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瑞安騎著馬送了他們一程又程,直至渡口,原夕爭才轉過身來笑道:「瑞安,如果你並不想跟我們去荊州,那就送到這裡吧。」
瑞安英挺的鼻子微微皺了皺,冷傲地道:「本宮去荊州又怎麼樣,還能有人阻我麼?」
原夕爭微笑道:「這樣你新調教出來的三十六美男雲裳舞會無人欣賞的……」
瑞安不屑地道:「那三十六個加起來都跟你沒法比……」
她此話一說,原夕爭的神情微微一變,低頭道:「瑞安,我們說好了……」
瑞安長出一口氣,道:「原夕爭,你不是開不得玩笑吧。」
說完,兩人相視一笑。
楚因負手站在船上,看著原夕爭與瑞安話別,他的目光很淡地看著兩人。
曾楚瑜輕輕咳嗽了兩聲,讓青湘扶著走到船頭,溫柔地笑道:「子卿啊,你再不走可要耽擱行程了。」
原夕爭回頭衝她哎了一聲,然後轉過頭微笑道:「我真的要走了,回頭再見,瑞安。」
原夕爭剛想轉身,沒料到瑞安突然投到了自己的懷中,原夕爭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脖子,只好吃吃地道:「公主,你,你……」
瑞安將什麼東西塞到原夕爭的懷中,還順手摸了兩把胸,幽幽地嘆道:「真是太可惜了。」
原夕爭只覺得自己的頭發都快飛了起來,一把掀起瑞安,面皮抽搐道:「你到底要干什麼啊?」
瑞安鳳眼一彎,附在原夕爭的耳邊輕笑道:「這是我在荊州的聯絡點,有事情就讓她們聯絡我,我很快就能到。」
原夕爭頭皮發麻地謝過這位令所有男人都覺得恐怖的公主,急急轉身跳上船,但轉念一想,所有的男人都覺得瑞安恐怖,那麼應該跟自己……沒什麼關系吧,不禁低頭輕嘆了一聲。
「什麼事這麼高興。」
原夕爭一轉頭見楚因微笑著看著自己,連忙道:「沒什麼,王爺。」
船頭的風稍許有一點大,曾楚瑜輕輕咳嗽了兩聲,楚因立即轉過頭,溫和地道:「你看你,風這麼大,還不回艙。」說著,他攙起曾楚瑜的手臂,曾楚瑜的臉微微一紅,由著楚因將她送回了艙裡。
原夕爭看著他們倆的背影,淺淺一笑。
船行了約十數天之後,便到了漢江以北的重鎮荊州。
楚因與原夕爭都還好,唯獨曾楚瑜吐了幾回,一直都不太適。
一行人踏上碼頭,荊州刺史顏涼已經帶著人馬候著了,禮儀周到地將楚因迎下了船。
楚因只不過才剛剛踏上荊州的界面,還未上橋,碼頭上突然冒出來不少衣衫襤褸的乞丐,他們手持著討飯的殘碗,拖兒帶女,呼天搶地的跪在楚因的面前。
楚因大吃一驚,顏涼更是大驚失色,連聲喝斥手下趕快把這些暴民趕走。
士兵舉起兵器攆趕著乞丐似的流民,突然眼前人影一閃,一個白發蒼蒼滿面泥垢的老人家背後站了一位公子,將那差點跌倒的老人扶住,然後手一抬便將立於近處的士兵手中的矛槍劈斷。
顏涼見這人正是一直尾隨於梁王夫婦身後的那位青衫公子,不由心中一驚,只聽楚因冷冷地道:「既然這些人都是來找本王的,那本王聽聽他們說什麼便也無妨吧?」
顏涼面露尷尬之色,道:「王爺,此多半為南朝失地的流民,因為他們的土地叫北齊占了,所以只好來荊州討飯,可是小小的荊州哪裡能容得下這成千上萬的難民,更何況這些人窮起來,什麼為非作歹的事情做得出來。小臣這也是為荊州的治安著想。」
楚因皺著眉頭,這些流民齊齊地跪在他的面前,哭泣道:「請梁王收留我們吧。」
原夕爭放眼望去,只覺這些人莫不都是面露凄慘之色,骨瘦如柴,有不少人還是斷肢殘臂,顯然都是在戰爭中才變成了廢人,最不忍睹的便是那些眼露驚慌的孩子。他們都是戰亂與野心的犧牲品,原夕爭不禁心生不忍。
楚因低頭沈吟,他的實力可禁不得這些累贅拖累,可若不收,不免聲名又會受損。
「王爺,楚王宮不是也需要不少僕佣嘛,不如就交給楚瑜從中挑一些合適的來用。」曾楚瑜在一邊突然開口道。
她這麼一開口,底下不少人面上露出了狂喜之色。梁王府倘若招起僕佣來,幾千人容不下,可是二三百人卻是收得起的。楚因聽她一說,不禁暗暗贊賞地看了一眼曾楚瑜,這樣既不用受這些流民的拖累,又有了一個體面的交待。
「各位都不用在這裡圍著了,若是有心為梁王效力,便都去楚王宮等候雇佣吧。」原夕爭清亮的聲音一下子便傳出了老遠,每一個人都仿佛如同有人在耳邊清晰地說道。
這些流民一直都無家可歸,北齊驅趕,南朝不收,又渡不得江,如同孤魂野鬼。如今突然有了盼頭,不免涕淚橫流,大喜過望,拼命地給楚因叩頭,大呼千歲。幾千人這麼齊聲一喊,當真聲勢壯觀,令人觸目驚心。楚因看著伏在腳下的這些人,忽然覺得整個人已似有了君臨天下的威嚴。
楚王宮在荊州郢都,是城中城,當年楚國的王宮,一條白玉石欄橋連過琵琶湖,接著楚王宮的雲梯,雄偉壯麗的宮殿高高地駕於雲梯之上。
楚因攀登上雲梯,當他踏上宮殿大門的台階,這麼回頭一望,此時恰是黃昏,夏日的太陽少了幾分荼毒,又剛下過一場雨,遠處的天空宛若漱洗過似的一碧如潭,荊州的山河便盡收眼簾,還有……尾隨著拾階而上的原夕爭。
荊州雖然屬於南朝,可是卻又與京都一江之隔,反而離得北齊的國土更近些。
當年與北齊奮戰的本地軍士,不是戰死在了沙場,就是變成了流寇四處襲擾黃河以南,長江以北的這些城鎮。
其中最為聲名顯赫得是南朝的舊虎賁校尉湯刺虎,他因曾失守荊州而獲罪,可是他沒有奉旨被收押回京,而是帶著自己的騎兵反出了南朝,成了長江以北最凶狠的馬賊。他因為少了一只眼睛,又被當地人叫作獨眼虎,他帶是是騎兵,所以常神出鬼沒,早上還在白帝城,晚上就能到荊州,令人防不勝防,無論南鎮蜀城還是北齊的邊關都對他頭痛不已。
除了這些馬賊,荊州附近的田地十之八九屬於一個豪紳,他借著馬賊的名義屯兵自重,拖欠荊州的賦稅,以至於使得荊州入不敷出,若不是得了邊市的好處,只怕要窮得連荊州刺史的俸銀都沒有著落。
楚因皺眉看了這些卷宗,對身邊的原夕爭道:「這荊州城看得讓人心裡發涼。」
原夕爭擱下了筆墨,對著卷宗微微一笑。
楚因微笑道:「子卿因何事而開心。」
「王爺,你知不知道,北齊需要南朝很多東西,如茶葉,鹽業,藥草,瓷器,由於路途遙遠,這些東西都被裝在大包裡運送到荊州的邊市來賣,能買得起這麼一大包貨物的自然也只有北齊的貨商。這邊的貨商要賺一點,那邊的貨商要賺一點,到了北齊普通老百姓的手裡這個差價就要足足翻上七八翻。即使附近城鎮的老百姓也不得不從貨商們手裡買取少量的貨物。可若我們雇人在荊州便將這些大包拆了分裝在一些小包裡面,在邊市上既賣大包也賣小包,小包即使比大包要貴出二三番,也必定銷量不錯,能吸引來周邊城鎮大量的居民。我可以斷言,這樣的邊市人會多出好幾番,不出一年荊州便能成為三國最大的邊市。」
楚因的眼睛一亮,道:「好計策,這樣贏利至少要多出兩番來。」
原夕爭微笑道:「重要的是,這樣一來,所有的難民們都有地方安排了。」
楚因看了一眼原夕爭挺秀的眉眼,微微一笑,道:「子卿,你的心地倒是很柔軟。」
「我只是替王爺分憂。」原夕爭低頭道。
「忙了這麼大半個月,都還沒好好地看過楚王宮,不如我們去參觀一下楚王宮吧。」楚因伸了個懶腰。
原夕爭微微一笑,跟隨在楚因的身後。
楚王宮與南朝那種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的庭院大有區別,沒有那別致的回廊小院,卻有著氣勢磅礡的大廳,色彩也是黑白深褐極為明快,由於楚人圖騰是鳳鳥,因此屋內浮雕均以鳳鳥為主,而不是南人的龍。
楚因撫摸著鳳鳥浮雕,笑道:「倘若楚人果然有鳳鳥庇佑,不知屈原在這裡投江之後,能否借得鳳鳥雙翼騰空四海,又或者涅盤重生?」
「王爺,其實荊州有一人才是你該第一刻便想起的。」
「誰?」楚因略微困惑。
「楚莊王熊侶,您現在就踏在他的宮殿裡,他曾經說過:三年不飛,飛將衝天,三年不鳴……鳴將驚人。」
楚因的眸孔立時縮成了一根針,原夕爭微笑道:「王爺,臣等著您的一鳴驚人。」
次日,楚因發出榜文收留因戰亂而成難民的南朝邊民,並且向那些因為生計而為匪為寇的難民發出告示,只要他們歸降梁王府,梁王可以代表朝庭既往不咎,並且給予他們住處及工作。
大量的人湧向了楚王宮,而原夕爭則建立起了各式各樣的作坊與行院,將難民們依照男女老幼分成不同的工種。壯年男子便去碼頭充當貨運工,年輕的女子或略微殘疾的人便在大院內將大包的貨物拆分成小包,年老的男人看門巡邏,年老的婦人准備食物,一切都井井有條。
錢財便猶如流水一般,緩緩不斷地湧入了梁王府,還有梁王府與日俱增的威望。
越來越多的人口口相傳,楚因的美德便愈加光采照人,也令更多的人折服甚至慕拜在這種光輝之下。自然有人例外,比如南朝落草為寇的虎賁校尉湯刺虎。
在湯刺虎看來,荊州不過是來了一個好機會,一個可以勒索南朝,可以揚名天下的好機會。他並不懼怕荊州,在他的眼裡,荊州便如同跟紙糊了似的燈籠,任他憑著心情一次又一次地戳破,除了總是抓不到那只朝庭的忠實走狗顏涼,他什麼都干過了。他在刺史的府上寫滿羞侮顏涼及朝庭的字,在刺史的廚房鍋裡撒尿,將刺史府裡來不及逃走的丫鬟護衛脫得赤裸裸的屍體懸掛在刺史府上。
他當年身為南朝的虎賁校尉,因為英勇而聞名,當了馬賊,便以殘暴放肆而名振江北。
無論哪種角色,湯刺虎都對自己充滿了信心,自然劫持一個沽名釣譽的王爺,再向南朝勒索上一大筆錢財,像這種既解恨又能揚名天下的美事,他湯刺虎一定不會辦差。
當年虎賁校尉的手下均是輕車兵,以騎兵居多,到了獨眼虎的手下,就都變成了騎兵。湯刺虎帶著七百騎兵放馬奔來的時候,踏起的滾滾塵煙會令人誤以為他們能將所有經過的地方都夷為平地。湯刺虎每次都取道八嶺山,從這裡到荊州城不過十裡地,能令他們來無蹤去無影。
這一次,也不例外。
湯刺虎的騎兵沿著縱嶺道快馬急行,卻看見前面的探子急急回報,道:「大哥,前面有兩個人擋路。」
「兩個人?」湯刺虎剩下的那只眼閃過一絲狐疑,問道,「你確定麼?」
「確定,大哥。」
湯刺虎嘴唇微微上翹,道:「來送死的麼?」
湯刺虎的眉毛很短,頗有一點關公臥蠶眉的韻味,他似乎也知道這一點,因此他的手中所持的也是一把長柄月牙刀,露出的右臂上肌肉糾結,再襯上用獸皮做的單肩褂衣,頗有幾分野虎的霸氣。他領著眾人隨著那探子一路前奔,很快就到了那兩個的跟前,縱齡道上一站一坐兩個人。
前面一個文弱書生打扮的年輕人,他坐在桌邊正在沏茶,動作優雅,伴隨著淡淡的山風,縷縷的茶香,讓人覺得這幅畫面真得煞是好看。而他身後站著的是一個白衣人,撐著一把紙傘替他遮陽,由於傘的邊緣遮住了那白衣人的大半張臉,令人看不太清他的相貌,只是頭發比之一般的青年男子要稍長,發絲散落在白衫上,愈發顯得黑白分明。
這麼兩個人襯著青山綠水,便如畫一般似的清雅,令這班馬賊一時之間倒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湯將軍遠道而來,楚某無以相對,唯有清茶數杯,還望客人不要見怪。」
湯刺虎的嘴唇一抽搐,道:「你姓楚。」
年輕人微笑道:「我楚,名因,字沛離。」
「梁王楚因!」湯刺虎手下立即有人驚呼道。
楚因仍然是客氣地道:「正是小王。」
湯刺虎也是震驚不已,自古肉票見了綁票的莫不是驚慌失措,還沒有見過肉票如此大大方方送上門來的,倒反而顯得綁匪有一點驚慌。其實他們的驚慌一是由於楚因突然出現,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二是畢竟他們當中極大多數人曾是南朝的官兵,突然見到了皇子,不免在心裡上就有一點發怵。
湯刺虎冷笑了一聲,道:「我正要去會你,難得你自己送上門來,那也省得我跑一趟荊州了。」
楚因還是笑容滿面地道:「我也久仰將軍風采,所以就忍不住在半道上等候將軍了。」
「等候我!」湯刺虎僅剩的那一只眼睛中流露出一絲譏笑,道,「難不成你還要我們再為你們那膽小,懦弱的楚姓效勞嗎?」
楚因微笑著將茶杯拿在手裡,道:「不,我只要你替我效勞。」
「你算什麼東西?」湯刺虎身後有人罵道,他的話剛出口,只聽嗖地一聲,他還沒來得及閉攏的嘴裡插著一根竹條,把他駭得從馬上摔落,剛巧竹子先碰到地面,硬生生從腦殼中擠出,竟然是當場斃命。
這一下包括湯刺虎在內,都不由自主勒住馬頭,倒退了兩步,定神一看,面前的兩人像似紋絲未動,唯有那把撐在楚因頭上的傘少了一條。
楚因抬頭笑道:「將軍,若是不嫌棄,下馬飲杯茶如何。」
湯刺虎一揚手中的刀,冷笑道:「讓你身後的那個人上來吧,不要再玩這些虛文,我憑什麼再為你們楚姓效力?」
「就憑沛離的五改。」楚因道。
「五改?」
「改了南朝那些中看不中用的繁文縟節,只取其禮,禮賢下士;改了南朝舉人唯貴親的舊俗,任人唯賢;改了南朝的刑不上大夫的戒律,賞罰分明,文官亦不再凌駕於武官之上,在戰場上對他們指手劃腳;改了南朝的朝政,取締豪族的屯田制;改了南朝的偏居一隅,苛且偷生的念頭,我要……」楚因微微一笑,眼中一亮,道:「統一三國。」
湯刺虎握著月牙刀的手背上青筋都突出來了,他隔了許久冷笑道:「不過是楚氏又一黃口小兒,你以為你是誰?」
楚因淺嘗了一下杯中的茶,淡淡地道:「我將是你的帝王。」
「去死吧!」湯刺虎那獨眼圓睜,爆喝了一聲,揮舞著砍刀騎著馬衝了過來。
他只覺得眼前一花,那面原來站在楚因背後的白衣少年已經站到了跟前。
急奔的馬匹,跟湯刺虎逼人的殺氣激得他的長發飛揚,但他的人卻紋絲不動,湯刺虎還未近身便見那少年動了一下,他細長的手指中又多添了二根竹條,似乎漫不經心的一揮,竹條便到了湯刺虎的眼前。
湯刺虎暗叫了一聲不好,果斷地騰空棄馬,哪知那兩根竹條根本的目標便是他的馬匹。
嗖嗖兩聲,馬蹄的骨關節便被削斷,哀鳴倒於地上,湯刺虎也從空中墜落。
可是不等他著地,又有幾根竹條到了,他不得不向後翻躍,以期避開那竹條,只是竹條猶鬼魅一般如影隨形,而他手中的月牙刀至少有六七十斤,平時為他虎虎生威,現在騰挪跳躍倒是成了累贅,害得他還沒有躲開上一條,下一條就到了。
終於,嘩地一聲,湯刺虎覺得自己的喉間抵上了一根竹條,上面尖銳的毛刺刺得他的肌膚有一種生硬的疼痛感。湯刺虎仰視著那少年,這一次他總算看清了少年的面容,是一位長得異常俊秀的年輕男子,他很平靜地在看著他。
「子卿,放了湯將軍。」
那少年立即將竹條收了回去,湯刺虎揉著脖子冷笑一聲道:「你不殺我,我可不領情,惺惺作態可打動不了我。」
楚因微微一笑,悠然道:「湯將軍一人獨守荊州,在沒有一兵一卒的外援之下,還能擊退北齊大軍一十三次,這一不殺,是謝你當年孤軍奮戰的忠勇。」
湯刺虎的眼睛血紅,他從地上騰地站起來,拿起月牙刀,原夕爭淡淡地道:「你找幾個幫手吧,你……差我很遠。」
湯刺虎退後了兩步,看了一眼原夕爭,回頭指了指其中三個人,道:「你,你,下馬。」
古道並不寬泛,因此要想讓這七百騎將眼前二人踏成肉泥,也純屬空想,但是湯刺虎能不受原夕爭的激將,立時便挑出幾個合適的幫手,這讓原夕爭不禁微微一笑。
四人成扇面的排列朝著原夕爭衝了過去,原夕爭的傘一振,剩下的竹節如同箭雨似的朝四個人飛了過來,嗖嗖幾聲,除了湯刺虎以外,其余三人的腿部均被劃傷倒地,而湯刺虎的脖子這一次多了一根光溜溜的傘柄。
湯刺虎咬著牙道:「要殺便殺,我湯刺虎曾對天發誓,如果我再替楚家效命,我就不姓湯。」
楚因道:「子卿,放了湯將軍吧。」
原夕爭慢慢地收回傘柄,露齒微微笑道:「真可惜了這麼一位猛將,以後有人記得他,只不過是一位打家劫舍的盜匪,誰還能記得他在城頭擊退過北齊三路大軍一十三次。」
湯刺虎吼道:「要殺便殺,哪裡來這麼多屁話。」
楚因淡淡地道:「湯將軍,你要來破壞荊州,原本我取你性命也是應當,但是我楚因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這第二次不殺,是替朝庭還欠下你的債。你苦守荊州,身先士卒,以至於被箭射瞎了一只眼,我父皇卻聽信讒言,認為你護城不當,造成了荊州一時的失陷,加罪於你。若你肯回朝庭來效力,我自然敬重你,但是若你已決意為匪,那麼從今往後,有再犯於我手時,我必取你性命!」
湯刺虎冷笑了一聲,道:「今日若非你守在這條古道上,所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否則憑我身後七百神勇騎兵,我又豈會輕易落在你手?」
原夕爭聽了,只淡淡地道:「即便是取你七百騎兵的性命,也是我一人足矣。」
「大話!」湯刺虎冷笑。
原夕爭從懷中掏出一塊絲帕,然後打開,湯刺虎剛看出裡面是一些淡黃色的塊物,就見原夕爭手一收,然後一揚,那些碎塊便朝著他們飛來。
眾人以為又是什麼暗器,嚇得紛紛從馬上落下,但其實那些碎物不過是落在他們的發絲,衣襟內,並非什麼毒辣的暗器,甚至還帶了一點甜味。
湯刺虎正暗驚於原夕爭不知道玩什麼花樣,又見原夕爭手一揮,喝道:「放籠。」
立刻從半山腰上丟下來幾個馬籠似的玩意,湯刺虎不看則已,一看便嚇得大叫道:「都趴倒,是馬蜂窩。」
他們還未及采取措施,上千只憤怒的馬蜂便衝了出來,這些都是習慣於在野地裡求生的士兵,如何不知道馬蜂的厲害,而且剛才原夕爭那招天女散花散的必定是蜂漿塊,馬蜂的老巢叫人端了,如今聞到這氣味,如何能不把他們當敵人。
湯刺虎用袍子將自己的頭遮住,即便如此,周身蜂扎的痛苦還是令他苦不堪言。
這個時候烽煙起,湯刺虎鼻子裡聞到了刺鼻的煙火味,他小心地掀開衣服,只見原夕爭手裡握著一把艾草,微微含笑地道:「要取你七百騎的性命……那也尋常。」
「走吧!子卿。」
原夕爭笑著丟下了艾草,轉身跟著楚因而去。
湯刺虎握著拳躺在地上,見楚因與原夕爭果然毫無留戀轉身已經走出很遠,他突然大叫道:「慢著。」
楚因轉身,微笑道:「將軍還有什麼別的話要說麼?」
湯刺虎額頭上的青筋爆突出,咬了半天的牙,才道:「我曾經發過誓,不再為楚氏效勞。」
楚因淡淡一笑,道:「原來將軍是因此而犯難,這又有什麼可以為難的,若是將軍願意替本王效命,本王願意與將軍分享姓氏。」
湯刺虎吃驚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楚因,吃吃地道:「您,您是說……」
「楚刺虎如何……只是要委屈你舍棄本姓了。」
湯刺虎手摳著山道上的青石磚塊,楚因也沒有不耐煩,與原夕爭站著等他的回話。
只見湯刺虎一彎腰,道:「請梁王收容刺虎。」
他一發言,身後的七百騎也均是伏地齊聲道:「請梁王收容。」
楚因的眼睛發亮,似乎都有一點難以置信,他連忙過去一個個將他們扶起道:「壯士們快快請起。」
原夕爭則不知道又從哪裡弄來了一柄新的紙傘,含笑在楚因的身後為他打著傘。
原夕爭與楚因初戰告捷,七百騎成了梁王府第一批勢力,湯刺虎成了楚因座下第一個猛將。至此,楚因才正式打開了荊州的大門,隨著湯刺虎的助力,楚因開始像一個漩渦一樣吸收著南朝散落在外的各種勢力。
同時楚因的邊市生意也是愈來愈興旺,唯一不順的地方便是船只。
荊州刺史府顏涼控制著荊州的碼頭及最大的七艘商船,顏涼雖然表面上對楚因恭謹,但是一提到碼頭與商船卻是一口咬得死死的,沒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南朝在漢水以北的土地一失再失,他堂堂的荊州刺史只剩下了荊州這麼一座光城,此時財物對顏涼的吸引力遠比官位來得大。他死不松口,楚因倒也拿他沒有辦法,一不能硬來,二是軟的顏涼這個滑頭也不吃。
原夕爭聽了只莞爾一笑,道了一聲:「王爺何需煩心,此事唯有湯將軍可以辦好。」
楚因聽了猛然醒悟,將湯刺虎喚來,將與顏涼談判船運的事交給了他。
湯刺虎欣然領命,他不懂得任何有關船運及談判的事情,但是去找顏涼的麻煩卻正是心頭所好。
果然不出一個月,顏涼的船只七條倒有四條到了湯刺虎的手裡,楚因哈哈大笑道:「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楚因開宴款待七百騎兵,整個楚王宮的大廳裡都坐滿了人,席上堆了佳肴與美酒,甚至從荊州最大的萬花樓裡請來了所有的妓女,令得湯刺虎這群一直亡命天涯的男人們又驚又喜,賓主盡歡。到得子時,楚因都有一點撐不住喝太多了。他推開懷中的女人,叫人扶出來的時候,方才發現整晚不見的原夕爭就坐在屋頂上,靠著飛起的檐角,看那晚的月亮。
「王爺,要小的去喚原少爺麼?」身邊的太監小聲問。
楚因抬起手,做了一個不需的手勢。
他由著太監將他扶到了曾楚瑜的住處,曾楚瑜在楚王宮裡倒是比在梁王府更要有權勢一些,畢竟這裡的老僕佣少,曾楚瑜新雇的人多。
「王爺,您先躺一會兒,青湘,快去給王爺泡杯醒酒茶。」曾楚瑜一邊將楚因攙過來,一邊不迭的吩咐道。
楚因看著她,突然手一拉翻身將曾楚瑜壓倒在身下。
曾楚瑜面紅耳赤地道:「王爺……」
楚因小聲道:「你喜歡我麼?」
曾楚瑜紅著臉道:「王爺是楚瑜的夫君,怎麼會有這麼多余的一句話。」
楚因手一拉,將她半邊的衣衫都扯了下來,粗暴地啃囓著她,曾楚瑜極盡可能地迎合楚因。
青湘進來,便連忙又退了出去,將門插好。
很快屋內的兩人便交合在了一起,曾楚瑜覺得楚因的酒勁上來了,動作的勁道越來越大,令她苦不堪言。末了,曾楚瑜被折騰都快要昏過去時,楚因似乎才滿足了,在她的耳邊輕聲道:「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還在想著那個李纘,對麼?」
曾楚瑜又驚又詫,剛想爭辯,卻聽楚因接著咬牙切齒地道:「你每晚都看月亮……是不是因為他跟你在瑞安的屋頂上做過苟且的事情?」
曾楚瑜明白了,楚因這是在跟誰說話,是原夕爭。
曾楚瑜半垂了一下眼簾,突然又抬起眼簾,笑如春花地道:「王爺,奴家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她這一句話出口,便覺得楚因渾身都在顫抖,他的眼裡泛著紅光,看起來凶狠無比,令曾楚瑜一刻間便有了一種悔意,可還沒等得她後悔太久,楚因的手已經掐住了她的脖子。
曾楚瑜只覺得那只手快扭斷了自己的脖子,她拼命掙扎著,楚因的腦袋嘣一聲撞到床柱上,許是他其實已經酒醉過深,這麼一撞頭便更加暈了,竟然人一松,倒伏在曾楚瑜的身上暈睡了過去。曾楚瑜驚魂未定地撫摸著自己的脖子,想到剛才竟然差點讓嫉恨交加的楚因給掐死了,不禁身體發軟,難以動彈。
等她好不容易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爬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桌上已經冷卻了的茶,將冷茶一飲而盡,那杯冷茶倒確實令曾楚瑜驚魂稍定,但卻似乎激起了她心中另一種情緒。她嘴角微彎地輕笑了一聲,咬著牙道:「子卿,原來這就是你想要給我的幸福啊,我該怎麼……謝你,好呢?」她的手指死死地摳著那碗冷茶,啪地一聲竟然將那只精致漂亮的茶碗生生地摳裂了。
然而那麼一聲脆響沒有能驚醒床上的楚因,卻似令曾楚瑜清醒了過來,她慌忙掏出絲帕將手上的茶漬擦盡,發現十根青蔥似的玉指倒是沒有被劃傷,才松了一口氣。楚因喜歡沉著冷靜的人,比如像原夕爭,那麼她曾楚瑜便慌不得,更加惱不得。
曾楚瑜起身坐到了床邊,看了楚因很久,然後溫柔的替他蓋上了被子,苦澀地道:「夫君,我們同榻而眠,那可是千年的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