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從芳姨娘在秦氏這裡吃了個虧之後,幾個姨娘小妾倒都收斂了一些。洛槿初每日裡上午跟著柳先生學琴棋書畫,下午就在秦氏房中做針線,趁著娘兒兩個閒嘮的功夫慢慢開解她。
休要小瞧這潛移默化的力量,對秦氏的影響不可謂不大,洛三爺至今還悠閒安穩住在莊子裡便是個例證。
或許是意識到洛槿初對秦氏的影響力,抑或是心中對這位外表嬌弱的姑娘真正能力有了點譜兒,往後幾日,姨娘小妾們對洛槿初的態度都極好,尤其是那兩個洛槿初瞧不上的十分張揚的女子,一個叫做紅葉,另一個叫做綠水的,只要一逮著機會,就要來找洛槿初說話,或是邀請她去自己屋裡坐。
洛槿初心裡明白她們打的什麼主意,她自己也有計較,這正是一拍即合,因此也樂的和兩人親密。
這些人都不足為懼,就算是芳姨娘,雖然有些聰明,也不過是碰到秦氏那樣的對手,方能給她的陰謀詭計挑撥離間一展所長的機會。看在洛槿初眼中,並不覺著忌憚。倒是那個叫做已經抬了姨娘的梅如玉,真正讓她摸不到底。
這梅姨娘見誰都是和和氣氣的,然而卻是沉默寡言。洛槿初不止一次看見她一個人,或坐在後院中,或坐在台階上,默默做著女紅。她的繡工極美,往往做了之後便被其他姨娘和妾侍搶去,她也不在意。倒是有一回,特意做了兩件衣服送給秦氏和自己,做工也十分精美。
面對這樣一個恭恭敬敬挑不出半點毛病的女子,洛槿初反而更懸心,因為實在看不出對方的深淺。
日子就這樣表面平靜,實則暗流洶湧地過著,轉眼間就到了九月時節,正是菊花盛放的季節。
莊子裡沒有什麼名種菊花,然而普通的一些繡球,九彎等倒是不少。秋風一吹,整個莊子裡都是菊花香。
這一日柳先生教完了上午的課,正要去看他那株涕零樹,便聽洛槿初道:「先生,秦公子有沒有再去你那裡?」
「沒有,怎麼了?」
聽徒弟竟主動提起秦鋒,柳先生不由得有些詫異,眉頭一皺,他老人家就想歪了。
洛槿初一看他的神情便知道是怎麼回事,哪敢讓他老人家胡亂猜測下去,因連忙道:「沒什麼,只是他還欠我一個人情,我如今恰好有事想求他辦一辦,偏不知道該怎麼找他。」
秦先生搖頭笑道:「你這孩子,你想辦什麼事不能和我說?非要找那位秦公子?」
洛槿初皺眉道:「這事兒或許也要先生幫忙,只是必要秦公子走一趟的。師父放心,徒弟和他最不對盤了。哼!他也一樣,欠了這個人情,不但我不舒服,他也不舒服。總之,師父要遇見他,只需和他說我要他還人情就是,他若答應了,我便找個時間和他見一見,到時少不得要請師父陪我走一趟。」
「你這孩子搞什麼呢?神神秘秘的。」柳先生見洛槿初說的鄭重,又想起這位女弟子並非輕浮之輩,心中那些疑惑不悅也就沒了,點頭道:「好吧,若遇見他,我必定替你轉告就是。」
「多謝師父。」
洛槿初十分高興,自己的計劃,終於可以實行了。
送走了柳先生,心情大好的洛槿初重新回到後院,只見擺放在各處的菊花爭奇鬥艷,幾個丫頭在那裡忙著挑開的又大又好的菊花剪下來,留著給各房主子插瓶。
香草見了,急忙挽了挽袖子,對洛槿初道:「姑娘,奴婢也剪幾朵去,這是咱們莊子上開的菊花,奶奶和姑娘還沒插瓶呢,倒便宜了她們。」說完就要上前,卻被洛槿初拉住,聽她微笑道:「罷了,饒了那花兒吧,讓它們自在開著,香氣飄在空氣中豈不更好?何苦定要攀折下來?咱們去園子裡走走。」
香草猶自憤憤不平,洛槿初也不理她,只慢慢走著。園子不大,不一會兒便來到了最裡面,這裡因為少有人行,卻是沒種什麼花草,只有一些野草野花肆意生長著。
「梅姨娘?她怎麼在這裡?」
轉過了一塊大山石,洛槿初便看到前面站著一個清瘦地身影,衣著樸素簡單,頭上也沒什麼飾品,這樣的人整個莊子裡也只有一個,便是那讓她看不透的梅姨娘。
「梅姨娘,你怎麼在這裡?」
洛槿初未及阻止,香草便已經出了聲,將前面呆站著的人驚醒過來。轉過身微微頜首笑道:「六姑娘也過來了。」
洛槿初點點頭,既然已經被香草喊破,索性大大方方上前,一邊笑道:「我貪看深秋景色,不知不覺就走到這裡來了,姨娘怎麼也在此處?這裡都是些野花野草,並沒有什麼好花兒,你看什麼呢?」
梅姨娘看了她兩眼,方轉過身,指著前面一大叢開的燦爛的野菊花笑道:「姑娘請看,那些九月菊開的多漂亮爛漫?也未必比那些名品菊花差呢。」
洛槿初看著梅姨娘,只見她目光癡癡,一雙大眼中水光閃動,她心裡便恍然大悟,暗道難怪,難怪她總是對什麼事情都不上心的樣子,原來她的心裡早已有了別人,但不知為什麼卻做了父親的妾,這分明是相思成災的眼神兒啊。
「這是怎麼了?看你這欲語還休的模樣,倒似乎是想起什麼人了。」洛槿初走過去,微笑著試探,一邊蹲□,伸手輕輕拂過那一大叢九月菊。
「別摘……」
梅姨娘驚呼一聲,卻見洛槿初只是拂過那片菊花,她臉上便露出尷尬的神色來。洛槿初想了想,便對香草道:「你過去看著,那些小丫頭們毛手毛腳,又貪心,別讓她們把那些好的花兒都摘下去了,別人還看什麼呢?」
香草立刻會意,答應一聲跑走了。這裡洛槿初直起身來,面對著梅姨娘笑道:「怎麼這樣心疼這些野花?莫非是因為有人送過你,所以對它們格外多一份憐惜?」
梅姨娘面色一變,許久才微笑道:「從搬到這兒來,爺和幾位姐姐對六姑娘的看法便不一致,有說六姑娘是天真爛漫的,有說六姑娘是城府極深的,有說六姑娘是柔弱笨拙的,如今看來,倒還是爺的眼光最厲害。」
「哦?我爹爹,他怎麼說我的?」洛槿初眉毛一揚,她還真是想知道,在自己手上已經吃過好幾次暗虧的爹爹是怎麼評價自己的。
「爺說,姑娘不是個簡單的角色,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生出你這樣的厲害女兒,似乎連您的親生母親,也沒有您這份膽色擔當。不過姑娘的鋒芒乃是含而不露,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別看爺平日裡對姑娘似乎沒有好聲氣,他心裡很讚賞姑娘的。」
洛槿初柔柔一笑,開懷道:「那是自然,我是他女兒,生的這樣厲害能幹,他不讚賞還有誰來讚賞。」雖如此說,她心裡卻明白這並非是洛濤評價的自己,而是眼前梅姨娘對自己做出的評價,不過藉著洛濤的名兒說出來罷了。爹爹又怎麼可能把自己的本質揭露出來呢?
話音未落,就見梅姨娘掩唇低笑,她便一挑眉道:「說完我了,是不是也該說說你自己了?在這裡究竟做什麼呢?既然你心裡有人,又何必嫁給我爹做個小妾?」
梅姨娘笑容一收,目光悵然地看向那一大叢九月菊,好半晌才長歎一口氣,淡淡道:「六姑娘眼睛真毒,連爺都不知道我的心事,您不過看見我在這裡,打量了一回,就知道了。」
說到這裡,她收回目光,淡然道:「其實六姑娘何必要問呢?女人的命運,何嘗掌握在自己手裡過?我爹娘原本也是疼我的,答應了他的求親,偏偏韃子來犯,他臨時上了戰場,過了好幾年,我就那麼癡癡等著,卻等來了他戰死的消息。沒多久,爹娘有感於邊疆不平靜,就帶著我和弟弟一路往京城走,到了京城,身無分文,家裡人為了活命,只得將我賣與人家做小,也幸虧爺是個寬厚人,給的錢又多,讓我一家度過了難關,以我的身份,能落到這麼個地方兒,就算是不錯了。」
梅姨娘一番話雖是輕描淡寫,但洛槿初心裡卻明白得很,當日之事定然不是這麼簡單的。若說父母活不下去賣兒女,要麼就是賣了做丫頭,或者狠心的,就賣去青樓,很少聽說要賣女兒去做小的。而洛濤雖然風流紈褲,卻也不會買一個良家女孩兒來給自己做小妾,這其中定是還有什麼風波,或許是有的豪強要強佔梅姨娘,恰被她那喜好美人的爹遇見了,英雄救美之後,成就了這樁「美事」也說不定。
這樣想著,也就不再問,只和梅姨娘說了幾句話,心中也不由得暗暗歎息紅顏薄命。