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她原本最忌諱的便是這個女子,覺得對方寵辱不驚諱莫如深,如今才知道,梅姨娘聰明是聰明的,卻哪是什麼寵辱不驚心機如海,分明是哀莫大於心死,她的青春和活力,全都隨著那段刻骨銘心的愛情去了,如今活在世上的,不過是個軀殼,這也就難怪她對什麼都不在意了。
一念及此,心中也替對方傷心,少不得拿話開解了幾句,然而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梅姨娘的心結若是這麼容易打開,也不至於到今日這個形狀。這道理洛槿初自然也明白,不過是盡人事聽天命罷了。
第二日柳先生有事,和洛濤告了一天假,出外去了。這段日子呆下來,洛三爺也明白這位柳先生的確是位奇人,因此對他便不似先前那般怠慢,偶爾閒暇了,兩人也下盤棋做幅畫,日子倒也悠閒。
洛槿初不必學習琴棋書畫了,便拿了女紅要去秦氏房裡坐,走到一個小院落前,卻聽裡面傳來爭吵聲,她皺了皺眉頭,香草便在一旁撇嘴道:「這真是怎麼說,把咱們這裡當做什麼地方了?就這樣的大聲喧嘩,若是在侯府裡,她們也敢這樣沒規矩?」
洛槿初還不等說話,便見兩個人追著打出來,恰是紅葉和綠水,這兩個平日裡好的就跟穿了一條褲子似得姐妹今兒也不知為了什麼反目成仇。正一個追一個逃時,就見洛槿初在院外站著,不由得立刻收了架勢,吶吶站住,接著面上便換了一副笑容,雙雙走出來,一人拉住洛槿初的一邊袖子道:「姑娘今兒沒去學琴棋書畫麼?正好進來坐坐,素日裡想多和姑娘說說話,都沒有時間。」
「你們兩個剛才做什麼呢?」
洛槿初板著臉,淡淡問了一句。卻見紅葉和綠水對視了一眼,忙陪笑道:「我們能有什麼?還不是日子太悶,所以嬉鬧了一會兒,恰巧就讓姑娘看見了,說完便拉著洛槿初來到屋裡。
洛槿初坐下來,紅葉忙讓小丫頭上茶,她也沒喝,只是見紅葉綠水說話有些閃爍,也假裝不在意,暗暗尋思著這兩個人打的什麼主意。以她們兩個的智商,應該也沒什麼值得在意的,怕就怕是有的人在背後指手畫腳,這倒不得不防。
說話間只見紅葉頻頻抬手,皓白腕間一抹翠色逼人,原來是一枚上好的翡翠鐲子。洛槿初微微一笑,輕聲道:「這鐲子色澤倒好,是爹爹給的?」
紅葉嬌笑一聲道:「可不是……」不等說完,便聽綠水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洛槿初心裡便明白了,定是爹爹命人送來了這枚鐲子,卻又沒指名,兩人都說是自己的,偏紅葉手快,戴上了,所以兩人才追打出去。
紅葉眉開眼笑的談論這鐲子,洛槿初也就不鹹不淡地誇了兩句,之後便來到秦氏房裡,將這事兒當個笑話似得說給她聽。
秦氏冷笑道:「你爹那也是個沒有數的,什麼東西?不過是兩個妾罷了,竟然也值得他送那樣好的鐲子。」
說完卻聽洛槿初笑道:「什麼事兒?也值得娘動氣?那鐲子雖不錯,娘這裡也不是沒有,不說別的,就是娘當日的陪嫁,那一對極品紅翡,可比那鐲子好多了。」
話音落,卻聽秦氏笑道:「我娘那一對紅翡鐲子也就罷了,難得是你爹送我的那一對羊脂白玉,真正地細膩潔白,如同天上雲朵一般。聽說當日這鐲子要價一千兩呢,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弄得錢來。」
「是麼?娘親還有這好東西?怎麼素日也不拿出來給我看看?」洛槿初眼睛一亮,極品的羊脂白玉啊,她在現代的時候,曾經就聽懂玉的朋友說過,現如今翡翠被炒成了天價,但若真是遇到了極品的羊脂白玉,價格就比不上了。只不過羊脂白玉存世量本就不多,近年已經很少能看到開採出極品,等閒也沒有眼福見到。如今忽然有了這樣一個機會,哪裡能放過?
秦氏就命秋香將一隻匣子拿了過來,感歎道:「這裡的東西,我也有許久沒看過了。」一邊說著,便打開了鎖頭,只見裡面滿滿的全是首飾,洛槿初拿出一樣,便驚歎一回。竟然都是上上等的佳品。
秦氏也神色複雜的看著這只匣子,歎氣道:「從前你太爺爺還在的時候兒,府裡比現在還富貴呢。你爹爹不過是個閒人,一千兩千的銀子卻是動輒便拋出去。那時候,他還知道給我買一些上等東西。只如今,這些東西卻也不知到了誰的手裡去。」
「爹爹從前,對娘親倒是極好的。」洛槿初微笑說完,將那匣子蓋上。心想爹爹來了一趟鄉下,住到現在,終究還是有些作用。娘親再剛強,也是這個時代的女人,只怕這些日子,倒牽起了幾縷情絲,不然這個匣子,她是絕對不會看一眼的吧,怕是連想都不願意想。」
因母女兩個說了會兒話,中午又一起用了飯,洛濤不知去哪個財主家喝酒了,如今他在這裡住了將近一個月,倒是和一些好附庸風雅的土財主混了個熟,那些土財主何曾見到他這樣人物,一個個恨不得請到家裡菩薩一樣供起來,而洛三爺在京城中丟掉的虛榮心在這裡無疑是得到了巨大滿足,因此現在時不時就會出去「訪友」,還曾興致勃勃說到了冬天,要和幾個朋友一起踏雪尋梅,也帶挈著他們風雅一回。
對這位才子的浪漫想法,秦氏和洛槿初自然是不屑一顧,卻也不肯點破。用完午飯,秦氏自回房裡歇午覺,洛槿初也回到屋裡,找了本醫書看著,看著看著便覺著有些迷糊,忽聽外間似乎有聲音響起,接著香草挑開簾子進來,神色有些古怪道:「姑娘,紅葉送了這個過來,說是見姑娘喜歡。」
洛槿初被這一聲將瞌睡蟲趕跑,也就從榻上起身,仔細一看,只見香草手中托著上午紅葉腕上戴的那一枚鐲子,她不由得皺眉道:「怎麼可能?為了這個東西,她們兩個差點兒打起來,如今竟送來給我?你沒說不要麼?」
香草氣道:「奴婢怎麼沒說?可來的小丫頭說,紅葉綠水只盼著姑娘日後多照顧她們些,這個就權作謝禮了。說完就跑了,我追出去就沒了影子,小小身量,跑得倒快。」
洛槿初眉頭皺了起來,只想了一會兒,便冷笑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們若是真好心,就便宜你一回。若是按著壞心眼,哼,就等著自取其辱吧。」說完便對香草道:「你把鐲子放在這裡,然後去娘親那裡,只說早上那兩對好鐲子,一樣包一隻拿過來。行動小心些,是了,等過一會子再過去,只說是去給奶奶送蓮子湯的。」
香草滿頭霧水,不過也沒有多問,便答應下來,過了約莫小半個時辰,便提了一壺蓮子湯往秦氏院裡去,路上著實注意了,只是大中午的,並沒有什麼人走動,所以也沒人看見她。
須臾回來,從懷中掏出兩個真絲手帕子包著的小包,打開一看,恰是一隻極品紅翡鐲子,另一隻乃是上等的羊脂白玉鐲。洛槿初於是將那隻羊脂白玉的戴在手上,這是秦氏年輕時戴過的,直到現在,她或許是素日裡不太舒心,身材仍是弱柳扶風一般纖瘦,因此這鐲子內圈並不大,洛槿初帶上也算合適。
香草奇怪道:「姑娘,究竟您要了兩枚鐲子來是做什麼啊?」說完卻聽洛槿初淡淡道:「不為什麼,以防萬一罷了。你好好在屋裡呆著,或許傍晚可以看一場好戲。是了,紅葉送來的那枚鐲子,你戴上吧。」
香草嚇了一跳,連忙擺手道:「奴婢怎麼配戴這個……」不等說完,便聽洛槿初不耐煩道:「讓你戴你就戴,囉嗦什麼,左右是白得的好處,浪費了可惜。」
香草不敢再說什麼,何況心裡也極愛這枚鐲子,於是立刻戴了上去,這一下午時不時抬著手腕看一眼,還恍若夢中,只覺著憑空怎麼就掉了一個大餡餅砸在自己頭上呢。
傍晚洛三爺在外面高高興興地回來,一家人齊聚廳裡,秦氏便吩咐擺飯,這裡洛三爺因為心裡高興,對著秦氏偶爾帶刺的話竟也不怎麼計較了,問了洛槿初幾句音律方面的問題,聽到女兒答得好,他心中亦十分得意。
用過晚飯,洛濤和秦氏洛槿初坐在位子上喝茶,讓幾個姨娘小妾去用飯,眼看著眾人走到門口了,洛槿初忽然柔聲開口道:「紅葉怎麼了?這一晚上就看見你神色不自在,眼睛也是紅的,莫非有什麼委屈不成?若是有委屈,恰好趁著爹爹和娘在這裡,分說清楚。」她說完,心中就不禁冷笑,暗道想等著吃完飯發動嗎?哪有這樣的好事兒?敢害我,結果如何且不去說,這頓飯我也不能讓你們好好兒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