值得一彈。」
湯刺虎知道原夕爭的脾氣算是好的,但他能這麼想得開倒讓湯刺虎也吃驚不小。這首曲子彈得到底有多好,其實湯刺虎他們也不入清楚,但在座所有的人都記得楚因閉眼聽完曲子,睜眼說了一句話。
他說道:「此曲只應天上有,卻因得子卿才能人間聞,朕真恨不得子卿能永遠留在朕的身邊一直這麼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