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秦氏搖搖晃晃站起來,輕聲道:「罷了,我是個什麼性子你們還不知道?哭過這一場就完了。如今只覺得身上沒有力氣,且扶我回去躺一會子,昨兒那丸藥,再拿出來一粒給我吃吧。」
秋香忙答應了,林嬤嬤這裡扶著秦氏慢慢回了臥室,不一會兒,聽見小丫頭來稟告說三爺和芳姨娘已經離開了,她歎了口氣,點點頭應了一聲,卻沒再把這消息和秦氏說。
且說洛槿初,想著家裡的秦氏和洛濤實在是個定時炸彈,因此這一上午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柳先生自然看出她心中有事,也不說破,只說自己身上不舒服,提前給她下了課。
出得門來,只見太陽在天上高高掛著,估摸著也就是巳時中,洛槿初心中懸著家裡的事情,便加快腳步往莊子上去,卻不料走到半路,竟看見一輛馬車從大樹後轉出來,接著兩個婆子上前,笑嘻嘻地道了萬福,就請洛槿初上車,只說洛濤找她有話吩咐。
洛槿初畢竟兩世為人,就算這洛濤是她名義上的親爹,但既然有了昨日的話,她哪裡會不提防?因淡淡道:「有什麼話還要去車裡說?我不喜歡車裡煩悶,就在這兒聽爹爹訓示,若爹爹不想下車,你們便傳話過來吧。」
兩個婆子不敢強求,只好回去請示洛濤,不一會兒便過來了,只是身邊又多了一個婆子。
洛槿初看到這架勢,心知不妙,正要轉頭逃走,卻不料那兩個婆子竟也十分矯健,上前一步將她捉住,就要往馬車裡帶。
跟在洛槿初身邊的香草都嚇傻了,忽聽自家姑娘尖聲叫起救命來,這丫頭才回過神,剛要張口喊救命,就聽身旁一個陰沉地聲音道:「姑娘不必著慌,這是奶奶和三爺的意思,六姑娘大了,自然要接回侯府教養,只是怕她不肯,三爺方不得不出此下策。姑娘若是不信,回去問你們奶奶就知道了。」
香草自然認得這個婆子,這是洛濤的乳母,在侯府中那也算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了。她為人刻板,卻又公正,不喜歡秦氏對丈夫的忤逆,但對芳姨娘等人的爭寵邀媚也是深深鄙視。這一次之所以跟來,就是怕洛濤和秦氏再發生什麼天大的事,不論如何,現在可不是洛濤休妻的時候,洛家和秦家的聯盟,不能因為這一對小兒女而分離崩析。
她一個老婆子,自然不懂這麼多,只是太太吩咐了,她便忠於職守。依著她的心思,洛槿初也是決不能放在秦氏這裡養的,不然將來可哪裡還嫁的出去?所以此時見香草要叫喊,便把事情和盤托出。
香草登時就愣住了,卻見前方的洛槿初極盡撲騰之能事,一邊嘶啞著嗓子大叫救命。
洛濤在車裡聽得心驚肉跳,連忙出來上前,摀住洛槿初的嘴巴,連連道:「我的好女兒,你就別叫了,看清楚,是你爹我,又不是什麼山大王,快和我進車裡坐,咱們一起回侯府,老實告訴你,這可不是爹爹不顧你的意願強行接你走,是你娘不要你了。」
洛槿初才不聽他這番解釋,張嘴在老爹那嫩白的手心裡「啊嗚」就是一口,只把洛三爺疼的,「嗷」一聲狼嚎,跳腳道:「反了反了,真是反了,看看你如今被你那個娘親教成什麼樣子了?若不早些回侯府,將來真是沒人要了。」一邊說著,也顧不上自己的身份,就要和婆子們一起拽洛槿初上車。
「救命啊,強搶民女了……救命啊……」
洛槿初叫得淒厲無比,嚇得洛濤也顧不上手疼,連忙又要去捂她的嘴。
忽聽馬蹄聲響,接著一人一騎閃電般飛奔而來,到得洛濤車前時,那大黑馬猛地長嘶立住,馬上一個冷冷地聲音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少爺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天子腳下強搶民女。」
洛濤和洛槿初所有的動作猛然停下,兩個婆子抓著洛槿初胳膊的手也不由得一鬆,所有人都驚愕抬頭,看著馬上那個俊逸瀟灑,貴氣天生的少年。
「是你?」
其實從剛才的聲音裡,洛槿初便判斷出來者為何人了。對方雖然是個討厭的傢夥,但聲音卻著實動聽,這還是沒變聲的時候,不難想像,變聲後這男人的嗓音將會多麼迷人。
少年看到洛槿初,也微微有些動容,但旋即斂去眼中的訝異,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倨傲樣子,他目光沉沉的盯著洛濤,緩緩道:「看閣下的打扮,應該不是出身市井,因何竟會在這鄉間小路上,做出此等傷風敗俗之事?且不說品行如何,單就這份眼光,也與你的身份太不相稱了吧?」
一句話,不但把洛三爺的鼻子差點兒氣歪,就連洛槿初,也氣得差點兒上前將他拽下馬來使勁兒撓幾把:這傢夥還真是記仇呢,自己不過是拿金子砸了他一下,那也不過是為了教訓他狗眼看人低的態度啊,何況又沒有真的打到他。如今竟然這麼快就從言語上找回場子了。什麼叫眼光和身份不相稱?她知道自己沒長成一副閉月羞花紅顏禍水的模樣,但自問也算是個清秀佳人吧?
洛槿初生氣,旁邊的洛三爺更生氣,心想好嘛,我這堂堂的老子管女兒,到你小子嘴裡就成傷風敗俗了,你也打聽打聽來龍去脈啊,英雄救美是這麼個救法兒嗎?再說了,我女兒怎麼了?眉如遠山眸如秋水,放在哪裡也是個小美人坯子,怎麼就讓你諷刺的這麼不堪?'
父女兩個都有氣,忍不住便異口同聲對馬上少年大吼道:「要你管閒事?哪邊兒涼快哪邊兒呆著去。」
這回輪到少年差點兒把鼻子氣歪了,不過面上卻絲毫不顯,只是抱肘當胸,看著洛槿初冷冷道:「我是聽見有人喊救命才特地過來的,難道竟是我聽錯了?那聲救命不是姑娘喊出來的,而是哪只小狗學人話?」
這混蛋真是太可恨了。
洛槿初心中吐血三升,暗道小子,日後千萬別再讓我遇上,不然讓你吃不了兜著走。至於今天……唔,今天先放你一馬,躲過老爹的魔爪才是當前的頭等大事。
想到這裡,她便轉頭看向洛濤,做出滿臉戒備的模樣,一邊飛快地用只有父女兩個才能聽到的話悄聲道:「爹爹,看見這架勢了沒?您最好放開女兒,不然的話,我就說你是強搶民女。」
洛濤氣得嘴角都抽抽了,咬牙道:「混賬東西,你……你這小小年紀,都是跟誰學的這麼刁蠻呢?這……今天看來是必須帶你回府了,不然再讓你跟著你娘住段日子,日後你是不是就敢忤逆犯上上房揭瓦了?」
洛槿初眉毛一挑,小聲道:「爹您太小看女兒了,何必日後?女兒現在就敢。您要是不相信,我就在這裡咬死了你是強搶民女,你說那個愣頭青是會信我還是信您呢?」
一句話讓洛三爺愣在當場,洛槿初說的沒錯,強搶民女的那些不成器紈褲子被人撞破,哪個不是千方百計找理由?自己要說是老子帶女兒回侯府,這不知從哪裡躥出來的少年會相信嗎?畢竟這事情有違常理,哪有好好的女孩兒不喜歡住在侯府而喜歡住在鄉下的?
想到此處不由得大急起來,只是還不等說話,就聽少年冷冷道:「原來你們兩個是父女,看來今天這樁閒事還真是我管錯了,既如此,我這個愣頭青就告辭了,兩位慢慢玩吧。」
「啊?」
洛槿初回過頭,不敢置信地瞪著馬上少年,心想這傢夥是驢耳朵嗎?怎麼這麼好使?我的聲音也不比蚊子哼哼大吧?怎麼……怎麼就被他全聽了去?」
少年再度冷哼了一聲,雙手一抖韁繩,竟然真的馳馬離去,擺明瞭說到做到。
「喂……喂喂……喂……你這人怎麼這樣啊?」洛槿初又急又氣,跳腳大叫。卻聽旁邊的老爹嗤笑一聲道:「行了,我的好女兒,你就乖乖上車吧,也可憐可憐你爹這把老骨頭,好不好?」
洛槿初回頭一瞪眼,如今救星被自己一句話氣跑了,她便只有自救,因此也不顧什麼淑女風度了,眼見著面前除了父親的心腹之外沒別人,於是立刻原形畢露,向後小跳一步,雙手叉腰做出潑婦狀,對洛濤沉聲道:「爹,您可別逼我,女兒在這鄉下,逍遙自在。才不要回侯府去勾心鬥角,將來嫁了人,難免還是勾心鬥角,您老要是真的疼女兒愛女兒可憐女兒,就求您老高抬貴手,放女兒一條生路。若是執迷不悟,哼!實話和您說了,女兒也不怕和您老拚個魚死網破,到時候我進了京城,就在馬車裡大喊救命,喊強搶民女。到時候您老到衙門裡即使能分說清楚,可街上百姓不知道啊,嘿嘿,那時爹爹你可就更出名了。若是您想著堵上我的嘴巴捆上我的手,我便撒潑耍賴滾出馬車去,嗯,到那時,不但您老人家的名聲受損,只怕女兒這條命能不能保得住,也要看老天爺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