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登入嗎?
(-3-)是不是要下跪求你們?
趕快為了可愛的管理員登入喔。
登入可以得到收藏功能列表
還能夠讓我們知道你們有在支持狂人喔(*´∀`)~♥
《修真之臨陣磨槍》第98章
第九十八章 摯友

 成串水流如銀亮瀑布,自龍鱗上傾瀉而下,龐然身軀顯現時,自胡岩風以下,眾人齊齊變色。

 那黑龍只一晃,便仿佛一陣疾風驟雨襲入隊伍之中,胡岩風才道不好,足下一錯,猶若閃電般沖向黑龍,卻仍是撲了個空。

 那黑龍去勢迅猛,行動卻精細絕妙,一隻銅鑄般的前爪穩穩抓握了胡不歸,升到半空中。巍然身軀一盤,又將追來的許文禮、夏桐生等人護在當中。他考量周詳,竟絲毫不留分毫破綻給瓊英軍。

 胡不歸大怒,憤然一拳,狠狠砸在龍爪上,卻被反彈力振得手掌劇痛。他終究人小力微,無論如何掙扎,都脫離不了黑龍鉗制。

 展龍黃金眼瞳俯瞰眾人時,難免帶出幾分蔑視,卻仍是沉聲道:“公平對決,如若使詐,必殺此子霜雪下花籬。”

 無論眾人如何喧嘩,胡岩風卻只抬手,喝止了屬下,隨即落回寒冰擂臺。他只緩緩將外袍解開,朝身後一拋,露出適合行動的藏青薄衫。隨後輕拍衣擺,神色驟然一冷,沉聲道:“動手。”

 展長生兩手握拳,咬牙道:“正有此意!”

 他足下猛蹬冰面,身形眨眼化作一條淡色青影,疾風般朝胡岩風沖去。

 胡岩風不閃不避,迎面撞上,二人頓時拳腳往來如電,打得難解難分。

 甫一交手,胡岩風便察覺到異常。

 他只道展長生修法為主,修身為輔,肉身強度只怕有限得很。不料這青年無論法術肉身,皆遠出他意料。

 七禽訣配以靈力加持,更是如虎添翼,令這青年迅捷飄忽,令他險些眼花繚亂,難以招架。

 二人眨眼便鬥了千招,胡岩風忽然笑道:“原來如此,你同魔槍雙修,得了他真元淬煉肉身,才練就了這等強橫霸道的功夫。”

 展長生劍眉微皺,面色微赧,卻仍是突然竄到胡岩風身後,一掌直掃他後腦玉枕穴,冷道:“我與他已行過結緣大典,要如何相處,還輪不到你來置喙!”

 掌風襲來,胡岩風及時閃避,足下踩裂了寒冰表面,順勢反掃腿,去勢如奔雷閃電。展長生卻兀然一笑,留在原地不動。

 胡岩風腿腳掃過處,卻唯餘一點空幻虛影,他錯愕時,面頰驟然挨了重重一擊,強大力道竟帶得他身軀不由自主拋到半空,方才跌落到十餘丈開外。

 “爹爹!”胡不歸在半空看得分明,一面大叫,一面奮力對著禁錮胸膛的龍爪拳打腳踢,直打得自己手腳鮮血迸裂兀自不停。

 展龍將他朝龍身盤曲內一拋,冷笑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死不足惜。”

 還是圓圓溫厚,眼見得胡不歸無助落下,縱身躍起,將那少年接住,穩穩馱在肩頭,方才落回飛行法寶上。

 胡不歸恍惚睜眼,卻見許文禮神色嚴峻,正垂目看他,夏桐生反倒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胡不歸只覺手足、全身,無一不在火辣辣劇痛,被龍爪強硬抓握,在肋下、腰腿的血肉上各留下幾道淤痕。他索性癱倒在圓圓背後,低聲道:“夏桐生……去了何處?”

 夏桐生得了展龍授意,背著眾人前去尋毛毛,再乘金羽雕殺回東極洲,要知會眾人,立時行動起來。

 這等機密,許文禮自然不肯據實以告,只道:“不歸,上一代恩怨,同你無關。夏元昭有生之恩,胡岩風有養之恩,無論如何抉擇,總歸由你隨心而行。只願你……莫要偏離了正道。”

 胡不歸咬牙,仍是硬邦邦頂了回去,只道:“我爹爹是胡不歸,哪來的旁人。你們……你們這些亂臣賊子,全同我爹爹作對,我爹爹行的分明才是正道!”

 許文禮低聲歎息,索性不再同他多費口舌,只垂目望向擂臺。

 展長生一擊得手,立時道:“這一拳是為阿夏醬油修仙聯萌。”

 胡岩風哪裡記得阿夏是何人,只是一面起身,一面張口開闔,緩解面頰腫脹,鮮血順著嘴角緩緩淌出來,令他笑容扭曲,愈發顯出些瘋狂之意來,“師娘教訓得是,弟子銘記在心。”

 展長生神色一沉,又憶起了伏麒所言,那自稱要求親的貴公子,果然是香賢聖宮的宮主閣下。

 他又欺身而上,只冷笑道:“胡將軍若想拜到我斬龍門下,只怕是癡心妄想。我斬龍門不收叛賊!”幾個回合後,展長生橫腿一掃,正中胡岩風腰側,再度將他掃得身軀拋起、複又重重跌落。

 展長生又道:“這一腳是為徐三寶。”

 隨即招式快逾光電奔雷,拳拳到肉,揍得胡岩風招架不能,誓要為四十萬護國神盾討回公道。

 胡岩風哪裡識得這些長寧小兵的名字,如今倒是暗暗懊悔口出狂言,棄了三皇蕩寇劍同他較量。再度被一拳擊中腹部,胡岩風身軀重重砸落在堅冰之上,抑制不住,噴出一口鮮血,落在森白寒冰面上,猶若點點紅梅傲雪。卻仍舊屈肘撐起身軀,一口血吐在地上,嗤笑道:“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你何必記著些雜兵小卒,閑極無聊了不成?”

 展長生冷冷看他,突然抬腳重重踹在他胸膛上,胡岩風閃躲不開,生挨一腳,不由自主連滾數圈,趴在地上,一時間匍匐不動。

 眾瓊英士兵同墨先生接連驚叫道:“王爺!”便有幾名將領手按劍柄,待要上前干涉。

 半空一股強橫氣浪仿佛無形刀劍,呼嘯掃過,將泰半士兵吹得身不由己後退數百丈。

 隨後那黑龍悠閒收回龍尾,盤曲雲頭上,竟連半句話也不跟同眾人多說。

 瓊英將士眥目如血,含恨瞪他,那墨先生卻陡然皺起眉頭,不動聲色驅動足下祥雲,移動位置,仔細觀望過去。

 胡不歸正放聲大哭,被兩頭烏雲靈羆護在其中。

 那夏桐生卻不見蹤影。

 墨先生細細思忖,突然面色遽變,大叫道:“不好!”

 話音才落,變生肘腋,四周海面再度鼓起無數個雪白水包,伴隨波浪譁然轟響炸裂開來。

 滔天巨浪中,無數黛青色海藻沖向瓊英眾將,猶如活物一般將眾人牢牢纏繞。數十裏範圍內,海面深綠發黑,化作了海藻叢林。

 墨先生雖然臨機應變得極快,波濤初起時就放出示警靈符,只可惜展龍比他行動更快,在靈符爆裂前便吐出一道細長迅猛的烈焰,將那靈符燒得精光。

 墨先生隨即被散發海潮香氣的海藻牢牢糾纏,原本肉厚而脆嫩的裙帶菜如今變得堅韌無比,緊緊勒入皮肉之內。

 更多傳訊靈符四散奔逃,展龍卻不再阻止,只在一旁好整以暇觀賞。

 瓊英眾將正驚異時,數裏外的海面突然白霧濃烈,凝結成百丈高的冰牆,牆頂依舊嚓嚓作響,不斷結霜,眨眼便化成一個碩大的淡藍色冰晶圓罩,將這數百人盡皆籠罩其中。

 冰牆光潔如鏡,傳訊靈符撞在上頭,一陣乒乒乓乓亂響後,竟全數粘在牆上,仿佛泥牛入海,漸漸沒入牆內,被吞噬得屍骨無存重生種田之渣攻難甩。

 胡岩風手指緊攥成拳,那青年拳風酷烈,隱隱帶有血孽詛咒之力,輕易擊破他護身靈壁。縱使他肉身強橫,眼下也被打得遍體鱗傷,只覺血肉骨骸、經脈肺腑無一不痛。

 他氣喘如牛,在滿地血泊中再度站起身來,沉沉笑道:“展長生……經年不見,你也學得這般奸詐計策……”

 他手中青金靈光閃爍,三皇蕩寇劍中的人皇、地皇兩柄已赫然握在手中。

 展長生卻比他更快,只道:“兵者詭道,胡岩風,你輸了。”

 他指尖微動,胡岩風身後的擂臺冰面驟然炸開脆響,生生自其中剝離出一柄月白色的冰晶長槍,刹那間穿透胡岩風背心。

 鮮血如瀑,在胡岩風高大身軀前後炸開兩朵碩大血花。兩柄劍先後落地,那男子身軀微晃,仿佛雪山傾塌,倒在地上。

 “爹爹!”

 “王爺!”

 被冰罩封印的空間內,只留下胡不歸同瓊英將兵的淒厲呼喊。

 外海異象頻生時,五族盟卻已無暇顧及。

 只因此時,東極洲內外已紛亂四起。

 珍貴魔獸於坊市中出沒、奇珍異寶驚現於多處坊市、客棧,甚至於人來人往的十字街頭。

 仿佛地下有一個奇偉無朋的聚寶盆,如今寶氣充盈到極限,終至外溢。

 初時人人震驚,那裂縫中噴出不過靈石、普通法器,過了少許時刻,便輪到了罕有的天才地寶。無論是煉器的玄黃精鐵、黑玉龍髓,抑或是煉丹的兩千年朱果、太素竹實、玉液靈花,任意一件皆可做拍賣會壓軸的拍品,如今卻仿佛廉價的靈穀靈稻一般,噴泉樣朝外四處噴濺。

 嬌嫩如玉珠漿果、琉璃籽,外皮經不起磕碰,砸在房頂外牆各處,立時化作一灘清香四溢的果泥,如此暴殄天物,令一眾修士捶胸頓足,扼腕痛惜。

 寶物如雨從天降,縱使古井無波的金丹修士如今也亂了道心,一窩蜂爭搶起來。

 五族盟有大能鎮守,自然不懼紛亂,此時多名元嬰老祖的神識掃過全洲,威壓驚人,硬生生將各處騷亂生生鎮壓下去。

 其中一位老祖卻察覺寶物中有異常,再細細探查,便尋到了一根不過小指頭粗細的青玉管。

 青玉管中灌滿靈力凝成的靈液,透明無色,一條細若牛毛,不足半寸長的微小結晶靜靜懸浮其中。

 那老祖突然心頭劇震,自修煉的洞府中闖出來,驚得脫口而出:“這是神——”

 他硬生生忍住,壓下心頭狂喜,朝著東極洲狂馳而去。

 那青玉管之中的細小結晶,乃是神泉的泉精,雖然只有這微不足道一點,卻勝在泉精能生神泉,聚沙成塔,數量便十分驚人。

 若能每日得一點神泉滋養,縱使修為再無寸進,也一樣能與天地同壽,永享青春這個學霸有點萌。

 這老祖打著如意算盤,卻不料其餘大能也紛紛察覺到泉精存在,爭先恐後朝著東極洲中一處坊市殺去。

 大能靈壓掀起滔天巨浪,東極洲四周風雲變幻,烏雲壓城,隱然有末日來臨之相。

 眾修士見勢不妙,便有人不再貪戀財富,四散逃去。卻也有修士不舍,非要塞滿儲物袋才肯離去。走得遲了,便見當頭一個巨大的手印拍下,閃躲不及,被拍成了肉泥。

 一名身著紅袍的元嬰老祖鬚髮皆白,手掌卻紅得仿佛烙鐵,堪堪收回,自半空沖向了坊市間漸漸堆積起來的財寶堆當中,東翻西找。

 那青玉管外頭設了極為高明的法陣,滑似遊魚,在財寶堆中時隱時現。最後竟潛入地下,躲開了七八位老祖的圍追堵截,徑直竄入了唐家堡的城牆下。

 紛亂初起時,五族盟的幾名長老便下令侍衛圍守唐家堡、將護堡大陣層層啟動,圍得水泄不通。

 眼下眾侍衛見各位老祖氣勢洶洶殺來,為首的一名小隊長只得硬起頭皮上前道:“列位前輩留步……”

 一個青年劍修模樣的老祖喝道:“滾!”

 他聲若雷霆,隆隆滾過東極洲上空,引得漫天雷光霹靂接連炸響。

 隨即橫掃一劍,將那小隊長連同身後百余人侍衛斬為兩截,劍勢繼續咆哮殺去,重重擊在唐家堡外法陣護罩上,青色光幕晃動不休,光芒隨即黯淡了幾分。

 這攻擊驚天動地,便有一名身背巨斧,樵夫打扮的大漢同一名全身青綠的妖人自唐家堡深處匆匆飛了出來。

 那大漢執斧在手,皺眉道:“劉劍宗,你身為五族盟護法,卻反來襲擊本部,居心何在?”

 那劍修皺眉道:“哪個和你囉嗦,速速解除大陣,莫要耽誤了本座大事。”

 那大漢方正臉、臥蠶眉,長得正氣十足,此時亦是冷道:“不過一星半點神泉精,便引得爾等醜態畢露,傳揚出去,豈非叫人笑掉大牙?”

 那劉劍宗眉頭微皺,正不知如何應對時,忽聽身後有人冷笑道:“若有神泉精在手,待我活個十萬年,嗤笑之人還剩幾個?”

 這句話再度點燃眾老祖心頭欲念,劉劍宗抄劍在手,喝道:“閒話休提,速速打開護堡大陣!”

 那樵夫打扮的大漢冷冷一哂,兩手抄起巨斧,朝著面前幾人當頭劈下。

 那妖族的青長老同樣身形一晃,協同人族長老一道進入戰圈之中。

 正所謂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數名大能在東極洲上空一戰,引得四周海嘯地震接連不斷,岩石開裂,房屋傾塌,東極洲百姓悲啼遍野。

 一個火雲鬥當頭砸下,那樵夫手執巨斧,輕若無物地一撥,將那碩大金鬥挑飛。那金鬥遠遠飛入東極洲近海中,便立時滋滋作響,將海水燒灼得沸騰起來,滾燙無比。陣陣乳白水蒸氣鋪天蓋地,蒸騰彌漫,團團籠罩了整個東極洲。

 迷霧遮擋視線,卻擋不住眾修神識,霧氣中仍然陣陣轟鳴如雷震響,雙方廝鬥不休。

 卻無人察覺到一名老祖慘叫後墜落地上,過了片刻,突然翻身爬起來,便借著迷霧掩護悄悄撤離了東極洲不誤佳期。

 那偽裝出元嬰修為的正是白松,他回復了原形,披上一層其貌不揚的灰色披風隔絕水霧,急匆匆逃離到霧氣外頭。

 那白霧愈發濃厚,白松甫一撤離,便足下一軟,險些自飛劍上跌落。

 幸而一團水球自海面升起,將他傾斜身軀穩穩扶住。

 白松方才扯下披風,將其扔回濃霧之中,已然滿臉汗水,長籲一口氣,歎道:“幸虧有楊道友相助。”

 楊章含笑不語,他身後漸漸顯出斬龍門眾人身影。

 若是自遠處觀望,東極洲週邊海水沸騰,蒸出的團團蒸汽卻盡數倒灌進至島內,沒有絲毫外泄。

 東極洲狹長,水汽團團包圍,就宛如凝結出了碩大無朋的蠶繭,橫臥海面一般。

 自然就是斬龍門眾修這些時日奮戰的成果。

 待東極洲內眾修士察覺時,卻為時已晚。

 展長生細細鑽研過那枚得自神國的石符,其中精妙深奧處,全然無從模仿。雖然仿製不成,卻能加以利用,所以在東極洲外沿中布下成百的九寒九暖陣同放大的陣法,催動那催眠的石符效力,放大百倍,再以水汽彌漫為掩護,悄無聲息,侵入全洲。

 東極洲內外亂作一團時,便少有人警覺這連環計策。如今見計策奏效,眾人亦是欣喜,便安心撤退至遠處,靜待石符效力滲透全洲。

 東極外海,展長生仍站在擂臺中,身形如青松聳立,半斂眼瞼,冷然俯瞰胡岩風靜止不動的身軀。任由四周哭泣怒駡聲此起彼伏,被展龍一喝,便化作了壓抑到極致的陣陣低泣。

 過了不足半炷香功夫,胡岩風突然手足微顫,緩緩睜開雙眼。

 胡不歸滿臉是淚,眼見得胡岩風睜眼,立時尖聲哭叫出聲:“爹爹!爹爹!不要……丟下我……”

 冰槍早已溶解,鮮血止住,傷口卻不見癒合,只因那冰槍當中融了一絲神泉,又融了一絲斬龍槍的真血龍魂。

 魔槍致死,神泉複生,兩者如陰陽兩極,在胡岩風傷口處撕扯糾纏,只叫他生不如死,無休止遭受酷刑。

 冷汗涔涔而下,轉瞬滲透了內衫外袍,胡岩風手指緊扣,轉眼卻兀然一笑,啞聲道:“你為何……不殺我?”

 展長生道:“若你死在跟前,難免同夏將軍魂魄遇上。夏將軍卻是不肯見你的。”

 胡岩風淒然大笑,聲聲如刀割心肺,突然一拳砸在冰面,厲聲道:“展長生!你好狠——”

 展長生聞言卻揚眉展顏,露出和煦笑容,柔聲應道:“無非是前事因後事果,胡岩風,你叛國賣友、背負百萬人命債時,莫非只想著無限風光,就不曾料到今日下場?”

 胡岩風笑聲頓止,竟說不出半句反駁之辭來。

 展長生又垂目打量男子在地上佝僂身軀,卻只見到狼狽不堪。

 他尤記得那一日長寧演武,他與同袍一道立在校場之中,又是緊張,又是激昂,眼見得瓊英友軍如天降神兵,滾滾鐵騎洪流般湧入城中鳳禦凰,霸道帝君一寵到底。

 他依然記得同袍提起瓊英黑騎營時,與有榮焉,眉飛色舞;也依稀記得展龍稱讚胡岩風有以武入道的天縱之資。

 展長生更記起當初灰炎將胡不歸託付於他,又被胡岩風所奪,他卻連一搏之力也沒有,只得狼狽逃竄。

 樁樁件件,歷歷在目。

 往日那武神一般高不可攀,又令他恨得切齒的男子,眼下仿佛星辰墜入泥濘,只餘下了叫人目不忍睹的無力同狼藉,任他宰割。

 展長生揚起頭來,長籲口氣,吐盡胸臆間鬱結。

 一道金影在半透明冰罩外若隱若現,來回翻飛。展長生略略凝目,展龍已化了人形,隨手一揚,一股熾烈火焰疾沖而出,將那金影下方的冰罩融出一個數十丈的圓型大洞。

 光柱穿過冰洞映照眾人頭頂,金羽雕背負夏桐生從天而降,那少年滿臉喜色,襯得一張小麥色面容愈發硬朗,揚聲道:“爹爹,神符大成了。”

 展長生終於放下心來,振作道:“走。”

 數十條海藻自擂臺邊緣伸展靠近,形成了一條通往半天中的拱橋,展長生拾級而上,立在被兩頭熊崽鉗制的少年面前,柔聲道:“不歸,是走是留,全由你心,我絕不勉強。”

 那兩頭熊崽鬆開毛茸茸熊掌,放任少年立在懸浮的圓盤法寶上。胡不歸急忙抬手,胡亂擦拭滿臉淚水,瞪圓一雙紅腫雙眼,低頭打量擂臺,又望向展長生,如此重複了幾次,突然撲進展長生懷中,默不作聲垂淚。

 展長生暗歎,心知這少年已做了抉擇,只輕拍他後背,又低聲勸了一句:“師兄,往後只怕再見不到他了。”

 展龍方才停了腳步,立在丈餘外,負手身後冷哼道:“饒你這次。”

 胡不歸哭過一陣,被展長生按住肩膀,硬生生推開。

 那青年道:“不歸,你保重。”

 夏桐生坐在毛毛背後,也歎息道:“小龜,你多多保重,凡事不可好勇鬥狠,莫要以為人人都如我這般讓著你。”

 胡不歸又抹一把臉,低聲抱怨道:“你何時讓過我……”

 夏桐生輕笑,待要伸手撫摸那少年頭頂,卻終究克制住不曾動彈,只哼道:“本少爺若不讓著你,你這紈絝子焉有命在。”

 展長生再不多言,只取出寶船,一行人離了冰罩,朝東極洲方向急馳而去,直至同楊章等人會合。

 東極洲外仍是雲蒸霞蔚,水汽蔓延。

 展長生掐指算過,那神符奏效的時辰一到,便祭出陣盤,撤去了包圍東極洲的護壁。

 海風終於吹拂到東極洲陸地上,霎時間狂風大作,風捲殘雲,將殘餘霧氣吹散得一乾二淨。

 東極洲中,過半的修士三三兩兩靠坐在街巷、城牆、樹下,猶若老僧入定、秋蟬沉眠,個個東倒西歪,卻神色安詳,想必睡夢中過得很是愜意星際交易平臺。

 風瑤早已迫不及待,眼見得霧氣散光,立時纖手指向各處坊市方向,喝道:“將誘餌全數收回來,一、個、不、留!”

 為首幾個年輕僕從正是展龍自各處青樓中搜羅來的美人,提起搜羅財物之事,人人精神抖擻,摩拳擦掌應道:“是!”

 唯有張易遲疑道:“這……只怕不妥,收回修業穀的寶物便罷了,若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將旁人的法寶也一道收了,卻並非我斬龍門行事的正道。”

 風瑤柳眉微揚,斜睨一眼問道:“那沉睡神符生效的期限如何?”

 張易沉吟,“若用於一人,沉睡不止萬年。如今雖有陣法增幅,卻分散開來……總能睡上三五年。”

 風瑤便笑得愈發明豔,朗聲道:“既然如此,就叫這滿地珍寶蒙塵三五年,最後便宜了來路不明的海盜不成?權當收了保護費,我斬龍門自會護住眾人周全,公平交易,天經地義——還愣著作甚,孩兒們,快上!”

 眾僕從立時轟然應是,四散進入東極洲各處。

 張易怔愣了片刻,終究笑歎幾聲,只得作罷。

 傅玄之卻在旁笑道:“風瑤師姐比你會持家。”

 張易又是一愣,佯怒道:“一派胡言!愣著作甚,快去尋掌門。”

 傅玄之肅容行禮道:“遵師兄令!”

 那青年身形一晃,足下飛劍換了個方向,便朝著唐家堡所在處疾沖而下。

 護堡大陣週邊,兩千名侍衛不敵神符威力,陷入夢鄉中,故而令展長生破陣破得從容不迫。

 陣法符文消解,青色光幕悄無聲息,散得無影無蹤。

 唐家堡週邊城牆高聳如雲,以展長生、展龍為首,一行修士如入無人之境,堂而皇之穿過城牆,降落在城堡最高處的大殿外。

 那大殿通體以赤砂岩鑄成,朱紅暗沉猶若熔爐,熾烈熱氣層層自牆壁向外彌漫,蒸騰得整座城仿佛一片熱砂千里的荒漠。

 兩扇石門被展龍一掌推開,幽深大殿內,僅有三道巨影呈拱衛態勢,包圍在中央的烈火週邊,與一行人對峙。

 那火柱自地面直沖房頂,火光凝練深重,暗紅而近黑,無上威壓靜靜四散,無端令人不敢放聲開口。

 展長生甫一邁步,卻被展龍扣住肩頭,攔到了身後。

 他低聲道:“師兄……”側頭卻望見展龍眉心深鎖,眼神中殺氣沸騰。

 展長生不禁又喚道:“師兄?”

 展龍卻仍是凝目望向殿內,視線所及處,正是那道赤紅的通天火柱。

 殿中陰影緩緩移動,被火光一照,便露出了各自的真面目來。

 鬼族獨角巨獸,人族持斧巨漢,與魔族六翼天魔,各自佔據一角,鎮守殿中。

 展長生輕歎道:“素聞五族盟長老個個都是族中的精英翹楚,如今尚未同斬龍門交鋒,便已十五中去了十二人,是那神符威力過強,還是我高估了各位的實力?”

 六翼天魔正立在正中,深紫長袍下擺同黑翼尖端彼此糾纏摩擦,仿佛滑行一般朝著展長生靠近,捲髮垂肩,兩隻漆黑長角自發間露出來惡魔在紐約。

 這男子容姿昳麗,氣度高華,正是香賢,此時應聲而揚起眉梢,笑道:“不愧是救世主展長生,竟連神國符籙也能信手拈來,這一役我五族盟敗得不服,卻也……無話可說。”

 刹那間數道鋒銳奔湧如浪濤,呼嘯沖向香賢。轟然撞響中,煙塵四起,待煙塵褪盡後,便露出一團毛茸茸、黑漆漆的羽毛球來。

 那羽毛微微一動,分裂成六翼,縮回香賢身後,那天魔氣度雍容,毫髮未傷,含笑道:“展龍,許久未見,你這脾氣倒精進良多。”

 展龍冷哼一聲,“本座斬魔的手藝也精進良多。”

 他再度抬起手掌,劍風呼嘯,生出一條黑光閃爍的巨龍,蜿蜒身軀朝著香賢當頭罩下。森然殺氣沸反盈天,那男子端嚴容貌終究變色,六翼倏然張開,仿佛陰雲籠罩頭頂,根根羽翼堅逾精鐵,化作一陣密不透風的玄黑鐵雨激射而出,迎上魔槍殺氣,刹那間便被撞得粉碎。

 那巨龍卻不見分毫損毀,仍是一口氣衝殺到香賢頭頂。

 天魔閃避不及,只得連連後退,鬼族諦聽巨獸與人族壯漢自左右包抄而上,一個揚蹄嘶鳴,一個揮砍巨斧,堪堪將那龍形劍氣推得偏移方向,狠狠擊中火柱。

 火柱頓時炸裂幾個耀眼火花,將劍氣吞噬殆盡。

 展龍冷笑道:“多年不見,你嫌燒我還不夠,如今也要橫插一手不成?我如今有神泉護體,容不得你放肆。”

 那火柱光芒由暗紅轉白,陡然自中間裂開,刺目白光中央,隱隱現出一道魁梧身影來。一個低沉渾厚的男子嗓音在大殿中回蕩,令得眾人個個胸臆間氣悶而燥熱,靈力在經脈中亂竄起來。

 那人道:“展龍,本將曾與屠龍莫逆之交,也算你半個長輩。曾為你淬煉糟粕,融化天隕精鐵、萬年血赤銅,如今你乾坤九煉當中所融的陽極金烏火,也是本座親手尋來的寶物。將功補過,綽綽有餘,你卻只記得本將燒毀神槍一事不成?”

 那火柱化作了一朵千層的白蓮,層層打開,高溫燒灼得四壁岩石幾欲融化。

 許文禮眾人早受不住酷熱,先後退出了大殿。

 展長生仍同展龍並肩而立,只在身後布下冰結防護罩,將眾人隔絕在熾烈熱氣外。

 那魁梧身影立在層層蓮花中央,身披赤紅戰甲,鬚髮赤紅,膚色亦如熔岩一般黑中透朱。唯有一雙眼中火光閃亮,刺目得令人無法直視。

 此人身形一現,五族盟三長老便收了術法,躬身跪下。

 展龍卻冷笑道:“竟然是你這老頭在背後搗鬼,你眼睜睜望著那老小子在棄絕崖受刑,自己倒在神國盡享權柄榮光,如今倒敢腆著臉來冒充本座長輩。”

 那武將自然便是火神祝融,他略略抬手,收了滿室熾熱,方才道:“屠龍之事,是他與我有諾在先,絕不可插手靈鬼異事。五族盟雖由我所創,其所作所為卻並非我授意。展龍,你由神槍而墮魔道,合該有此一劫。若非遇到這位神泉的傳人……”祝融轉向展長生,打量良久,方才歎道,“禍兮福所倚,好在是個旺夫的。”

 展長生本在凝神聽他二人你來我往,抖露的一點前塵往事,只覺其中隱藏了絕大的陰謀,正沉吟間,不料被祝融這般調侃,耳根霎時間紅透,臉色一沉,就要動怒。

 不料展龍握住他右手,眉宇間竟泛起些愉悅,“算你有點眼光,你這老頭,大費周折同我見面,只為敍舊不成?”

 祝融這才朝懷中掏了許久,取出一枚赤金色的權杖來,頓時一聲驚呼伴隨一聲悲鳴響起,前者是人族巨漢失聲喊道:“盟主令?”悲鳴聲卻來自那頭鬼族諦聽,仿佛察覺到前程悲涼,故而淒聲長歎。

 唯有香賢依舊垂首,單膝跪姿端整如儀,唯獨在聽聞巨漢驚呼時,緩緩轉頭,視線意味深長,落在那權杖之上。

 祝融卻仍舊氣定神閑,催生出一隻火鴉,叼著那權杖送到展長生面前,又道:“乾坤九煉,分五行四相,如今四相如何煉,可曾尋到線索?”

 展長生心中一動,斬龍槍乾坤九煉如今只成四煉,剩餘的木行,同天、地、人、無四相全無著落。他便伸手接住那權杖,入手時火鴉頓時消散無蹤,那權杖不過巴掌大小,卻重得沉沉一墜,險些自他手中脫出。

 他以指腹摩挲那尚帶高溫的權杖表面,沉聲道:“莫非剩餘五煉,著落在這權杖上?”

 祝融面色微霽,又道:“孺子可教。”

 展長生便肅容行禮道:“請先生教我。”

 祝融道:“六令合,魔龍出,斬之祭天,此為九煉之天相。至於九煉之木行,千年以前,就交在這小子手中。”

 話音才落,天際一道驚雷掠過,正值晌午時分,天空卻驟然陰暗,狂風大作,烏雲層積,道道青紫狂雷猶若天神震怒,撼天動地,仿佛直奔唐家堡而來,幾欲將整座堡壘撕裂。

 祝融笑道:“神王醒了。”

 那赤甲的武將身周那如蓮的白焰中央,再度騰起一道火焰巨柱,輕易燒熔大殿頂棚,直沖天際。

 祝融道:“我與屠龍之約,至今日止。從今往後,本將從心所欲,再不受任何人挾制差遣——屠龍,我來救你。”

 赤甲如一陣狂烈血影,驟然拔地而起,穿透猶若網籠般密集的雷電,轉眼消失在天頂。

 那人族巨漢雙目赤紅圓瞪,仰頭望向白焰消散之處,咬牙道:“盟主若下了決心,屬下豈能坐視?”他語調鏗鏘,行徑一樣磊落,竟拋出一柄飛劍,義無反顧追隨祝融而去。

 諦聽依舊不言,卻只略略垂首,獨角在地板上一點,光影閃爍處,便顯現出一枚赤紅如血的權杖。隨後那巨獸足下祥雲繚繞,悠然騰空,竟也穿透神雷密集處,追隨祝融去了。

 展龍只一抬手,便將那枚血紅權杖抓在手中,不料那權杖竟在他手中驟然騰起烈焰,不過幾息功夫,便燒成灰燼,簌簌落了滿地。

 白焰籠罩展長生諸人,那天雷尋不到目標,降了一陣便漸漸止歇,雷消雲收,又恢復了海闊天空的晴朗天氣。

 這晴朗卻傳不到殿中來,展龍惡狠狠望向手中灰燼,面色山雨欲來一般陰沉,眾修士不覺心頭生寒,又朝殿外多退了幾步武極蒼穹。

 一陣輕笑聲在大殿內浮起,卻是那天魔香賢緩緩起身,拂去袍角的浮塵,悠然道:“這落霞木最是嬌嫩,哪裡禁得住你真血龍魂的孽火觸碰。眼下赤木令……卻只有本座所有。”

 此言一出,殿中氣勢再度緊繃,香賢卻續道:“以本座修為,恐非斬龍槍之敵,然則本座若拼死一搏,縱然勝不了,卻也能拉整個東極洲陪葬……本座卻有個兩全之策。”

 展龍冷嗤道:“本座倒有十個法子將你碎屍萬段。”

 展長生只得輕輕握住展龍手掌,凝目看向香賢,沉聲道:“若你肯留下赤木令,我斬龍門便不與你為敵。”

 他面上篤定,心下卻委實急躁。香賢尚且不知胡岩風一行去向,待那數百將士掙脫海藻束縛趕來,成了香賢助力,只怕又有一場惡戰。

 香賢卻笑道:“正合我意,展長生,你只需回答本座一個問題。”

 展龍皺眉道:“若提求親之事,立時斬得你神魂俱滅。”

 這一次展長生半點不曾制止,仍是氣定神閑同香賢對視,“請講。”

 香賢暗歎,只得搖頭道:“你這般出其不意,倒害我籌碼盡失……不提也罷。展長生,我且問你,世上有一樣聖物,三眼、十腿、一尾,此為何物?”

 此言一出,展長生如遭雷擊,面色慘白,僵立當場。

 這聖物傳聞,眾人皆聞所未聞。

 許文禮、楊章均師出名門,眼界之廣闊,非尋常修士能及,二人此時卻同其餘人一般,滿臉茫然,面面相覷。

 許文禮喃喃道:“不周以南三百里,有山名大巍,山中有妖獸,三眼,六腿……不對。”

 楊章亦是凝目沉思,這修仙大陸記載眾多,形形色色妖魔怪獸數不勝數,然則若當真要尋出一個符合香賢描述之物來,卻委實不易。

 更何況妖魔眾多,聖物稀少,只怕是,絕無僅有。

 展龍不覺皺眉道:“天下間何時出了這等怪異的聖物,信口開河,我決不饒你。”

 他手指微動,煞氣暴漲,卻被展長生加力緊握手腕,喝道:“展龍!”

 刹那間黑光一閃,那男子失去蹤影,展長生手中卻多了一柄煞氣四溢的玄金長槍,猶自在顫動不休。

 展長生指節緊攥發白,骨節突出,牢牢緊握槍身,筆直指向天魔,冷聲道:“你從何處知曉?”

 香賢卻取出赤木令,在指尖把玩,柔聲道:“長生,你從何處知曉,我便也從何處知曉。”

 展長生心頭滔天巨浪,難以平息,顧不上安撫斬龍槍暴怒,只得將他緊握在手,事後無論多少怒火,他受著便是。

 想不到他在唐國病重時翻閱雜書,無意間掃過的一則逸聞野史,如今卻成了異世中與同族相認的印記。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