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這裡洛槿初見了禮,秦宇便溫言問她道:「聽公主說你去宮裡找西洋做藥的東西了,如何?可是找到了?剛剛聽你在外面可是十分高興的口氣。」
洛槿初聽公爹這口氣不像是興師問罪,一顆心便放鬆下來,連忙笑道:「兒媳也沒想到這一次能有這麼大的收穫。真真也不知是哪個使臣進貢的,倒是弄得齊全,有了這些東西,他日在戰場上,多的兒媳不敢說,救萬兒八千人的性命還是容易的。」
「你敢下這個保證?」
秦宇的眼睛一下子就亮起來,差點兒站起身,忽聽兒子咳了一聲,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也輕咳了一聲,對洛槿初道:「難為你耽擱到這麼晚,只怕還沒吃飯吧?恰好你師父他們也是匆匆而來,你和鋒兒好好招待,我書房裡卻還有些事。」
洛槿初心中大喜,知道公爹這一關也差不多算是過去了,連忙歡歡喜喜引著柳先生等出去。這裡秦鋒便湊到父親身邊急急道:「爹啊,您真是我的親爹,這就準備答應初初讓她隨我去出征了?您可知道兒子可是把全部希望都寄託在您老人家的身上了,您……您不能就這麼輕易地便答應下來啊。」
秦宇看了他一眼,冷哼道:「那是你媳婦兒,你自己搞不定,竟然還指望我?天下間哪有這個道理?更何況連你娘她都說動了,你覺著我就能壓得下她?若壓不下,因為這事兒鬧得彼此不愉快,何必呢?更何況,你媳婦兒也是為國為民,這份赤子之心,尋常女子身上哪裡有?難得她又是真有本事的。若只是去戰場上拖你後腿,不用你說,我便說什麼也不能答應她。」
事已至此,秦鋒也看出來了,這一趟出征,只怕媳婦兒跟隨已經是板上釘釘的定局,因哀歎一聲,搖頭道:「罷了,既然爹爹你也這麼說,就讓她去吧,我昨兒晚上和她磨了一夜,實在說不過。」
話音落,卻見秦宇微笑道:「既如此,便讓她去吧,只要你英勇無敵,又有誰能傷她半根毫髮?你娘說,這或許是天意也說不定,如今看來,為父倒也有些相信了。從你出生被國師斷言人生那一日起,或許今日便早已經註定,為了成就你保家衛國的職責,上天特意送了你媳婦這樣一個大助力來,呵呵,這是你媳婦的話,天命所歸。兒啊,爹爹相信你就是那個天命所歸的英雄豪傑,去吧,後勤有爹爹為你壓陣,一切都不必擔心。」
秦鋒心中一凜,就覺著父親這話裡似乎還有話,因注目看向秦宇,卻見父親面色如常,也沒什麼奇怪的。但他心中還是有些畫魂兒,然而此時也不能說什麼,因重重一點頭,沉聲道:「爹爹放心,兒子絕不會給您抹黑的。」
秦宇點點頭,看著兒子出門離去的背影,微笑著的表情方沉凝下來。想到今日皇上和自己說的話,兄長秦守主動積極請命要前往邊疆殺敵,寧願做一馬前捽髮揮餘熱。他不由得冷笑一聲,輕聲自語道:「馬前卒嗎?是真心要發揮餘熱,還是想化身絆馬索要人性命?哥哥啊哥哥,你都多大歲數了?陳年舊傷時不時都有復發呢,弟弟哪裡忍心讓你再上戰場?秦鋒……他可是我的兒子,如此攸關性命的大事,弟弟怎麼可能還任由你胡作妄為?」
接下來的事情自然不用說了,按照洛槿初的想法,還真有些不放心讓師父去,可剛說了一句,便見柳先生悠悠道:「我身上好歹還有些功夫,別的不敢說,自保是綽綽有餘的,妞妞身上有什麼?既然你都要去,為師怎能落於人後?叫師父說,邊疆有我掠陣就好,你卻不必動身前往的,省得讓家裡人擔心。」
洛槿初一聽這話,心想得!我這才說了一句話,就差點兒讓師父拿捏住。若是再多說幾句,估摸著我倒是去不成了。因連忙轉了口風,對柳先生和何秋澄白玉等人不畏艱難為國效力的精神大加褒獎讚揚了一番,只聽得身旁秦鋒直抽嘴角,心想我也算是個能說會道的,只是和初初一比,簡直不夠看,最關鍵還是臉皮不夠厚啊。
用完晚飯,替柳先生等人安排好了住處,回到房中,夫妻兩個一番雲雨,彼此依偎之時,秦鋒自是忍不住笑話愛妻幾句見風轉舵的話,洛槿初卻根本不放在心上:見風轉舵怎麼了?只要能和秦鋒並肩同行,共同面對戰場風雲,她完全可以更無恥一些。
第二天大家自然又是各自忙碌了一番,洛槿初需要準備的東西不少,還要打點秦鋒的衣物行裝,還要抽空回去侯府一趟探望父母,依照她的心思,本來是要把這事兒瞞著洛三爺和秦氏的,然而這樣一來,難免要讓駙馬和公主為難,再讓爹娘以為公公婆婆不顧自己死活,坐視她上戰場,這以後兩家的關係勢必不會有什麼美妙的前景。
更何況,這一次出征匆忙,在時間上也出乎了洛槿初的意料,她心裡卻還有一件事沒完成呢,那就是秦暖和洛唯的事兒。
洛槿初原本想等過上三兩個月再提這事情,怎麼著也要讓外祖父冷靜冷靜吧?然而這次出征,時間卻不允許她再給秦老爺子冷靜的餘地了,萬一就因為自己上戰場,秦暖這邊便被老爺子給隨便嫁了人,門第自然該是高的,可若是人品不好,這不是害了那明烈如火的姐姐嗎?她就適合找一個像洛唯這樣能包容她的丈夫,最重要的是,那兩個人也彼此有意。
然而棘手就棘手在洛唯的身份低微,他就算有一萬個真心,怕也不敢上前,這並非是什麼懦弱的表現,只能說,古代的好男人,都天生喜歡做聖父,洛唯因為自己身份,怕配不上秦暖害了她,這不是聖父是什麼?像秦鋒這種腹黑大狼,驟然知道要出征時還亂了方寸,差點兒就把自己放棄拋棄了呢,要不是自己那幾板磚砸的用力,能不能砸醒都說不定。
所以,這個大心思不解決,洛槿初確實不能安心上戰場,俗話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西,更何況這兩人的事兒從頭到尾,洛槿初是最清楚內情的人。
然而她固然有成全一對有情人的媒婆心思,但留給她的時間卻太少了,秦鋒可是一天後就要領軍出征的。因此洛槿初也只能趁著這一次回侯府,先把這事兒委託給秦氏。
只是這一趟侯府,卻也不是那麼好回的,不出洛槿初所料,聽說她要跟著秦鋒出征,只把一屋子人的下巴都快驚得掉了,此時洛槿宜洛槿雪等人雖然訂了親,卻還沒有出嫁,雖說洛槿初是妹妹,但人家那可是聖旨賜婚,還要給太皇太后沖喜,擔負著這樣責任,誰敢比?
於是上至老太君,下至姐妹兄弟,甚至屋中伺候的人,都一個個上來極力勸說,秦氏更不用提,直到回了房間,那兩個眼睛都哭得有些腫了,拉著洛槿初的手臂只說不許。只是她心裡也知道自己這個女兒的性子,那是聽父母話的乖乖女嗎?要是能阻止,當日下蘇州的時候也就阻止住了,如今在那瘟疫之地都轉了一圈兒回來,還怎麼指望她能聽話的不上戰場?
洛槿初安慰了母親一番,卻聽說洛三爺和宮羽一起回來了,於是連忙迎出二門,果然就見表哥和洛濤一前一後進來,彼此見過,到堂屋裡落了座,宮羽不等洛濤說話,便搶上前道:「妹妹,我聽說你這一次要跟著世子去邊疆,這是真的嗎?剛剛我妹妹回去和我說,嚇了我一跳,這可不是玩笑的。」
洛槿初笑道:「表哥不必再說,這事兒已經定下了。倒是表哥,妹妹聽說你這次也中了進士……」不等說完,便見宮羽赧然道:「不過是在尾巴上的幾名,我倒是後悔,不該不聽爹爹勸告,定要去逞這個強,若是再晚兩科,定然要比這一次的成績好。」
洛濤在旁邊笑道:「外甥未免太過要強了,怎麼說這可也是進士及第,末尾又如何?你不看看你才多大?只怕是咱們大周朝歷史上有數的少年人了,不知羨煞了多少人家,那榮家的小子,之前人人都說十拿九穩,這一回卻是連個庶起士也沒考到,兩相比對,何止天地之差?你還想怎的?」
宮羽微微一笑,想起榮家那個榮祿,便是先前和秦暖定親的少年,因緩緩搖頭道:「他本來是可以得中的,偏偏這陣子竟然迷戀上了青樓裡的紅姑娘,那裡的人,又有幾個是真心為你考慮的?如此……」
剛說到這裡,忽然想起雖是洛槿初嫁了人,這話可也不好在她面前說,因連忙住了口,只對洛槿初道:「希望妹妹能改主意,不然不說別的,就是舅父舅母,要多擔心你?便是我們這些親戚,心裡也要牽掛的。」
幾個人說了幾句,洛槿初自然不肯改主意的。洛三爺也知道女兒脾氣,倒沒十分勸她,反而道:「不管怎麼說,你和世子一起,又有你師父照應著,我倒也不甚擔心,今兒幾位同僚還說起,蘇州之事若不是你們,怕是不能解決的這般圓滿。你有這一技之長,立志要做為國為民效力的女中豪傑,爹爹也只有自豪的,不會拖你後腿,只是到了那戰場上,你不許強出頭,只安分在後方研究製作你的藥物便是,若有衝動了,想想爹娘在家裡翹首以盼,給我全須全尾的回來,這也就不枉費我和你娘養你一場了。」
洛槿初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感動,爹爹這幾句話十分平常,然而父親對女兒的理解,支持,包容,牽掛卻全都包含其中。她點點頭,眼中分明有淚光閃爍,嘴上卻只笑道:「爹爹果然是做了官,覺悟也比從前高了,女兒原本還想著你要動用家法呢,沒想到竟然逃過了這一劫。」
洛濤瞪眼道:「哼!若是動用了家法就能留下你來,你當我不動?實在是我最瞭解你。」說完看向宮羽道:「羽哥兒你是不知道,她性子是最可惡的,但凡認準了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不然我這做父親的,哪裡真能放心讓她去那種烽火連天的地方?」
宮羽歎了口氣,想了想又道:「雖如此說,然而六妹妹此舉,卻也當真是為天下女兒爭一口氣。」他說到這裡,便拿起桌上茶杯,舉起對洛槿初道:「既是妹妹不肯回心轉意,為兄也只有以茶代酒,祝六妹妹能夠妙手回春,挽狂瀾於既倒救士兵於水火,祝你馬到成功,將來和世子凱旋歸來,共用萬眾歡呼。」
「借哥哥吉言。」洛槿初也舉起茶杯回應了一下。這裡三人又說了幾句話,宮羽便告辭了。
於是父女兩個便往後院而來,洛槿初笑道:「羽哥哥如今只怕是炙手可熱了,只是像他這樣的人,真不知什麼樣的女孩兒才般配得上,若只是個尋常閨秀,未免委屈了他。」
洛濤瞪了女兒一眼,冷哼道:「必然是要像你這般不尋常的閨秀,才算不委屈他嗎?叫我看未必吧。也不知我那女婿是不是眼睛壞了,竟娶你回去,這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如何?嫁過去還不到半個月,如今就要跟著上戰場了,這樣彪悍的媳婦兒,有幾個男人遇到過?也真虧他能忍得下你這說一不二的脾氣。」
洛槿初哭笑不得道:「爹爹這是對我有怨氣吧?何苦含沙射影,拿秦鋒來說事兒?」
洛濤哼哼了兩聲,不悅道:「怎麼?為父拿他出氣,你不忍心了?既如此,你就省點心……」不等說完,便見閨女搖搖手道:「行了爹爹,這會兒怎麼忘了在表哥面前那份兒大義凜然?難道還指望著我回心轉意不成?」
洛濤歎了口氣,知道再說下去也沒有用,只是為人父母者,又怎麼忍心輕易讓兒女以身赴險,偏偏卻是勸不回來。他不說話,洛槿初卻是有話說,沉吟了一下方道:「爹爹,哥哥如今也老大不小了,他的婚事,爹爹可曾有過考慮?」
「這個不用你操心,你先好好兒的給我從戰場上下來再說吧。」洛濤哼了一聲,卻聽女兒又道:「哥哥是個忠厚的人,雖不如爹爹這般才思過人,然而向來都說德才兼備,女兒覺著,這德尤其在才之上,以哥哥的人品,他又不是那完全不通文墨的,也該找個好女孩兒過日子,不然太辜負了。」
洛濤氣得鬍子都差點兒翹起來,冷哼道:「難道我不懂這個道理?只是現成哪有這樣的女孩兒?你哥哥身份在這裡擺著,即便是你母親過繼了,那些真正的貴族豪戚又怎麼能看得上?行了,這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就給我好好兒準備出征事宜罷了,務必要好好的給我活著回來。」
「放心吧爹爹,爹娘的養育之恩未報,女兒不敢輕言生死,有數的,禍害遺千年,爹爹難道還懷疑女兒的能力?」洛槿初一句話逗得洛三爺險些笑出來,忽聽女兒又道:「爹爹,你覺著把表姐配給哥哥如何?」
「表姐?你說的是……」洛濤驚疑不定的看著女兒,卻見洛槿初點頭道:「沒錯,就是外祖父家的暖姐姐,怎麼?難道爹爹也和那些世俗人一樣,覺著她是膽大妄為,沒有什麼閨閣風度,不堪為良配嗎?」
洛濤皺著眉頭道:「有你這麼個寶貝女兒,爹爹便是世俗中人,如今也要不俗了。看不起你暖姐姐,豈不是就等於看不起你?認真論起來,你倒是比人家還能折騰呢,她不過是一次,趕得時候又不好,就鬧得人盡皆知,你呢?算了,那些前科我都不想再提,好在還有女婿那麼個異類,不然這輩子我怕是只能養著你當老閨女嘍。」
對於父親這個時候兒還不忘來打擊一下自己,洛槿初不由氣得咬牙瞪眼,但這時候正事兒要緊,至於老爹,哼,等自己從戰場上回來再說。
兩人這會兒已經走到秦氏的院中,洛槿初便道:「爹爹既這樣想,暖姐姐那頭我想辦法,你相信女兒的眼光,暖姐姐和哥哥很配的,她若能嫁到咱們家,那是你們二老的福氣。」
「我還真有點不信你。」洛三爺忍不住就打趣了一句,見女兒眉毛都豎起來了,他這才哈哈笑道:「好吧好吧,就聽你的,只這如今還是我們一廂情願罷了,依照岳父的性子,恐怕他是不會將你暖姐姐嫁過來的。」
「我說過,那邊我想辦法……」洛槿初不等說完,忽覺著面前似乎有什麼不對勁兒,四下裡一看,就見芳姨娘在廊下柱子後站著,這會兒太陽已經落到山後頭去了,光線十分暗淡,這猛一看,芳姨娘身子又十分苗條,穿著一身淡色衣服,完全沒聲息,倒好像是個女鬼似得。
「你怎麼在這裡?怎不進去?倒嚇了我一跳。」顯然,覺著芳姨娘像女鬼的絕不止洛槿初一個人,洛三爺也忍不住出聲訓斥。這芳姨娘方不得不出來,走上前吶吶道:「婢妾聽著,姑娘……世子妃莫非是想把秦家那位女孩兒配給唯哥兒?這卻是有些不妥了吧?我們唯哥兒哪裡配得上?」
話音剛落,便聽門裡一個聲音道:「配不配的上,也不是你說了算,難不成你還覺著我的外甥女兒配不上唯哥兒?不過是那麼一件事,你就存了心,可見是個鼠目寸光的。」
說話的人自然就是秦氏,老實說,她還沒弄清來龍去脈呢。只是聽見丫鬟說三爺和世子妃進了院子,因此到門口迎接,結果恰好聽到芳姨娘的話,雖是嚇了一跳,卻是立刻忍不住就替秦暖辯白起來。
芳姨娘咬緊了嘴唇,如今她卻是半點也不敢得罪秦氏的,這從前性烈如火的女人如今冷靜下來,竟是十分的聰明謹慎,加上洛三爺也對她愛護有加,只讓芳姨娘壓根兒找不到挑撥的機會,就是有機會,也不敢輕易嘗試,只害怕萬一再引起了丈夫厭棄,猛然醒悟過來幾年前自己那些行為言語都是挑撥離間,那自己就糟糕了。
說到底,這就是為人妾室又沒有丈夫寵愛的悲哀了,哪怕她生了兒子又如何?秦氏無所出,只怕最後這個兒子也終究要過繼到對方名下的,自己是親母,卻不是嫡母,到時還不是要被秦氏死死壓住一頭?
因此時一言不發,只跟著洛濤和洛槿初進了門,秦氏這才問洛濤道:「爺可是看上了暖暖,想要讓她給你做兒媳婦?這可是有趣,什麼時候你還在這方面留心了?」
洛濤笑道:「哪裡是我留心,還不是你寶貝閨女亂點鴛鴦?唔,你覺著怎麼樣?我倒是覺得暖丫頭不錯,只是怕侯府那邊嫌棄唯哥兒的身份低。」
秦氏看了一眼洛槿初,無奈搖頭道:「都要跟著世子爺一起出征了,卻還是喜歡操心別人的事,什麼時候你這性子能改一改?」
洛槿初忙抱住秦氏的胳膊,撒嬌道:「娘怎麼這樣說?我也是為了三哥哥和暖姐姐好,不把他們的事兒撮合成了,上戰場我也要分心的……」一語未完,洛濤和秦氏已經異口同聲的緊張道:「什麼話?分心就不許去,那是能分心的地方兒嗎?全神貫注也未必全身而退呢。」
洛槿初笑道:「我又不用上戰場,爹娘說的也太誇張了。」說完卻見秦氏看了芳姨娘一眼,方淡淡道:「叫我說,暖丫頭的確是個好的,雖然我爹爹和我哥哥心高,然而之前才鬧出那麼一檔子事,爺如今也中了進士,前途無量,妞妞更是世子妃,這樣條件怕也是夠了,爺若覺著有意,我改日去試探試探我爹娘的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